只听得叮叮之声不断,众卫士的暗器纷繁碰落。那银梭飞到茶几,钩住了一只玉龙杯。说也奇特,这梭子在半空中竟会自行转弯,钩住玉龙杯后斜斜飞回,又回到那侍卫手中。世人目睹这般奇特景象,无不惊诧。

胡斐左手翻过,迎着掌风来处还了一掌,只觉仇敌掌势来得快极,啪的一声轻响,双掌订交。胡斐身子一震,不由得发展半步,大吃一惊:“此人掌力恁地浑厚!”只得拚尽力相抗,但觉对方内力无穷无尽的源源而来。胡斐悄悄叫苦,心想:“比拚掌力,非半晌间可决胜负,灯烛少时便会点起,看来我脱身不易了。”对掌比拚、心中动念,只电光石火般的一霎间之事,忽听得那少年墨客低声道:“多谢援手!”竟已跃起。

众卫士听到福大帅遭害,无不吓出一身盗汗,又听得“少林派众位豪杰攻东边,武当派众位豪杰攻西边”的喊声,这两大门派门人浩繁,莫非当真背叛了?

安提督躬身道:“是!”转过身来,朗声说道:“福大帅有令,请各位豪杰持续比试技艺,且瞧余下的三只御赐玉杯,归属谁手。”他虽说“福大帅有令”,但还是用了一个“请”字,那是对群豪甚表尊敬,以客礼相待之意。

那侍卫尚未答复,刘之余身后一个身材肥胖的侍卫俄然右手一扬,银光闪闪,一件梭子般的暗器射了出来,飞向安排玉龙杯的茶几。这暗器去势峻急,目睹八只玉杯要一齐打碎。众卫士纷繁呼喝,长于发射暗器的便各自脱手,只见袖箭、飞镖、铁莲子、铁蒺藜,七八件暗器齐向银梭射去。那肥胖的侍卫双手连扬,也是七八件暗器一齐射去。

田归农笑道:“兄弟如何敢跟大哥比拟?我天龙门倘得福大帅恩情,蒙大哥照拂,能在天下豪杰之前不太出丑丢脸,也已喜出望外了。”说着两人同声大笑。他话虽说得谦善,但神采之间,显是将玉龙杯看作了囊中之物。汤沛和大家都很亲热,但对待田归农的神情却又与众分歧。听他二人称呼语气,仿佛还是拜把子的兄弟。

实在,这些都只是贰内心所计算的启事,真正的启事,倒是在心中模糊约约感觉的:袁紫衣必然会来。既知她要来,他就决计不走。便有天大伤害,也吓他不走。

四名侍卫中便有一人走上前来,去牵那墨客。福康安道:“且慢!这位侍卫大哥贵姓?”遵还是情,福康安对宫中侍卫客气,称一声“侍卫大哥”,但当侍卫的官阶比他低很多,必然上前存候。这侍卫却大剌剌的不睬,只说:“俺姓张!”福康安道:“张大哥到宫中几时了?怎地没会过?”

福康安更加心中雪亮,内班宿卫日夜在天子之侧,若非亲贵,便是有功劳的世臣后辈,外省来的武人那边能当?心想:“只要调开这四人,刘寺人方不受他们挟持。”说道:“既是如此,四位侍卫大哥便把贼人带走吧!”说着向绑在一旁的少年墨客和桑飞虹一指。

世人见福康安脸带浅笑,神采平静,大厅上顿时温馨,又见少林派掌门人大智禅师和武当派掌门人无青子安坐椅中,神采宁谧,都知那墨客这番喊叫,只不过是扰乱民气罢了。

群豪大声喝彩,都赞福大帅安排奇妙。胡斐和程灵素对望一眼,心下也不由佩服福康安大有应变之才,失杯的丑事悄悄掩过,并且一翻手间,给红花会伏下了一个亲信大患。武林中自有很多人妄图着名,会千方百计的去设法夺回玉龙杯,非论胜利与否,都让红花会树下很多劲敌。

忽听得周铁鹪的声音叫道:“福大帅安然无事,别上贼子的当!”待得众卫士点亮四周灯烛,赵半山、石双英,以及少年墨客和桑飞虹都已不知去处。

福康安顿时呆了,心想:“皇上的信息竟如此之快。他要带两名贼人去干甚么?”又想:“这圣旨不伦不类,甚么‘当今万岁爷乾隆天子圣旨’,甚么‘不成有误便了’?”一昂首,见刘之余挤眉弄眼,神情古怪,再想平素寺人传旨,定是往大厅正中向外一站,朝南宣读,这一次倒是朝里宣旨。这刘之余是宫中老年寺人,决不能错了端方,此中必有原因,因而站起家来,说道:“刘公公,请坐下喝茶,瞧一瞧这里豪杰豪杰们献演技艺。”刘之余欣然道:“好极,好极!”俄然眉头一皱,道:“多谢福大帅啦,茶是不喝了,皇上等着要人。”

他明知在此处多耽得一刻,便多增一分凶恶,但一来心中存着这很多疑团未解;二来目睹凤天南便在身边,好轻易晓得了他的下落,岂能又让他走了?三来也要瞧一瞧余下的三只玉龙杯由那派的掌门人所得。

这时胡斐思潮起伏,心中存着很多疑团:“福康安的一对双生儿子不知如何又让他夺回?我冒充华拳门掌门人,是不是已遭发觉?对方迟迟不予揭露,是不是暗中已安插下极短长的圈套?我刚才为那少年墨客解穴,黑暗中与人对掌,此人内力浑厚,非同小可,他也脱手助那墨客,自是大厅上群豪之一,却不知是谁?”

福康安向安提督道:“让他们接下去比试吧!”

只见福康安端坐椅中,汤沛和海兰弼挡在身前,前后摆布,六十多名卫士如肉屏风般团团庇护。在这等周到戍守之下,便有千百名妙手同时攻到,一时三刻之间也伤他不到半根寒毛,何况只是三数个刺客?但也因他部下卫士大家只想到庇护大帅,赵半山和那少年墨客等才得乘黑逃脱。不然他数人武功再强,也决不能这般等闲满身而退。

群豪一见,都想:“天龙门名闻天下,已历百年,自明末以来,胡苗范田四家齐名,代代均有妙手。这姓田的气度不凡,福大帅对他也优礼有加,与对别派的掌门人分歧。却不知他是否真有惊人艺业?”每一派与会的均限四人,他却带了八名侍从,何况这般大模大样的迟迟而至,群豪虽震于他的威名,心中却均有不平之意。

福康安一瞧这景象,恍但是悟,知他受了身后那几名卫士的挟制,假传圣旨,这四名卫士不是背叛,便是假扮的,当下不动声色,笑问:“陪着你的几位年老是谁啊?怎空中生得紧。”刘之余苦笑道:“这个……阿谁……嘿嘿,他们是外省新来的。”

这时厅上又有两对人在比拚武功。四人都使兵刃。胡斐一看,见四人的武功比之之前脱手的都高。不久一个使三节棍的败了下去,另一个使流星锤的上来。听那唱名武官报名,是太原府的“流星赶月”童怀道。胡斐想起数月前与钟氏三雄比武,曾听他们提过“流星赶月童教员”的名头。这童怀道在双锤上的成就公然甚为深厚,只十余合便将敌手打败了,接着上来的两人也都不是他敌手。

饶是出赛者个个谨慎翼翼,但一入场子,老是力求取胜,兵刃无眼,还是有三个掌门人毙于当场,七人身受重伤。总算福康安威势慑人,死伤者门下的弟子立即不敢发作,但武林中冤冤相报的无数腥风血雨,都已在这一日中伏下了因子。

清朝顺治、康熙、雍正三朝,武林中反清义举此伏彼起,百余年来始终不息,但自乾隆中叶今后,武林人士自相残杀之风大盛,顾不到再来反清,让清廷去了一大隐忧。虽启事多般,此次天下掌门人大会实是一大主因。厥后武林中有识之士着力调剂弥缝,仍难令各门各派仇怨尽泯。不明白福康安这大诡计之人,还道满清气运方盛,草泽豪杰自相攻杀,乃天数使然。

福康安笑道:“贼子胡言乱语,禅师和道长不必介怀。”安提督走到福康安面前存候,说道:“卑职无能,竟让贼子逃脱,请大帅降罪。”福康安将手一摆,笑道:“这都是我累事,算不得是你们没本领。大师顾着庇护我,也不去理睬毛贼了。”贰心中对劲,感觉众卫士大家尽责,以他为重,极力庇护,又道:“几个小毛贼来拆台一番,算得甚么大事?丢了一只玉龙杯,嗯,那也好,瞧是那一派的掌门人今后去夺返来,再擒获了这劫杯毛贼,这只玉龙杯便归他统统。这一件事又斗智、又斗力,比之在这里单只较量武功,岂不更成心机么?”

过未几时,只见田归农身穿长袍马褂,浅笑着徐行出去,身后跟着八人。他走到福康安身前,躬身存候。福康安欠欠身,拱手行礼,浅笑道:“田教员好,请坐!”

赵半山叫道:“走吧,不成恋战!”他知身处险地,大厅之上妙手如云,一击不中便当飘然远引,救人之事,只得徐图后计,眼下藉着黑暗中一片混乱,尚可脱身,倘若机会一过,连本身也会陷身此中。但这时石双英已给绊住,跟着又有两人攻到,再有拖延,别说救人,连他本身也走不脱了。

他这一跃起,胡斐立时觉悟:“我只解了他云门穴,他的曲池、合谷两穴,本来是跟我对掌之人解了。那么此人是友非敌。”他一想到此节,对方也同时想到:“我只解了他曲池、合谷两穴,另有云门穴未解,本来是跟我对掌之人解了。那么此人是友非敌。”两民气念不异,当即各撤掌力。

福康安叮咛道:“搬开一张椅子!”便有一名卫士上前,将空着的太师椅搬开了一张,这只玉龙杯,算是给红花会夺去了。厅心留下三张空椅。世人这时方始发觉,“昆仑刀”掌门人西灵道人已不知何时离椅,想是他目睹各家各派武功高出本身之人甚多,与其让人赶下坐位,还不如自行退开,免得出丑露乖。

流星赶月童怀道以一对流星双锤,在不到半个时候以内连败五派掌门妙手,其他的掌门人惮于他双锤此来彼往、迅捷循环的守势,一时无人再上前应战。

处身在这龙潭虎穴当中,一瞥间没瞧见熟人,决无余裕再瞧第二眼,他双臂连扬,但听得嗤嗤之声不断,每响一下,便有一枝红烛为暗器打熄,瞬息间大厅中黑漆一团。只听得他大声叫道:“福康安看镖!”跟着有两人大声惨叫,显已中了他暗器。但听得乒乒乓乓,响起一片兵刃之声,已有两名卫士抢大将石双英截住。

他一抢到玉杯,猛听得有人叫了声:“赵三哥!”这叫声中真情透露,仿佛乍逢亲人普通,举目向叫声来处瞧去,却不见有熟谙之人。胡斐和他睽别多年,身形面貌均已大变,别说他已乔装改扮,就算没改装,异地乍逢,也一定认得出来。

那少年墨客抓起躺在身边的桑飞虹,急步奔出,大声叫道:“福康安已让我宰了!少林派众位豪杰攻东边,武当派众位豪杰攻西边!大伙儿杀啊!杀啊!”黑暗中但听得兵刃乱响,厅上乱成一团,大家心中也乱成一团。

胡斐见了那胖侍卫这等发射暗器的神技,大喜之下,忍不住叫道:“赵三哥!”那胖侍卫恰是千臂如来赵半山所乔装改扮。阿谁去救墨客的侍卫,则是红花会中的鬼见愁石双英。这干人早便在福康安府外策应,见那少年墨客失手受擒,恰好寺人刘之余在府门外颠末,便擒了来假传圣旨。但这些江湖上的豪杰之士毕竟不懂宫廷和宦海端方,一进福康安府便暴露马脚。赵半山见福康安神采和言语间已然起疑,不待他命令拿人,先动手为强,收回一枚飞燕银梭,抢了一只玉杯。这飞燕银梭是他别出机杼的一门暗器,梭作弧形,掷出后能飞回击来。

胡斐和程灵素对望一眼,心头都微微一震:“他也来了!”

便在此时,厅外仓促走进一名武官,到福康安面前低声禀告了几句。福康安点了点头,那武官走到厅口,大声道:“福大帅有请天龙门北宗掌门人田教员进见。”厅外又有武官传呼出去:“福大帅有请天龙门北宗掌门人田教员进见。”

胡斐当那少年墨客为汤沛擒获之时,即拟脱手相救,只厅上劲敌环伺,单是正中太师椅上所坐的那四大掌门,本身对每一个都没制胜掌控,突见赵半山打灭满厅灯火,毫不踌躇,当即纵身抢到那少年墨客身边。汤沛脱手点穴,胡斐看得清楚,所点的是“云门”、“曲池”、“合谷”三穴,这时一俯身间,便往那墨客肩后“天宗穴”上一拍,顿时解开了他“云门穴”,待要再去按摩他“天池穴”时,头顶俄然袭来一阵轻微掌风。

妙手比武,若非比拚内力,常常几个照面便分胜负,而动到兵刃,存亡决于俄顷,比之较量拳脚更加凶恶很多。两边比试者并无深仇大怨,多数是闻名不了解,工夫上一分凹凸,稍逊一筹者便即知难而退,谁都不肯干冒性命之险而死拚到底。因之在福康安这些只识武学外相的人眼中,比试的两边都自惜羽毛,数合间便有人退下,反不及黄希节、桑飞虹、欧阳公政、哈赤和尚等一干人猛打狠殴的都雅。但武功高超之人却看得明白,出赛者的武功越来越高,要取胜越来越不轻易,很多掌门人本来跃跃欲试的,这时都窜改了主张,决定袖手旁观。偶然两小我斗得仿佛没精打采、平平无奇,而汤沛、海兰弼这些妙手却喝起采来。普通不明其理的后辈,不是瞠目结舌,呆若木鸡,便是随声拥戴,冒充熟行。

田归农和少林、武当两派掌门人点头为礼,看来相互间均不熟谙,但他和甘霖惠七省汤沛却极熟络。汤沛拍着他肩膀笑道:“贤弟,做哥哥的一向牵记取你,心想如何到这当儿还不到来?如果你竟到得迟了,拿不到一只玉龙杯,做哥哥的这一只如何美意义捧回家去?你天龙门倘若不得玉杯,那一天你欢畅起来,找老哥哥来比划比划,我除了双手奉上玉杯,再没第二句话好说,岂不糟糕?”跟着将福大帅嘱令各派比试武功以取御杯的事,向他说了一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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