狄云气得肚子真要炸了开来,心想你到我师父家里来,我好好的接待你,买酒杀鸡,那一点对你不起,现在却如此损我。

这一脚只踢得狄云五脏六腑如同倒转了普通,几乎嗟叹出声,但咬牙强自忍住,骂道:“臭杂种,王八蛋!”万圭又是一脚,这一次踢在他面门鼻梁。狄云但觉面前金星乱冒,几欲晕去,欲待张口再骂,却骂不出声了。

狄云看了几招,忽有所悟,说道:“老伯,日里我跟那吕通相斗,是你用心掷那饭碗帮我的么?”那老丐怒道:“那还用说?六合手吕通的武功比你傻小子强得太多,凭你这点儿道行,还能打发他了?”他一面说,一面持续使剑。狄云听他所念口诀和师父所授并无别离,只字音偶有差别,但剑招却大不不异。

那老丐道:“你剑法中莫名其妙的东西太多,一时也说不完。我教你三招工夫,明儿你再跟这八个不成器的小子打过,用心记着了。”

狄云怔怔的听着,听得他话中咬文嚼字,固然不大懂,却也知他说得很对,狄云向来敬爱师父,听他将师父说得一无是处,到厥后更肆意挖苦,心下难过,忽地回身,说道:“我要去睡了!不学了。”

万圭对劲洋洋的笑道:“乡间佬,服了么?”狄云喝道:“服你个屁!你们四个打我一个,算甚么豪杰?”万圭剑尖微微前送,堕入他咽喉的软肉数分,喝道:“你还敢嘴硬!我再使一点力,立时堵截了你喉管。”狄云骂道:“你使力啊,你有种便堵截我喉管。不使力的是乌龟王八蛋!”万圭目露凶光,左足疾出,在他肚子上重重踢了一脚,骂道:“臭贼,你嘴巴还硬不硬?”

他正练到酣处,忽听那老丐哈哈大笑,不由惊诧收剑,问道:“我练得不对么?”那老丐不答,兀自端住肚子,笑弯了腰,站不直身子。狄云微有怒意,道:“就算我练得不对,也没甚么好笑。”

万圭道:“你打不过我,无妨去处我爹爹哭诉,要我爹爹骂我,代你出了这口鸟气。‘呜呜呜,万师伯,你的八个弟子,打得我爬在地下痛哭告饶。呜呜呜,万师伯,你不主持公道吗?’”狄云道:“你这类没骨头的胚子,才向大人哭诉!”

那老丐道:“我明天教你几招,明儿早晨,你再跟他们到这里来打过,你敢不敢?”

那老丐道:“我教你几手工夫,让你一个打赢他们八个,你学不学?”

狄云怒道:“我一使力量,只怕打断了你的老骨头。”老丐笑道:“你如果打得断我的老骨头,就不会躺在地下又给人家踢、又给人家揍了。”狄云大怒,手上加力。那老丐道:“嗯,如许才有些意义,不过还是太轻。”狄云砰的一拳,用力击出。老丐笑道:“太轻,太轻,不管用。”狄云道:“老头儿,你别开打趣,我可不想打伤你。”那老丐嘲笑道:“凭你也打得伤我?你使足尽力,打我一拳尝尝。”

狄云右臂运劲,待要挥拳往他背上击去,月光下见到他老态龙钟的模样,心中一软,放松了劲力,说道:“谁来跟你普通见地!”悄悄在他背上捶了一下。

那老丐嘿嘿笑了几声,说道:“是‘唐诗’,不是‘躺尸’!你师父跟你说是‘躺尸’吗?好笑,好笑!这两招‘孤鸿海上来,池潢不敢顾’,是说一只孤孤傲单的鸿鸟,从海上飞来,见到陆地上的小小池沼,并不栖息,瞧也不去瞧它。这两句诗是唐朝的宰相张九龄做的,他对比本身成分狷介,不喜跟人争权夺利。将之化成剑法,傲视之际要有一股超脱高傲的气味。他所谓‘不敢顾’,是‘不屑瞧它一眼’的意义。你师父却教你读何为么‘哥翁喊上来,是横不敢过’,成果前一句变成大声疾呼,后一句成为畏首畏尾。剑法的原意是荡然无存了。你师父当真了不起,‘铁锁横江’,教门徒如许教法,嘿嘿,短长,短长!”说着连连嘲笑。

这三记招式,那老丐都曾在狄云身上用过,本来各有一个高雅的唐诗称呼。但那老丐晓得他西瓜大的字识不上几担,教他诗句,徒乱心神,因而改用了三个一听便懂的称呼。狄云并不如何聪明,性子却极刚毅。这三招足足学了一个多时候,方始谙练。

老丐抛剑还他,道:“我们比划比划。”狄云道:“我本领跟你白叟家差得太远,比你不过。”老丐嘲笑道:“嘿,傻小子还没傻得到家。”手中竹棒一抖,以棒作剑,向狄云刺来。狄云横剑挡格,见老丐竹棒停滞不前,当即振剑反刺。那知他剑尖只一颤栗,老丐的竹棒如灵蛇暴起,向前一探,已点中了他肩头。

那老丐道:“你把学过的剑法使给我瞧,一面使,一面念剑招的称呼!”狄云应道:“是!”见腿上伤处不竭流血,便草草裹好伤口,到树丛中找回本身长剑,依着师父所授,一招招的使动,口中念着剑招称呼,到厥后越使越顺,嘴里也越念越快。

狄云精力一振,用心瞧那老丐使竹棒比划。第一招是“刺肩式”,仇敌若一味戍守,那就永久刺他不着,但他只消一出招相攻,马脚便露,立时便可后发先至,刺中他肩头。第二招“耳光式”,便是那老丐刚才剑交左手、右手反打他耳光的这一招。这一招古怪非常,就算仇敌明知本身要剑交左手,反手打他耳光,但闪左打左,闪右打右,越闪避越打得重。第三招是“去剑式”,刚才老丐用竹棒令他长剑脱手,便是这一招。

那老丐竹棒伸出,搭住空中落下的长剑,棒端如有胶水,竟将铁剑黏了返来,说道:“你师父一身好武功,就只教了你这些吗?嘿嘿,希罕古怪。”摇点头又道:“你门中这套‘唐诗剑法’,每一招都是从一句唐诗中化出来的……”狄云道:“甚么‘唐诗剑法’?师父说是‘躺尸剑法’,几剑出去,仇敌便躺下变成了尸首。”

那老丐道:“这里另有别人没有?不是我另有谁?”狄云道:“你用甚么体例摔我的?”那老丐道:“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里。”狄云奇道:“这是师父教我的剑法啊,你……你安晓得?”那老丐道:“拳招剑法,都是一样。再说,你师父也没教对。”

那老丐一步步的挨了返来,接过铜钱,说道:“我背上风湿痛得短长,你给我捶捶!”狄云道:“好,我包了腿上的伤口再说。”那老丐道:“你就只顾本身,不顾人家,算甚么豪杰豪杰?”狄云给他一激,便道:“好!我给你捶!”坐倒在地,伸拳给他捶背。捶得两拳,那老丐道:“好舒畅,再用力些!”狄云减轻劲力。那老丐道:“可惜力道太轻。”狄云又减轻了些。老丐道:“唉,不顶用的小伙子啊,挨了一顿揍,便死样生机,连给白叟家捶背的力道也没了。这类人活活着上有甚么用?”

那老丐左手倏出,抓住他后颈,将他重重往地下一掷,骂道:“臭小子,我既教了你武功,你如何还会挨他们的揍?你信不过我么?”狄云给他抓住后颈,便即着力挣扎,但穴道遭拿,使不出半点力道,虽摔得甚痛,却只要更加欢乐,忙道:“对,对!是我说错了,请你白叟家快教罢!”

狄云瞧着这八人背影,心中又气恼,又不解,自忖:“我既没获咎他们,更没获咎他们师父,为甚么平白无端的来打我一顿?莫非城里人都这般蛮不讲理么?”勉强支撑着站起家来,脑筋一晕,又坐倒在地。

那老丐奇道:“为甚么?我说得不对么?”狄云道:“你或许说得很对。但你说我师父的不是,我宁肯不学。我师父是庄稼人,不识字,或者当真不懂你说的那一套……”那老丐笑道:“你师父不识字?哈哈,这可奇了。”狄云愤怒忿的道:“庄稼人不识字,有甚么好笑?”那老丐哈哈一笑,伸手抚他头顶,道:“很好,很好!你这小子心肠刻薄,我就是喜好你这类人。我向你认错,今后不再说你师父半句不是,行不可?”狄云转怒为喜,笑道:“你只要不编排我师父,我向你叩首。”说着跪倒在地,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。

卜垣向六师弟吴坎使个眼色,说道:“三师兄剑法高超,这小子抵挡不住,倘若伤了别性命,戚师叔脸上须欠都雅,咱俩上前掠掠阵罢!”吴坎会心,点头道:“不错。咱哥儿俩留点儿神,别让三师兄剑下伤人。”两人一左一右,飕飕两剑,齐往狄云胁下刺去。

俄然之间,只觉腰间给人一托一摔,身子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,砰的一声,摔入草丛当中,只跌得头晕目炫,老半天赋爬起家。他渐渐挣扎着站起,并不发怒,只是说不出的诧异,怔怔的瞧着老丐,问道:“是你……是你摔我的么?”

那老丐俄然止笑,叹道:“戚长发啊戚长发,你这一番狠劲,当真了得。”摇了点头,道:“把剑给我。”狄云倒转剑柄,递了畴昔。那老丐接太长剑,悄悄念叨:“孤鸿海上来,池潢不敢顾。”将长剑舞了开来。他一剑在手,顷刻之间便如换了一小我普通,身形沉稳,剑势超脱,那边还是刚才这般龙钟委琐?

那老丐道:“唉,人老了,背上风湿痛得短长。小伙子,你给我背上捶捶。”狄云正一肚子火,哼了一声,没去理他。那老丐叹道:“谁教我绝子绝孙,人到老来,没个亲人照顾,哎唷,哎唷……”撑着竹棒,一步步的走远。

那老丐笑吟吟的受了他这几拜,随即解释剑招,如何“忽听喷惊风,连山若布逃”,实在是“俯听闻惊风,连山若波澜”;如何“老泥招大姐,马命风小小”,乃是“夕照照大旗,马鸣风萧萧”。在湘西土音中,这“泥”字和“日”字却也差未几。那老丐言语当中,当真再也不提戚长发半句,单是改正狄云剑法中的错失。

狄云心想:“你武功虽高,我在一天以内又如何学得会?”但想到要跟万圭、鲁坤这干人再打,不由得豪气勃发,说道:“我敢!最多再挨一顿揍,没甚么大不了!”

狄云怒道:“我师父教得如何不对了?凭你这老叫化也敢说我师父的不是?”那老丐道:“如果你师父教得对了,为甚么你打不过人家?”狄云道:“他们三四个打我一个,我天然打不过,如果一个对一个,你瞧我输不输?”那老丐笑道:“哈哈,打斗嘛,讲甚么一个打一个?你要单打独斗,人家不干,那如何办?要不是跪下叩首,就得认命挨打。一小我打得赢十个八个,那才是豪杰子。”狄云心想这话倒也不错,说道:“他们是我师伯的弟子,剑法跟我差未几,我一个怎斗得过他们八个?”

狄云的剑法本来也没比万圭高超多少,全仗一鼓作气的猛攻,这才占得了上风。卜垣和吴坎上前一夹攻,他以一敌三,顿时手忙足乱,唰的一声,左腿上又已中剑。这一剑伤得不轻,他再也站立不定,一交坐倒,手上长剑却并不摔脱,仍不住挡格三人刺来的剑招。鲁坤冷哼一声,抢上来右足飞出,踢中他手腕,狄云拿捏不住,长剑脱手飞出,跌入树丛。万圭长剑直出,剑尖抵住他咽喉。卜垣和吴坎哈哈一笑,跃后退开。

万圭和鲁坤、卜垣相视一笑,心想本日的闷气已出,当即回剑入鞘,说道:“好小子!你有种的明天再来打过,少爷可要失陪了!”八小我嘻嘻哈哈的扬长而去。

那老丐笑道:“好啦!你得承诺我一件事,今晚我教你剑法之事,不得跟谁提及,连你师父和师妹也不能说,不然……”狄云敬师如父,对这位娇憨仙颜的师妹又私恋已久,说有甚么事要瞒住师父、师妹,那可比甚么都难,一时迟疑不答。

狄云心想原是本身的不是,当即心平气和,说道:“不错,是我不好。我瞧你说的招数跟我师父一样,剑法可全然分歧,感觉很奇特。”那老丐问道:“是你师父教的好,还是我使的好?”狄云心下明知是那老丐使得好,嘴里却不肯认,点头道:“我不晓得。”

狄云见那老丐背影颤抖得短长,本身刚给人狠狠打了一顿,不由得起了同病相怜之心,叫道:“喂,我这里另有几十文钱,你拿去买馒头吃罢!”

忽听得身后一人唉声感喟的说道:“唉,打不过人家,就该叩首告饶啊,这么白白地挨了一顿揍,这不冤么?”狄云怒道:“宁肯给人家打死,也不叩首!”回过甚来,只见一人弓身曲背,拖着鞋皮,慢吞吞的走来,但见他蓬头垢面,便是白天所见的阿谁老丐。

狄云心悦诚服,大呼:“妙极,妙极。”横剑前削。那老丐翻过竹棒,平靠他剑身,狄云运劲反推,那老丐的竹棒连转几个圈子,将他劲力全引到了相反方向。狄云拿捏不住,长剑脱手飞出。他一呆之下,说道:“老伯,你的剑招真高。”

万圭嘲笑道:“本日便饶了你。你快向师父师妹哭诉去,说我们人多势众,打了你啦!料你这饭桶货定要去哭哭啼啼。”狄云怒道:“哭诉甚么?大丈夫报仇,只本身一个儿脱手。”万圭正要他说这一句话,更激他道:“给你脸上留些记认,好教你师父开口来问。”说着在他左眼右脸重重的各踢一脚。狄云顿时半边脸肿了起来,左眼泪水恍惚。卜垣鼓掌笑道:“嘿嘿,大丈夫哭啦!豪杰变狗熊啦!”

狄云大喜,道:“我学,我学!”但转念一想,世上一定有这类本领,而这年纪老迈的乞丐更加不似身有上乘武功之人,正自迟疑不定,俄然背心给人一抓,身子又飞了起来,此次在空中身不由主的连翻了两个筋斗,飞得高,落下来时跌得更重,手臂在地下一撑,枢纽几乎折断,爬起家来时,痛得话也说不出来,心中却欢乐非常,叫道:“老……老伯伯,我……我跟你学。”

那老丐左手捏个剑诀,右手长剑蓦地递出,猛地里剑交左手,右手反过来啪的一声,重重打了他个耳光。狄云吓了一跳,抚着脸颊怒道:“你……你为甚么打人?”老丐笑道:“我教你剑招,你却在胡思乱想,这不该打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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