茅十八双腿一夹,纵马过来,长臂伸处,便将他后颈抓住,提了起来,喝道:“小鬼,你还骂不骂?”韦小宝双足乱踢,叫道:“你这贼王八,臭乌龟,路倒尸,给人斩上一千刀的猪猡……”他生于倡寮当中,南腔北调的骂人言语,学了不计其数,这时肝火上冲,满口污言秽语。

茅十八最恨人说他怯懦,顿时气往上冲,骂道:“你奶奶的,小……”他本想骂“小杂种”,总算及时收口,道:“甚么敢不敢的?你说出来,我必然答允。”又想本身性命是他所救,天大的难事也得帮他。

茅十八连连点头,道:“从扬州到北京,路隔千里,官府又在赏格捉我,一起上非常凶恶,我怎能带你?”韦小宝道:“我早晓得啦,你答允了的事定要忏悔。你带着我,官府轻易捉到你,你天然不敢了。”茅十八大怒,喝道:“我有甚么不敢?”韦小宝道:“那你就带我去。”茅十八道:“带着你累坠得很。你又没跟你妈说过,她岂不顾虑?”韦小宝道:“我常几天不回家,妈向来也不顾虑。”

那男人先前听韦小宝出口伤人,正欲发作,便见他狼狈万分的摔上马来,微微一笑,转过马头,跟着骡车自行去了。茅十八骑马赶上来,大呼:“小鬼头,你没摔死么?”韦小宝道:“跌倒没摔死,老子倒骑马儿玩,却给个臭小子拦住路头,气得半死。唉唷喂……”哼哼唧唧的爬起家来,膝头一痛,便即跪倒。茅十八纵马近前,拉住他后领,提上马去。

韦小宝从未骑过马,初时有些惊骇,但靠在茅十八身上,准定不会摔下来,骑了五六里路后,胆量大了,说道:“我骑那匹马,行不可?”茅十八道:“你会骑便骑,不会骑乘早别试,谨慎摔断了你腿。”

韦小宝的母亲是娼妓,不知生父是谁,最恨的就是人家骂他小杂种,不由得肝火上冲,也骂道:“你奶奶的老杂种,我操你茅家十七八代老祖宗!乌龟王八蛋,你管我从那边学来的?你这臭王八,死不透的老甲鱼……”一面骂,一面躲到了树后。

他吃了半碗面,只听得门外马嘶人喧,拥进十七八小我来,瞧模样是官面上的。韦小宝悄悄吃惊,低声道:“是官兵,怕是来捉你的。我们快逃!”茅十八哼了一声,放下筷子,伸手按住刀柄。却见这群人对他并不睬会,一叠连声的只催店小二快做菜做饭。

韦小宝虽跑得不慢,但别人小步短,怎撇得上马匹跟踪?奔得十几丈,便已气喘力竭,转头看时,茅十八的坐骑和他相距已不过丈许,心中一慌,出错颠仆,干脆便在地下打滚,大哭大呼。他常日在倡寮当中,街巷之间,不时和人争闹,打不过期便耍这恶棍手腕,敌手都是大人,总不成持续追打,将他打死?恐怕被人说以大欺小,只好点头退开。

茅十八哈哈大笑,脱手放开了韦小宝坐骑的缰绳,挥鞭往那马后腿上打去,那马放蹄便奔。韦小宝吓得魂不附体,几乎掉上马来,双手紧紧抓住马尾,两只脚夹住马鞍,身子伏在马背之上,但觉耳旁风生,身子不住发展。幸亏别人小体轻,抓住马尾后竟没掉上马来,口中自是大呼大嚷:“乖乖我妈妈啰,辣块妈妈不得了,茅十八,你再不拉住马头,老子操你十八代臭祖宗了,啊哟,啊哟……”这马在官道上直奔出三里不足,势道涓滴不缓,转了个弯,前面右首岔道上一辆骡车缓缓行来,车后跟着一匹白马,顿时骑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。这一车一马走上大道,也向北行。韦小宝的坐骑无人控告,吃惊之下,向那一车一马直冲畴昔,相距越来越近。赶车的车夫大呼:“是匹疯马!”忙要将骡车拉到一旁相避。那乘马男人掉转马头,韦小宝的坐骑也已冲到了跟前。那男人一伸手,扣住了马头。那马奔得正急,这男人体力甚大,一扣之下,那马立时站住,鼻中大喷白气,却不能再向前奔。

茅十八一提马缰,纵马便行,说道:“你这小鬼头花腔真多。”

韦小宝要强好胜,吹牛道:“我骑过好几十次马,如何不会骑?”从马背上跳下,走到另一匹马左边,一抬右足,踏入了马镫,脚上用力,翻身上了马背。不料上马须得先以左足踏镫,他以右足上镫,这一上马背,竟是脸朝马屁股。

那人怒极,伸左手又去掀桌子。俄然之间,砰的一声响,胸口中拳,身子飞了出去,倒是坐在桌旁的一人打了他一拳。

韦小宝最不受人打单,人家说“我一拳打死你,我一脚踢死你”这等言语,他几近每天都会听到一两次,底子就没放在心上,当即大声哭叫:“打死人啦,大人欺负小孩哪!乌龟王八蛋骑了马要踏死我啦!”茅十八一提马缰,坐骑前足腾空,人立起来。韦小宝一个打滚,滚了开去。茅十八笑骂:“小鬼,你毕竟惊骇。”韦小宝叫道:“我怕了你这狗入的,不是豪杰豪杰!”

茅十八喝道:“你为甚么用石灰撒在那史松眼里?”声音峻厉,神态更非常凶暴。韦小宝很惊骇,退了一步,颤声道:“我……我见他要杀你。”茅十八问道:“石灰那边来的?”韦小宝道:“我……我买的。”茅十八道:“买石灰来干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你说要跟人打斗,我见你身上有伤,以是……以是买了石灰粉帮你。”茅十八大怒,骂道:“小杂种,你奶奶的,这体例那边学来的?”

茅十八哈哈大笑,说道:“小鬼头,真拿你没体例。”韦小宝半点也不肯亏损,道:“老鬼头,我也真拿你没体例。”茅十八笑道:“我带便带你上北京,但是一起上你须得听我言语,不成混闹。”韦小宝道:“谁混闹了?你入缧绁、出缧绁、杀盐估客、杀军官,还不算混闹?”茅十八笑道:“我说不过你,认输便是。”将韦小宝放在身前鞍上,纵马畴昔,又牵了一匹马,辨明方向,朝北而行。

茅十八提起左掌,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记,喝道:“我先要你大呼饶命!”韦小宝痛得“啊”的一声大呼,笑道:“狗爪子打人,倒是不轻!”

小镇上的小饭店中无甚菜肴,便只酱肉、薰鱼、卤水豆腐干、炒鸡蛋。那群人中为首的叮咛取出本身带来的火腿、风鸡佐膳。一人说道:“我们在云南一贯传闻,江南是好处所,穿的是绫罗绸缎,吃的是山珍海味,我瞧啊,单讲吃的,就一定比得上我们昆明。”另一人道:“你老哥在平西王府纳福惯了,吃的喝的,自是大不不异。那可不是江南及不上云南,要晓得,世上及得上平西王府的,可就少得很了。”世人齐宣称是。茅十八脸上变色,深思:“这批狗腿子是吴三桂这大汉奸的部下?”

茅十八见他如此惫赖,倒也没法可施,笑道:“凭你也算豪杰豪杰?好啦,你起来,我不打你了。我走啦!”韦小宝站起家来,满脸都是眼泪鼻涕,叫道:“你打我不要紧,可不能骂我小杂种。”茅十八笑道:“你骂我的话,还多了十倍,更刺耳十倍,大师扯直,就此算了。”韦小宝伸衣袖抹了抹脸,当即破涕为笑,说道:“你打我耳光,我咬了你一口,大师扯直,就此算了。你去那边?”

出拳之人随即从桌上筷筒中拿起一把竹筷,一根根的掷出去。只听得“唉唷”、“啊哟”惨呼声不断,围攻茅十八的诸人纷繁为竹筷插中,或中眼睛、或插脸颊,都伤在要紧之处。一人大呼:“强盗短长,大伙儿走罢!”扶起伤者,夺门而出。跟着听得马蹄声响,一行人上马疾奔而去。

茅十八气得哇哇大呼,纵马冲将过来,一伸手,将韦小宝提起,横放鞍头,怒道:“我就带你去,且看是谁大呼饶命。”韦小宝大喜,道:“我若不是亲眼目睹,猜想起来,大呼饶命的定然是你,不是鳌拜。”

茅十八更加愤怒,啪的一声,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。韦小宝放声大哭,骂得更响了,俄然之间,张口在茅十八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。茅十八手背一痛,脱手将他摔在地下。韦小宝发足便奔,口中兀自骂声不断。茅十八纵马自后缓缓跟来。

茅十八大声道:“喂,小宝,你可晓得世上最不要脸的是谁?”韦小宝说:“我天然晓得,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!”他实在不晓得,这句话即是没说。茅十八在桌上重重一拍,说道:“不错!乌龟儿子王八蛋是谁?”韦小宝道:“他妈的,这乌龟儿子王八蛋,他妈的不是好东西。”说着也在桌上重重一拍。茅十八道:“我教你个乖,这乌龟儿子王八蛋,是个认贼作父的大汉奸,将我们大好江山、花花天下,双手送了给胡虏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那十余名官府中人都瞪目瞧着他,有的已满脸喜色。

韦小宝吃了这苦头,不敢再说要本身乘马了。两人共骑,驰出三十余里,见太阳已到头顶,到了一个小市镇上。茅十八渐渐溜上马背,再抱了韦小宝上马,到一家饭店去打尖。

韦小宝大声叫道:“你不敢带我去,因为你打不过鳌拜,怕我见到了丢脸!”茅十八肝火冲天,兜转马头,喝道:“谁说我打不过鳌拜?”韦小宝道:“你不敢带我去,天然因为怕我见到你打输了的丑样。你给人家打得爬在地下,大呼:‘鳌拜老爷饶命,求求鳌拜大人饶了小人茅十八的狗命!’给我听到,羞也羞死了!”

那人一声大呼,左手翻开桌子,板桌连着碗筷汤面,飞将起来。那人随即举刀向韦小宝当头砍去。茅十八挥刀格开,韦小宝连爬带滚,从人丛中钻了出来。那小腿遭斩之人怒极,挺刀追杀过来。韦小宝大呼:“辣块妈妈!”又钻入一张桌子底下,那人叫道:“小鬼,你出来!”韦小宝叫道:“老鬼,你出去!”

茅十八道:“你起来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韦小宝哭叫:“我偏不起来,死在这里也不起来!”茅十八道:“好!我放马过来,踹死了你!”

韦小宝翻身坐起,转头说道:“天然是活的,如何会死?”只见这男人一张长脸,双目炯炯有神,穿一袭青绸长袍,帽子上镶了块白玉,服饰打扮显是个大族后辈。韦小宝出身寒微,最憎有钱人家后辈,在地下重重吐了口唾沫,说道:“他妈的,老子倒骑千里马,骑得正欢愉,却碰到拦路尸,阻住了……阻住了老子……”一口气喘不过来,伏在马臀上大咳。那马屁股一耸,左后腿倒踢一脚。韦小宝“啊哟”一声,滑上马来,大呼:“唉唷喂,唉唷喂!”

茅十八道:“我上北京。”韦小宝奇道:“上北京?人家要捉你,如何反而本身奉上门去?”茅十八道:“我老是听人说,那鳌拜是满洲第一懦夫,他妈的,另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懦夫。我可不平气,要上北京去跟他比划比划。”

茅十八道:“这大汉奸姓吴,他妈的,一只乌龟是吴一龟,两只乌龟是吴二龟,三只乌龟呢?”韦小宝大声道:“吴三龟!”茅十八大笑,说道:“恰是吴三桂这大……”

车中一个女子声音问道:“白大哥,甚么事?”那男人道:“有匹马溜了缰,顿时有个小孩,也不知是死是活。”

桌子底下黑濛濛地,世人又斗得乱成一团,谁也不知那人因何受伤,只道是给茅十八打伤的。韦小宝见此计大妙,提起单刀,又将一人的脚掌斩断。那人却不跌倒,痛苦之下,大呼:“桌子底……底下……”哈腰察看,却给茅十八一刀背打上后脑,顿时昏晕。便在此时,韦小宝又一刀斩上一人的小腿。

韦小宝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甚么马难追,你说过的话,可不准忏悔。”茅十八道:“天然不忏悔。”韦小宝道:“好!你带我上北京去。”茅十八奇道:“你也要上北京?去干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我要看你跟阿谁鳌拜比武。”

韦小宝听他说要去跟满洲第一懦夫比武,这热烈不成不看,平时在茶社中,听茶客提及天子脚下北京的各种情状,心下早就恋慕,又想本身杀了史松,官老爷查办起来可不是玩的,固然大可赖在茅十八身上,但万一拆穿西洋镜,那可乖乖不得了,还是溜之大吉的为妙,说道:“茅大哥,我求你一件事,成不成?这件事不大易办,只怕你不敢答允。”

韦小宝伸脱手去,拾起掉在地下的一柄钢刀,对准一只穿布鞋的脚,一刀向脚背上剁了下去,嚓的一声,那人半只脚掌顿时斩落。那人“啊”的一声大呼,向后便倒。

韦小宝在倡寮中用饭,向来是坐在厨房门槛上,捧只青花大碗,白米饭上堆满嫖客吃剩下来的鸡鸭鱼肉。菜肴虽很多,却向来未曾跟人并排坐在桌边好好吃过一顿饭。这时见茅十八当他是平起平坐的朋友,面前虽只几碗粗面条,一盘炒鸡蛋,心中却也大乐。

俄然之间,呛啷声响,七八人手持兵刃,齐向茅十八打来。韦小宝忙往桌底一缩。只听得乒乒乓乓,兵刃碰撞声不断,茅十八手挥单刀,已跟人斗了起来,韦小宝见他坐在长凳上不动,知他大腿受伤,行走不便,心中悄悄焦急。过了一会,当的一声,一柄单刀掉在地下,跟着有人长声惨呼,摔了出去。但对方人多,韦小宝见桌子四周一条条腿不住挪动,这些腿的脚上或穿布鞋,或穿皮靴,天然都是仇敌,茅十八穿的是草鞋。只听茅十八边打边骂:“吴三桂是大汉奸,你们这批小汉奸,老子不将你们杀个干清干净……啊哟!”大呼一声,想是身上受了伤,跟着只见一人仰天倒下,胸口汩汩冒血。

只听一个焦黄脸皮的男人问道:“黄大人,你这趟上京,能不能见到皇上啊?”一个白白胖胖的人道:“依我官职来讲,本来是见不着皇上的,不过凭着我们王爷的面子,说不定能陛见罢!朝里大老们,对我们‘西选’的官员老是另眼相看几分。”另一人道:“这个当然,当世除了皇上,就数我们王爷为大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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