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小宝道:“我又不想对皇上奏甚么事,只不过到上书房去耽上一会儿,能见到皇上的金面,那是我们做主子的福分,如果没福见到,也不能怪你二位啊。”

温氏兄弟听他口气松动,顿时满面堆欢,一齐拱手,道:“承情,承情,多多帮手。”温有方道:“小兄弟的好处,我哥儿俩此生当代,永不敢忘。”韦小宝道:“倘若这么办,我也要二位大哥办一件事,不知成不成?”二人没口儿的承诺:“成,成,甚么事都成。”

韦小宝人虽聪明,但要他循规蹈矩,一板一眼的练功,却说甚么也不干。海老公倒也不再勉强,只传了他几下擒拿扭打的伎俩。拆解之时,须得哈腰回身、蹲倒伏低,海老公却不跟他来这一套,只是出声指导,伸手一摸,便知他姿式伎俩是否有误。

小玄子哈哈大笑,说道:“大吹牛皮,也不害臊!明天比武,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?”韦小宝道:“胜负兵家常事,不以胜负论豪杰。”小玄子笑道:“不以成败论豪杰。”韦小宝道:“胜负就是成败。”他曾听平话先生说过“不以成败论豪杰”的话,只是“成败”二字太难,一时想不起来,却给小玄子说了出来,不由得微感佩服:“你也不过比我大得一两岁,晓得的事倒多。”

温有道说道:“桂兄弟,你年纪悄悄,为人慷慨风雅,当真可贵。”韦小宝给他这么一阿谀,顿时心花怒放,说道:“那边,那边!本身哥儿们,你借我的,我借你的,那打甚么紧!有借有还,上等之人!”这两个月下来,他已学了一口京电影,偶尔暴露几句扬州土话,在旁人听来,也已不感觉如何刺耳。

光阴仓促,韦小宝来到皇宫不觉已有两个月,他每日里有钱可赌,日子过得虽不清闲安闲,却也欢愉。只可惜不能污言秽语,肆意漫骂,又不敢在宫内偷鸡摸狗,撒赖使泼,未免美中不敷。偶然也想到该当逃出宫去,但北都城中一人不识,想想有些胆怯,便在宫中一天又一天的耽了下来。韦小宝和小玄子两个月扭斗下来,日日见面,友情越来越好。韦小宝输得惯了,归正“不以胜负论豪杰”,赌场上对劲武场上输,倒也不放在心上。他和小玄子两人都感觉,只消有一日不打斗比武,便浑身不得劲。韦小宝的武功停顿迟缓,小玄子却也平平;韦小宝固然输多赢少,却也决不是只输不赢。

韦小宝瞧在眼里,心中又是“臭乌龟、贱王八”的漫骂一阵,深思:“这两只臭乌龟传闻我要见天子,神采就丢脸得很。他们说申牌时分天子必然在上书房,实在是必然不在上书房。他们不敢让我见天子,我几时又想见了?他奶奶的,天子倘若问我甚么话,老子又怎答复得出?一暴露马脚,那还不满门抄斩?说不定连老子的妈也要从扬州给拉来杀头。海老乌龟教我武功,也不知教得对不对,为甚么打来打去,老是打不太小玄子?我去把那部不知是《三十二章经》还是《四十二章经》从上书房偷了出来,给了海老乌龟,贰内心一喜好,说不定便有真工夫教我了。”当下便向温氏兄弟拱手伸谢,道:“我们做主子的,连万岁爷的金面也见不着,死了定给阎王老子痛骂乌龟王八蛋。”

这两个月赌了下来,温氏兄弟已欠了韦小宝二百多两银子。这一日还没赌完,两兄弟相互使个眼色,温有道向韦小宝道:“桂兄弟,我们有件事筹议,借一步说话。”韦小宝道:“好,要银子使吗?拿去无妨。”温有方道:“多谢了!”两兄弟走出门去,韦小宝跟着出去,三人到了隔壁配房。

温氏兄弟顿时面面相觑,大有难色。温有道连连搔头。温有方说道:“唉,这个……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连说了七八个“这个”,再也接不下去。

海老公道:“明天定是四场全输了!浑小子不怪本身不顶用,却来抱怨旁人。”韦小宝道:“呸!如何会四场全输?多少也得赢他这么一两场、两三场。我明天问过了,人家的师父的的确确是武当派嫡传正宗。”海老公道:“他认了吗?”腔调中显得非常镇静。韦小宝道:“我问他:‘教你工夫的师父,是武当派的妙手,是不是?’他说:‘咦,你如何晓得?’那不是认了?”

韦小宝道:“我在宫里这很多日子,可连皇上的脸也没有见过。你二位在上书房奉侍皇上,我想请二位带我去见见皇上。”

韦小宝见那张紫檀木的书桌极大,桌面金镶玉嵌,心想:“桌上镶的黄金白玉,必然不是假货,挖了下来拿去珠宝店,倒有很多银子好卖。”见桌上摊着一本书,右首放着的砚台笔筒也都雕镂精美。椅子上披了锦缎,绣着一条金龙。韦小宝见了这等气度,心中不由怦怦乱跳,深思:“他奶奶的,这乌龟天子倒会纳福!”书桌右首是一只青铜古鼎,烧着檀香,鼎盖的兽头口中袅袅吐出一缕缕青烟。

从他住屋去上书房,比之去打赌的地点更远,几近走了一盏茶时分。温有道才轻声道:“上书房到了,统统谨慎些!”韦小宝道:“我理睬得。”

温有方道:“二三百年吗?大伙儿都没这条命了。”说到这里,转头向兄长望去。温有道点了点头。温有方续道:“但是咱哥儿晓得,你小兄弟的那位主儿,却短长得紧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说海老公?”温有方道:“可不是吗?你小兄弟不追,海老公总有一天不能放过咱兄弟。他白叟家伸一根手指,温家老迈、老二便吃不了要兜着走啦。是以我们得想一个别例,怎生还这笔银子才好?”

次日韦小宝又去和小玄子比武,自忖明天四场比赛,输了两场,赢了一场,本日多学了很多工夫,自非四场全胜不成。那知一脱手,几招新伎俩用到小玄子身上之时,竟然并不管用,或是给他以特异伎俩化解了开去,一上来两场连输。韦小宝又惊又怒,在第三场中谨慎翼翼,才拗住了小玄子的左掌向后扳,小玄子翻不过来,只得认输。

这些日子中,每日上午,韦小宝老是去和老吴、平威、温有道、温有方等寺人打赌。开初几日他用白布蒙脸,厥后垂垂越蒙越少。世人虽见他和小桂子边幅完整分歧,但一来赌得鼓起,小桂子之前到底是怎生模样,心中也模恍惚糊;二来他不住乞贷于人,大家都爱交他这个朋友;三来他每日少蒙白布,旁人渐渐的习觉得常,竟然无人相询。赌罢局散,他便去和小玄子比武,午餐后学习武功。

温有方叹了口气,道:“小兄弟的为人,那是没得说的了,诚恳不客气说,咱哥儿的债倘如果欠你小兄弟的,便欠一百年不还也不打紧,是不是?”韦小宝笑道:“恰是,恰是,便欠二百年、三百年却又如何?”

未牌过后,温氏兄弟公然到来。温有方悄悄吹了声口哨,韦小宝便溜了出去。温氏兄弟打个手势,也不说话,向西便行。韦小宝跟在前面,有了前次的经历,他一起上留意穿廊过户时房舍的形状,以免返来时丢失门路。

温有道说道:“我哥儿俩这两个月来手气不好,欠下你的银籽实在很多,你兄弟固然不在乎,我二民气中却非常不安。”温有方道:“现下银子越欠越多,你兄弟的手气更越来越旺,我哥儿却越来越霉,如许下去,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气还你。这么一笔债背在身上,做人也没味儿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负债不还,自古来理所当然,两位今后提也休提。”

温有方道:“我们想来想去,只要一个别例,求你小兄弟漂亮包涵,免了我们这笔债,别向海老公提起。今后咱哥儿赢了返来,天然如数偿还,不会拖欠分文。”

温有道忙道:“这个倒办获得。本日申牌时分,我到你那儿来,便带你去上书房。阿谁时候,皇上老是在书房里作诗写字,你多数能见到。别的时候皇上在殿上办事,那便不易见着了。”说着斜头向温有方霎了霎眼睛。

他去和小玄子比武以后,回到屋里,只和海老公说些比武的景象,温氏兄弟答允带他去上书房之事却一句不提,心想待我将那部经籍偷来,好教海老乌龟大大欣喜一场。

便扯谈道:“这式‘蹋马蹄’本来是学马前失蹄,蹋了下去,教你不防,我就翻上来压住你。那知你不被骗,这‘蹋马蹄’式便用不出了。”

擒拿法越来越难,韦小宝已懒得影象,更懒得练习,幸亏海老公倒也不如何逼迫催促,只是顺其天然。

但见房中一排排都是书架,架上都摆满了书,也不知有几千几万本。韦小宝倒抽了口冷气,暗叫:“辣块妈妈不着花,着花养了个小娃娃!他奶奶的,天子屋里摆了这很多书,整天见的都是书,朝也书(输),晚也书(输),还能打赌么?海老公要的这几本书,我可到那边找去?”他发展贩子,平生当中向来没见过书房是甚么模样,只道房中放得七八本书,就是书房了。从七八本书中,捡一本写有“三十二”或“四十二”几个字的书,想必不难,现在面前俄然呈现了千卷万卷册本,顿时目炫狼籍,不由到手足无措,便想回身逃脱。

韦小宝对劲洋洋,第四场便又输了,给小玄子骑在头颈当中,双腿夹住了头颈,几乎堵塞。他投降以后,站起家来,骂道:“他妈的,你……”

海老公喃喃的道:“所料不错,公然是武当派的。”随即呆呆入迷,似在思考一件疑问之事,过了很久,道:“我们来学几招勾脚的体例。”

如此韦小宝每天向海老公学招,跟小玄子比武。学招之时,凡是赶上难些的,韦小宝便对付含混畴昔。海老公却也由他,撇开了扎根底的工夫,只是教他躲闪、回避,以及诸般取巧、占便宜的法门。但是与小玄子相斗之时,他招式多了,小玄子的招式也呼应而增,打来打去,十次中仍有七八次是韦小宝输了。

两人带着他绕到后院,从中间一扇小门中挨身而进,再穿过两座小小的花圃,走进一间大房间中。

温氏兄弟对望了一眼,神采甚是难堪,他二人明显对海老公非常顾忌。温有道道:“那么小兄弟可不成帮如许一个忙?今后你赢了钱,拿去交给海老公,便说……便说是我们还你的。”韦小宝心中又再暗骂:“越说越不成话了,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?”说道:“如许固然也不是不可,不过我……我可未免太亏损了些。”

小玄子哈哈大笑,道:“甚么蹋马蹄,就是蹋牛蹄也赢不了我。明天还敢不敢再打?”韦小宝道:“那还用说,天然要打。喂,小玄子,我问你一句话,你可得老诚恳实,不能瞒我。”小玄子道:“甚么话?”韦小宝道:“教你工夫的师父,是武当派的妙手,是不是?”小玄子奇道:“咦,你如何晓得?”韦小宝道:“我从你的伎俩当中看了出来。”小玄子道:“你晓得我的工夫?那叫甚么花样?”韦小宝道:“那另有不晓得的?这是武当派嫡传正宗的‘小擒特长’,在江湖上也算是第一流的武功了,只不过碰到我少林派嫡传正宗的‘大擒特长’,你终究差了一级。”

韦小宝见他点头,便挺直身子,拍了拍酸麻的双腿。海老公喝道:“谁叫你站直了?快摆‘弓箭步’!”韦小宝道:“我要拉尿!”海老公喝道:“不准!”韦小宝道:“我要拉屎!”海老公道:“不准!”韦小宝道:“这可当真要拉出来啦!”海老公叹了口气,只得任由他上茅房,疏松双腿。

温有道低声道:“再过一会,皇上便进书房来了,坐在这张桌边读誊写字。”

温有道道:“你躲在书架前面,悄悄见一见皇上,那就是了。皇上读誊写字的时候,不准旁人出声,你可不得咳嗽打喷嚏。不然皇上一怒,说不定便叫侍卫将你拖出去斩首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天然晓得,不能咳嗽打喷嚏,更加不得放响屁。”温有道脸一沉,道:“小兄弟,上书房不比别的处所,可不能说不恭不敬的胡话。”韦小宝伸了伸舌头,不敢说了。

他回到屋中,叹了口气,道:“公公,我在学工夫,人家也在学,不过人家的师父本领大,教的体例好。”他不说本身不成,却赖海老公教法不佳。

韦小宝心道:“来了,来了,海老公这老乌龟公然料事如神。这些日子来我只记取练拳,跟小玄子比武,可把去上书房偷书的事给忘了。我且不提,听他们有何话说。”当下嗯了一声,不置可否。

韦小宝心头暗骂:“你奶奶的,你两只臭乌龟当我韦小宝是大羊牯?凭你这两只王八蛋的本领,跟老子打赌另有赢返来的日子?”当上面有难色,说道:“但是我已经向海公公说了。他白叟家说,这笔银子嘛,还老是要还的,迟些日子倒无妨。”

小玄子脸一沉,喝道:“你说甚么?”神采间顿时有股凛然之威。韦小宝一惊,深思:“不对,这里是皇宫,可不能说脏话。茅大哥说,到了北京,不能暴露马脚,我说他妈的脏话,便暴露了他妈的马脚,拆穿了西洋镜。”忙道:“我说我这一招‘他妈的’式打你不过,只好投降。”小玄子脸露笑容,问道:“你这招伎俩叫做‘他妈的’?那是甚么意义?”

韦小宝道:“那也挺轻易呀。”但是这么摆着姿式不动,不到半炷香时分,双腿已酸麻之极,叫道:“这可行了罢?”海老公道:“还差得远呢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练这怪模样,又管甚么用?莫非还能将小玄子打倒么?”海老公道:“这‘弓箭步’练得稳了,人家就推你不倒,用处大着呢。”韦小宝强辩:“就算人家推倒了我,我翻个身便站起来了,又不亏损。”海老公缓缓点头,不去理他。

韦小宝心道:“还好,还好!这小乌龟整天在皇宫当中,不懂外边骂人的言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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