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剑声与李力世、关安基等人一一通问姓名,说了很多久仰大名等等客气话。李力世等均想:“这位沐家小公爷倒没架子,说话依足了江湖上的端方。”
南豆芽胡同约在两里以外,肩舆刚停下,便听得鼓乐丝竹之声。韦小宝从轿中出来,耳边听得一阵唢呐吹奏,心道:“娶媳妇儿吗?这般热烈。”
轿夫健步如飞,行了一顿饭时分,停了下来。韦小宝见肩舆所停处是座小小的四合院,跟着高彦超入内。一进大门,便见六合会的众兄弟迎了上来,躬身施礼。这时李力世、关安基、祁彪清等人也都已从天津、保定等地赶到,别的樊纲、风际中、玄贞道人以及那钱老板都在其内。
苏冈道:“是!”入内扶了一小我出来。
厅上居中一张八仙桌,披着绣花桌围,下首摆布各有一桌,桌上器皿陈列虽无康亲王府的豪阔,却也非常精美。沐剑声微微躬身,说道:“请韦香主上座。”韦小宝看这局面,这首席当是本身坐了,说道:“这个,我们只好不客气啦。”沐剑声鄙人首主位相陪。
世人听得卢一峰在内,那是决计不会错的了。樊纲、玄贞等齐向苏冈、白寒枫道:“那日多有冲犯。众位豪杰义气深重,我六合会感激不尽。”苏冈道:“不敢。我们只是奉小公爷之命办事,不敢居功。”白寒枫哼了一声,明显援救徐天川之事大违他志愿。关安基道:“徐三哥给人掳去后,我们到处查察,寻不到线索,心中这份焦心,那也不消说了。贵府竟然救出了徐三哥,令人好生佩服。”苏冈道:“吴三桂部下的云南狗官,都是沐家死仇家,我们天然盯得他们很紧。这狗官冲犯徐三哥,给我们发觉了,也没甚么希罕。”
徐天川走上一步,向韦小宝躬身施礼道:“韦香主,你好。”韦小宝抱拳行礼道:“徐三哥你好,迩来膏药买卖不大发财罢?”徐天川叹道:“的确没买卖。部属给吴三桂部下的喽啰掳了去,几乎送了老命,幸蒙沐家小公爷和柳老豪杰相救出险。”
钱成本道:“韦香主,是张请柬,请我们用饭去的。”韦小宝道:“那好得很哪,谁这么赏光?”钱成本道:“帖子上写的名字是沐剑声。”
第十三回
沐剑声早知六合会在北京的首级韦香主是个小孩,又听白寒枫说这小孩技艺寒微,油嘴滑舌,是个小地痞,猜想他不过倚仗师父陈近南的背景,才做到香主,现在见他神采平静,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样,心想:“这孩子只怕也有点儿门道。”当下让进门去。
沐剑声道:“师父,你白叟家陪韦香主坐。”柳大洪道:“好!”便在韦小宝身边坐下。这张八仙桌向外一边空着,上首是韦小宝、柳大洪,右首是李力世、关安基,右首下座是沐剑声,上座虚位以待。六合会群豪均想:“你沐王府又要请一个甚么短长人物出来?”只听沐剑声道:“扶徐徒弟出来坐坐,让众位好朋友见了,也好放心。”
韦小宝笑道:“一顿好酒好饭,今晚大伙儿老是有得下肚的。要太承平平呢,就让我作东道,我们吃馆子去,吃过饭后,再来推牌九打赌,叫花女人也能够,都是兄弟会钞。你们如想给我省钱呢,大伙儿就去扰那姓沐的。”这番话说得慷慨风雅,实在却非常滑头,去不去赴宴,本身不拿主张。
世人筹议定当,闲谈一会。挨到申牌时分,韦小宝除下寺人服色,又打扮成个公子哥儿的模样。他仍坐了肩舆,在世人簇拥之下,往南豆芽胡同而去。韦小宝心想:“在宫里日日夜夜提心吊胆,只怕老婊子来杀我,那有这般做青木堂香主的清闲欢愉?只是师父叮咛过,要我在宫里刺探动静,倘若自行出来,只怕香主当然做不成,这条小命能不能保,我们也得骑驴看唱本,走着瞧!”
韦小宝道:“有一回书,叫做‘沐王爷三箭定云南,桂公公双手抱才子’,你听过没有?”沐剑屏啐道:“我们黔宁王爷爷安定云南,《英烈传》中天然有的。可那有甚么桂公公双手……双手的?”
只见一座大宅院大门中开,十余人衣冠齐楚,站在门外驱逐。抢先一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,身材高瘦,豪气勃勃,说道:“鄙人沐剑声,恭迎韦香主台端。”
关安基道:“韦香主请众兄弟吃喝玩乐,那是最高兴不过的。不过这姓沐的聘请我们,如果不去,不免堕了六合会的威风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说该去?”目光转到李力世、樊纲、祁彪清、玄贞、风际中、钱成本、高彦超等人脸上,见大家都缓缓点了点头。
韦小宝笑道:“是少年,倒也不错,只不过既不是英才,更不是奇才,实在是个蠢才。那日我给白徒弟扭住了手,转动不得,几乎儿连‘我的妈啊’也叫了出来。鄙人的武功当真稀松平常之至。哈哈,好笑!好笑,哈哈!”
那白叟哈哈哈的笑了一阵,说道:“韦香主性子爽快,公然是豪杰本质。老夫可有三分佩服了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三分佩服,未免太多,有他妈的一分半分,不将鄙人当作没出息的小叫化、小把戏、小猴儿,也就是了。”那白叟又哈哈大笑,道:“韦香主谈笑了。”
柳大洪道:“嘿嘿,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,还说它何为?”神采显得非常欢乐。
那白叟目光在韦小宝脸上一转,笑道:“六合会迩来好大的名头……”他话声极响,这几句话随口说来,却如凡人放大了嗓子叫唤普通,接着道:“……公然是英才辈出,韦香主如此少年,真是武林中少见的奇才。”
方怡还没答复,韦小宝已一跃上床,连鞋钻入被窝,睡在两人之间,左手搂住了方怡头颈,右手抱住了沐剑屏的腰,说道:“我说有,就是有!”
李力世道:“大师谨慎在乎,总瞧得出一些端倪。大伙儿筹议好了,有的喝茶,有的不喝,有的喝酒,有的不饮,有的不吃肉,有的不吃鱼。就算他们下毒,也不能让他们一网打尽。但如大师甚么都不吃,可又惹他们笑话了。”
韦小宝道:“大伙儿都说去,我们就去吃他的、喝他的。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茶来伸手,饭来张口。毒药来呢?我们咕噜一声,也他妈的吞入了肚里。这叫做豪杰不怕死,怕死不豪杰。”
韦小宝正色道:“你说桂公公双手抱才子,没这回事?”沐剑屏道:“天然没有,是你诬捏出来的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们打一个赌,如果有如何?没有又如何?”沐剑屏道:“《英烈传》的故事我可听得熟了,天然没有,赌甚么都能够。方师姊,没有他说的事,是不是?”
六合会群豪都是一怔。樊纲道:“徐三哥,本来那日是吴三桂部下那批汉奸做的手脚。”徐天川道:“恰是。这批汉奸闯进回春堂来,捉了我去,那卢……卢一峰这狗贼臭骂了我一顿,将一张膏药贴在我嘴上,说要饿死我这只老猴儿。”
韦小宝这些日子来交友亲贵官宦,对方这等执礼甚恭的局面见得惯了。常言道:“居移气,养移体”,他每日里和天子相伴,甚么亲王、贝勒、尚书、将军,不时见面,也不当如何一会子事,是以年纪虽小,已自但是然有股严肃气象。沐剑申明望虽大,却也大不过康亲王、吴应熊这些人,当下拱了拱手,说道:“小公爷多礼,鄙人可不敢当。”打量他边幅,见他面庞微黑,端倪之间,和小郡主沐剑屏依罕见些类似。
世人一听,都惊诧失容。白寒枫的神采更非常古怪。
众仆斟酒上菜,菜肴甚是丰厚。六合会群豪一来见徐天川是他们所救,二来又有“铁背苍龙”柳大洪这等大名鼎鼎的老豪杰在坐,猜想决计不致放毒,尽皆去了疑虑之心,酒到杯干,放怀吃喝。
徐天川道:“白二侠当日部下容情,部属将养了这几日,已好很多啦。”
韦小宝住处是在干清门西、南库之南的御膳房侧,往北绕过养心殿,折而向西,过西三所、养华门、寿安门,往北过寿安宫、精华殿之侧,转东过西铁门,向北入迷武门。神武门是紫禁城的后门,一入迷武门,便是出了皇宫,当下迳往高升茶社来。
方怡待要挣扎,身子微微一动,胸口肋骨断绝处剧痛,左手翻了过来,啪的一声,打了他一记耳光。韦小宝笑道:“行刺亲夫哪,行刺亲夫哪!”一骨碌从被窝里跳出来,抱住沐剑屏也亲了个嘴,赞道:“普通的香!桂公公双手抱才子,有没有呢?”嘻嘻而笑,顺手取了衣包,奔出屋子,反锁了门。
一坐定,茶博士泡上茶来,便见高彦超渐渐走近,向他使个眼色。韦小宝点了点头,见高彦超出了茶社,因而喝了几口茶,在桌上抛下一钱银子,说道:“今儿这回书,没甚么听头。”渐渐踱出去,果见高彦超等在街角,走得几步,便是两顶肩舆。
韦小宝道:“你想他是甚么意义?在酒饭里下他妈的蒙汗药?”李力世道:“按理说,云南沐王府在江湖上这么大的名头,沐剑声又是小公爷成分,是跟我们总舵主平起平坐的大人物,决不能使这等下三滥的活动。不过会无好会,宴无好宴,韦香主所虑,却也不成不防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们去不去吃这顿饭哪?哼哼,宣威火腿、过桥米线、云南锅炉鸡,那是有得触祭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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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怡和沐剑屏同时“啊”的一声惊呼,不及闪避,已给他紧紧抱住。沐剑屏伸出右手,将他用力一推,韦小宝乘势侧过甚去,伸嘴在方怡嘴上吻了一下,赞道:“好香!”
沐剑声指着本身上首的坐位,说道:“徐徒弟请这边坐。”
韦小宝心想:“这小公爷倒夺目得很,他妹子给我扣着,他先去救了徐老儿出来,好求我放他妹子。我且假装不知,却听他有何话说。”向徐天川道:“徐三哥,你给白二侠打得重伤,他手上的劲道,可短长得很哪,你活得了吗?不会就此弃世罢?”
苏冈和白寒枫走进阁房,陪了一个白叟出来。沐剑声站着相迎,说道:“师父,六合会青木堂韦香主本日台端光临,可给足了我们面子。”转头向韦小宝道:“韦香主,这位柳教员傅,是鄙人的授业恩师。”
玄贞道人问道:“老前辈但是威震天南、武林中人称‘铁背苍龙’的柳老豪杰吗?”
世人面面相觑,都不出声。过了好一会,关安基道:“大伙儿要请韦香主示下。”
韦小宝笑问:“钱老板,你到底贵姓大名哪?”钱老板道:“不敢,部属真的是姓钱,名字叫作成本。本来的本,不是老板的板。意义是做买卖蚀了成本。”韦小宝哈哈大笑,说道:“你夺目得很,倘若当真做买卖,人家的成本可都给你赚了过来啦。”钱成本浅笑道:“韦香主,您嘉奖啦!”
高彦超让韦小宝坐了一顶,本身跟了一段路,四下打量见没人跟从,坐上了另一顶。
沐剑屏接了过来,念叨:“‘高升茶社说英烈传’,那是甚么啊?”韦小宝已明此中事理:“六合会的人有事要见我,请我去茶社相会。”笑道:“枉为你是沐家先人,连《英烈传》也不晓得。”沐剑屏道:“《英烈传》我天然晓得,那是太祖天子龙兴建国的故事。”
厅中椅子套上了红缎套子,放着锦垫,大家分宾主就坐。“圣手居士”苏冈、白寒枫和其他十多人,都垂手站在沐剑声以后。
韦小宝站起家来,拱手道:“久仰。”见这白叟身材高大,满脸红光,白须稀稀落落,足有七十来岁年纪,精力饱满,双目炯炯有神。
韦小宝道:“老爷子,你有甚么叮咛,请无妨说出来听听。我韦小宝人小肩膀窄,小事还能担负这么一分半分,大事可就把我压垮了。”
六合会与沐王府群豪都不由微微皱眉,均想:“这孩子说话地痞气实足,一开口就耍恶棍,不是豪杰豪杰的气势。”
大家坐定后,沐剑声道:“有请师父。”
世人将韦小宝让到上房中坐定。关安基心急,说道:“韦香主,你请看。”说着递过一张大红泥金帖子来,上面浓浓的黑墨写着几行字。韦小宝不接,说道:“这些字嘛,它们认得我,我可跟它们没甚么友情,哥儿俩这是初度相会,不熟谙。”
那白叟笑道:“不错,玄贞道长倒还晓得老夫贱名。”玄贞心中一凛:“我还没通名,他已晓得我名字,沐家此次可探听得非常殷勤。‘铁背苍龙’柳大洪成名已久,传闻当年沐天波对他也好生恭敬。清军打平云南,柳大洪出尽力救护沐氏遗孤,沐剑声便是他的亲传弟子,乃沐王府中除沐剑声以外的第一号人物。”躬身道:“柳老豪杰当年怒江诛三霸,腾冲杀清兵,侠名播于天下。江湖上后生小子提及老豪杰来,无不敬佩。”
李力世等人一见,都又惊又喜,齐叫:“徐三哥!”此人弓腰曲背,恰是“八臂猿猴”徐天川。他神采蜡黄,伤势未愈,但性命明显已经无碍。六合会群豪一齐围了上去,纷繁问好,不堪之喜。
仆人奉上香茶,厅口的鼓乐手又吹奏起来,乃是欢迎高朋的昌大礼数。鼓乐声中,沐剑声叮咛:“开席!”引着世人走进内厅。部下人关上了厅门。
白寒枫向韦小宝瞋目而视。韦小宝却笑吟吟地,仿佛全没瞧见。
韦小宝一怔,道:“沐剑声?”钱成本道:“那便是沐王府的小公爷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‘茯苓花雕猪’的哥哥。”钱成本道:“恰是!”韦小宝问道:“他请我们大伙儿都去?”钱成本道:“他帖子上写得倒很客气,请六合会青木堂韦香主,率同六合会众位豪杰同去赴宴,就是今晚,是在朝阳门内南豆芽胡同。”韦小宝道:“此次不在杨柳胡同了?”钱成本道:“是啊,在都城里做事,落脚的处所得不时掉换才是。”
柳大洪喝了三杯酒,一捋胡子,说道:“众位老弟,贵会在都城直隶,以那一名老弟为首?”李力世道:“在都城直隶一带,敝会当中,职位最尊的是韦香主。”柳大洪点头道:“很好,很好!”喝了一杯酒,问道:“但不知这位小老弟,于贵我两边的纠葛,能有所担负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