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立品道:“给我瞧瞧。”韦小宝将那张纸拿到吴立品面前,心想:“这上面不知写了些甚么情话。我这大老婆不要脸,一心想偷男人,甚么肉麻的话都写得出。”只听吴立品读道:“‘刘师哥:桂公公是本身人,义薄云天,干冒奇险,前来相救,务须听桂公公唆使,求脱虎口。妹怡手启。’嗯,这上面画了我们沐王府的记认花押,倒是不假。”

一名侍卫提起鞭子,唰的一鞭打去,骂道:“吴三桂这反贼,叫他转眼就满门抄斩。”

韦小宝心中暗骂:“他妈的,你啊你的,大哥也不叫一声,过河拆桥,放完了焰口不要和尚。”但他既已逞了豪杰豪杰,装出一股豪气干云的模样,便不能再逼方怡做老婆,接过方胜,往怀中一揣,头也不回的出门,心想:“要做豪杰,就得本身亏损。好好一个老婆,又双手送了给人。”

沐剑屏道:“好!”手一扬,酒杯中的半杯酒向他脸上泼到。韦小宝竟不闪避,半杯酒都泼在脸上。他伸出舌头,将脸上的鲜血和酒水舐入口中,啧啧称赏,说道:“好吃,好吃!大老婆打出的血,再加小老婆泼过来的酒,啊哟,鲜死我了,鲜死我了!”

方怡叫韦小宝过来,检视他额头伤口中并无碎瓷,给他抹干了血。

沐剑屏也醒了过来,问道:“大朝晨你两个在说甚么?”

张丰年笑着请了个安,道:“多谢桂公公。”韦小宝道:“又谢甚么了?”张丰年道:“小人跟着桂公公办事,今后公公必然不竭汲引。小人升官发财,那是走也走不掉的了。”韦小宝浅笑道:“你赤胆忠心给皇被骗差,将来只怕一件事。”张丰年一惊,问道:“怕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就只怕你家里的库房太小,装不下这很多银子。”张丰年哈哈大笑,跟着收起笑声,低声道:“公公,我们十几个侍卫暗中都筹议好了,大师极力给公公办事,说甚么要保公公做到宫里的寺人总首级。”

韦小宝从怀中取出方怡所摺的阿谁方胜,打了开来,放在刘一舟面前,笑道:“你瞧是谁写的?”

沐剑屏先笑了出来,方怡噗哧一声,忍不住也笑了,骂道:“恶棍!”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,交给沐剑屏,道:“你给他抹抹。”沐剑屏笑道:“你打伤了人家,干么要我抹?”方怡掩口道:“你不是他小老婆么?”沐剑屏啐道:“呸!你刚才亲口许了他的,我可没许过。”方怡笑道:“谁说没许过?他说:‘小老婆也投罢!’你就把酒泼他,那不是答允做他小老婆了?”

刘一舟神情冲动,双眼向天,口唇悄悄颤抖,不知在说些甚么。

沐剑屏道:“桂大哥,你过来,我给你瞧瞧伤口,别让碎瓷片留在肉里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不过来,我老婆要行刺亲夫。”沐剑屏道:“谁叫你瞎扯,又要去占别的女人便宜?连我听了也活力。”

韦小宝哈哈大笑,说道:“啊,我明白啦,本来你们两个是喝醋,传闻我要去占别的女人便宜,我的大老婆、小老婆便大大喝醋了。”

方怡提笔沉吟,只感难以落笔,抽抽泣噎的又哭了起来。

韦小宝伸袖子抹眼睛,见沐剑屏佯嗔诈怒,眉梢眼角间却微微含笑,又见方怡神采间很有歉意,本身额头固然疼痛,心中倒是甚乐,说道:“大老婆投了我一只酒杯,小老婆如果不投,太不公允。”走上一步,说道:“小老婆也投罢!”

蓦地内里前黑影一晃,一样物事劈面飞来,韦小宝仓猝低头,已然不及,啪的一声,正中额角。那物事撞得粉碎,倒是一只酒杯。韦小宝和沐剑屏同声惊呼:“啊哟!”

方怡一对含着泪水的大眼向他瞧了一眼,低下头来,目光中既有欢乐之意,亦有感激之情,在纸上写了几行字,将纸摺成一个方胜,说道:“请……请你交给他。”

他悄悄站起,揭开帐子,但见方怡鲜艳,沐剑屏秀雅,两个小美人的俏脸相互辉映,如明珠,如美玉,说不出的明丽动听。韦小宝忍不住便想每小我都去亲一个嘴,却怕惊醒了她们,心道:“他妈的,这两个小娘倘若当真做了我大老婆、小老婆,老子可欢愉得紧。丽春院中,那边有这等姣美的小娘。”

韦小宝道:“你放心,我这就去救人。”

韦小宝大声道:“皇上有旨,这三个反贼大逆不道,当即斩首示众。快去拿些酒肉饭菜来,让他们吃得饱饱地,免得死了做饿鬼。”众侍卫齐声承诺。

韦小宝听世人脚步声走远,咳嗽一声,侧头向吴立品等三人打量,脸上暴露诡秘的笑容。吴立品骂道:“狗寺人,有甚么好笑?”韦小宝笑道:“我自笑我的,关你甚么事?”

刘一舟俄然说道:“公公,我……我就是刘一舟!”

韦小宝见她笑靥如花,心中大乐,也端起酒杯,说道:“我们说话可得敲钉转脚,不得狡赖。倘若我救了你刘师哥,你却忏悔,又要去嫁他,那便如何?你们两个夹手夹脚,我可不是敌手,他一刀横砍,你一剑直劈,我桂公公顿时分为四块,这类事不成不防。”

韦小宝见他神态亲热,心想:“皇上命我杀个把侍卫救人,好让刘一舟他们不起狐疑。这张老哥对我甚好,倒不忍杀他。幸亏有臭小娘一封手札,这姓刘的杀胚是千信万信的了。”沉吟道:“我再去审审这三个龟儿子,随机应变便了。”

方怡坐起家来,接过了笔,俄然眼泪扑簌簌的流下,哽咽道:“我写甚么好?”

韦小宝道:“好啦,大伙儿出去。皇上叫我问他们几句话,问了以后再杀头。”张丰年躬身道:“是!”领着众侍卫出去,带上了门。

吴立品大口喝酒,大口用饭,神采自如。敖彪吃一口饭,骂一句:“狗主子!”刘一舟神采惨白,食不下咽,吃不到小半碗,就点头不吃了。

韦小宝大喜,问沐剑屏道:“好妹子,你可有甚么心上人,要我去救没有?”沐剑屏道:“没有!我怎会有甚么心上人了?”韦小宝道:“可惜,可惜!”沐剑屏道:“可惜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如果你也有个心上人,我也去救了他出来,你不是也就嫁了我做好老婆么?”沐剑屏道:“呸!有了一个老婆还不敷,得陇望蜀!”

沐剑屏道:“桂大哥,你既去救刘师哥,无妨趁便将吴师叔和敖师哥也救了出来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对,对!我大老婆也疼,小老婆也疼。你两个放心,我再也不去占别的女人便宜了。”

刘一舟一看,大喜过望,颤声道:“这真是方师妹的笔迹。吴师叔,方师妹说这……这位公公是来救我们的,叫我统统都听他的话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!喂,好妹子,跟你刘师哥一块儿被擒的,另有两小我,一个是络腮胡子……”沐剑屏道:“那是吴师叔。”韦小宝道:“另有一个身上刺满了花,胸口有个老虎头的。”沐剑屏道:“那是青毛虎敖彪,是吴师叔的门徒。”

韦小宝道:“写甚么都好,就说我是你老公,天下第一大好人,最有义气,受了你的嘱托,前来相救,货真价实,实足真金!”找齐了海大富的笔砚纸张,磨起了墨,将一张白纸放在小桌上,推到床前。

方怡脸上一红,道:“跟你有甚么话好说?怎说得上一夜?”

韦小宝见她楚楚不幸的模样,心肠俄然软了,说道:“你写甚么都好,归正我不识字。你别说嫁了我做老婆,不然你刘师哥平活力,就不要我救了。”方怡道:“你不识字?你骗我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如识字,我是乌龟王八蛋,不是你老公,是你儿子,是你灰孙子。”

韦小宝问道:“那吴师叔叫甚么名字?”沐剑屏道:“吴师叔名叫吴立品,外号叫‘点头狮子’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这外号获得好,人家非论说甚么,他老是点头。”

韦小宝伸了伸舌头,道:“终有一天,我这条老命要送在你手里。”将饭菜搬到外堂,取过一张席子铺在地下,和衣而睡。这时实在倦怠已极,半晌间便即睡熟。

饭罢,韦小宝打了个呵欠,道:“今晚我跟大老婆睡呢,还是跟小老婆睡?”方怡脸一沉,正色道:“你谈笑可得有个谱,你再钻上床来,我……我一剑杀了你。”

韦小宝浅笑道:“那可妙得很了,等我大得几岁再说罢。”跟着想起钱成本送活猪补缝隙的事来,问道:“瑞副总管那边去了?多总管跟你们大师忙得不成开交,怎地一向不见瑞副总管?”张丰年道:“多数是太后差他出宫办事去了。”韦小宝点点头,道:“你见到瑞副总管时,请他到我屋里来一趟。皇上叮咛了,有几句话要问他。”张丰年承诺了。

韦小宝道:“那吴师叔和敖彪,有没有羞花闭月的女相好?”沐剑屏道:“不晓得,你问来干么?”韦小宝道:“我得先去问问他们的女相好,肯不肯让我占些便宜?不然我冒死去救人,岂不是白辛苦一场?”

韦小宝道:“我们一向没睡,两个儿说了一夜情话。”打个呵欠,拍嘴说道:“好困,好困!我这可要睡了。”又伸了个懒腰。

三人不会喝酒,肚中却都饿了,吃了很多菜肴。说谈笑笑,一室皆春。

韦小宝一怔,还没答话,吴立品和敖彪已同声呼喝:“你胡说甚么?”刘一舟道:“公公,求求你救我一救,救……救我们一救。”吴立品喝道:“贪恐怕死,算甚么豪杰豪杰,何必开口求人?”刘一舟道:“他……他说小公爷和我师父,托他来救……救我们的。”吴立品点头道:“他这等哄人的言语,也信得的?”

只听方怡喝道:“你当即去把刘一舟杀了,女人也不想活啦,免得整日受你这等没出处的欺负!”本来这只酒杯恰是方怡所掷,幸亏她重伤背工上劲力已失。韦小宝额头给酒杯击中,只划损了些皮肉。

沐剑屏拿起酒杯,道:“你叫我甚么?瞧我不也用酒杯投你!”

吴立品却临危不惧,仍要查办清楚,问道:“叨教中间贵姓大名?何故肯加援手?”

韦小宝笑道:“‘点头狮子’吴老爷子,你就瞧在我脸上,少摇几次头罢。”吴立品一惊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韦小宝笑道:“这一名青毛虎敖彪敖大哥,是你的对劲弟子,名师必出高徒,佩服,佩服。”吴立品和敖彪脸上变色,惊奇不定。

韦小宝听方怡在信中奖饰本身“义薄云天”,不明白“义薄云天”是甚么意义,心想义气老是越厚越好,“薄”得飞上了天,另有甚么剩下的?但之前曾好几次听人说过,晓得确是一句大大的好话,又听她信中并没对刘一舟说甚么肉麻情话,更加欢乐,说道:“那另有假的?”

方怡收起笑容,寂然道:“皇天在上,后土鄙人,桂公公若能相救刘一舟安然出险,小女子方怡便嫁桂公公为妻,平生对丈夫忠贞不二。就算桂公公不能当真娶我,我也断念塌地的奉侍他一辈子。如有贰心,教我万劫不得超生。”说着将一杯酒泼在地下,又道:“小郡主便是见证。”

他轻手重脚去开门。门枢叽的一响,方怡便即醒了,浅笑道:“桂……桂……你早。”韦小宝道:“桂甚么?好老公也不叫一声。”方怡道:“你又还没将人救出来。”

干清宫侧侍卫房值班的头儿这时已换了张丰年。他早一晚已很多隆叮嘱,要互助桂公公将刺客救出宫去,却不成暴露涓滴形迹,让刺客起疑,见韦小宝到来,忙迎将上来,使个眼色,和他一同走到假山之侧,低声问道:“桂公公,你要怎生救人?”

刘一舟眼泪夺眶而出,哽咽道:“公公的大恩大德,真不知何故为报。”他刚才听韦小宝说,吃过酒饭后便提出去杀头,他本来胆小,但是俄然间面对生命关头,惊骇之情再也难以禁止,忍不住宣称本身便是刘一舟,只盼在千钧一发之际留得性命,待见到方怡的手札,得知活命有望,这一番欢乐,当真难以描述。

韦小宝跃开三步,连椅子也带倒了,额上鲜血涔涔而下,眼中酒水恍惚,瞧出来白茫茫一片。

次日一早醒来,感觉身上暖烘烘地,睁目睹身上已盖了一条棉被,又觉脑袋下有个枕头,坐起家来,见床上纱帐低垂。隔着帐子,模糊约约见到方怡和沐剑屏共枕而睡。

刘一舟问道:“公公,我那方师妹在那边?”韦小宝心道:“在我床上。”口中说道:“她现在躲在一个安稳的地点,我救了你们出去以后,再设法救她,和你相会。”

韦小宝走进侍卫房,来到捆绑刘一舟等三人的厅中。一晚不见,三人的精力又疲劳了很多,虽未再受鞭挞,但两日两晚没进饮食,便铁打的男人也顶不住了。厅中看管的七八名侍卫齐向韦小宝存候,神态非常恭敬。

韦小宝满腔豪气,难以按捺,大声道:“好啦,好啦!我救了刘一舟出来以后,你嫁给他便是,我不跟他争了。归正你跟了我以后,还是要去和他轧姘头,与其将来戴绿帽、做乌龟,还是让你快欢愉活的,去嫁给他妈的这刘一舟。你爱写甚么便写甚么,他妈的,老子甚么都不放在心上了。”

韦小宝一笑,道:“好老婆,我们说端庄的。你写一封信,我拿去给你的刘师哥,他才肯信我,跟我混出宫去。不然他咬定是吴三桂的半子……”沐剑屏道:“他冒充吴三桂半子的侄儿。”韦小宝道:“方女人做了我大老婆,刘一舟只好去做吴三桂的半子了。”方怡道:“你别胡扯!不过要写封信,倒也不错。但是……但是写甚么好呢?”

众侍卫拿了三大碗饭、三大碗酒出去。韦小宝道:“这三个反贼听得要杀头,吓得满身颤栗,只怕酒也喝不下,饭也吃不落啦。三位兄弟辛苦些,喂他们每人喝两口酒,可不能多喝。这一大碗饭嘛,就喂他们吃了。如果喝得醉了,杀开端来不晓得颈子痛,可太便宜了他们。去到阴世,阎罗王见到三个酒鬼,大大活力,每个酒鬼先打三百军棍,那可又害苦了他们。”众侍卫都笑了起来,喂三人喝酒用饭。

那虬髯男人吴立品大声道:“我们为平西王尽忠而死,流芳百世,胜于你们这些给鞑子做主子的牲口万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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