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小宝向张丰年使个眼色,道:“张大哥,这位董公公架子不小,不肯跟我们喝酒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是,是。”站起家来,心想:“迷药酒都已斟下了,我一分开,众侍卫天然当即喝酒,西洋镜顿时拆穿,那也罢了,慈宁宫可千万去不得。你慈宁宫是丽春院吗?老婊子差人上门来请财主大少?”这时身边侍卫浩繁,心中倒也并不惶恐,笑问:“公公贵姓,之前我们怎地没见过?”

韦小宝一把拉住他手腕,道:“董公公,快来瞧一件风趣事儿。”拉着他向内走去。

刘一舟“啊”的一声,大为惊奇。韦小宝再用匕首将吴立品、敖彪、刘一舟手足上捆绑的牛筋尽数堵截。他这匕首削铁如泥,割牛筋如割粉丝面条。

那寺人哼了一声,说道:“我叫董金魁,这就快去罢,太后等着呢,已到处找了你半天啦!”

吴立品瞧在眼里,顿时贯穿,悄悄欢乐,大声道:“大丈夫死就死了,出言告饶,不是豪杰。你这壶酒,痛痛快快的就让老子喝了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把酒菜摆在犯人厅里,我们乐我们的,让他妈的这三个刺客瞧得眼红,馋涎滴滴流。”

韦小宝右手伸入怀里,手掌里抓了半把蒙汗药,左手拿起酒壶,走到吴立品面前,进步酒壶,笑道:“反贼,你想不想喝酒?”吴立品不明他的企图,大声道:“喝也罢,不喝也罢!平西王大兵一到,你这小寺人也是性命难逃。”

韦小宝微微一笑,回神武门来,向守门的侍卫道:“那公公是太后的亲信,说道奉了太后慈旨,命我亲身送这几人出宫。他妈的,可不知是甚么路道?”守门的侍卫道:“好大的架子!怎能劳动桂公公的台端?莫非是亲王贝勒不成?”另一名侍卫道:“就算是亲王贝勒,也不能要桂公公亲身相送啊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太后的差使,可教人莫名其妙。我内心可实在犯疑,但那寺人拿了太后的亲笔慈旨来,我们做主子的可不敢不办,是不是?”几名侍卫道:“是,是!那又有甚么体例?”

董金魁大惊,颤声道:“那……那有此事?”

众侍卫正要喝酒,门外俄然有人大声道:“太后传小桂子。小桂子在这儿么?”

五人出得神武门,又走了数十步。韦小宝道:“鄙人要回宫去了,后会有期,大师不必多礼。”吴立品道:“拯救之恩,不敢望报。而后六合会如有差遣,吴某敖某师徒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韦小宝道:“不敢当。”只见刘一舟大步走在前面,转头相望,自是怪吴立品为何不快走,此处离宫门不远,尚未出险。

吴立品、敖彪、刘一舟三人跟在钱老板身后,又推又拉,将他撵出厨房。

韦小宝笑道:“好说,好说!只不过如何逃出宫去,可得想个妙法。”

敖彪道:“冲得出去最好,冲不出去,至不济也不过是个死。”刘一舟道:“敖师哥,别打断桂公公的思路。”敖彪瞋目向他瞪视。

过未几时,张丰年取了蒙汗药来,好大的一包,怕不有半斤多重,低声笑道:“这一大包药,充足迷倒几百人。点子倘若只要一人,用手指甲挑这么一点儿,和在茶里酒里,便就够了。”跟着叮咛众侍卫搬桌摆凳,说道桂公公赏酒。众侍卫大喜,忙着筹措。

韦小宝知他肚中蒙汗药即将发作,俄然哈腰,叫道:“啊哟,肚子痛!”众侍卫都感一阵头晕,有人便道:“如何?这酒不对!”韦小宝大声怒道:“董公公,你奉太后之命,赐毒酒给我们喝,是不是?为甚么你在酒里下毒?”

韦小宝笑道:“你想喝酒,偏不给你喝,哈哈,哈哈!”回身回到席上,给众侍卫都满满斟了一杯酒。

董金魁皱眉道:“桂公公,我们一听太后宣召,谁都立即拔脚飞奔而去。你这么自顾自的喝酒,那但是大不敬哪!”

御膳房众寺人见钱老板所抬来的,实在是两口肥强大猪,但抉剔送来的货色不当,原是御膳房管事寺人捞油水的不二法门,任你送来的牛羊鸡鸭绝顶上等,在管事寺人口中,也变成了连恩赐叫化子也没人要的臭货贱货。只要送货人银子一包包的递上来,臭贱之物才摇身一变,变成了可入天子、太后之口的佳构。众寺人听韦小宝这么说,心下雪亮,跟着连声呼喊:“撵出去!这两口发臭的烂猪,只好丢在菜地里当肥料。”命那几名男人把猪抬了去。

韦小宝举杯时以左手袖子遮住了酒杯,酒杯一侧,将一杯药酒都倒入了袖子。他生恐一杯酒力不敷,又要给世人斟酒。一名侍卫接过酒壶,道:“我来斟!”

韦小宝更加愤怒,手一挥,向吴立品等三人道:“两位侍卫大哥,另有这位公公,你们三个押了这家伙出去,撵到宫门外,再也不准他们出去。”

一出侍卫房,反手带上了房门,迳向御膳房而去。

韦小宝跟在前面,来到走廊,四顾无人,低声说道:“钱老兄,这三位是沐王府的豪杰,第一名便是大名鼎鼎的‘点头狮子’吴老爷子。”钱成本“啊”的一声,喜道:“久仰,久仰。鄙人不转头号召了,三位莫怪。”吴立品听得他是韦小宝的火伴,心中大喜,忙道:“身在险地,该当如此。”韦小宝道:“钱老哥,你跟贵会韦香主说,癞痢头小三子帮他办成了大事。你领这三位好朋友去见沐小公爷和柳老爷子。这三位朋友一走,宫里立时便会追拿刺客,你可再也不能进宫来了。”钱成本道:“是,是。敝会高低,都感激公公的大德。”吴立品问道:“这位钱朋友是六合会的?”钱成本道:“恰是!鄙人在青木堂。”

韦小宝传闻是瑞栋要他们去办的事,怕和本身有关,就很多问几句:“捉的是甚么人?犯了甚么事?”张丰年道:“是宗人府的镶红旗统领和察博,传闻是获咎了太后。瑞副总管把他捉来后,逼他缴了一部经籍出来,厥后在他嘴上、鼻上贴了桑皮纸,就这么活生生的闷死了他。”

张丰年拿起一杯酒来,送到董金魁手中,笑道:“董公公,大师凑个趣儿。”董金魁无法,只得干了一杯。韦小宝带笑道:“这才够朋友,那三位公公也喝一杯。”那三名寺人从侍卫手中接过酒杯,也都喝了。

韦小宝道:“烦你再带个讯,叫膳房送两桌上等酒菜来,是我相请众位哥儿的。”张丰年喜道:“公公又赏酒喝。只要跟着公公,吃的喝的,一辈子不消愁了。”

韦小宝听得悄悄心惊:“本来老婊子为的又是那部《四十二章经》。瑞栋取到经籍后,干么不当即去交给老婊子,却藏在本身身上?还不是想自行淹没吗?”随即想到瑞栋决不敢淹没经籍:“嗯,是了,老婊子见到瑞栋,来不及问经籍的事,当即便派他来杀我。瑞栋是想先杀老子,再缴经籍,却变成了戏文〈长阪坡〉中阿谁夏侯甚么的小花脸,先送性命,再送宝剑。老子这可不成了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吗?”随口问道:“那是甚么经籍?如许要紧。”张丰年道:“那可不晓得了。我这就取蒙汗药去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你们三个反贼,干这大逆不道之事,死光临头,还在嘴硬,现下瞧着老爷们喝酒吃菜,倘若馋得熬不过,扮一声狗叫,老爷就赏你一块肉吃。”众侍卫哈哈大笑。

五人快步来到神武门。保卫宫门的侍卫见到韦小宝,都恭恭敬敬问好:“桂公公好!”韦小宝道:“大伙儿都好。”这些侍卫虽见吴立品等三人面熟,但见韦小宝挽着吴立品的右臂,自是谁也不敢多问一句。

董金魁传闻是风趣事儿,便跟着走进内厅,目睹开着两桌酒菜,便大声道:“好啊,你们可纳福得很哪。小桂子,太后派你经管御膳房,你却假公济私,拿了太后和皇上的银子胡花。”

韦小宝道:“大师本身兄弟,何必客气?”举杯说道:“请,请!”

韦小宝笑道:“众位侍卫兄弟擒贼有功,皇上命我犒赏全军。来来来,董公公,另有这三位公公,大师坐下来喝一杯。”董金魁点头道:“我不喝!太后传你,还不快去?”韦小宝笑道:“众位侍卫大人都是好朋友,你一杯酒也不跟人家喝,可太瞧不起人了。”董金魁道:“我不喝酒。”

酒菜设好,御膳房的管事寺人已率同小寺人和苏拉(按:清宫中初级杂役,满洲语称为“苏拉”),挑了食盒前来,将菜肴酒壶放在桌上。

韦小宝道:“你好狠的手腕,竟敢在酒里下毒?众位兄弟,大伙儿跟他拚了!”

韦小宝神采一沉,喝道:“老钱,你这太也不成话了!我叮咛你抬几口好猪来,却用这般又瘦又干、生过十七八胎的老母猪来对付老子,你……你……他妈的,你这碗饭还想吃不吃哪?”他骂一句,钱老板惶惑恐恐的躬身应一声:“是!”

众侍卫头晕脑胀,茫然失措。只听得砰砰两声响,两名寺人挨不住药力,先行跌倒。跟着董金魁、张丰年、众侍卫和余下一名寺人前后跌倒,跌得桌翻椅倒,乱成一团。韦小宝抢上前去,在董金魁身上踢了一脚。董金魁唔的一声,手足微微一动,双眼已难展开。

刘一舟道:“桂公公想的体例,必是妙的,我们都服从你的叮咛便了。”韦小宝心道:“我可还没想出甚么主张呢。”问吴立品道:“吴老爷子可有甚么战略?”吴立品道:“皇宫里狗侍卫极多,白日是闯不出去的。比及晚间,你来设法堵截我们手脚上的牛筋,让我们乘黑冲杀出去便是。”

韦小宝吃了一惊,说道:“在这儿!”放下酒杯,心道:“老婊子又来找我干甚么?”迎将出去,见是四名寺人,为首的一人挺胸凸肚,来势非常不善,当即跪下,道:“主子小桂子接旨。”那寺人道:“太后有要紧事,命你马上去慈宁宫。”

吴立品骂道:“狗侍卫、臭寺人,我们平西王爷指日就从云南起兵,一起打到北京来,将你们这些侍卫、寺人一古脑儿捉了,都丢到河里喂王八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这中间有个原因,来来来,大师喝了这一杯,我就说个明白。”张丰年举起杯来,道:“董公公请。”董金魁道:“我可没工夫喝酒。”说着身子微微一晃。

韦小宝道:“此计极妙,就怕不是十拿九稳。”在厅上走来走去,筹思战略。

韦小宝嘲笑道:“那也一定!”高高提起酒壶,仰起了头,将酒从空中倒将下来,张嘴接住了,一口吞将下去,赞道:“好酒。”左手平放胸前,用食指扒开壶盖,将右掌中的蒙汗药都撒入壶中,跟着拨上了壶盖,左手进步酒壶,在半空中不住摇摆,笑道:“好反贼,死光临头,还在胡说八道。”他放蒙汗药之时,身子遮住酒壶,除吴立品一人以外,谁也没见到,这一摇摆,将蒙汗药与酒尽数混和。

韦小宝心想:“最好是有甚么迷药,将侍卫们迷倒,便可不伤性命。”走到外室,向张丰年道:“张大哥,我要用些迷药,你能不能立即给我弄些来。”张丰年笑道:“行,行。赵二哥那边蒙汗药现成有的是,我顿时去拿。”韦小宝笑问:“赵二哥身边有蒙汗药?做甚么用的?”张丰年低声道:“不瞒公公说,前日瑞副总管差我们去拿一小我,叮咛了要悄悄的干,不能张扬。此人武功了得,我们只怕明刀明枪的脱手多伤性命,并且不能活捉。赵二哥就去弄了一批蒙汗药来,做了手脚。”韦小宝心道:“你们打不过人家,就搅鬼计。”问道:“成果大功胜利?”张丰年笑道:“手到擒来。”

韦小宝道:“干脆对你们说明白了。我的朋友都叫我癞痢头小三子,你们别奇特,我畴前是癞痢,当今不癞了。我有个好朋友,是六合会青木堂的香主,名叫韦小宝。他说六合会中有个老头儿,叫作八臂猿猴徐天川,为了争论拥唐、拥桂甚么的,打死了你们沐王府的白寒松。沐家小公爷和白寒枫不肯干休,但人死了活不转来,没体例,那韦小宝就来托我救你们三位出去,赔还给沐王府,以便保全两边义气。”

韦小宝道:“好!大伙儿都作陪一杯。”在四只空酒杯中又斟满了酒。众侍卫一齐举杯喝了。

张丰年等一齐站起,说道:“不敢当,怎敢要公公斟酒?”

御膳房在干清宫之东,与侍卫房相距甚近,半晌间便到了。只见钱老板早已恭恭敬敬的站着等待,部下几名男人抬来了两口洗剥洁净的大光猪。

钱老板不知韦小宝是何企图,愁眉苦脸道:“公公谅解了这遭,小……小人转头去换更大更肥的肉猪来,另有薄礼……薄礼贡献众位公公,这一次……这一次请公公多多包涵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要肉猪,自会差人来叫你。快去,快去!”钱老板欠腰道:“是,是!”

跟六合会的纠葛,吴立品晓得得很明白,当下更无思疑,不住的又点头,又点头,说道:“这就是了。鄙人刚才言语冲犯,多有获咎。”

御膳房众寺人相视而笑,均想:“你有礼品贡献,桂公公天然不会轰走你了。”

吴立品等三人武功均颇不弱,吴立品特别了得,三人虽受鞭挞,但都是皮肉之伤,并没损到筋骨。刘一舟道:“桂公公,咱……我们怎生逃出去?”韦小宝道:“吴老爷子、敖师兄,你们两位找两个身材差未几的侍卫,跟他们换了衣衫。刘师兄,你没胡子,能够假扮寺人,跟这姓董的换了衣衫。”刘一舟道:“我也扮侍卫罢?”韦小宝道:“不可!你假扮寺人。”刘一舟不敢违拗,点了点头。三人迅即改换了装束。

韦小宝道:“你们跟我来。非论有谁跟你们说话,尽管扮哑巴,不成答话。”从怀中取出化尸药粉,拉开董金魁的尸身,放在厅角,用匕首在他上身、下身到处戳上几个洞,每个洞中都弹上些药粉,让尸身消毁得更加敏捷,这才开了厅门,领着三人出去。

韦小宝大喜,先奔去掩上了厅门,拔出匕首,在董金魁和三名寺人胸口一人一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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