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教主不等陆先生开口,当即说道:“好,就这么办。白龙使劝我们和衷共济,不咎既往,本座嘉纳忠告,本日厅上统统犯上反叛之行,本座一概宽赦,不再究查。”
赤龙使无根道人喝道:“殷锦,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,见风使舵,东摇西摆。老道手脚一活,第一个便宰了你。”
韦小宝心中一动,斜眼向洪夫人瞧去,只见她半坐半卧的靠在竹椅上,满身犹似没了骨头普通,胸口微微起伏,双颊红晕,眼波欲流,心道:“做教主没甚么好玩,这教主夫人可真美得要命。我如做了教主,你这教主夫人可还做不做哪?”
洪夫人笑道:“那再轻易也没有了。你现下马上入教,我就是你的接惹人。教主,这位小兄弟为本教立了如此大功,我们派他个甚么职司才是?”
韦小宝一睁眼,见到洪夫人眼波盈盈,满是笑意,不由得心中大荡,随即举剑当胸,向着洪教主走去,心道:“你如许的美人儿,我真舍不得杀,你的老公却非杀不成。”俄然左边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:“韦大哥!杀不得!”
沐剑屏大羞,满脸通红,目光中暴露忧色,低声道:“你立了大功,又是小孩,教主怎会杀你?”
洪教主道:“白龙门掌门使钟志灵叛教伏法,我们升这少年为白龙使。”
韦小宝听在耳里,说不出的舒畅受用,笑道:“夫人,我不是神龙教的人。”
沐剑屏道:“你救了教主和夫人,他们如何还会杀你?”
这声音极熟,韦小宝心头一震,向声音来处瞧去,只见一名红衣少女躺在地下,秀眉俊目,恰是小郡主沐剑屏。他大吃一惊,万想不到竟会在此和她相遇,至于她身穿赤龙门少女的红衣,反不觉如何诧异了,忙俯身将她扶起,问道:“你如何会在这里?”
黄龙使见青龙使再也有力站起,大声道:“许雪亭,你这奸贼痴心妄图,他妈的想做教主,你撒泡尿本身照一照,这副德行像是不像。”
但这动机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,随即明白:“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,身上毒性一解,我又怎管他们得了?这是过桥抽板。”过桥抽板的事,他在六合会青木堂中早已有过经历,六合会的兄弟们是豪杰豪杰,过了桥以后不忙抽板,这些神龙教的家伙,岂有不大抽而特抽、抽个不亦乐乎的?教主夫人虽美,毕竟本身的小命更美,便伸了伸舌头,笑道:“教主我是当不来的,你们说这类话,没的折了我的福分,并且有点儿大逆不道。如许罢,教主、夫人,大师言归于好,本日的帐,两边都不算。陆先生、青龙使他们冲犯了教主,就教主宽弘大量,不处他们的罪。陆先生,你取出解药来,大师服了,和和蔼气,岂不是好?”
洪夫人柔声道:“许大哥,你倦得很了,还是坐下来罢。你瞧着我,我唱个小曲儿给你听。你好好歇一歇,今后我每天唱小曲儿给你听。你瞧我生得好欠都雅?”
韦小宝道:“是!”挺剑走上几步。
当日下午,韦小宝向几名白衣少年问了五龙门的各种端方。本来神龙教下分五门,每一门率领数十名老兄弟、一百名少年、数百名平常教众。掌门使本来都是教中立有大功的妙手耆宿,但教主迩来尽力汲引新秀,常常二十岁摆布之人,便得出掌仅次于掌门使的要职,是以韦小宝年纪虽小,却也无人有涓滴惊奇。
洪夫人柔声说道:“对啦,小兄弟,你当真见地高超。上天派了你如许一名少年豪杰下凡,前来帮手教主。神龙教有了你如许一名少年豪杰,真是大师的福分。”这几句话说得仿佛出自肺腑,充满了诧异赞叹之意。
韦小宝笑道:“这毒本来如此易解。”走到厅外,却找不到冷水,绕到厅后,见一排放着二十余只七石缸,都装满净水,本来是防竹厅失火之用,当下满满提了一桶净水,回到厅中,先舀一瓢喂给教主喝下,其次喂给洪夫人。第三瓢却喂给无根道人,说道:“道长,你是豪杰豪杰。”第4、五瓢喂了胖梵衲和陆先生,第六瓢喂给沐剑屏。
韦小宝将沐剑屏悄悄放落,转头道:“陆先生,教主是杀不得的,夫人也杀不得。石碑上刻了字,说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,我怎敢害他们性命?他二位白叟家神通泛博,就是关键,也害不死的。”
洪夫人喜道:“你瞧,你瞧!这是老天爷的安排,不然那有如许巧法。教主金口,一言既出,决无忏悔。”
陆先生道:“韦公子,这教主非常暴虐,待会他身上所中的毒消解,便会杀死大伙儿,连你也活不成。你快去将教主和夫人杀了。”
洪夫人笑道:“好极了。小兄弟,本教以教主为首,上面就是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五龙使。像你如许一入教就做五龙使,那真是从所未有之事。足见教主对你倚重之深。小兄弟,你姓韦,我们是晓得的,你大号叫何为么?”
几名白衣少年引他进了东配房,献上茶来。虽说是配房,却也非常宽广,陈列雅洁,桌上架上摆满了金玉古玩,壁上悬着书画,床上被褥华丽,竟然有点皇宫中的气度。
教主和夫人并肩而行,出了大厅,已可行动的教众都躬身施礼,大声叫道:“教主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!”
韦小宝道:“我叫韦小宝,江湖上有个外号,叫作‘小白龙’。”他想起那日茅十八给他诬捏了个外号,感觉若无外号,不敷威风,想不到竟与本日之事不谋而合。
一时厅上数百人的目光,都谛视在许雪亭身上。
沐剑屏不答他的问话,只道:“你……你千万杀不得教主。”韦小宝奇道:“你投了神龙教?怎……如何会?”沐剑屏满身软得便如没了骨头,将头靠在他肩上,一张小口刚好凑在他耳边,低声道:“你如杀了教主和夫人,我就活不成了。那些老头子恨死了我们,非尽数杀了我们这些少年人不成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要他们不来害你,他们会答允的。”沐剑屏急道:“不,不!教主给我们服了毒药,旁人解不来的。”
几名白衣少年见洪夫人言语神情当中,明显对韦小宝极其看重,而教主这“仙福居”更是从无外人在此过宿,白龙使享此殊荣,职位更在其他四使之上了。这些少年在此保卫,不知刚才大厅中的变故,但见韦小宝位尊得宠,一个个过来大献殷勤。
教主和夫人沿着一条青石板路向厅左行去,穿过一大片竹林,到了一个平台之上。台上筑着几间大竹屋,十余名分穿五色衣衫的少年男女持剑前后扼守,见到教主,一齐躬身施礼。洪夫人领韦小宝进了竹屋,向一名白衣少年道:“这位韦公子,是你们白龙门新任的掌门使,请他在东配房歇息,你们好好奉侍。”说着向韦小宝一笑,进了内堂。
洪夫人柔声道:“白龙使,你跟我来。”韦小宝还不知她是在呼喊本身,见她招手,这才想起本身已做了神龙教的白龙使,便跟了畴昔。
陆先生道:“韦公子,你没喝雄黄药酒,不中百花腹蛇膏之毒,致成本日大功,冥冥当中,自有天意。要解此毒,甚是轻易,你到内里去舀些冷水来,喂了大家服下便可。”
这几句话他就是不说,韦小宝也早明白,当下拾起一柄剑,渐渐向洪教主走去。陆先生又道:“这洪夫人狐狸精,尽会哄人,你别瞧她的脸,不成望她眼睛。”
陆先生大急,叫道:“碑文是假的,怎作得数?别胡思乱想了,快快将他二人杀了,不然大伙儿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洪教主道:“本座既不究既往,众兄弟自伙之间,也不得因本日之事,相互辩论寻仇,违者重罚。五龙少年不得对掌门使不敬,掌门使也不成藉故措置本门少年。”
教主和夫人升座。韦小宝排在五龙使班次的第四位,反在胖梵衲和陆先生之上。
一众少幼年女纵声高呼:“教主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。”
韦小宝喜道:“青龙使,教主答允了,那不是好得很吗?”
韦小宝连连点头,说道:“陆先生,你不成说这等犯上反叛的言语。你有没有解药?我们从速得解了教主和夫人身上的毒。”
次晨洪教主和夫人又在大厅中调集教众。大家脸上都有惴惴不安之色,教主虽已发誓不再究查,但他城府极深,谁也料不到他会有甚么短长手腕使出来。
青龙使拾起一柄长剑,渐渐站起,一步步向洪教主走去,道:“洪安通的名字叫不得?我杀了这恶贼以后……咳咳……还叫不叫得?”数百名少年男女都惊呼起来。
世人齐声奉令,但疑忌忧愁,毕竟难以尽去。
“身入龙潭,为万蛇所噬”,那是神龙教中最重的科罚,教主和夫人当众立此重誓,虽为势所迫,却也是决计不能反口的了。陆先生道:“青龙使,你意下如何?”许雪亭奄奄一息,道:“我……我归正活不成了。”陆先生又道:“无根道长,你觉得如何?”
无根道人大声道:“就是如许。洪教主原是我们老兄弟,他文才武功,胜旁人十倍,大伙儿本来拥他为主,原无贰心。自从他娶了这位夫人后,脾气大变,只爱汲引少年男女,将我们老兄弟一个个的残杀。青龙使这番发难,只求保命,别无他意。教主和夫人既已当众发誓,决不究查本日之事,不再肆意殛毙老兄弟,大师又何必反他?再说,神龙教原也少不得这位教主。”
洪教主低沉着声音道:“神龙教教主洪安通,今后如向各位老兄弟清理本日之事,洪某身入龙潭,为万蛇所噬,骸骨无存。”
陆先生大急,说道:“韦公子,你别上他们的当。就算你当了白龙使,他们一不欢畅,若要杀你,还不是易如反掌?白龙使钟志矫捷是面前的表率。你快杀了教主和夫人,大师奉你为神龙教教主便了。”
大厅上沉默半晌,便稀有十人念了起来:“我们齐奉许教主号令,忠心不二。”有些声音果断,有些显得游移,非常整齐不齐。
陆先生目睹韦小宝不管如何是不会去杀教主了,长叹一声,说道:“既是如此,教主、夫人,你们两位请立下一个誓来。”
此言一出,世人皆是一惊。胖梵衲、许雪亭、无根道人等都觉这话过分匪夷所思,但转念一想,若不奉他为教主,教中再没比白龙使更高的职位,面前情势卑劣之极,世人道命悬于其手,也只要如许,方能诱得他去杀了教主和夫人,只消度过难关,谅这小小孩童就算真的当了教主,也逃不过世人的把握。当下世人齐道:“对,对,我们齐奉韦公子为神龙教教主,大伙儿对你忠心耿耿。”
洪夫人俄然格格一笑,说道:“青龙使,你没力量了,你腿上半点力量也没了,你胸口鲜血涌了出来,快流光啦。你不成啦。坐下罢,倦怠得很,坐下罢,对了,坐下歇息一会。你放下长剑,坐到我身边来,让我治好你的伤。对啦,坐倒罢,放下长剑。”越说声音越和顺娇媚。
许雪亭唔唔连声,说道:“你……你都雅得很……不过我……我不敢多看……”说着又即坐倒,这一次再也站不起来,但心中雪亮,本身只要一坐不起,杀不了教主,数百人中以教主功力最为深厚,身上所中之毒定是他最早解去,那么背叛他的一众老兄弟大家无幸,尽数要遭他毒手,说道:“陆……陆先生,我动不了啦,你给想……想……咳咳……想个别例。”
几名白衣少年躬身向韦小宝道:“部属少年拜见座使。”韦小宝在皇宫中做惯了首级寺人,在六合会中又做惯了香主,旁人对他恭敬,已毫不在乎,只点了点头。
青龙使又走得几步,终究渐渐坐倒,铮的一声,长剑脱手落地。
韦小宝心想不错,洪夫人如许千娇百媚,不管如何是杀不动手的,面前恰是建立大功的机遇,只是胖梵衲、陆先生、无根道人这几个,不免要给教主杀了。那无根道人非常豪杰,杀了他未免可惜。最好是既不杀教主和夫人,也保全得胖梵衲等人的性命,便道:“恰是!好老婆。就算教首要杀我,我也非救你不成。”说着在她左颊上亲了一吻。
过了一会,只听得黄龙使衰老的声音道:“许兄弟,你去杀了洪安通,大伙儿奉你为神龙教教主。大师快念:我们齐奉许教主号令,忠心不二。”
洪夫人道:“大师归去歇息,明日再行集会。”
韦小宝和她久别相逢,本已非常欢乐,何况怀中温香软玉,耳边柔声细语,自是难于拒却,又想她已给教主逼服了毒药,旁人挽救不得,那么杀了教主,便是害死怀中这个小美人儿,此事千万不成,只一件事难堪,低声道:“我如不杀教主,教主身上毒性去了以后,就要杀我了。”他将沐剑屏紧紧抱住,这句话就在她耳边而说。
青龙使走得两步,咳嗽一声,身子晃几下,他受伤极重,但竭力挣扎,说甚么要先杀了洪教主。
洪夫人柔声道:“小兄弟,你说我生得美不美?”声音中充满了销魂蚀骨之意。韦小宝心中一动,转头便欲向她瞧去。胖梵衲大喝一声:“害人精,看不得!”韦小宝一凛,紧紧闭住了眼睛。洪夫人轻笑道:“小兄弟,你瞧啊,向着我,展开了眼。你瞧,我眸子子里有你的影子!”
黄龙使殷锦道:“你狠甚么?我……我……”欲待还口,见青龙使许雪亭摇摇摆晃的又待站起,目睹这场争斗尚不知鹿死谁手,又住了口。
洪夫人道:“我苏荃决不究查本日之事,若违此言,教我身入龙潭,为万蛇所噬。”
几名少年喝道:“大胆狂徒,你胆敢呼喊教主的圣名。”
大家饮了冷水,便即呕吐,渐渐手脚能够挪动。韦小宝又喂数人后,陆先生已可起立行走,畴昔扶起青龙使许雪亭,为他止血治伤。胖梵衲等别拜别提冷水,灌救亲厚的兄弟。不久沐剑屏救了几名红衣少女。一时大厅上呕吐狼籍,臭不成当。
洪教主问道:“青龙使的伤势如何?”陆先生躬身道:“启禀教主:青龙使伤势不轻,性命是否能保,眼下还是难说。”教主从怀中取出一个醉红小瓷瓶,道:“这是三颗天王保命丹,你拿去给他服了。”说着也不见他扬手,那瓷瓶便向陆先生身前缓缓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