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然听得康熙说道:“如许罢,你上五台山去,削发做了和尚,就在清冷寺中奉侍我父皇……”韦小宝听得局势告急,不但要陪老衲人,本身还得做小和尚,大事之不妙无以复加,不等他说完,忙道:“奉侍老皇爷是好得很,要我做和尚,这个……我可不干!”

康熙大喜,笑道:“你出京几个月,竟然学问也长进了,成语用得不错。怎地在五台山上耽了这么久?不轻易见到老皇爷,是不是?”

韦小宝灵机一动:“他妈的,我也陪他大哭一场,他给我的犒赏必然又多了很多,归正眼泪又不消钱买。”说哭便哭,抽泣了几下,眼泪长流,呜哭泣咽的哭得惨痛之极。康熙固然哀思难忍,抽泣出声,但自念不成太失成分,是以不住强自按捺。韦小宝却成心造作,竟然嚎啕大哭。这件本领,他当年在扬州之时,便已非常特长,母亲的毛竹板尚未打上屁股,他已哭得惊天动地,并且并非干号,而是货真价实的泪水滚滚而下,旁人决难辨其真伪。

待得醒转,睁眼只见公主笑吟吟的叉腰而立,说道:“窝囊废的,学武之人,讲究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。我打你这一下,你怎不防备?还学甚么武功?”韦小宝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只觉头痛欲裂,俄然左眼中湿腻腻的,睁不开来,鼻中闻到一股血腥味,才知刚才已给这一门闩打得头破血流。

韦小宝便说了些五台山上的风景。康熙听得津津有味,说道:“小桂子,你先去,我不久就来。我们总得想体例驱逐父皇回宫,他白叟家倘若必然不肯出家复位,那么在宫里清修,也是一样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那怕可贵紧……”

忽听得书房门外靴声橐橐,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:“天子哥哥,你如何还不来跟我比武?”说着砰砰几声,用力排闼。康熙脸露浅笑,道:“开了门。”

康熙慰劳韦小宝:“如何?舌头咬伤了?痛得短长么?”

康熙信觉得真,说道:“我也真担心父皇没人奉侍。你说那行颠和尚莽鲁莽撞,父皇身边没个得力的人,好教人放心不下。小桂子,可贵父皇如许喜好你……”韦小宝听到这里,张大了口合不拢来,内心悄悄叫苦:“啊哟,啊哟!此次老子要倒大霉,老子吹牛吹得过了份。”

不料韦小宝道:“不瞒皇上说,前次你派我去抄鳌拜的家,主子是很有点儿好处的。当时不美意义跟你禀报。此次去五台山,见到老皇爷,受了他白叟家的经验,明白对皇上甚么好事都不成做,因而把先前得的银子,都布施在庙里了,也算是主子帮皇上积些阴德,盼望菩萨保佑,老皇爷和皇上早日团聚。这笔钱本来是皇上的,不消再领了。”心想你父子早日团聚,我也可少做几天小和尚;同时有了这番话,今后如果有人告密,说我抄鳌拜家时淹没巨款,现在也已有了伏笔:“我早代你布施在五台山上啦,还诘问甚么?”

康熙道:“小桂子,你很好,我必然重重有赏。”

康熙笑道:“你这下可破钞很多哪!花了的银子,都到外务府去领还罢。”他也不问数量,心想韦小宝立了大功,又肯去做小和尚,他爱开多少虚头,尽可自便。

先前太后教康熙武功,建宁公主看得风趣,缠着母亲也教,太后点拨了一些。她见母亲对付了事,远不及教哥哥那样用心,要强好胜,便去请宫中的侍卫教拳。东学几招,西学几式,练得一两年下来,竟也小有成绩。前几日刚学了几招擒特长,和几名侍卫试招,大师当然相让,个个装模作样,给小公主摔得落花流水。她知众侍卫哄她欢畅,反而不喜,便去约天子哥哥比武。康熙久反面韦小宝过招,手脚早已发痒,御妹有约,恰好打上一架。

建宁公主嘻嘻一笑,俄然间飞起一脚,正中韦小宝下颏。这一脚踢来,事前竟没半点朕兆,韦小宝又屈了一腿,躬身在她足边,却那边避得开?他一句话没说完,下巴上俄然给重重踢了一脚,下颚合上,顿时咬住了舌头,只痛得他“啊”的一声,大呼出来,嘴巴开处,鲜血流了满襟。

韦小宝大怒,心中不知已骂了几十句“臭小娘皮,烂小娘”,但是身在皇宫,公主究是主子,又怎敢骂出一个字来?

韦小宝心想:“公然是建宁公主。”他知老皇爷共生六女,五女夭殇,只要这位公主生长(按:建宁公主实在是清太宗之女、顺治之妹,是康熙的姑姑。建宁长公主的封号也要到康熙十六年才封。顺治的女儿和硕公主是康熙之姊,下嫁鳌拜之侄。但裨官小说不求事事与野史相合,请学者通人鉴原),是皇太后亲生。韦小宝怕了皇太后,平时极少行近慈宁宫,公主又甚少到天子书房来,是以直至本日才得见到。他听了康熙的话,知是他兄妹闹着玩,便即凑趣,笑嘻嘻的上前存候,说道:“师侄小桂子叩见师姑大人,师姑万福金……”

康熙微微一笑,说道:“也不是要你永久做和尚。只不过父皇既一心清修,你也做了和尚,奉侍起来便利些。将来……将来……你要出家,自也由得你。”言下之意,是说今后顺治老了,圆寂归西,你不做和尚,谁也不会加以禁止。

韦小宝道:“好啦,快罢休,你要到那边,我跟着你去便是。”

韦小宝面前金星乱冒,踉跄几步。公主叫道:“你这绿林悍贼,非得赶尽杀毫不成。”门闩猛力横扫,韦小宝扑地倒了。

韦小宝心想:“这是谁?莫非是建宁公主?”走到门边,拔下门闩,翻开房门。一个身穿大红锦衣的少女一阵风般冲出去,说道:“天子哥哥,我等了你好久,你老是不来,怕了我啦,是不是?”韦小宝见这少女十五岁摆布年纪,一张瓜子脸儿,薄薄的嘴唇,端倪灵动,很有豪气。

韦小宝侧身闪避,她这一脚就踢了个空。她目睹天子明天是不肯跟本身比武的了,侍卫们身材魁伟,倘若真打,本身定然打不过,这个小寺人年纪高矮都和本身差未几,技艺又甚矫捷,恰好拿来试招,说道:“好!你师父怕了我,不敢脱手,你跟我来。”

建宁公主扭住他耳朵,直拉过一条长廊。书房外站着服侍的一大排侍卫、寺人们见了,无不好笑,只是顾忌韦小宝的权势,谁也不敢笑出声来。

只听康熙续道:“……本来嘛,我身边也少不了你。不过做儿子的孝敬父亲,手边有甚么东西,老是挑最好的贡献爹爹。你是我最得力的部下,年纪虽小,却非常无能,对我父子都忠心耿耿……”韦小宝心中大呼:“乖乖龙的东,我的妈呀!你派老子去五台山陪老衲人,宁肯叫我下狱。”

韦小宝跟从着她,来到他和康熙昔日比武的那间屋子。公主道:“闩上了门,别让人来偷拳学师。”韦小宝一笑,心道:“凭你这点微末工夫,有谁来偷拳学师了!”当即依言关门。公主拿起门闩,似是要递给他,俄然之间,韦小宝耳边嘭的一声,头顶一阵剧痛,就此人事不知。

韦小宝心想:“将来做不做大官,管他妈的,面前这个小和尚怕是当定了。”转念一想:“我到得五台山上,胡说八道一番,哄得老皇爷放我转来,也驳诘事。只说小天子没我奉侍,吃不下饭,此次分开他一两个月,便瘦了好几斤,老皇爷珍惜儿子,定然命我回宫。”此计平生,便即渐渐收了哭声,说道:“你差我去办甚么事,原是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别说去做和尚,就是乌龟王八蛋,那也做了。皇上放心,我必然经心极力,奉侍老皇爷,让他白叟家身子康强,长命百岁,另有……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。”

公主又惊又喜,悄悄踢了他一脚,韦小宝毫不转动。公主道:“起来!”韦小宝仍然不动。公主还道本身误打误撞,当真点中了他穴道,道:“我来给你解穴!”提足在他后腰一踢。韦小宝心道:“这臭小娘解不开我的穴道,还要再踢。”当下“啊”的一声,跳了起来,说道:“公主,你的点穴本领当真高超,只怕连皇上也不会。”公主笑道:“你这小寺人奸猾得很,我几时会点穴了?”但见他善伺人意,也自欢乐,说道:“跟我来!”

公主道:“你这横行犯警的悍贼头子,本日给我拿住了,岂可等闲罢休?我先行点了你的穴道再说。”伸出食指,在他胸口和小腹重重戳了几下。她不会点穴,这几下天然是乱戳一气。韦小宝大呼:“点中穴道啦!”一交坐倒,目瞪口呆,就此不动。

韦小宝心想神龙岛之事,还是不提为妙,答道:“是啊,清冷寺的方丈方丈,另有那位玉林老法师,说甚么也不肯认庙里有老皇爷,我又不好点破,只得在山上一座座庙里转来转去的做法事,明天到显通寺去打醮,明天又到佛光寺放焰口。五台山几千个大和尚小和尚,我少说也识得了一千有零。若不是那些恶喇嘛来啰唣老皇爷,只怕我明天还在布施僧衣斋饭呢。”

他定了定神,细细扣问顺治身子是否安康,现下边幅如何,在清冷寺中是否贫寒之极。韦小宝一一据实禀告。康熙一阵悲伤,又大哭起来。

韦小宝苦笑道:“还好,还好!”舌头咬伤,话也说不清楚了。

康熙惊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建宁公主笑道:“天子哥哥,你的徒儿工夫饭桶之极,我踢一脚尝尝他本领,他竟然避不开。我瞧你本身的武功,也不过如此了。”说着格格而笑。

康熙向来喜好这活泼聪明的妹子,不忍太扫她兴,叮咛韦小宝:“小桂子,你去陪公主玩玩,明日再来服侍。”

康熙笑道:“谁怕了你啦?我看你连我徒儿也打不过,怎配跟我脱手。”那少女奇道:“你收了徒儿,那是谁?”康熙左眼向韦小宝一眨,说道:“这是我的徒儿小桂子,他的武功是我一手所传。快来拜见师姑建宁公主。”

建宁公主学着他口音,道:“还好,还好,性命丢了大半条!”又笑了起来,拉住康熙的手道:“来,我们比武去。”

韦小宝眼泪仍不竭流下,抽抽泣噎的道:“皇上待我已经好得很,我也不要甚么犒赏了,只盼老皇爷安然,我们做主子的就欢愉得很了。”他在神龙岛上走了这一遭,耳听得大家高呼“教主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”,涓滴不觉得耻,由此脸皮练得更厚,拍马屁的工夫大有长进,但教讨人欢乐,言语无妨大大夸大。

建宁公主俄然叫道:“天子哥哥,看招!”握起两个粉拳,“钟鼓齐鸣”,向康熙双太阳穴打去。康熙叫道:“来得好!”举手一格,转腕侧身,变招“推窗望月”,在她背上悄悄一推。公主站立不定,向外跌了几步。

饶是韦小宝机变百出,这时却也束手无策,他虽知小天子待本身甚好,但既出口调派,倘若坚不奉旨,不但前功尽弃,说不定天子一翻脸,当即砍了本身脑袋,可不是好玩的,哭丧着脸道:“我……我可又舍不得你……”哇的一声,哭了出来,这一次却半点不假,千真万确,乃是真哭,只不过并非为了忠君爱主,实在是不肯去当小和尚。

韦小宝嗤的一声笑。公主老羞成怒,骂道:“死寺人,笑甚么?”一伸手,抓住了他右耳,将他拖出版房。韦小宝若要抵挡闪避,公主原抓他不住,但毕竟不敢无礼,只得任由她扭了出去。

康熙哭了一会,收泪问道:“我驰念父皇,因此抽泣,你却比我哭得还要悲伤,那为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我见你哭得悲伤,又想起老皇爷暖和慈爱,对我连声奖饰,说我不顾性命的保驾,很喜好我,心中更加难过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哭泣不止,又道:“若不是我知你顾虑,赶着返来向你禀报,真想留在五台山上奉侍老皇爷,也免得担心他给好人欺负。”

不料韦小宝回宫,长谈之下,康熙早将这场比武之约忘了。他获得父皇的确讯,悲喜交集,心神恍忽,那边另有兴趣和妹子玩闹,说道:“现在我有要紧事情,没空跟你玩,你再去练练罢,过几天再比。”

康熙大为打动,轻拍他肩头,温言道:“如许罢,你去做几年和尚,奉侍我父皇,然后我另行派人来,代替你回到我身边,岂不是好?父皇不准我去朝见,我却非去不成。当时候你又可见到我了,也不消隔多久。小桂子,你乖乖的听我叮咛,将来我给你一个好官做。”目睹韦小宝哭个不住,安抚他道:“你在庙里有空,就读书识字,以便今后仕进,做个大官。”

公主一摆门闩,喝道:“有种的,快起家再打。”呼的一声,又一闩打在他肩头。韦小宝“啊”的一声,跳起家来。公主挥门闩横扫,掠他脚骨。韦小宝侧身闪避,伸手去夺门闩。公主叫道:“来得好!”门闩挑起,猛戳他胸口。韦小宝向左遁藏,不料那门闩翻了过来,砰的一声,重重打中了他右颊。

康熙一听,更加欢乐,连连点头,问道:“五台山好不好玩?”

康熙道:“好,算我栽了。建宁公主武功天下第一,拳打南山猛虎,足踢北海蛟龙。”建宁公主笑道:“足踢北海毛虫!”飞起一脚,又向韦小宝踢来。

康熙怔怔听着,眼泪扑簌簌的流在承担之上,双手颤栗,接了畴昔,翻开承担,见是一部《四十二章经》,翻了开来,第一页写着“永不加赋”四个大字,笔致圆柔,果是父亲亲笔,哭泣道:“父皇训示,孩儿决不敢忘。”

建宁公主一双弯弯的眉毛蹙了起来,说道:“我们江湖上豪杰比武,死约会不见不散,你不来赴约,岂不让天下豪杰嘲笑于你?你不来比武,那就是认栽了。”这些江湖口气,都是侍卫们教的。

两人在小殿中动起手来。康熙半真半假,半让半不让,五场比试中赢了四场。建宁公主气不过,又去要母亲教招。太后重伤初愈,精力未复,将她撵了出来。她只得再找侍卫,又学了几招擒特长,约好了康熙这天再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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