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蓝衫女郎嘲笑道:“你一进镇来,我们就跟上了你,瞧你来干甚么好事。”韦小宝背上满是盗汗,强笑道:“是,是。这位女人,你……你头颈里的伤……伤好……好了吗?”绿衫女郎哼了一声,并不睬睬。蓝衫女郎怒道:“我们每日里候在少林寺外,要将你碎尸万段,以报辱我师妹的深仇大恨。哼,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,教你这恶僧撞在我们手里。”

倏忽月余,韦小宝常到般若堂行走,但见澄观瘦骨伶仃,容色蕉萃,不言不语,状若聪慧,偶然站起来拳打脚踢一番,跟着便点头坐倒。韦小宝只道这老衲人甚笨,苦思一个多月,仍一点体例也无,却不知少林派武功每一门都讲究根底踏实,宁缓毋速。躐等以求速成,恰是少林派武功的大忌。澄观虽于天下武学几近已无所不知,但要他突破本派禁条,另创速成之法,却与他毕生所学全然分歧。

澄观问道:“为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大师信不过你,也不知你想不想得出体例。那两个小女人还在寺里养伤,大师心惊胆战之下,都去叩首拜师,我们偌大一个少林派,岂不就此散了?”

澄观道:“这在般若堂的文籍中是有得记录的。五代后晋年间,本寺有一名法慧禅师,生有宿慧,入寺不过三十六年,就练成了一指禅,停顿神速,前无前人,后无来者。猜想他宿世必然是一名武学大宗师,很多工夫是宿世带来的。其次是南宋建炎年间,有一名灵兴禅师,也不过花了三十九年光阴。那都是天纵聪明、百年难遇的奇才,令人好生佩服。前辈典范,先人也只要神驰想像了。”

韦小宝道:“老子在扬州开的是丽春院、怡情院,在北京开的是赏心楼、畅春阁,在天津开的是柔情院、问菊楼,六家联号。”实在这六家都是扬州闻名的倡寮,不然一时之间,他也诬捏不出六家倡寮的招牌。

次日一夙起来,便到东禅院去看望。治病的老衲合什道:“师叔早。”韦小宝道:“女施主的伤处好些了吗?”那老衲道:“那位女施主半夜里醒转,晓得身在本寺,定要马上拜别,口出无礼言语。师侄好言相劝,她说决不死在小……小……小僧的庙里。”

因而踱到般若堂中,只见澄观坐在地下,周身堆满了数百本簿籍,双手捧首,苦苦思考,眼中都是红丝,多数是一晚不睡,瞧他模样,天然是没想出善法。他见到韦小宝出去,茫然相对,仿佛不识,竟是用心苦思,对身周统统视而不见。

他大呼一声,跳起家来,将搂住他的两个妓女推倒在地。

韦小宝听他吞吞吐吐,晓得这小女人不是骂本身为“小淫贼”,便是“小恶僧”,问道:“那便如何?”那老衲道:“师侄劝她明天再走,女施主挣扎着站起家来,她的师姊扶了她出去。师侄不敢禁止,归正那女施主的伤也无大碍,只得让她们去了,已将这事禀报了方丈。”

这番言语只把澄观听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,双手不住颤栗,颤声道:“是,是!请两位小女人来做本寺的方丈、首坐,唉,那……那太也丢脸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可不是吗?当时候我们也不叫少林派了。”澄观问道:“那……那叫甚么派?”韦小宝道:“不如干脆叫少女派好啦,少林寺改名少女寺。只消将庙门上的牌匾取下来,刮掉阿谁‘林’字,换上个‘女’字,只改一个字,那也轻易得紧。”澄观脸如土色,忙道:“不成,不成!我……我这就去想体例。师叔,恕师侄不陪了。”合什施礼,回身便走。

那龟奴大喜,见是来了豪客,顿时满脸堆欢,道:“谢少爷赏!”长声叫道:“有客!”恭恭敬敬的迎他入内。老鸨出来驱逐,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,穿着华贵,心想:“这孩子偷了家里的钱来胡花,倒可重重敲他一笔。”笑嘻嘻的拉着他手,说道:“小少爷,我们这里端方,有个开门亨通。你要见女人,须得先给赏钱。”

澄观道:“师叔指导得是。此事有关本派兴衰存亡,那是千万说不得的。”心中好生感激,心想这位师叔年纪虽小,却目光弘远,前辈师尊,公然了得,若非他灵台清澈,具高见高见,少林派不免变了少女派,千年名派,万劫不复。

韦小宝笑道:“你把院子里的女人通统叫来,少爷每个打赏三两银子。”老鸨大喜,传话出去,顷刻间莺莺燕燕,房中挤满了女人。这小处所的倡寮当中,天然都是些粗手大脚的庸脂俗粉,一个个拉手搂腰,极力献媚。韦小宝大乐,固然众妓或浓眉高颧,或血盆大口,比他本身还实在丑恶几分,但他自幼发愤要在倡寮中豪阔一番,本日得偿平生之愿,自是对劲洋洋,拉过身边一个妓女,在她嘴上一吻,只觉一股葱蒜臭气直冲而来,几欲作呕。

澄观也早想到了此节,一向在心下策画,说道:“是,是!我们少林武功如此给人家比了下去,实在……实在不……不大好。”

韦小宝见他神情忧?,想要安抚几句,跟他说两个小女人已去,眼下不必焦急,转念一想:“他如不消心,如何想得出来?只怕我一说,这老衲人便偷懒了。”

韦小宝点点头,好生败兴,暗想:“这小女人一去,不知到了那边?她知名无姓,又怎查获得?”怪那老衲办事不力,抱怨了几句,转念一想:“这两个小妞面貌斑斓,大大的与众分歧,脱手时各家各派的工夫都有,毕竟会查获得。”

韦小宝倒抽了口冷气,说道:“你说那一指禅并不难学,但是从少林长拳练起,一起路拳法掌法练将下来,练成这一指禅,要几年工夫?”

这一日闷得无聊,照顾银两,向西下了少室山,来到一座大镇,叫作潭头铺。去衣铺买了一套衣巾鞋袜,到镇外山洞中换上,将僧袍僧鞋包入承担,负在背上,临着溪水一照,宛然是个大族后辈。回到镇上,在一间酒楼中鸡鸭鱼肉的饱餐一顿,心想:“这便得去寻觅赌场,大赌一番!”晓得赌场必在冷巷当中,当下穿街过巷,东张西望。

韦小宝脸一板,说道:“你欺我是没嫖过院的雏儿吗?我们但是里手,老子家里就是开这个调调儿的。”摸出一叠银票,约莫三四百两,往桌上一拍,说道:“打茶围的五钱银子一个女人,做花头是三两银子,提大茶壶的给五钱,娘姨五钱。老子本日兴趣挺好,一概成双更加。”连续串倡寮行话说了出来,竟没半句内行,可把那老鸨听得呆了,怔了半晌,这才笑道:“本来是同业的小少爷,我这可走了眼啦。不知小少爷府上开的是那几家院子?”

韦小宝道:“且慢!这件事须得严守奥妙。倘若寺中有人晓得了,可大大不当。”

韦小宝饿赌已久,一听到“地一对,天九王,通吃”那八个字后,便天塌下来,也非赌上几手不成,何况来到倡寮就是回到了故乡,怎肯再走?笑道:“你给我找几个清倌人,打打茶围,今晚少爷要摆三桌花酒。”将那锭二两重的银子塞到他手上,笑道:“给你喝酒。”

韦小宝见他仓促而去,袍袖颤抖,显是非常惊惧,心想:“老衲人拚了老命去想体例,总会有些门道想出来。我这番话大家都知马脚百出,但只要他反面旁人筹议,谅这笨和尚也不知我在骗他。”想起躺在榻上那小女人容颜如花,一阵心猿意马,又想进房去看她几眼。转头走得几步,门帷下俄然见到蓝裙一晃,想起那蓝衫女郎脱手狠辣,身边没了澄观护法,单身入房,非大刻苦头不成,只得叹了口气,回本身禅房歇息。

他快步走近,伸手排闼。一名四十来岁的男人歪戴帽子,走了出来,斜眼看他,问道:“干甚么的?”韦小宝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,在手中一抛一抛,笑道:“手发痒,来输几两银子。”那男人道:“这里不是赌场,是堂子。小兄弟,你要嫖女人,再过几年来罢。”

绿衫女郎低声道:“师姊,跟这为非作歹的贼秃多说甚么?一刀杀了洁净。”唰的一声响,白光明灭,韦小宝大呼缩颈,头上帽子已给她柳叶刀削下,暴露秃顶。

澄观见韦小宝甚么拳法都不会,也不活力,说道:“我们少林寺武功循序渐进,入门以后先学少林长拳,熟谙以后,再学罗汉拳,然后学伏虎拳,内功外功有相称根柢了,能够学韦陀掌。如不学韦陀掌,那么学大慈大悲千手式也能够……”韦小宝口唇一动,便想说:“这大慈大悲千手式我倒会。”随即忍住,心知海老公所教这些甚么大慈大悲千手式,十招中只怕有九招半是假的,这个“会”字不管如何说不上。只听澄观续道:“非论学韦陀掌或大慈大悲千手式,聪明勤力的,学七八年也差未几了。如果悟性高,能够跟着学散花掌。学到散花掌,武林中别派后辈,就不大敌得过了。是否能学波罗密手,要看大家性子近不近。像净济、净清那几个师侄,都在练罗汉拳,他们的性子不近于练武,进境慢些。再过十年,净清或答应以练伏虎拳。净济学武不大用心,我看还是专门念《金刚经》参禅的为是。”

澄观脸上微有难色,道:“那么我们试拆再浅一些的,试金刚神掌好了。这个也不会?就从波罗密手试起好了。也不会?那要试散花掌。是了,师叔年纪小,还没学到这路掌法。韦陀掌?伏虎拳?罗汉拳?少林长拳?”他说一起拳法,韦小宝便摇一点头。

韦小宝悄悄叫苦:“老子本日非归位不成。”陪笑道:“实在……实在我也没如何获咎了……获咎了女人,只不过……只不过这么抓了一把,那也不打紧,我看……我看……”绿衫女郎红晕上脸,目光中暴露杀机。蓝衫女郎冷冷的道:“刚才你又说甚么来?叫我们如何样?”韦小宝道:“糟糕,这可又不巧得很了。我……我当作你们两位也是……也是这窑子里的花女人。”

韦小宝心想:“管你排名第三也好,第七十三也好,老子宿世不修,仿佛没从娘胎里带来甚么武功,要花四十二年光阴来练这指法,我和那小妞儿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、老太婆啦。老子还练个屁!”说道:“人家小女人只练得一两年,你们练四五十年才胜得她过,实在差劲之至。”

众妓女顿时大乱,齐声尖叫:“杀人哪,杀了人哪!”

澄观道:“本来师叔没练过《易筋经》内功,要练这门内功,须得先练般若掌。待我跟你拆拆般若掌,看了师叔掌力深浅,再传授《易筋经》。”韦小宝道:“般若掌我也不会。”澄观道:“那也无妨。我们来拆拈花擒特长。”韦小宝道:“甚么拈花擒特长,可没闻声过。”

那老鸨一听,心想乖乖不得了,本来六院联号的大老板到了,他这买卖可做得不小,笑问:“小少爷喜好如何的女人陪着交心?”韦小宝道:“谅你们这等小处所,也没姑苏女人。有没大同府的?”老鸨面有惭色,低声道:“有是有一个,不过是冒牌货,她是山西汾阳人,只能骗骗冤大头,可不敢棍骗里手。”

气候渐暖,韦小宝在寺中已稀有月。这些日子来,每日里总稀有十遍想起那绿衫少女。

他每走进一条冷巷,便聆听有无呼么喝六之声,寻到第七条巷子时,终究听到有人叫道:“地一对,天九王,通吃!”这几个字钻入耳中,当真说不出的舒畅受用,比之少林寺中不时候刻听到的“南无阿弥陀佛”,实有西方极乐天下与十八层天国之别。

韦小宝道:“谁教你想不出武功速成的体例?方丈丢脸,你本身丢脸,那也不消说了,少林派今后在武林中没了安身之地,本寺几千名和尚,都要去改拜这两个小女人为师了。大师都说,花了几十年光阴来学少林派武功,又有甚么用?两个小女人只学得一年半载,便喀喇、喀喇、喀喇,把少林寺和尚的手脚都折断了。大师保全手脚要紧,不如恭请小女人来做般若堂首坐罢!”

本来出去的这两个女子,恰是日思夜想的那绿衫女郎和他师姊。

俄然间门帷翻开,两个女子走了出去。韦小宝道:“好!两个大妹子一起过来,先来亲个嘴儿……”一言未毕,已看清楚了两女的面孔,不由得大吃一惊。

澄观浅笑道:“师侄从十一岁上肇端练少林长拳,总算运气极好,拜在恩师晦智禅师座下,学得比同门师兄弟们快很多,到五十三岁时,于这指法已略窥门径。”

韦小宝道:“你从十一岁练起,到了五十三岁时略跪甚么门闩(他不知‘略窥门径’的成语,说成了‘略跪门闩’),那么一共练了四十二年才练成?”澄观甚是对劲,道:“以四十二年而练成一指禅,本派千余年来,老衲名列第三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不过老衲的内力修为平平,若以指力而论,恐怕排名在七十名以下。”说到这里,又不由懊丧。

澄观一怔,问道:“她们两位女施主,怎能做本寺的方丈、首坐?”

韦小宝道:“你开端学武,到练成一指禅,花了多少时候?”

澄观老脸通红,非常惶恐,连连点头,道:“师叔指导得是,待师侄归去,翻查般若堂中的武功文籍,看有甚么妙法能够速成。”韦小宝喜道:“是啊,你若查不出来,我们少林派也不消再在武林中混了。不如请了这两位小女人来,让那大的做方丈,小的做般若堂首坐。由她二人传授武功,定比我们那些笨头笨脑的傻工夫强很多了。”

韦小宝道:“甚么不大好,的确糟糕之极。我们少林派这一下子,可就抓不到武林中的盟主朵、马耳朵了。你是般若堂首坐,不想个别例,怎对得起几千几万年来少林寺的高僧?你死了以后,见到法甚么禅师、灵甚么禅师,另有我的师兄晦智禅师,大师责问你,说你只是用饭拉屎,却不管事,不想体例保全少林派的威名,岂不羞也羞死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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