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小宝道:“这就难了,不知四位师侄有甚么奇策?”澄心道:“为今之计,只要大伙儿保了玉林、行痴、行颠三位,趁机冲出。他们旨在掳劫行痴大师,寺中其他僧侣不会武功,谅这些喇嘛也不会侵犯。”韦小宝道:“好,我们去跟那三位老衲人说去。”

韦小宝点头道:“劝服行痴大师另有体例。要劝那玉林老衲人,老子可伏输啦,这叫做老鼠拉乌龟,没下嘴的处所。”向下望去,只见一群群喇嘛散坐各处,仿佛混乱无章,却又漫衍均匀,上山下山的通道上更人数浩繁,目睹天气一黑,这三千喇嘛一拥而上,清冷寺中的和尚只要大呼“我佛慈悲”的份儿,心想:“他妈的,老子做甚么和尚,倘若做了喇嘛,这当儿岂不是对劲洋洋,用不着耽半点苦衷?”

众僧面面相觑,均想韦小宝的话虽也言之成理,毕竟过分陈腐,恐怕是错解了佛法。澄心、澄通又觉这些言语与他平素为人全然分歧,猜想他说的是反话,多数是要激得玉林与行痴自行出言求救。只澄观一人信之不疑,欢乐赞叹。

韦小宝吃了一惊,昂首看时,见有三个红衣喇嘛,正向着他指指导点的谈笑。韦小宝脸上一红,一时之间,只道本身苦衷给他们看破,堂堂清冷寺的风雅丈,却在荒山无人之处,想着要抓住一个斑斓女人,实在也太丢脸,当即转头便走。

他本想说“实在胡涂”,总算想到不成对方丈无礼,话到口边,俄然悬甚么勒马。玉林一向默不出声,听着世人辩论,目睹行颠额头青筋迸现,说话越来越大声,微微一笑,说道:“行颠,你本身才实在胡涂。方丈大师早已智珠在握,成竹在胸,你又何必多所忧愁?”

韦小宝道:“那些喇嘛都带了戒刀禅杖,不知有甚么体例,能开导得他们不消兵刃?”

韦小宝道:“这些喇嘛僧在本寺四周或坐或立,猜想只是抚玩风景,别无他意。这里风景清雅,他们来游山玩水,也是有的。”行颠忍不住道:“倘若单是抚玩风景,不会将本寺团团围住,好几个时候不去。他们定是想来捉了行痴师兄去。”韦小宝道:“小衲心想天下青庙黄庙,都是我佛座下的释氏弟子,他们如要请行痴大师去,必是敬慕三位大师佛法精深,请你们去喇嘛庙讲经说法。说不定众喇嘛敬慕我中土佛法,大师不做喇嘛,改做和尚,那也是极好的机遇。”行颠连连点头,不觉得然,说道:“一定,一定!”

转过一条山道,劈面又过来几个喇嘛。五台山上喇嘛庙甚多,韦小宝也不觉得意,有了刚才之事,不肯和他们正面相对,转过了头,冒充抚玩风景,任由那几名喇嘛从身后走过。只听得一名喇嘛说道:“上头法旨,要我们不管如何,在本日中午之前赶上五台山,当真急如星火,但是上得山来,甚么玩意儿都没有。那不是开打趣么?”另一名喇嘛道:“上头如许安排,总有事理的。”

韦小宝点头道:“师兄这番话非常有理,比之小衲所见,又高了一层。只眼下喇嘛势大,我们只怕寡不敌众。”行颠道:“我们庇护了师父师兄,冲将出去,猜想恶喇嘛也挡不住。”韦小宝道:“就怕争斗一起,不免要杀伤众喇嘛的性命。阿弥陀佛,我佛有好生之德,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图,杀人一命,如拆八级宝塔。释家诸戒,首戒杀生。这便如何是好?”行颠道:“是他们要来杀人,我们迫不得已,但求自保。能不杀人,当然最好,可也不能眼睁睁的束手待毙。”

行颠大声道:“不是的,不是的,他们只待天一黑,便一鼓作气,冲出去了。”他昔年是正黄旗大将,身经百战,深知行军兵戈之道,厥后才做顺治的御前侍卫总管。韦小宝道:“待他们一进本寺大雄宝殿,见到我佛如来的寂静宝相,俄然悬……悬甚么勒马,也是有的。”行颠怒道:“你这位小方丈,实在胡……胡……唉,不会的。”

韦小宝愁眉苦脸,说道:“我妙策是没有。但上策下策,倒分得明白。三十六策,走为上策,既然大师都说冲出去的好,那么我们就冲出去罢!只不过若非迫不得已,千万不成多伤性命。”行颠和澄心等一齐称是。韦小宝道:“那么大师清算清算,一等入夜,他们还没脱手,我们先冲了下去。向东冲进阜平县县城,这些喇嘛再恶,总不敢公开来攻打县城。”行颠等又都称善。

玉林道:“方丈大师方丈清冷,小僧等没来参谒,有劳方丈台端亲降,甚是不安。”

澄心等三僧知他是信口胡扯,澄观却信觉得真,说道:“众喇嘛这些刀子看来甚为锋利,我们的脖子是抵不住的。师叔,削发人与世无争,逆来顺受,倒是不错。但刀来颈受,未免过份。当年达摩祖师,也没教人只挨刀子不抵挡,不然的话,大师也不消学武了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依澄观师侄之见,刀来颈受是不可的?”澄观道:“不可。但如拳来胸受,脚来腹受,倒还能够。”他内功精深,对方向他拳打足踢,也可不加抵挡,只须运起内功,自可将人拳脚反弹出去。

韦小宝道:“好说。小衲知三位不喜旁人打搅,是以一向没来看你们。若不是本日产生了一件大事,小衲还是不会来的。”他常听老衲人本身谦称“老衲”,心想本身年纪小,便自称“小衲”。众僧听他异想天开,诬捏了个称呼出来,不觉悄悄好笑。玉林道:“是。”却不问是何大事。

澄通向西一指,道:“那边另有。”韦小宝转眼向西,公然也有成千喇嘛,一堆堆的或坐或立。日光自东向西照来,白光闪动,众喇嘛身上都带着兵刃。韦小宝更加吃惊,道:“他们带着兵刃,莫非……莫非……”眼望澄通。澄通缓缓点头,说道:“师侄猜想,也是如此。”

澄通招招手,和他沿着石级,走上寺侧的一个小山岳。韦小宝一瞥眼间,只见南边一团团的无数黄点,凝神看去,那些黄点本来都是身穿黄衣的喇嘛,没一千也有九百,三五成群,漫衍于树丛山石之间。韦小宝吓了一跳,道:“这很多喇嘛,干甚么哪?”

澄通道:“瞧对方之意,自是想掳劫行痴大师,多数要比及晚间,四方合围打击。”

行颠道:“师兄,这些恶喇嘛想将你绑架了去,残害天下百姓。”行痴叹道:“我是人间祸胎,待得他们到来,我当众自焚其身,让他们今后死了这条心,也就是了。”行颠急道:“皇……皇……不,师兄,那千万不成,我代你焚身便是。”行痴微微一笑,道:“你代我焚身,有何用处?他们只是要捉了我去,有所挟制罢了。”

澄光恭恭敬敬的应了,便将寺周稀有千喇嘛重重围困等情说了。

澄观道:“方丈师叔,这大悲的悲字,恐怕是慈悲的悲,并非哀思之悲。”

玉林和行痴顿时便即明白,必是出于天子的安排,企图是在庇护父亲。释家端方甚严,方丈是一庙之主,玉林等以礼拜见。韦小宝恭谨行礼,一同进了禅房。

玉林闭目深思半晌,展开眼来,说道:“叨教方丈大师,如何对付。”

俄然门外脚步声响,少林僧澄觉快步出去,说道:“启禀方丈师叔:山下众喇嘛刚才一齐上山,又逼近了约莫一百丈,停了下来。”韦小宝道:“为甚么上了一段路,却又停下?多数是忽受我佛感化,生了悔过之心,明白了‘放下屠刀,登时成佛’,以及转头是岸的大事理。”

澄观一呆,道:“那些喇嘛只怕不成理喻,要他们放下屠刀,仿佛非一朝一夕之功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昔日玉林大师曾有言道:‘削发人与世无争,逆来顺受。清冷寺倘然真有祸患,那也是在灾害逃。’我们一齐在恶喇嘛刀下圆寂,同赴西方极乐天下,一起甚是热烈,倒也风趣得紧。”

过未几时,澄心、澄观、澄光、澄通四僧齐来求见。韦小宝让四人入房,目睹大家脸有错愕之色,他伸个懒腰,打个呵欠,懒洋洋的问道:“各位有甚么事?”

韦小宝道:“干么现下不打击?”澄通道:“五台山上,喇嘛的黄庙和我们中原释氏的青庙向来和好。我们青庙庙多僧多,台顶十大庙,台外十大庙。黄庙的喇嘛固然霸道,却也不敢逼迫。倘若白天明攻,必将引发各青庙的援助。”

行颠一怔,搔头不解,说道:“啊,本来方丈大师早有妙策。”

玉林请他在中间的蒲团坐下,余人两旁侍立。韦小宝心中大乐:“老子中间安坐,老皇爷站在中间服侍,就是小天子也没这般威风。”强忍笑容,说道:“玉林大师、行痴大师,两位请坐。”玉林和行痴坐了。

澄心道:“山下喇嘛堆积,显将倒霉本寺,愿闻方丈师叔对付之策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想了半天,想不出甚么好主张,只好睡觉了。大伙儿在灾害逃,只好逆来顺受,刀来颈受,人家一刀砍来,用脖子去顶它一顶,且看那刀子是否锋利,砍不砍得出来。”

韦小宝听了也不在乎,回到清冷寺,只见澄通候在庙门口,一见到他,当即迎上,低声道:“师叔,我看景象有些不大仇家。”韦小宝见他神采慎重,忙问:“如何?”

行痴俄然说道:“我是不祥之身,前次已为我杀伤了很多性命。就算此次逃过了厄难,他们仍然断念不息。多造杀业,终无已时。”

澄观道:“方丈师叔,那么他们为甚么都带了兵器呢?”韦小宝合什道:“他们带了禅杖戒刀,阵容汹汹,或许真是想杀本寺僧侣之头。佛曰:‘我不入天国,谁入天国?’我们自当刀来颈受,这叫做我不给人杀头,谁给人杀头?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。有生故有灭,有头故有杀。佛有三德:大定、大智、大悲。众喇嘛持刀而来,我们不闻不见,不观不识,是为大定;他们举刀欲砍,我们当他刀便是空,空便是刀,是为大智;一刀刀将我们的秃顶都砍将下来,大师呜呼哀哉,是为大悲。”他在寺中日久,听了很多佛经中的言语,便信口胡扯一番。

韦小宝道:“那么我们立即派人出去,告诉各青庙的方丈,请他们多派和尚,大伙儿跟众喇嘛决一死战,有分教:五台山和尚鏖兵,青庙僧大战喇嘛。”澄通点头道:“五台山各青庙中的和尚,十之八九不会武功,就是会武的,工夫也都平平,没传闻有甚么妙手。”韦小宝道:“那么他们是不肯来援手的了?”澄通道:“赴援的也不会没有,只怕是徒然送了性命。”韦小宝道:“莫非我们就此投降?”他斗志向来不坚,打不过就想投降。澄通道:“我们投降不打紧,行痴大师必将给他们掳了去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澄光师侄,请你给三位说说。”玉林晓得新方丈法名“晦明”,也知少林寺“晦”字辈比“澄”字辈高了一辈,但见这小和尚油头滑脑,却对这位本寺前任方丈、寂静慈爱的有德老衲口称“师侄”,仍然心下一怔。

一想到“做了喇嘛”四字,脑海中灵光一闪,已有计算,当下不动声色,说道:“我回禅房去睡他妈的一觉。”澄通惊诧,瞪目而视。韦小宝不再理他,迳自下峰,回寺入房。

韦小宝深思:“行痴大师的成分,不知少林群僧是否知悉。”问道:“他们大肆前来掳劫行痴大师,到底是甚么企图?数月之前就曾来过一次,幸得众位师侄将他们吓退。这一次来的人数却多很多了。”澄通沉吟道:“行痴大师定是大有来源之人,若非牵涉到中原武林的兴衰,便与青庙黄庙之争有严峻干系。此中启事,澄心师兄没提及过。师叔既然不知,我们更加不晓得了。”

韦小宝转向北方、东方望去,每一边都稀有百名喇嘛,再细加旁观,但见喇嘛群中有些披了深黄法衣,自是一队队的首级了。韦小宝道:“他奶奶的,起码有四五千人。”

行颠俄然大声道:“师父曾说,青海喇嘛要捉了师兄去,乃是想虐害万民,要占我们这花花天下。我们本身的存亡不打紧,千千万万百姓都受他们欺负压迫,岂不是大大的罪业?师父曾道,我们决不能任由他们如此胡作非为。”

韦小宝浅笑道:“师侄也说得是,想我佛割肉喂鹰,捐躯喂虎,实是大慈大悲之至。那些喇嘛固然凶顽,比之恶鹰猛虎,总究会好些,那么我们捐躯以如恶喇嘛之愿,也是大慈大悲之心。”澄观合什道:“师叔妙慧,令人爱护。”

澄心道:“启禀方丈师叔:五台山上的众喇嘛一贯良善,不作歹事,青庙黄庙之间也素少来往,相安无事。此次前来滋扰,定是受人教唆,一定会杀伤性命。”

澄通道:“一百二十五名首级,一共是三千二百八十名喇嘛。”韦小宝赞道:“真有你的,数得这么清清楚楚。”澄通面带笑容,问道:“那如何办?”

当下带领了四僧,来到后山小庙。小沙弥通报出来,玉林等听得方丈到来,出门迎迓。一见之下,玉林、行痴、行颠都大为错愕。三僧只传闻新方丈晦明禅师是少林寺晦聪方丈的师弟,是一名年纪甚轻的高僧,不料竟然是他。

韦小宝想起家上怀有天子亲笔御札,能够调遣文武官员,说道:“眼下事情告急,我们少林僧武功虽高,但是寡不敌众,三十七个和尚,怎敌得过他三千多名喇嘛?我须得立即下山求救。”澄通道:“只怕远水救不着近火。”韦小宝道:“那么我们护送行痴大师,冲了出去。”澄通点头道:“看来只要这个别例。我们三十七名少林僧,再加上师叔的僮儿,要抵挡三千多名喇嘛,那是千万不能,但要从空地中冲出,却也不是太大难事。”韦小宝道:“就只怕行痴大师和他师父玉林大师不肯,他们说存亡都是普通,逃不逃也没别离。”澄通皱眉道:“这就须请师叔劝上一劝。”

韦小宝无言可答。赶上面劈面的难事,扯谎哄人,溜之大吉,自是特长好戏,当今对方集结三千余众,团团围困,明显统统筹划精密,如何对于,那可半点主张也没有了,听澄通这么问,也问:“那如何办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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