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珂目不转睛的望着师父,韦小宝却目不转睛的瞧着阿珂。

白衣尼点头道:“就算我安然无恙,以一敌六,也难以取胜,何况再加上一个武功远远高出侪辈的大师兄。传闻那桑结是西藏密宗宁玛派的第一妙手,大指模神功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境地。”

韦小宝赋性慷慨,心想:“三十颗丸药就都给你吃了,又打甚么紧?老婊子那边必然另有。”说道:“师太,你身子要紧,这丸药既然有效,下次我见到小天子,再向他讨些就是了。”将玉瓶放在她手里。白衣尼点了点头,但仍将玉瓶还了给他。

白衣尼呼了口气,展开眼来,低声道:“能够走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再歇一会,也不打紧。”白衣尼道:“不消了。”韦小宝又取出五两银子分赏车夫,命他们赶车出发。当时雇一辆大车,一日只须一钱半银子,两名车夫见他脱手豪阔,大喜过望,连宣称谢。

阿珂和韦小宝大惊,抢上扶住。阿珂连叫:“师父,师父!”白衣尼呼吸纤细,闭目不语。韦小宝和阿珂两人将她抬到炕上,她又吐出很多血来。阿珂慌了手脚,只是堕泪。

俄然间阿珂抬开端来,见他呆呆的瞧着本身,顿时双颊红晕,便欲叱责,恐怕惊扰了师父行功,一句话到得口边,又即忍住,狠狠白了他一眼。韦小宝向她一笑,顺着她目光看白衣尼时,见她呼吸已然调匀。

韦小宝拔出匕首,嗤的一声,割下一条树枝,顺手批削,瞬息间将树枝削成一条木棍,问道:“老兄,你想不想变成一条人棍?”

扫帚刚伸出,便听得一声大喝,手中一轻,扫帚头已遭那喇嘛一刀斩断,跟着房中鼓荡的劲风直飞出来,掠过他脸畔,划出了几条血丝,好不疼痛。

阿珂凝神瞧着房中景象,俄然一声惊呼。韦小宝向房内望去,只见六个喇嘛均已手持戒刀,欲待上前砍杀,只是给白衣尼的袖力掌风逼住了,欺不近身。但白衣尼头顶已冒出丝丝白气,看来已出尽了尽力。她只一条臂膀,独力拚斗六个手执兵刃的喇嘛,再支撑下去,恐难以抵敌,韦小宝想上前互助,但自知技艺寒微,连房门也走不进,就算在地下爬了出来,白衣尼不免要用心照顾,反而帮她倒忙。焦心之下,忽见墙角落里倚着一柄扫帚,当即畴昔拿起,身子缩在门边,伸出扫帚,向近门的一名喇嘛脸上乱拨,只盼贰心神一乱,内力不纯,便可给白衣尼的掌力震死。

过了一盏茶时分,白衣尼俄然长长吸了口气,缓缓睁眼。阿珂大喜,叫道:“师父,你好些了?”白衣尼点了点头。韦小宝忙又取出两颗丸药,道:“师太,丸药有效,你再服两颗。”白衣尼微微点头,低声道:“明天……够了……我得运气化开了药力……停……停下车子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,是。”叮咛泊车。白衣尼命阿珂扶起家子,盘膝而坐,闭目运功。

正行之间,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,稀有十骑马急驰追来。韦小宝悄悄叫苦:“糟了,糟了!臭喇嘛竟稀有十名之多。”催大车快奔。两名车夫口催鞭打,急赶骡子。但追骑越奔越近,未几时已到大车以后。

韦小宝道:“我倒有一个计算,只是……只是太堕了师太的威风。”白衣尼叹道:“削发人有甚么威风可言?你有甚么战略?”韦小宝道:“我们去到偏僻地点,找家农家躲了起来。请师太换上乡间女子装束,睡在床上养伤。阿珂女人和我换上乡间女人和小子的衣衫,算是师太……师太的儿后代儿。”白衣尼摇了点头。阿珂道:“你此人坏,想出来的战略也就坏。师父是当世高人,这么躲了起来,岂不是怕了人家?”白衣尼道:“战略能够行得。你两个算是我的侄儿侄女。”韦小宝喜道:“是,是。”心道:“最好算是你的侄儿跟侄儿媳妇。”阿珂白了他一眼,听师父采取他的战略,颇不乐意。

阿珂喜道:“师父,你白叟家好了?”白衣尼道:“死不了啦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这里另有二十八颗,请师太收用。”说着将玉瓶递过。白衣尼不接,道:“最多再服两三颗,也就够了,用不着这很多。”

韦小宝身靠房门的板壁,只觉不住震惊,仿佛店房四周的板壁都要为刀风掌力震坍普通,心念一动,看清了六名喇嘛所站的方位,走到那削断他扫帚的喇嘛身后,拔出匕首,隔着板壁刺了出来。

韦小宝向阿珂道:“你陪师太,我陪他。”两人上了大车。韦小宝叮咛沿通衢向南,心想:“师太身受重伤,再有喇嘛来攻,那可糟糕。得找个偏僻地点,让师太养伤才好。”恐怕那喇嘛解开穴道,可不是他敌手,取过一条绳索,将他手足紧紧缚住。

韦小宝道:“把你两条臂膀削去,耳朵、鼻子也都削了,满身凸出来的东西通统削平,那就是一条人棍。很好玩的,你要不要尝尝?”说着将匕首在他鼻子上擦了几擦。那喇嘛道:“不,不,小僧不要做人棍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不骗你,很好玩的,做一次也无妨。”那喇嘛道:“恐怕不好玩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又没做过,安知不好玩?我们尝尝再说。”说着将匕首在他肩头比了比。那喇嘛要求道:“小爷饶命,小的大胆冲犯了师太,实是不该。”

韦小宝又取出四十两银子,交给掌柜,大声道:“这六个恶喇嘛本身打斗,你杀我,我杀你,你们都亲眼瞧见了,是不是?”那掌柜如何敢说不是,只要点头。韦小宝道:“这四十两银子,算是房饭钱。”和阿珂合力抬起白衣尼放入大车,取过炕上棉被,盖在她身上,再命店伙将那给点了穴道的喇嘛抬入另一辆大车。

其他两名喇嘛大骇,夺门欲逃。白衣尼跃身发掌,击在一名喇嘛后心,顿时震得他狂喷鲜血而死,左手衣袖一拂,阻住了另一名喇嘛来路,右手出指如风,点了他身上五处穴道。那喇嘛软瘫在地,转动不得。

又行一程,白衣尼道:“有甚么僻静地点,停下车来,问问那喇嘛。”韦小宝应道:“是。”命大车驶入一处山坳,叫车夫将那喇嘛抬在地下,然后牵骡子到山后吃草,说道:“不听我叫喊,不成过来。”两名车夫承诺了,牵了骡子走开。白衣尼道:“你问他。”

那喇嘛见那匕首如此锋利,早已心寒,颤声问道:“叨教小爷,甚么叫做人棍?”

呼巴音道:“我们同门师兄弟,一共是一十三人,给师太打死了五个,另有八个。”

韦小宝道:“好,我问一句,你答一句,只消有半句虚言,就叫你做一条人棍。我将你种在这里,撒泡尿当肥料,过得十天半月,说不定你又会长出两条臂膀和耳朵、鼻子来。”那喇嘛道: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小僧诚恳答复就是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叫甚么名字?为甚么来冲犯师太?”

那人道:“你不晓得么?”车帷一掀,一张脸探了出去。

但见阿珂初时脸上深有忧色,垂垂的秀眉转舒,眼中暴露光彩,又过一会,小嘴边暴露一丝笑意,韦小宝不消去看白衣尼,也知她运功疗伤大有进境。再过一会,见阿珂忧色更浓,韦小宝心想:“倘若车中没有师太,就只我和小美人儿两个,而她神采也这般欢乐,那可真高兴死我了。”

韦小宝从车厢板壁缝中一张,当即放心,透了口大气,本来这数十骑都是身穿青衣的男人,并非喇嘛。瞬息之间,数十骑马都从车旁掠过,抢到了车前。

匕首锋利非常,板壁不过一寸来厚,匕首刺去,如入豆腐,跟着插入了那喇嘛后心。那喇嘛大呼一声,身子软垂,靠着板壁渐渐坐倒。韦小宝听得叫声,知已到手,走到第二名喇嘛身后,又一匕首刺出。转眼之间,如此连杀四人。匕首刃短,刺入后心以后并不畴前胸穿出,每名喇嘛中剑坐倒,房中余人均不知他们如何身故。

白衣尼踢转四名喇嘛尸身,见到背上各有刀伤,又看到板壁上的洞孔,已明其理,向那喇嘛喝道:“你……你是何……”俄然身子一晃坐倒,口中鲜血汩汩涌出。六名喇嘛都是妙手,她以一敌六,内力几已耗竭,最后这一击一拂,更以尽力施为,再也支撑不住。

韦小宝见阿珂双颊晕红,眼中尽是光彩,神情欢乐,便如赶上了世上最靠近之人普通,顷刻之间,他胸口便如给大锤子重重捶了一下,心想:“莫非是她的意中人到了?”低声道:“我们出亡要紧,别跟不相干的人说话。”

阿珂全没闻声他说话,问道:“河间府有甚么热烈事?”

韦小宝悄悄心惊,喝道:“甚么八个?你还算是人么?你迟早是一条人棍。”呼巴音道:“小爷答允过,不让小僧变人棍的。”韦小宝道:“余下那七条人棍,当今到了那边?”呼巴音道:“我们大师兄本领高强得很,不会变人棍的。”韦小宝在他腰眼里重重踢了一脚,骂道:“你这臭贼,死光临头,还在胡吹大气。你那臭师兄本领再大,我也削成一条人棍给你瞧瞧。”呼巴音道:“是,是。”但是脸上神采,显是颇不觉得然。

韦小宝反来覆去的又查问很久,再也问不出甚么,因而钻进大车,放下了车帷,低声将呼巴音的话说了,又道:“师太,另有七个喇嘛,如果一齐赶到,那可不轻易对于。若在常日,师太自也不放在心上,现在你身子不大舒畅……”

那人脸孔俊美,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,满脸欢容,说道:“河间府要开‘杀龟大会’,天下豪杰豪杰都去参与,好玩得很呢。”阿珂问道:“甚么‘杀龟大会’,杀大乌龟么?那有甚么好玩?”那人笑道:“是杀大乌龟,不过不是真的乌龟,是个大好人。他名字中有个‘龟’字的。”阿珂笑道:“那有人名字中有个‘龟’字的?你哄人。”

顿时一名骑者立时勒住了马,向旁一让,待大车赶上时与车子并肩而驰,叫道:“是陈女人?”阿珂道:“是啊,是我。”声音中充满高兴之意。顿时骑者大声道:“想不到又再相见,你跟王女人在一起吗?”阿珂道:“不是,师姊不在这里。”那骑者道:“你也去河间府?我们恰好一起同业。”阿珂道:“不,我们不去河间府。”那骑者道:“河间府很热烈的,你也去罢。”他二人说话之时,车马仍持续前驰。

阿珂俄然叫道:“郑……郑公子!”

白衣尼缓缓的道:“小宝,你给我服的是甚么药?”韦小宝道:“那叫做‘雪参玉蟾丸’,是朝鲜国国王进贡给小天子的。”白衣尼脸上闪过一丝忧色,说道:“雪参和玉蟾二物,都是疗伤大补的圣药,几有起死复生之功,想不到竟教我碰上了,那也是命不该绝。”她重伤之余,这时说话竟然调子安稳,已无中气不敷之象。

阿珂急道:“你这般混闹,那……那不成的。”

韦小宝道:“你不晓得,留着舌头何用?把舌头伸出来。”说着把匕首一扬。呼巴音那边肯伸,求道:“小僧真的不晓得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臭师兄在青海,那有这么快便派了你们出来?”呼巴音道:“大师兄和我们几个,本来都是在北京,我们是一起从北京追出来的。”韦小宝点点头,已明其理:“那天然是老婊子通了动静。”问道:“你们这一伙臭喇嘛,武功比你高的,跟你差未几的,另有几个?”

韦小宝道:“留下这喇嘛活口,只怕他泄漏了风声,我们将他活埋了就是,不露涓滴陈迹。”白衣尼道:“先前与人脱手,是不得已,难以容情。这喇嘛已无顺从之力,再要杀他,未免过分暴虐。只是……只是放了他却也不可,我们临时带着,再作筹算。”

韦小宝俄然想起,太后曾给本身三十颗丸药,叫甚么“雪参玉蟾丸”,是高丽国国王进贡来的,说道服后强身健体,解毒疗伤,灵验不凡,此中廿二颗请本身转呈洪教主和夫人,当即从怀中取出玉瓶,说道:“灵效伤药,我这里倒有。”倒了两颗出来,喂在白衣尼口中。阿珂取过水壶,喂着师父喝了两口。韦小宝乘机坐在白衣尼车中,与阿珂相对,说道:“师太服药以后,不知如何,我得不时候刻守着她。”命两辆大车又行。

那喇嘛道:“小僧名叫呼巴音,是青海的喇嘛,奉了大师兄桑结之命,想要擒……擒拿这位师太。”韦小宝心想桑结之名,在五台山上仿佛也传闻过,问道:“这位师太好端端地,又没获咎了你那臭师兄,你们为甚么这等胆小妄为?”呼巴音道:“大师兄说,我们活佛有八部宝经,给这位师太偷……不,不,不是偷,是借了去,要请师太赐还。”韦小宝道:“甚么宝经?”呼巴音道:“是差奄古吐乌经。”韦小宝道:“胡说八道,甚么叽哩咕噜乌经?”呼巴音道:“是,是。这是我们青海人说的西藏话,汉语就是《四十二章经》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的臭师兄,又安晓得师太取了《四十二章经》?”呼巴音道:“这个我就不晓得了。”

行得十余里,阿珂俄然叫停,从车中跃出,奔到韦小宝车前,满脸惶急,说道:“师父的气味越来越弱,只怕……只怕……”韦小宝一惊,忙下车去看,见白衣尼已气若游丝。阿珂哭道:“有甚么灵效伤药,那就好了。我们快找大夫去。只是这处所……”

客店中掌柜与店小二等见有人打斗,早躲得远远地,这时听得声音渐息,过来探头探脑,见到满地鲜血,死尸狼籍,吓得都大呼起来。韦小宝双手各提一柄戒刀,喝道:“叫甚么?快给我闭上鸟嘴,不然一刀一个,都将你们杀了。”世人见到明晃晃的戒刀,吓得喏喏连声。韦小宝取出三锭银子,每锭都是五两,交给店伙,喝道:“快去雇两辆大车来。五两银子赏你的。”那店伙又惊又喜,飞奔而出,半晌间将大车雇到。

韦小宝应了,叫过车夫,将呼巴音抬入车中,命车夫赶了大车又走。一起上却不见有甚么农家,恐怕桑结赶上,只待一见巷子,便转道而行,只是沿途所见的岔道都过分局促,行不得大车。

Tip:拒接垃圾,只做精品。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。
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