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免情多丝宛转 为谁心苦窍小巧

韦小宝道:“可不是吗?”随即问起那天在农户大屋“见鬼”之事。他白天虽见到徐天川,但当时不便问,一向挂念着这件事。

回目中“棘门别的尽儿嬉”一句,原为汉文帝奖饰周亚夫语,指其军令森严,其他将军所不及,原诗咏吴三桂残残暴民而治军有方。“棘门”即“戟门”,亦可指宫门,本书借用以喻众御前侍卫出宫混闹。

俄然一个乡间人纵身而起,从半空中向他扑将下来。郑克塽左手反手一拳,向他胸膛打去。那人抓住他的手腕一扭,喀的一声,手肘脱臼。那人落在他身后马鞍上,右手伸到他胁下,扳住了他头颈,恰是擒特长法中一招“斜批逆鳞”,那人伎俩洁净利落,嘴里大喊大呼:“阿3、阿狗,快来帮手,我……我……我给他打得好痛,啊唷喂,这小子打死我啦!打死我啦!”郑克塽满身酸麻,已然转动不得。

韦小宝道:“我这老婆却另有个相好,姓郑,这小子品德极不端方。想勾搭我老婆,倒还是小事,他却向鞑子官兵告发。本日那些官兵来跟小公爷难堪,就是他出的主张。”

行出二十余里,忽听得马蹄声急,一行人从后赶了上来。奔到近处,只见来人是一群乡农,手中拿着锄头、铁扒之属,抢先一人点头叫道:“是这小子,就是他了!”韦小宝一看,此人恰是吴立品。

郑克塽一惊,眼下身在他乡,本身又是清廷欲得之而甘心的人物,闹出了性命案子,那可大大不便,当即喝道:“大伙儿冲!”一提马缰,便欲纵马奔逃。

阿珂又想骂他,转念一想,这小鬼头神通泛博,只要求他互助,才气救得郑公子返来,哭道:“师弟,你怎生想个法儿,去救了他出险。”

吴立品脸有惭色,不住点头,说道:“兄弟,你本日叫我一声二哥,我这做哥哥的实在好生忸捏。那日我们让那批装神弄鬼的家伙使邪法制住了,岂知这批家伙给人引出屋去,拿了起来,几个女子刚过来放了我们,却又有一批鬼家伙攻进屋来,把章老三他们救了去。”

郑府众伴当拔出兵刃,抢攻上来。沐王府此次出来人数固然未几,却个个技艺不弱,举起锄头铁扒,一阵乱打,将本已受伤的众伴当赶开。

郑府伴当大呼急追,目睹一伙人绝尘而去,徒步却那边追逐得上?

吴立品大怒,道:“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,却又不知为了甚么?”

韦小宝笑道:“他们倒不是见外,成心不肯说,实在我来插手‘杀龟大会’,是乔装改扮了的,会中众兄弟也都不知。”

阿珂见那乡间女人如此丑恶,不信郑克塽会跟她有何轻易之事,只是她力证其事,这些乡间人又跟他无冤无仇,想来也不会用心诬赖,不由得将信将疑。韦小宝皱眉道:“郑公子也未免太风骚了,去倡寮中玩耍那也罢了,怎地去……去……唉,这乡间女人如许丢脸,师姊,我想他们必然认错了人。”阿珂道:“对,准是认错了。”

韦小宝一拉阿珂,低声道:“快走,快走!”三人一溜烟的奔回客店。

郑克塽怒极,心想此次来到中原,尽碰到不顺利之事,连这些乡间人也莫名其妙的找上我来,提起马鞭,啪的一声,便向敖彪头上击落。敖彪大呼:“啊哟!”双手捧首,倒撞上马,伸直成一团,抽搐了几下,便不动了。众村夫大呼:“打死人啦,打死人啦!”

韦小宝当晚睡到半夜,忽听得窗上有声小扣,迷含混糊的坐起,只听窗外有人低声道:“韦恩公,是我。”

韦小宝道:“你道这小子是谁?他便是台湾延平郡王的第二儿子。他说延平郡王统领雄师,你们沐王府却已式微,无权无势,甚么何足道哉!”吴立品怒道:“我们沐王爷是大明建国功臣,世镇云南,怎是他台湾郑家新进之可比?”韦小宝道:“可不是吗?这小子说道:是谁杀了吴三桂,在天下豪杰之前大大露脸;你们在云南是地头蛇,要杀吴三桂,比他们台湾郑家要便利百倍。他跟我来筹议,说要把沐家的人先撤除了。我说我们六合会跟沐王府早有赌赛,瞧谁先干掉吴三桂。豪杰豪杰,赢要博得光彩,输要输得标致,那有暗中算计对方之理?这小子不平气,便另生狡计。幸亏鞑子官兵不认得小公爷,我骗他们说认错人了,你们才得脱身。”吴立品连叫:“本来如此,本来如此!他妈的,这小子不是人。”

郑府伴当齐声喝道:“这位是我们公子爷,莫认错了人,胡言乱语。”

第二十八回

韦小宝点点头,心道:“那是神龙教的,庄三少奶她们抵敌不住。”

吴立品道:“兄弟,你好好保重,做哥哥的去了。”说着站起,非常依依不舍,拉着他手,点头道:“兄弟,天下好女人有的是,你那夫人倘若对你不住,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。”韦小宝长叹一声,黯然无语。这声感喟倒是货真价实。吴立品推开窗子,跳了出去。

另一个乡农大声喝道:“你欺负我妹子,叫老子做你的便宜大舅子。他妈的,老子跟你冒死。”恰是吴立品的弟子敖彪。韦小宝细看沐王府人众,有五六人曾经会过,刘一舟却不在其内,料来吴立品曾先行挑过,并无跟本身心有嫌隙之人在内,以免败露了构造。

吴立品道:“恭喜,恭喜,却不知是谁家女人?”随即想到:“莫非就是方怡?他找到方女人和小郡主了?”满脸都是忧色。

多隆又是一脚,将地下一块斗大石头踢得飞了起来,掉下城头。韦小宝出招越来越快,啪的一掌,正中对方肚皮,多隆“啊啊”大呼,双腿一弯,坐倒在地,叫道:“老子不平,再来打过!”一跃而起,双臂直上直下的急打过来。韦小宝侧身闪避,多隆一拳打上城墙,顿时打下三块大青砖来。灰尘飞扬当中,韦小宝飞起右脚,脚尖还没碰到他身子,多隆大呼一声,从城墙上溜了下去,掉在城墙脚下,动也不动了。

吴立品这才豁然,道:“本来如此。本日撞到鞑子官兵,又蒙恩公得救,不然的话,只怕我们小公爷要遭不测。小公爷要我多多拜上恩公,实是深感大德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我这老婆姓陈,不过有一件事,好生忸捏。”吴立品问道:“如何?”

敖彪从地下爬起,叫道:“他妈的,几乎打死了你老子。”一名乡间人笑道:“是大舅子,如何是老子?”敖彪道:“好,抓住了这小子!大舅子既没死,也不消他抵命了!我的阿花妹子毕生有托,抓他去拜堂结婚罢。”众村夫喝彩大呼:“喝喜酒去,喝喜酒去!”将郑府伴当的马匹一齐牵了,拥着郑克塽,上马向来路而去。

他一凝神,辨明是吴立品的声音,忙走近窗边,低声道:“是吴二叔么?”吴立品道:“不敢,是我。”韦小宝悄悄翻开窗子,吴立品跃入房内,抱住了他,甚是欢乐,低声道:“恩公,我日日思念你,想不到能在这里相会。”回身关上窗子,拉韦小宝并肩坐在炕上,说道:“在河间府大会里,我向贵会朋友探听你的动静,他们却不肯说。”

回到客店当中,九难见阿珂神采有异,气喘不已,问道:“赶上了甚么事?”阿珂道:“有十多个鞑子官兵跟郑公子难堪,幸亏……幸亏师弟打倒了官兵的脑筋。”九莫非:“给我在客店里安温馨静的耽着,别到处乱走,惹事生非。”阿珂低头承诺,过了一会,老是挂念着郑克塽的伤势,到他房中去看望,见众伴当已给他敷上伤药,已睡着了。

那乡间女人粗声粗气的道:“是他,是他,一点儿不错。他明天早晨到了我屋子里,强行剥了我的裤子,呜呜,这……这可丑死人啦,啊唷,呜呜,啊,妈呀……”说着嚎啕大哭。

九难点头道:“这郑公子去处不端,受些经验,于他也非无益。这些乡间人也不会伤别性命。”她躺在大车当中静养,只听到车外嘈闹,却没见沐王府世人脱手的景象,不然以她目光,一见到这些人的技艺,立时便看破了。阿珂道:“这批乡间人仿佛是会武功的。”韦小宝道:“武功是没有,蛮力倒实在不小。”

韦小宝含混以应:“我也挺挂念着她两个。方女人聪明聪明,小郡主倒是个诚恳头,早些跟她哥哥见面就好啦。”心想:“本来你们没给神龙教捉去,没给逼服了毒药来做特工,那好得很。”他知吴立品性子爽快,决不会扯谎,倘若这番话是刘一舟说的,就一定可托。

吴立品拉过一个乡间女人,指着郑克塽道:“是不是他?你认清楚些。”韦小宝见这乡间女人浓眉大眼,颧骨矗立,牙齿凸出,身上倒穿得花花绿绿,头上包着块花布,猜想是吴立品费钱去雇了来的,心下悄悄好笑。

韦小宝见她从郑克塽房里出来,又有气,又有些烦恼:“刚才怎不叫他们当真割了这小子的两只耳朵?”又想:“这妞儿一心一意,老是挂念着这臭小子。我就算把这小子耳朵割了、眼睛戳瞎了,看来她还是把他当作心肝宝贝。”饶是他机灵多智,赶上了这等男女情爱之事,却也一筹莫展了。

韦小宝大吃一惊,恐怕真的摔死了他,昂首下望。多隆昂首一笑,霎了霎眼,摇手表示无妨,随即伏倒。韦小宝这才放心。众侍卫都错愕不已,纷繁奔下城头。

那乡间人抱住郑克塽,滚上马来,大呼大嚷:“阿花哪,快来抓住你老公,别让他逃脱了。”那乡间女人叫道:“他逃不了。”纵身而上,将郑克塽紧紧抱住。韦小宝这时才看出来,这乡间女人本来是男扮女装,无怪如此丑恶不堪,那天然是沐王府中的人物,“她”一把抱住郑克塽,使的身法虽非上乘,却也是擒特长。

吴立品点头道:“当时我和徐老爷子穴道刚解开,手脚还不大矫捷,暗中当中胡里胡涂的乱斗一场,大伙儿都失散了。到第二天早上才聚在一起,但是兄弟你、小郡主、方女人三个,却说甚么也找不到,我们又去那间鬼屋找寻。屋里只要一个老太婆,也不知是真聋还是假聋,缠了半天,问不出半点以是然来。徐老爷子和我都不断念,明探暗访,直搞了大半个月,唉,半点眉目也没有。好兄弟,明天见到你,真是高兴。小郡主和方女人去了那边?你可有点讯息吗?我们小王爷挂念着妹子,老是不高兴。”

韦小宝道:“二哥,这小子非经验他一顿不成。瞧在延平郡王的面上,我们也不能杀了他。最好你去打他一顿,兄弟便挺身出来相劝,跟你脱手。你用心让我几招,假装败退,不知肯不肯?”吴立品道:“兄弟是为我们出气,那有不肯之理?如此最好,也免得跟台湾郑家破面,多惹胶葛。”韦小宝道:“阿谁头脸有伤,跟兄弟在一起的小子,便是他了。”吴立品道:“是。他郑家又如何了?沐王府明天固然流浪,却也不是好欺负的。”

注:

阿珂急叫:“师父,师父,他们抓住郑公子啦,那如何办?”

那乡姑从怀里取出一只一百两的大银元宝,说道:“他给我这个,叫我听他的话。他说他是台湾来的,他爹爹是甚么王爷,家里有金山银山,另有……另有……”

韦小宝道:“大师是好朋友,何必客气。吴二叔,你这么恩公长、恩公短的,听来实在别扭,倘若你当我是朋友,这称呼此后还是免了。”

那乡姑跳上马来,抱住敖彪身子,放声大哭,哭叫:“哥哥啊,你给你妹夫打死了!”哭声既粗且哑,直似杀猪。

吴立品对那乡姑道:“快说,快说,怕甚么丑?他……这小贼给了你甚么东西?”

次日韦小宝跟着九难和阿珂出城向北,郑克塽带了伴当,还是同业。九难问他:“郑公子,你要去那边?”郑克塽道:“我要回台湾,送师太一程,这就分离了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郑公子在这里招亲,那妙得很啊,本来这里的地名叫做高老庄。”

阿珂惊怒交集,早就没了主张,顺口问道:“这里叫高老庄?”韦小宝道:“是啊。《西纪行》中,不是有一回书叫‘猪八戒高老庄招亲’么?”阿珂怒道:“你才是猪八戒!”倚在路旁一株树上,哭了起来。韦小宝道:“师姊,郑公子娶媳妇,那是做丧事哪,如何你反而哭了?”

吴立品道:“好,我不叫你恩公,你也别叫我二叔。咱俩此后兄弟称呼。我大着几岁,就叫你一声兄弟罢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妙极,你阿谁刘一舟师侄,岂不是要叫我师叔了?”吴立品微觉难堪,说道:“这家伙没出息,我们别理他。兄弟,你要上那边去?”韦小宝道:“这事说来话长。二哥,做兄弟的已对了一头婚事。”

一伙人绕过大车,拦在当路。吴立品指着郑克塽骂道:“贼小子,昨晚你在张家庄干的功德!猫儿偷了食,就想溜之大吉吗?”郑克塽怒道:“甚么张家庄、李家庄?你有没生眼睛,胡说八道。”吴立品叫道:“好啊,李家庄的女人本来也是你骗的,你本身招认了。他妈的,贼小子!一早晨接连诱骗两个闺女,当真大胆无耻。”

敖彪叫道:“不成,我妹子给你强奸了,叫她今后如何嫁人?你非娶了她不成。快快跟我归去,和她拜堂结婚,带她回台湾,拜见你爹娘。我妹子是好人家女儿,又不是低三下四的贱人,莫非是要了你银子卖身吗?他说这一百两银子是干甚么的?”最后这句话是对着那乡姑而问。那乡姑道:“他说……他说这是甚么聘礼,又说要叫人来做媒,娶我做老婆,带我去王府做甚么一品夫人。”敖彪道:“这就是了。妹夫啊,我跟你说,你不跟我妹子结婚,想这么一走了之,可没那么轻易,快跟你大舅子归去。”

阿珂“啊”的一声尖叫,心想这乡间女人无知无识,怎会假造,天然是郑克塽真的说过了,不由得心下一阵气苦。郑府众伴当也都信觉得真,均想凭这乡间女人,身边也不会有这大元宝,纷繁喝道:“让开,让开!你拿了元宝还吵些甚么?别拦了大爷们的门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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