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丰年道:“这开赌场的倒也爽气,说道交朋友义气为先,捧了三千两银子,就交给赵二哥。赵二哥接了,也未几谢,说道你招子亮,算你运气,下次如再作弊哄人,可放你不过。”韦小宝皱眉道:“这就是赵齐贤的不是了。人家给了你面子,再让你捧了白花花的银子走路,又有面子,又有夹里,还说这些话何为?”张丰年道:“是啊,赵二哥倘若说几句标致话,谢他一声,也就没事了。但是,他拿了银子还说话损人……”韦小宝道:“对啦!我们在江湖上混饭吃,偷抢诱骗,甚么都无妨,可不能获咎了朋友。有道是:‘光棍劈竹不伤笋’。”张丰年应道:“是,是。”心中却想:“我们明显在宫里当差,你官封钦差大臣、一等子爵,如何叫在江湖上混饭吃?一个开赌场的,谁又跟他是朋友了?”

张丰年知他是谈笑,但见他随便带了两名军士,就孤身犯险,实在太也托大,说道:“是,是。不过那反贼武功当真是挺高的。”韦小宝道:“好,我就跟他比比,倘若输了,只要他不是切了我来零卖,也没甚么大不了。”

韦小宝见他左脸上肿了一块,右眼乌黑,显是跟人打斗吃了亏,心想:“御前侍卫不去打人,人家已经偷笑了,有谁如许大胆,竟敢打了他?”他不肯御前侍卫在六合会兄弟前失了面子,向马超兴道:“马大哥请宽坐,兄弟临时失陪。”马超兴道:“好说。韦爵爷请便。”在清廷官兵之前,六合会兄弟不叫他“韦香主”。

众军传闻吴三桂派了兵在前截杀,无不惊骇,均知身在险地,当下抓紧赶路,一起上不敢轰动官府,沿途都有六合会家后堂的兄弟策应,世人每晚均在荒郊安营。

只听他哈哈大笑,说道:“妙极,妙极!这一次还不输到你跳?”啪的一声,将一张牌拍在桌上,是张十点“梅花”。韦小宝心想:“他手里的另一张牌,多数也是梅花,梅花一对,赢面极高。”那矮瘦子笑容满面,啪的一声,又将一张牌拍在桌上。余人一看之下,都是一愣,随即纵声大笑,本来是张“四六”,也是十点,十点加十点,乃是个别十,牌九中小到无可再小。他又是闲家,就算农户也是别十,别十吃别十,还是农户赢。那乡农却仍愁眉苦脸,半丝笑容也无。韦小宝一看他面前的牌,是一对九,他正在做庄,跟矮瘦子的牌相差十万八千里,心想:“此人不动声色,是个短长赌客。”

韦小宝又好笑,又吃惊,问道:“这家伙是甚么路道,你瞧出来没有?”张丰年道:“此人个子很高大,拳头比饭碗还大,一脸斑白络腮胡子,穿得破褴褛烂的,就像是个老叫化。”韦小宝问道:“他有多少火伴?”张丰年道: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部属倒不大清楚。赌场里的赌客,当时候有十七八个,也不知是不是他一伙。”

韦小宝见这四人眼睛通红,脸颊凹入,显是颓废已极,说道:“四位大哥辛苦了,实在感激得很。”邝天雄道:“总算及时把讯带到,没误了大事。”言下甚为喜慰。

张丰年道:“那倒不是。我们七人拿了银子,正要走出赌场,赌客中俄然有人骂道:‘他妈的,发财这么轻易,我们还赌个屁?不如大伙儿都到皇宫里去服侍天子……天子……好啦。’副总管,这反贼说到皇上之时,口出大不敬的言语,我可不敢学着说。”

张丰年皱起眉头,不敢再说。他可不知这两个骁骑营军士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,赌场中一个恶棍汉,非论武功高到如何,神龙教的两大妙手总不会拾夺不下。

张丰年见韦小宝只带了两名骁骑营军士,心中大不觉得然,说道:“副总管,部属去叫些侍卫兄弟来服侍副总管。”韦小宝道:“不消,人多反而费事。你叫一百小我,如果都给他拿住了,一千两银子一个,就得十万两,我可有点儿肉痛了。我们这里四小我,只不过四千两,那是小事,不放在心上。”

只见厅中一张大台,四小我分坐四角,正在打赌。赵齐贤和五名侍卫仍躺在地下。东边坐的是个络腮胡子,衣衫褴褛,破洞中暴露毛茸茸的黑肉来,自是那老叫化了。南边坐着个边幅漂亮的青年墨客。韦小宝一怔,认得此人是李西华,当日在北都城里曾经会过,他武功非常了得,曾中过陈近南的一下“凝血神抓”,而后一向没再见面,不料竟会在柳州的赌场中相逢。西首坐的是个乡农般人物,五十岁摆布年纪,神采愁苦,垂眉低目,明显已输得抬不开端来。北首那人形相极是独特,又矮又胖,满身好像个肉球,服饰偏又非常华贵,长袍马褂都是锦缎,脸上五官挤在一起,倒似给人硬生生的搓成了一团模样。这矮瘦子手里拿着两张骨牌,一双大眼眯成一线,全神灌输的在看牌。

张丰年双手一摊,作个无可何如之状,说道:“宝官要收银子,我们就不准,说道天下赌场,那有连开十四个大之理,定是作弊。赌场仆人出来打圆场,说道此次不算,不吃也不赔。赵二哥说不可,此次本来是小,宝官做了手脚,我们已输了这么多钱,此次明显大赢,怎能不算?”

韦小宝笑骂:“他妈的,你们这批家伙不要脸,明显输了,却去撒赖。别说连开十四记大,就是连开二十四记,我也见过。”

席上群雄提及沐王府今后对六合会甘拜下风,都是兴高采烈。

那矮瘦子伸着三根胖手指渐渐摸牌,俄然“啊哈”一声大呼,把韦小宝吓了一跳。

张丰年道:“那赌场仆人也这么说。赵二哥说道,我们北都城里天子脚下,就没这个端方。他一发脾气,我就拔了刀子出来。赌场仆人吓得脸都白了,说道承蒙众位侍卫大人瞧得起,前来耍几手,我们怎敢赢众位大人的钱,众位大人输了多少钱,小人尽数偿还就是。赵二哥就说,好啦,我们没输,只是给你骗了三千一百五十三两银子,零头也不要了,算我们不利,你还我们三千两就是。”

不一日来到潞城。六合会家后堂香主马超兴、赤火堂香主古至中,以及两堂部属的为首兄弟都已在潞城相候。三堂众兄弟相会,自有一番亲热。当晚马超兴大张筵席,和韦小宝及青木堂群雄拂尘。

韦小宝听得吴三桂派了三万多人反对,心中早就寒了,待听得古香主已安插妥贴,马香主派人策应,顿时精力大振,说道:“好,我们就去潞城。吴三桂这长季子,他妈的,总有一天要他的都雅。”当即命令改向东南。命邝天雄等四人坐在大车中憩息。

韦小宝哈哈大笑,一起走入花圃,问道:“那不是发财了吗?他赔不赔?”

当下张丰年引着韦小宝来到赌场,刚到门口,听得场里有人大声呼喊:“我这里七点一对,够大了罢?”另一人哈哈大笑,说道:“对不起之至,兄弟手里,刚好有一对八点。”跟着啪的一声,似是先一人将牌拍在桌上,大声谩骂。

第三日傍晚,韦小宝在配房与马超兴及六合会众兄弟闲谈,御前侍卫工头张丰年仓促出去,叫了声:“韦副总管。”便不再说下去,神采甚是难堪。

矮瘦子问道:“有甚么好笑?”对那乡农说:“我一对十点,刚好赢你一对九点。一百两银子,快赔来。”那乡农摇点头道:“你输了!”矮瘦子大怒,叫道:“你讲不讲理?你数,这张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,十点,那张牌也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,十点。还不是十点一对?”

邝天雄道:“古香主说,他很想跟韦香主和众位大哥相叙,但最幸亏广西境内会晤。”韦小宝问道:“那为甚么?”邝天雄道:“我们获得动静,吴三桂派了兵马,散在宣威、虹桥镇、新天堡一带,想对韦香主和众位大哥倒霉。”

筵席散后,赤火堂哨探来报,吴三桂部下得知韦小宝改道入桂,提兵急追,到了广西边疆,不敢再过来,已急报昆明叨教,是否改扮盗贼,潜入广西境熟行事。马超兴笑道:“广西不归吴三桂统领。这奸贼倘若带兵越境,那是公开造反了。他如派兵改扮盗贼,想把这笔帐推在广西孔四贞头上,仓促忙忙的,那也来不及了。”

张丰年神采内疚,说道:“不是官府扣的,是……是在赌场里。”韦小宝哈哈大笑,说道:“他奶奶的,柳州城的赌场胆敢扣押御前侍卫,当真是天大的消息了。你们输了钱,是不是?”张丰年点点头,苦笑道:“我们七个兄弟去打赌,赌的是大小。他妈的,这赌场有鬼,竟连续开了十三记大,我们七个已输了千多两银子。第十四记上,赵二哥和我都说,这一次非开小不成……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错了,错了,多数还是开大。”张丰年道:“可惜我们没请副总管带领去赌,不然也不会上这个当。我们七人把身边的银子银票都掏了出来,押了个小。唉!”韦小宝笑道:“开了出来,又是个大。”

韦小宝和张丰年互瞧一眼,心想:“如何内里又赌起来了?”韦小宝迈步出来,张丰年畏畏缩缩的跟在前面。陆高轩和胖梵衲二人走到厅口,便站住了,以待韦小宝唆使。

邝天雄道:“吴三桂非常恶毒,他调派了很多妙手,说要缠住韦香主身边一名武功极高的师太,然后将他儿子、鞑子公主、韦香主三人掳去,其他大家一概杀死灭口。眼下曲靖和沾益之间的松韶关已经封关,谁也不得通行。我们四人是从山间巷子绕道来的,恐怕韦香主得讯迟了,中了这大汉奸的算计,是以连日连夜的赶路。”

韦小宝又问:“如何又打起来啦?那赌场仆人武功很高吗?”

韦小宝知他给打得昏入夜地,当时只求脱身,也不敢多瞧,深思:“这老叫化定是江湖上的豪杰豪杰,见到侍卫们赌得赖皮,忍不住脱手,真要宰了他们来零卖,倒也不见得。我看也没甚么人肯出十两银子,去买赵齐贤的一斤肉。我如变更大队人马去打他一人,不是豪杰行动。”又想:“这老叫化武功很好,倘若求师父去对于,天然手到擒来,但是师父怎肯去为宫里侍卫着力?这件事如让马香主他们晓得了,定会笑我部属这些侍卫饭桶得紧。”感觉就是派风际中、徐天川他们去也不铛铛。

世人在潞城歇了一日。韦小宝终觉离云南太近,心中惊骇,催着东行。第三天凌晨和古至中及赤火堂众兄弟别过了,率队而东。马超兴和家后堂众兄弟一起随伴。目睹离云南越来越远,韦小宝也渐放心。

韦小宝走出配房。张丰年跟了出来,一到房外,便道:“禀告副总管:赵二哥给人家扣住了。”他说的赵二哥,便是御前侍卫的另一个工头赵齐贤。韦小宝骂道:“他妈的,谁有这般大胆,是柳州守备?还是知府衙门?犯了甚么事?杀了人么?”心想若不是犯了性命案子,本地官府决不敢扣押御前侍卫。

俄然间想起两小我来,说道:“不消焦急,我这就亲身去瞧瞧。”张丰年脸有忧色,道:“是,是。我去叫人,带一百人去总也够了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不消带这很多。”张丰年道:“副总管还是谨慎些为是。这老叫化手脚可实在了得。”

韦小宝点头道:“我明白,这家伙胆量不小哇。”

房门翻开,陆高轩迎了出来,说道:“请进。”韦小宝道:“两位跟我来,我们去办一件事。”陆高轩和胖梵衲二人穿戴骁骑营军士的服色,一向随伴着韦小宝,在昆明和一起来回,始终没脱手办甚么事,恐怕给人瞧破了形迹,整日价躲在屋里,早闷得慌了,听韦小宝有所调派,兴兴头头的跟了出来。

钱成本又问:“古香首要我们去广西那边相会?”邝天雄道:“古香主已派人知会广西家后堂马香主,韦香主倘若允准,三位香主便在广西潞城相会。从这里东去潞城,门路不大好走,路也远了,不过没吴三桂的兵马扼守,家后堂兄弟沿途策应,该当不出乱子。”

韦小宝问部属诸人:“各位大哥觉得如何?”钱成本道:“邝大哥可知吴三桂埋伏的兵马,共有多少?”邝天雄道:“吴三桂来不及从昆明派兵,传闻是飞鸽传书,调齐了滇北和黔南的兵马,共有三万多人。”世人齐声谩骂。韦小宝所带部下不过二千来人,还不到对方的一成,自是寡不敌众。

张丰年道:“可不是吗?我们一听,天然心头火起。赵二哥将银子往桌上一丢,拔出刀来,左手便去揪那人胸口。那人砰的一拳,就将赵二哥打得晕了畴昔。我们余下六人一齐脱手。这反贼的武功可真不低,我瞧也没瞧清,脸上已吃了一拳,直摔出赌场门外,顿时昏入夜地,也不晓得厥后如何了。比及醒来,只见赵二哥和五个兄弟都躺在地下。那人一只脚踹住了赵二哥的脑袋,说道:‘这里六只牲口,一千两银子一只。你快去拿银子来赎。老子只等你两个时候,过得两个时候不见银子,老子要宰来零卖了。十两银子一斤,如果买卖不差,一头牲口也卖得千多两银子。’”

韦小宝笑道:“不怕,都有我呢。”回入本身房中,取了一大叠银票,十几锭黄金,放在袋里,走到东边偏房外,敲了拍门,说道:“两位在这里么?”

在途非止一日,到得桂中,韦小宝不再严管部属,一众侍卫官兵惊魂大定,故态复萌,才重新肇端讹诈州县,骚扰处所。这一日来到柳州,本地知府听得公主到来,极力凑趣供应,不在话下。一众御前侍卫和骁骑营官兵也是如鱼得水,在城中到处大吃大玩。

青木堂群雄都“啊”的一声。韦小宝又惊又恐,骂道:“他奶奶的,这奸贼公然不肯就如许认输。他连儿子的性命也不要了。”

韦小宝心想:“这李西华不知还认不认得我?隔了这很多时候,我本日穿了官服,多数不认得了,却不忙跟他号召。”笑道:“四位朋友好兴趣,兄弟也来赌一手,成不成啊?”说着走近身去,只见台上堆着五六千两银子,倒是那乡间人面前最多。他是大赢家,却满脸大输家的苦楚神情,可有点儿奇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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