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琅道:“卑职久仰韦大人威名,得知韦大人当年手刃满洲第一懦夫鳌拜,今后号称满汉第一懦夫,钦赐‘巴图鲁’勇号,武勇天下立名。卑职只担心一件事,就怕大人要报上天恩,兵戈之时奋不顾身,倘若给炮火毁伤了大人一个小指头儿,皇上必然大大见怪。卑职这平生的出息就此毁了,倒不打紧,却孤负了大人汲引重用的知遇大恩,卑职万死莫赎。是以务请大人谅解,保重万金之体。”韦小宝叹了口气,说道:“坐船兵戈,那是挺风趣的玩意儿。我本想亲身冲锋,将那神龙教的教主揪了过来。你既这么说,那只好让你去干了。”施琅道:“大人谅解下情,卑职感激不尽。”

到第二日凌晨,韦小宝登上军士赶搭的了望台,向东了望,模糊听得远处炮响,火花明灭,海面卷起一团团浓烟,晓得施琅已在发炮打击,不由得担心方怡的安危,但想施琅行事谨慎,本身一再叮嘱,不成伤了岛上女子,猜想他必然加意谨慎。

韦小宝哈哈大笑,喝道:“众将官,兵发通吃岛去者!”这句话是他在看戏时学来的,此时呼喝出来,当真威风凛冽,意气风发之至。

施琅道:“恭喜大人旗开得胜,还没开炮放箭,仇敌已先死了一名,真是大大的吉兆。卑职畴昔瞧瞧。”说着跳下划子。

韦小宝昂然进中虎帐坐定,叮咛亲兵将瘦梵衲囚在帐后,拿些酒肉给他吃,却不成解了他手脚上的皮索,还得再加几条铁链绑住,以策万全。随即传下将令,命施琅带领三十艘战船,分从神龙岛东、北、南三面打击;又命黄总兵带领其他战船,藏在通吃岛西侧,一听施琅收回号炮,就驶出截拦。那一艘战船居前,那一艘战船策应,何队冲锋,何队侧击,尽皆分拨得井井有条,唆使精密。

施琅吃了一惊,说道:“若非大人关照,卑职几乎闯了大祸。此次攻岛,只如果女的,就只能活捉,不能杀伤,尽数拿来,由大人发落便是。”韦小宝道:“这就是了。这几名宫女,我是见过的,一见就认得出。不过这类皇宫里的事,嗯,你晓得啦。”施琅道:“是。大人望安,卑职守口如瓶。宫里的事情,谁敢随口胡说?”

双儿端上一碗茶来,说道:“相公,你放心好啦,这一次必然打个大败仗。”韦小宝问道:“你安晓得?”双儿道:“我们这很多大炮开了起来,人家怎抵敌得住?”韦小宝道:“来,双儿,我跟你掷骰子,你赢了,我给你打手心。我赢了,就算是大功胜利。”双儿脸上一红,忙道:“我不来,我不来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那么我们来打赌。我赢了,你输一钱银子,你赢了,我输一两银子给你。如许你总占便宜了罢?”双儿笑道:“我没银子输给你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要银子,那还不轻易。”取出一把银票来塞给她。双儿笑道:“我要银子没用。”

韦小宝道:“你这条性命是我救的,是不是?”瘦梵衲道:“就算是罢。”韦小宝道:“如何算不算的?你如说我有救你性命,那也轻易得很。”瘦梵衲问:“如何轻易得很?”韦小宝道:“我再将你推入海中,就算有救过你性命,也就是了。”瘦梵衲大呼:“不可,不可!你淹死我不打紧,我那东珠妹子可也活不成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她活不成绩活不成,归正你也死了。”瘦梵衲大呼:“不可,不可!”

韦小宝举目向远处望去,但见海下水气蒸腾,白雾迷漫,瞧不见神龙岛,忽觉海面上有个皮球般之物,载浮载沉,垂垂漂近,问道:“那是甚么?”

一艘划子依令驶去捞起,船上军官大声叫道:“又是一具浮尸,是个矮瘦子。”

韦小宝听到许雪亭为人所杀,微微一惊,当即便想:“多数是洪教主派人杀的。”只听瘦梵衲又道:“教主大为大怒,问何盛为甚么暗害青龙使,何盛抵死不招,说没达成龙使。厥后青龙门的门下为掌门使报仇,把何盛杀了。赤龙门和青龙门就打了起来。”韦小宝道:“那只是赤龙跟青龙两门的事啊,如何你说五龙门打得一塌胡涂?”瘦梵衲道:“也不知怎的,黑龙门去帮青龙门,黄龙门又帮赤龙门,你杀我,我杀你,打得不亦乐乎。”韦小宝道:“那我的白龙门呢?”瘦梵衲瞪眼道:“你是白龙使,如何本身门中的事也不晓得?”韦小宝道:“我对你说过,我不在岛上,天然不知。”瘦梵衲道:“你门下分红了两派,老兄弟一派,帮青龙门;少年弟子是另一派,帮赤龙门。”韦小宝皱眉道:“五龙门打大架,教主莫非不睬么?”瘦梵衲道:“大伙儿打发了兴,教主也弹压不了。”

韦小宝走上船头,只见岛上树木富强,山丘起伏,倒是好个地点,对施琅道:“神龙岛上到处都是毒蛇,你派人先上去探探,通吃岛上有没有蛇。”施琅应令下去,便有十艘小艇向岛上划去。

韦小宝恐怕他泄漏本身隐私,说道:“这男人奇形怪状,说不定晓得神龙岛的秘闻,快提到我舱中鞠问。”两名亲兵将瘦梵衲提入韦小宝坐舱。韦小宝叮咛:“你们在外服侍,不听呼喊,不必出去。”

韦小宝听了,精力为之一振,忙问:“神龙岛上如何打得天翻地覆?”瘦梵衲道:“五龙门你打我,我打你,已打了十多天啦。谁让对方捉到了,便给绑停止脚,投在大海里喂海龟。”韦小宝问:“为甚么打起来的?”

韦小宝心中一动:“莫非是他?”说道:“抬上来让我瞧瞧。”三名水兵将那浮尸抬上旗舰,放在船面上。这矮胖浮尸手足都给牛皮绑住了,韦小宝一见,公然便是瘦梵衲。他本已极肥,这时喝足了水,肚子高高鼓起,宛然便是个大皮球。只见海水从他口中汩汩流出,过了一会,胖肚子一起一伏,呼吸起来。众官兵叫道:“浮尸活转了。”施琅提起瘦梵衲,将他后腰放在船头的链墩上,头一低,口中海水流得更加快了。过了一会,瘦梵衲俄然弹起,骂道:“你奶奶的!”跌下来时腰先着板,但屁股肥实,犹似不倒翁般一弹,自行坐起。众官兵吓了一跳,随即哈哈大笑。

他在了望台上站了一会,脚酸起来,回进中军帐,获得六粒骰子,心道:“这一次若大获全胜,就掷个合座红。”一把掷将出去,不料尽是玄色,连一粒红也没有。

韦小宝心想:“你在北京熬了三年,已精通仕进的法门,老子本想干了你,瞧你如此精乖,倒有些不忍了。‘满汉第一懦夫’这个头衔,本日倒是第一次闻声,亏你想得出。”说道:“那神龙岛上有几百名小女人,此中有几个是从宫里逃出去的,皇上叮咛了,务须活捉活捉。攻岛之时须可谨慎在乎,大炮不成乱轰,倘若轰死了那几名宫女,皇上必然见怪,你功绩再大,也是功不抵过。这是第一件大事。”

当下前锋队上陆,搭起中虎帐帐。一面绣着斗大“韦”字的帅字旗在营前升起。韦小宝这才下艇,施琅和黄总兵摆布保护,登岸通吃岛。号角和鞭炮齐响,众军躬身施礼。

众水兵上陆后入林搜刮,不久举火传讯,岛上安静无事,并无敌踪,也无毒蛇。

韦小宝顿时恍然,那晚在慈宁宫中,假太后老婊子对他师父九难说,她是明朝大将毛甚么龙的女儿,名叫毛东珠,笑道:“你在皇宫里跟毛东珠睡一个被窝,可欢愉得很哪。”瘦梵衲脸有得色,说道:“可不是吗?”

过了一会,施琅回上旗舰,说道:“启禀都统大人:这具浮尸手足反绑,仿佛是海盗谋财害命,推人落海。”刚说到这里,划子上又叫唤起来,说道又发见了两具浮尸。

正说到这里,忽觉船已停驶,船上海员呼喊,铁链声响,抛锚入海,已到了通吃岛。

韦小宝眉头一皱,心想:“出师倒霉,撞见浮尸!莫非这一庄要通赔?”

待亲兵关上了舱门,韦小宝问道:“瘦梵衲,你武功高得很哪,怎会给人绑住了,投入大海?”瘦梵衲道:“老子又不是武功天下第一,如何不会给人绑住了投入大海?”韦小宝一怔,笑道:“啊,你打不过教主。”瘦梵衲道:“那又有甚么好笑?又有谁能打得过教主?”韦小宝问道:“你怎地获咎教主了?”瘦梵衲道:“谁敢获咎教主他白叟家?夫人说毛东珠在宫里办事不力,瞒骗教主,要将她送出神龙窟喂龙,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说到这里凸睛露齿,一张肥脸上神情甚是愤激。

韦小宝笑道:“这里是龙宫,我是海龙王。”众官兵又都笑了起来。瘦梵衲睁大了一对细眼,凝睇着韦小宝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如何在这里?”

他出口骂道:“他妈的,你跟我拆台!”使起作弊伎俩,将六粒骰子都三点朝上,运手劲悄悄一转,此次公然有五粒骰子是红色的四点,却仍有一粒玄色的五点。他明知本身作弊,算不得是好口采,却也欢畅了些。

施琅道:“请大人带领中军,在这知名小岛上坐镇督战,务请不要上船出战。中军之地必须稳若泰山。统帅的旗舰如有略微毁伤,给大风吹坏了桅杆甚么的,不免摆荡军心。卑职率领战船,三路打击。黄总兵率领伏兵反对。十艘小艇来往陈述军情,如何行动,请大人随时发号施令,以便卑职和黄总兵遵行。”

瘦梵衲道:“幸亏神龙岛上正打得天翻地覆,再去救人,可便利很多了。”

施琅凝睇了一会,道:“这东西倒有点儿奇特。”传令下去,叮咛划子驶畴昔捞来。

当晚众军饱餐战饭。傍晚时分,一艘艘战船驶了出去,商定次晨卯时,三面打击。

数十艘战船前后拥卫主帅旗舰,缓缓向通吃岛驶去。俄然一艘划子上的兵士呼唤起来,不久划子驶近禀报,说是海中发见一具浮尸。

韦小宝道:“你怪叫些甚么?”瘦梵衲道:“糟糕!你是教主和夫人的亲信,我却把甚么事都对你说了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那也没甚么糟糕。你就当我有救你起来,你还在大海里漂啊漂的,骨嘟骨嘟的喝海水好啦。”瘦梵衲道:“他奶奶的,这咸水真不好喝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不想喝咸水,就老诚恳实跟我说,五龙门为甚么本身打了起来?”

施琅道:“那是托赖皇上的圣德,韦大人的声望。依卑职肤见,我们分兵三路,从岛北、岛东、岛南三路打击,留下岛西一起不攻,轰了一阵大炮以后,岛上强盗抵挡不住,多数会从岛西落海而逃,我们在岛西三十里外这个小岛背后,埋伏了二十艘船。一等强盗逃来,这二十艘战船拥出来拦住来路,大炮一响,北、东、南三路战船也围将上来,将海盗的船只围在垓心。当时一网打尽,没一个海盗能逃得性命。”

黄总兵及海军营中的副将、参将、守备、骁骑营的参领、佐领等大小军官,见都统大人小小年纪,竟然深谙水战战略,战略精美,批示合宜,无不深为叹服,却不知这些尽是出于施琅的策划,都统大人只不过在台前依样葫芦、唱一出双簧罢了。

瘦梵衲道:“我和东珠妹子回到神龙岛时,他们已打了好几天啦。我一问人,本来青龙使许雪亭一天早晨俄然给人杀死了,房里地下有一柄血刀。厥后查到,这把血刀,是赤龙使无根道人的大弟子何盛的。”

韦小宝鼓掌喝采,连称奇策。

韦小宝大喜,心道:“你此人倒乖感觉很,明知我怕死,便让我在这三十里外的小岛上坐镇,当真万无一失。就算你们全军淹没,老子也还来得及赶上快船,溜之乎也,奇策,奇策!”当下大赞了他一番。

韦小宝问:“如我放了你,你便如何?”瘦梵衲道:“那我多谢你啦,我还得再上神龙岛去救我那东珠妹子。”韦小宝大拇指一翘,赞道:“你有情有义!”深思:“皇上要捉老婊子,我正忧愁没处所找她,现下从这矮瘦子身高低落,老婊子是必然可找获得了。但此人武功高强,一放了他,那是放老虎轻易捉老虎难。说不定啊呵一下,反咬我一口。”

瘦梵衲双手力挣,牛皮索浸湿了水,更加坚固,却那边挣得断?他摇了点头,双目中尽是苍茫之色,说道:“他妈的,这是龙宫,还是阴世?”

门外四名亲兵听得怪声,恐怕这矮瘦子伤了都统大人,手执佩刀,一齐冲进,见矮瘦子手足牢绑,好端端的坐在地下,这才放心。韦小宝挥手道:“你们出去好了,没事。”众亲兵退了出去。

瘦梵衲侧过了一个胖胖的头颅,斜眼看着韦小宝,说道:“东珠妹子说,你是本教白龙使,执掌五龙令,如何会不晓得?”韦小宝道:“我奉教主之命赴中原办事,岛上的事情就不清楚了。”瘦梵衲俄然大声怪叫。韦小宝吓了一跳,退开两步。

众战船向东北进发,恰逢顺风,舟行甚慢。这日神龙岛已经不远,施琅指着左舷火线的一座小岛,说道:“那便是都统大人的大营驻扎之地。这座小岛向无称呼,请大人赐名。”韦小宝搔了搔头皮,说道:“要我想名字,可要了我的老命啦。嗯,此次我做庄,你是我农户部下的拆角,我们推牌九,总得把神龙岛吃个一干二净不成。这小岛,就叫做‘通吃岛’罢。”施琅笑道:“妙极,妙极!韦大人坐镇通吃岛,那是大吉大利,非论敌军多么固执短长,老是吃他个精光。大人前关天牌宝一对,那是大人本身,后关至尊宝,那天然是皇上。这两副牌摊出去,怎不通吃?”

韦小宝神采甚是丢脸,这时施琅也说不出吉利话了,又再跳落划子察看,回上主舰时却喜容满脸,说道:“回大人:这三具浮尸,看来是神龙岛上的。”韦小宝问道:“你安晓得?”施琅道:“第一具尸首还看不出甚么,前面两具明显都是海盗,身子矫健,定是身有武功之人。”韦小宝道:“莫非是神龙岛起了内哄?”施琅道:“风从神龙岛吹来,这三具浮尸,多数是顺风漂来的。倘若仇敌起了内哄,韦大人推这一庄就像是吃红烧豆腐,咬都不消咬,一口通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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