胖梵衲一张马脸一红,低声道:“胡说,那有此事?”韦小宝奇道:“没有?莫非你见了夫人以后,还想再看第二个女人?”胖梵衲低下头,说道:“老衲是削发人,六根清净,四大皆空,心中早已无男女之事。”韦小宝道:“啧啧啧!老衲人念佛,有口偶然。你师哥跟你普通,也是个梵衲,又如何每天想着他的老相好?”心中不住思考:“我明显叮咛他跟陆先生留在北京等我,怎地他二人会跟夫人在一起,当真奇哉怪也。”

韦小宝道:“那汤若望说道,须得赶造十门红毛大炮,从海道运往辽东,对准了这些甚么山、甚么河连轰两百炮,打碎了罗刹国的龙脉,此后二百年大清国就承平无事,叫做一炮保一年安然。小天子说道:那么连轰一千炮,岂不是保得千年安然?汤若望道:轰得太多,反而不灵,又说甚么天机不成泄漏,黄道黑道,叽哩咕噜的说了半天,部属半句也不懂,听得好活力闷。”

胖梵衲道:“师哥是师哥,我是我,二人不能一概而论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我瞧你二人也差未几。你师哥为人固然胡涂,可比你还诚恳些。不过你师兄弟二人,都坏了教主和夫人的大事,实在罪大恶极。”

洪教主冷冷问道:“你说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部属奉教主和夫人之命,混进皇宫,得了两部经籍,厥后到云南吴三桂平西王府,又得了三部经籍。”洪教主双眉微微一扬,问道:“你得了五部?经籍呢?”韦小宝道:“皇宫中所得那两部,部属已派陆高轩呈上教主和夫人了,教主和夫人说部属办事稳妥,叫陆高轩赐了仙药。”洪教主点了点头。韦小宝道:“云南所得的那三部,部属放在北京一个非常稳妥的地点,命胖梵衲和陆高轩看管……”

韦小宝曾听那大胡子蒙前人罕帖摩说过,吴三桂与罗刹国、神龙教勾搭。吴三桂远在云南,拉扯不到他身上,罗刹国却便在辽东之侧,公然一提“罗刹国”三字,洪教主当即神情有异。韦小宝晓得这话题对上了榫头,心中大喜,说道:“小天子一听之下,便心眼儿忧愁,就问汤若望计将安出,快快献来。汤若望奏道:‘待臣归去夜观天文,日算阴阳,细心推算。’过得几天,他向天子奏道,罗刹国的龙脉是在辽东,有座山叫做甚么呼他妈的山,有条河叫做甚么阿妈儿的河。”

胖陆二人面面相觑,无言可对。过了一会,陆高轩才道:“你又没说墙里砌有宝经,我们如何晓得?”

韦小宝见他承认了此节,心中一宽,深思:“这关一过,今后的法螺便呜嘟嘟,不会破了!”说道:“那一天小天子叫钦天监选了个黄道谷旦,下圣旨派我去长白山祭天。有一个福建海军提督施琅,是从台湾投降过来的,说郑胜利也曾在他部下吃过败仗,此人长于在船上开炮,小天子派他跟我同去。千叮万嘱,务须严守奥妙,如果泄漏了,这件大事可就坏了,说不定罗刹国会派海船禁止。我们去到天津出海,远兜圈子,要悄悄上辽东去。那知昨天下午,在海里见到了很多浮尸,此中有真有假,假的一具,就是这瘦梵衲了。我美意把他救了起来。他说乖乖不得了,神龙岛上打得天翻地覆,洪教主派人杀了青龙使许雪亭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教主和夫人叮咛下来的事,越奥妙越好,多一小我晓得,就多一分泄漏的伤害。我对你们两个,诚恳说也不如何信赖。我每天凌晨起家,必然要大声念诵:‘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。’每次用饭,每天睡觉,又必念上一遍。但是你二人离了神龙岛以后,没奖饰过教主一句神通泛博,鸟生鱼汤。”“尧舜禹汤”只要对天子歌功颂德才用得着,这时说了出来,世人也不知“鸟生鱼汤”是甚么意义。

陆高轩听教主言语中略有不悦之意,忙道:“启禀教主:我二人受命监督白龙使,对他的一举一动,不时留意,不敢有一刻忽视。这天天子升了他官职,海军提督施琅前来拜访,部属二人将他们的说话听得细心,已启禀了教主。过未几天,白龙使便带了施琅出差,却要他扮成骁骑营的一名小官儿,又不准部属和胖梵衲随行,部属心中就极其犯疑。”

洪教主呵呵大笑,转过甚来,向陆高轩横了一眼,目光极是峻厉。陆高轩和胖梵衲心中不住叫苦。

陆高轩将他放下,方怡等一齐躬身,说道:“教主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。”他们虽也想奉迎洪夫人,但这句话向来讲惯了的,毕竟老不起脸皮,加上“和夫人”三字。

洪教主双眉一轩,问道:“那便如何?”

洪安通点了点头,心想本国人看风水,必然另有一套本领,自比中国风水更加短长。

洪夫人道:“大师都出去。”陆高轩抓住韦小宝后领,将他提入船舱。

韦小宝扯谎有个诀窍,统统细节不厌求详,并且全数实在无误。只在首要关头却胡说一番,这是他从倡寮里学来的法门。刚好洪安通甚是赅博,晓得汤若望这部《大清时宪历》的内容,韦小宝这番大话,竟全然合缝合榫。

韦小宝鉴貌辨色,知他不大信赖,忙道:“那本国鬼子是会说中国话的,他画了好几张丹青给小天子看,用了几把尺量来量去,这里画一个圈,那边画一条线,说明白为甚么这条龙脉会逃。部属太笨,半点儿也不懂,小天子倒听得津津有味。”

韦小宝道:“你说我胡说?我说你错了,只要教主和夫人才永久是对的,你不平气?莫非教主和夫人永久不对,只要你陆先生才永久是对的?”

陆高轩见他目光闪动,说道:“夫人,此人是本教大罪人,我们禀告教主,就将他投入海中,喂了海龟罢。”韦小宝大吃一惊,心想:“我这小白龙是西贝货,假白龙入海,那可没命了。”洪夫人道:“教主另有话问他。”陆高轩应道:“是。”在韦小宝背上一推,道:“拜见教主去!”

韦小宝见洪教主双眼望着舱外大海,恍若不闻,又见他身边站着四人,倒是赤龙使无根道人、黄龙使殷锦、青龙使许雪亭、黑龙使张淡月。

洪教主听韦小宝谀词潮涌,涓滴不觉得嫌,捻须浅笑,怡然得意,缓缓点头。

韦小宝道:“你这话大大错了。我们投在教主和夫人部属,这条性命,早就不是本身的了。教主和夫人差我们去办甚么事,大家应当忠字当头,万死不辞。教主和夫人要我们死,大师就死;要我们活,大师就活。你想本身作主,自把自为,那就是对教主和夫人不敷断念塌地,不敷尽忠报国。”

胖瘦二梵衲齐声道:“胡说!我们怎地坏了教主和夫人的大事?”

韦小宝心道:“好啊,本来教主派了你二人来监督我的。”

韦小宝道:“这件事本来万分奥妙,不管如何是不能说的,一有泄漏,天子定要杀我的头。不过教主既然问起,在部属心中,教主和夫人比之天子高出百倍,他是万岁,你是百万岁。他是千万岁,你是百千万岁。教首要我说,天然不能坦白。”深思:“如何说法,才骗得教主和夫人信赖?”

胖梵衲和陆高轩顿时神采大变,忙道:“没……没有,那有此事?教主你白叟家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。”

韦小宝叹了口气,摇了点头,说道:“陆先生,你自发得聪明无能,却那边及得了教主和夫人的万一?我跟你说,你错了,只要教主和夫人才永久是对的。”

韦小宝心念一动,转头对瘦梵衲喝道:“你这家伙瞎造谎言,说甚么教主和夫人身遭危难。我不顾统统,赶来救驾,幸亏教主和夫人一点没事,几位掌门使又那边造反了?”

韦小宝嘲笑不答。他在一时之间,也说不出一番话来诬赖二人,不过先伏下一个因头,待得明白胖陆二人如何从北京来到神龙岛,再来假造些言语,好让洪夫人起疑。他转头向海上望去,大海茫茫,竟无一艘船追来,偶尔模糊听到远处几下炮声,想是施琅和黄总兵兀自带领战船,在围歼神龙教的逃船。

洪教主道:“你且说来,天子派你去干甚么?”

韦小宝道:“经籍一共有八部,部属获得了线索,别的三部多数也能拿得到手,预备取到以后,一并呈上神龙岛来。已经到了手的那三部经籍,部属唯恐给人偷去,是以砌在墙里。我叮咛陆高轩和胖梵衲寸步不离。陆高轩、胖梵衲,我叫你们在屋里看管,不成外出,如何你二人到这里来了?如果失了宝经,误了教主和夫人的大事,这干系谁来担负?”

韦小宝道:“教主和夫人说我白龙使忠心耿耿,决不会叛变。他二位白叟家料事如神,怎会有错?我跟你说,天子派我带了海军大炮,前赴辽东,说的是去长白山祭天,实在……实在是……哼,你又晓得甚么?”心中乱转动机:“该说天子派我去干甚么?”

自来风水堪舆之说,“龙脉”原是非常重视的,但只说地形似龙,并非真的有一条龙,甚么龙脉会轰动了逃脱如此,满是韦小宝的胡说八道。洪安通听在耳里,不由得有些将信将疑。

韦小宝道:“启禀教主和夫人:天子身边,有两个红毛本国人,这两人一个叫汤若望,一个叫南怀仁,封了钦天监监正的官。”洪教主道:“汤若望此人的名字,我倒也闻声过,传闻他晓得天文地理、阴阳历数之学。”韦小宝赞道:“啧,啧,啧!教主不出门,能知天下事。这汤若望算来算去,算到北方有个罗刹国,要对大清倒霉。”

又听陆高轩禀报:“早得几日,部属搜索白龙使房里字纸篓中倒出来的物事,发明了很多碎纸片,一经拼集,本来是用满汉笔墨写的辽东地名。白龙使又不识字,更加不识满文,这些地名,天然是天子写给他的了。厥后又探听到,他此次出行,还带了很多门大炮。部属二人商讨,都想白龙使奉了天子之命,前来辽东一带,既有海军将领,又有大炮,天然是意欲倒霉于本教。是以一等白龙使离京,部属二人便骑了快马,日夜不休的赶回神龙岛来禀报。夫人还说白龙使耿耿忠心,决不会如许。那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,这白龙使狼心狗肺,孤负了教主的信赖。”

洪教主听他这么说,伸手捋捋胡子,缓缓点头,问胖陆二人道:“你们说白龙使率领海军,要对本教倒霉,到底是如何一回事?”

韦小宝悄悄叫苦:“在夫人前面还可花言巧语,哄得她欢乐。本来教主也在船中,本日小白龙倘若不入龙宫,真正伤天害理之至了。”侧头向方怡瞧了她一眼,只见她神采木然,全无喜怒之色,心中痛骂:“臭婊子,小娘皮!”说道:“方女人,恭喜你啊。”方怡道:“恭喜我甚么?”韦小宝笑道:“你为本教立了大功,教主还不升你的职么?”方怡哼了一声,并不答话。

陆高轩怒道:“你胡……”这两字一出口,顿时晓得不妙,固然当即把上面的话煞住,但大家都知,“你胡”二字之下,定然跟的是个“说”字。

韦小宝道:“你说青龙使给人杀了,是不是?”瘦梵衲说:“是,是教主叮咛要我这般骗你的。”韦小宝道:“教主叫你跟我开个打趣,也是有的。但是你说教主为了报仇,杀了青龙使和赤龙使。教主至公忘我,大仁大义,决不会对部属记恨!”他说一句,瘦梵衲便叫一句“假的!”韦小宝道:“你说教主为了报仇,杀了青龙使和赤龙使!”瘦陀头道:“假的,我没说。”韦小宝道:“教主至公忘我。”瘦梵衲道:“假的!”韦小宝道:“大仁大义。”瘦梵衲叫道:“假的!”韦小宝道:“决不会对部属记恨。”瘦梵衲道:“假的!”

只见洪教主鲜明坐在舱中。韦小宝身在半空,便抢着道:“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。部属白龙使拜见教主和夫人。”

洪教主点头道:“这汤若望编得有部《大清时宪历》,确是只要二百年。看来满清的气运,最多也不过二百年罢了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是,是,教主无所不知,无所不晓,部属当真佩服得紧。那本国红毛鬼说了好几遍,部属老是记不住,小天子便用满汉笔墨写了下来,交了给我。但是部属不识字,这呼他妈的甚么山,阿妈儿的甚么河,老是记不住。”

瘦梵衲大呼:“假的!我没说教主杀了青龙使!”洪夫人妙目向他瞪了一眼,说道:“瘦梵衲,在教主跟前,不得大喊小叫。”瘦梵衲道:“是。”

陆高轩和胖梵衲两人脸上青一阵、白一阵,悄悄吃惊,离了神龙岛以后,他二人的确没念过“教主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”的话,没猜想给这小子抓住了把柄,但是这小子几时又念过了?陆高轩道:“你本身犯了滔天大罪,这时花言巧语,想奉迎教主和夫人,饶你一命。哼,我们岛上长幼兄弟此次伤亡惨痛,教主几十年辛苦运营的基业,尽数毁在你手里,你想活命,真是休想。”

洪夫人道:“如许说来,是小天子派你去辽东开大炮么?”韦小宝假作惊奇道:“咦,夫人你如何又晓得了?”洪夫人笑道:“我瞧你这番话还是不尽不实。小天子派你去辽东,你如何又上神龙岛来了?”韦小宝道:“那红毛鬼说道:罗刹人的龙脉,是条海龙,是以这十门大炮要从海上运去,对准了那条龙的龙口,算好了时候,等它正要向海中取水之时,当即轰炮,这条龙身受重伤,那就动不了啦。若从陆地上炮轰,这条龙吃得一炮,立即就飞天腾走了。一炮只保得一年安然,来岁又要来轰过,实是费事之极。他说,我们的大炮从海上运去,还得远兜圈子,免得轰动了龙脉。”

洪安通久在辽东,于本地山川甚是熟谙,听韦小宝这么说,向洪夫人笑道:“夫人,你听这孩子说得岂不成笑?将呼玛尔窝集山说成了呼他妈的山,把阿穆尔河又说成阿妈儿的河,哈哈,哈哈!”洪夫人也格格娇笑。

陆高轩胀红了脸,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义。那是你说的,我可没说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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