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落海之处与小艇只相差数尺,瘦梵衲一踊身,左手已抓上了艇边。双儿举起木桨,用力击下,正中他脑袋。瘦梵衲忍痛,哼了一声,右手又已抓住艇边。双儿大急,用力再击了下去,啪的一声大响,木桨断为两截,小艇顿时在海中打横。瘦梵衲脑筋一阵昏晕,摇了点头。韦小宝匕首划出,瘦梵衲右手四根手指齐断,剧痛之下,再也支撑不住,左手松开,身子在海中一探一沉,大呼痛骂。

这一日两人虽饿得头晕目炫,仍紧紧抱住鹿颈,抓住鹿角,任由鹿群在茫茫无边的雪原中奔驰。两人均知鹿群多奔得一刻,便离洪教主等远了一些,同时雪地中也没了二人的足印。傍晚时分,鹿群奔进了一座丛林。

韦小宝大赞她聪明机警,说道:“方怡这死妞老是骗我、害我,双儿这乖宝贝老是救我的命。我不要她做老婆了,要你做老婆。”双儿忙放开了手,躲开几步,说道:“我是你的小丫头,天然一心一意奉侍你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有了你这个小丫头,定是宿世敲穿了十七廿八个大木鱼,翻烂了三七二十一部《四十二章经》,此生才有如许好福分。”双儿格格娇笑,说道:“相公老是有话说的。”

韦小宝忙伸手去解,触手冰冷,倒是一条铁链系着小艇,只听大船中好几人都叫了起来:“白龙使不见了!”“这小子逃脱了!”“逃到那边去了?快追,快追!”韦小宝从靴筒中拔出匕首,用力挥去,唰的一声,斩断铁链,小艇顿时冲了出去。

双儿拿起剩下的一柄桨,用力扳动,小艇又向岸边驶去。驶得一会,离大船已远,目睹是追不上了。大船上只要一艘小艇,洪教主等人武功再高,在这酷寒彻骨的天时,却也不敢跳入水中游水追来,何况人在水中泅水,再快也追不上船艇。

韦小宝道:“昨日奔了一天,洪教主他们不轻易寻到我们了,不过还是有些伤害。最好骑了梅花鹿再向北奔得三四天,那么我韦教主跟你双儿夫人就仙福永享、寿与天齐了。”双儿笑道:“甚么双儿夫人的,可多刺耳?再要骑鹿,那也不难,这不是鹿群过来了吗?”

洪教主一伸手,在船边上抓下一块木头,用力向小艇掷去。他内力虽强,但木头毕竟太轻,飞到离小艇两尺之处,啪的一声,掉入了海中。初时陆高轩、胖梵衲等不知教主张图,不敢擅发暗器,只怕伤了白龙使,反而受责,待见教主顺手抓下船舷上的木块掷击,才明白贰心机,身边带有暗器的便即取解缆射。只这么缓得半晌,小艇又向前划了两丈,平常藐小暗器都难以及远,偏生弓箭、钢镖、飞蝗石等物又不利市,世人收回的袖箭、毒针等物,纷繁都跌入了海中。

公然见到二十余头大鹿小鹿自东边踏雪而来,伸高头颈,嚼吃树上的嫩叶。这丛林中人迹罕至,群鹿见了二人竟毫不惊骇。双儿道:“鹿儿驯良得很,最好别多伤他们性命。明天这头大鹿,已够我们吃得十几天了。”在死鹿身上斩下几大块鹿肉,用鹿皮索儿绑了起来,与韦小宝别离负在背上,渐渐向群鹿走去。

韦小宝拿起艇底一块木板帮着划水,模糊听得大船上世人怒声叫骂,又过一会,北风终究掩没了世人的声气。韦小宝吁了口气,说道:“谢天谢地,终究逃出来了。”

韦小宝吃了一惊,皱起眉头,问道:“这是甚么鬼处所?”四下张望,但见白雪皑皑的平原无边无边,黑夜当中,也瞧不见别的东西。

酒醉饭饱以后,与通古斯人及参客别过,韦小宝深思:“那鹿鼎山本来离此地另有好几千里,归正闲着也是闲着,无妨就去将宝贝掘了来。”实在掘不掘宝,他倒并不如何在乎,内心深处,实在是惊骇跟洪教主、瘦梵衲一伙人赶上。洪教主等人在南,倘若再往北两三千里,洪教主是不管如何找不到本身了,又想:“我跟双儿在荒山野岭里等他十年八年,洪教主非死不成,莫非他真的还能他妈的寿与天齐?”

韦小宝筋疲力尽,满身骨骼便如要尽数散开,躺在地下只是喘气,过了一会,爬在雄鹿颈边,嘴巴对住了创口,骨嘟骨嘟的喝了十几口热血,叫道:“双儿,你来喝。”大量鹿血入肚,精力为之一振,身上也渐渐感到了暖意。

两人伸直在火堆之旁睡了一夜。次日醒来,双儿又烧烤鹿肉,两人饱餐一顿。韦小宝的帽子昨日骑在鹿背上奔驰之时掉了,双儿剥下鹿皮,给他做了一顶。

韦小宝道:“好啦,下来罢!”拔出匕首,堵截了胯下雄鹿的喉头。那头鹿奔得几步,跌倒在地。双儿道:“一头鹿够吃的了。饶了我那头鹿罢。”从鹿背上跃了下来。

几头梅花鹿渐渐走到两人身边,仿佛非常猎奇。植物当中,鹿的聪明甚低,远不及犬马狐狸,是以成语中有“蠢如鹿豕”的话。几头梅花鹿低下头来,到韦小宝和双儿的脸上擦擦嗅嗅,叫了几声。韦小宝叫道:“翻身上马,狄青降龙!”弹身跃起,坐上了鹿背,双手紧紧抱住鹿颈。双儿悄悄巧巧的也跃上了一头梅花鹿之背。

本来那日韦小宝一见到方怡,便失魂落魄的赶畴昔叙话,双儿跟从在艇中。待得他失手遭擒,大家都谛视于他,双儿非常机灵,当即在后梢躲了起来。这艘战船是洪教主等从清兵手里夺过来的,舵师海员都是清兵,她穿的本是骁骑营官兵服色,混在官兵当中,谁也没发觉。直到战船驶近岸边,她才半夜里出来相救。

韦小宝伸手抚摩一头大鹿,那鹿转过甚来,舐舐他脸,毫无错愕之意。韦小宝叫道:“啊哟,这鹿儿跟我大功胜利。”双儿格的一笑,说道:“你先骑上去罢。”两人纵身上了鹿背,两端鹿才吃惊纵跳,向前疾奔。

瘦梵衲一个肉球般的身子飞了出去,直向小艇冲来。

瘦梵衲说道:“这小子奸刁得紧,我早知他不是好人,早就该一刀杀了。留着他自找费事。”洪教主本已怒极,瘦梵衲这几句风凉话,显是讽刺本身见事不明,左手伸出,抓住他后颈,叫道:“快去给我捉他返来。”左手一举,将瘦梵衲提在空中,右手抓住了他后臀,喝道:“快去!”双臂一缩,满身内力都运到了臂上,往前送出。

双儿喝过鹿血,用匕首割了一条鹿腿,拾了些枯枝,生火烧烤,说道:“鹿啊鹿,你救了我们性命,我们反将你杀来吃了,实在对不住得很。”

到得牡丹江,倒是好大一个阛阓。韦小宝身边那大叠银票一向带着不失,邀那三个通古斯人去酒铺喝酒。正饮之间,忽听得邻桌有人说道:“你这条棒棰儿,当然也是好得很了,上个月有人从呼玛尔窝集山那边下来……”韦小宝和双儿听到“呼玛尔窝集山”,心中都是一凛,对望了一眼,齐向说话之人瞧去,见是两个老夫,正在把玩一条带叶的新挖人参。

群鹿始终在丛林当中奔驰。两人抓住鹿角,节制方向,只须向北而行,便和洪教主越离越远。韦小宝这时已知骑鹿不难,骑了两个多时候,便和双儿跳下地来,任由群鹿自去。

如此连接十余日在密林中骑鹿而行。偶然遇不上鹿群,便缓徐行行,饿了便吃烤鹿肉。两人身上本来的衣衫,早在林中给波折勾得褴褛不堪,都已换上了双儿新做的鹿皮衣裤,连鞋子也是鹿皮做的。

群鹿向着西北一口气冲出数里,这才缓了下来,背上骑了人的两端鹿用力腾跃,想将二人抛下,但韦小宝和双儿紧紧抱住了鹿颈,说甚么也抛不下来。韦小宝叫道:“一下鹿背,再上去可就难了,我们逃得越远越好。这叫做大丈夫一言既出,活鹿难追。”

沿江向北走了几个时候,俄然见到三名身穿兽皮的男人,手持锄头铁叉,看模样似是猎人。韦小宝好久没见生人,心中大喜,忙迎上去,问道:“三位大哥,你们上那边去?”

一名四十来岁的男人道:“我们去牡丹江赶集,你们又去那边?”口音甚为奇特。韦小宝道:“啊哟,牡丹江是向那边去吗?我们走错了,跟着三位大哥去,那再好不过了。”当下和三人并排而行,有一搭没一搭的撩他们说话。本来三人是通古斯人,以打猎挖参为生,常到牡丹江赶集,跟汉人做买卖,是以会说一些汉话。

双儿道:“真不知这是甚么处所,相公。你说我们逃去那边才好?”韦小宝冷得只索索颤栗,脑筋仿佛也冻僵了,竟想不出半条战略,骂道:“他奶奶的,都是方怡这死小娘皮不好,害得我们冻死在这雪地里。”双儿道:“我们走罢,走动一会,身子便和缓些。”

这一日出了大树林,忽听得水声霹雷,走了一会,便到了一条大江之畔,只见江中水势澎湃,流得甚急。两人在密林中耽了十几日,蓦地见到这条大江,胸怀为之大爽。

双儿拚力划桨。韦小宝大呼:“啊哟,不好!人肉炮弹打来了!”叫声未毕,扑通一声,瘦梵衲已掉入海中。

韦小宝心中忧愁,说道:“我们就算再走十天十晚,还是会给他们追上了。”双儿指着右边,说道:“那边仿佛有些树林,我们走进了树林,洪教主他们就不易找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如真是树林就好了,不过看起来不大像。”

双儿跳入水中,海水只浸到膝盖,拉住艇头的半截铁链,将小艇扯到岸旁,说道:“行了!”韦小宝踊身一跳,便上了岸,叫道:“大功胜利!”双儿嘻嘻一笑,退开几步,笑道:“相公,你别混闹。我们可得快走,别让洪教主他们追了上来。”

两人回过甚来,见七八只大鹿从小丘前面转将出来。韦小宝喜道:“肚子饿死啦!你有没体例捉只鹿来,杀了烤鹿肉吃?”双儿道:“我尝尝看。”俄然飞身扑出,向几头大鹿冲去。那知梅花鹿四腿极长,奔跃如飞,一回身便奔出了数十丈,再也追逐不上。双儿摇了点头,说道:“追不上的。”

当下去皮铺买了两件上好的貂皮袄,和双儿别离穿了,恐怕给洪教主追上,貂皮袄外仍罩上粗陋鹿皮衣,用煤灰涂黑了脸,就算追上了,也盼他认不出来。雇了一辆大车,一起向北。在大车当中,跟双儿谈谈说说,偶尔“大功胜利”,其乐融融。

幸亏梅花鹿性喜合群,八头大鹿聚在一起奔驰,奔得一会,又有七八头大鹿过来合在一起。梅花鹿身高腿长,奔驰起来不亚于骏马,只是骑在鹿背,颠簸极烈。

这一声响过,洪教主、洪夫人、胖瘦二梵衲、陆高轩等前后奔向船尾。冰雪光芒反应之下,见小艇离大船已稀有丈。

两人携动手,便向雪地中走去。雪已积了一尺来厚,一步踏下去,整条小腿都淹没了,拔脚跨步,甚是艰巨。

群鹿吃惊,撒蹄奔跃。双儿叫道:“你用匕首杀鹿啊。”韦小宝道:“不忙杀,骑鹿逃命,洪教主便追不上了。”双儿道:“是,对极。不过可别失散了。”她担心两端鹿一往东窜,一贯西奔,那可糟糕。

两人吃过烤鹿腿,更加兴高采烈。韦小宝道:“好双儿,我跟你在这树林中做一对猎人公、猎人婆,再也不回北京去啦。”双儿低下了头,说道:“相公到那边,我老是跟着奉侍你。你回到北京做大官也好,在这里做猎人也好,我老是你的小丫头。”韦小宝目睹火光晖映在她脸上,红扑扑地鲜艳敬爱,笑道:“那么我们是不是大功胜利了呢?”双儿“啊”的一声,一跃上了头顶松树,笑道:“没有,没有。”

两人划了小半个时候,这才泊岸。

韦小宝走得固然辛苦,但想洪教主神通泛博,定有体例追登陆来。这雪地中足迹如此之深,又逃获得那边去?就算逃出了几天,多数还是会给追到,是以上半晌也不敢逗留,不住赶路,随即问起双儿如何会在船里。

又走了半个时候,来到小丘以后,只见还是白茫茫的一片,就如是白雪铺成的大海,更无能够躲藏之处。韦小宝又疲又饿,在雪地上躺倒,说道:“好双儿,你如不给我抱抱,亲个嘴儿,我再也没力量走路了。”双儿红了脸,欲待答允,又觉此事非常不当,正游移间,忽听得身后忽喇一响。

这些梅花鹿却并不畏人,见双儿止步,又回过甚来。韦小宝道:“我们躺在地下装死,瞧鹿儿过不过来。”双儿笑道:“好,我就尝尝看。”说着便横身躺在雪地里。韦小宝道:“我已经死了,我的老婆好双儿也已经死了。我们两个都已经埋在坟里,再也动不了啦。我跟好双儿生了八个儿子,九个女儿。他们都在坟前大哭,大呼我的爹啊,我的妈啊……”双儿噗哧一笑,一张小脸羞得飞红,说道:“谁跟你生这么多儿后代儿!”韦小宝道:“好!八个儿子、九个女儿太多,那么各生三个罢!”双儿笑道:“不……”

韦小宝取出一锭银子,交给酒保,叮咛多取酒肉,再切一大盘熟牛肉,打两斤白酒,送去邻桌。两名老参客大为奇特,不知这小猎人何故如此好客,当下连声伸谢。韦小宝畴昔敬了几杯酒,以他辩才,三言两语之间,便探听到了呼玛尔窝集山的地点,本来此去处北,另有两三千里,那两个参客也向来没去过。韦小宝把双儿叫畴昔,要她说了些舆图上其他山川的名字。两名老参客一一指导,方位远近,果与舆图上所载涓滴无异。

两人对准了那一团高起的雪丘,奋力快步走去,走了一个时候,已经看得清楚,只不过是大平原上高起的一座小丘,并非树林。韦小宝道:“到了小丘以后瞧瞧,或许有处所能够躲藏。”他走到这时,已气喘吁吁,非常吃力。

走到天明,离海边已远,转头望去,雪地里两排清清楚楚的足迹,远远伸展出去。再向前望,平原仿佛无穷无尽。洪教主等人虽没追来,看来也不过是迟早之间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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