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朗星大怒,转头一口唾沫,向徐天川吐去。徐天川侧身避过,这口唾沫吐中一名亲兵的脸。韦小宝道:“巴老兄,有话好说,不必活力。你要我归降平西王,也不是不好筹议。你到王屋山来贵干啊?”巴朗星道:“跟你说了也不打紧,归正司徒伯雷我已杀了。”说着向挂在腰间的首级瞧了一眼。韦小宝道:“平西王为甚么要杀他?”巴朗星道:“你跟我去见平西王,他白叟家天然会跟你说。”

司徒鹤站起家来,叫过四名师弟,抬了棺木上山,对韦小宝道:“便请尊驾赴先父灵前上一炷香。”韦小宝道:“自当去处老豪杰灵前叩首。”命众亲兵在山口等待,只带了双儿和六合会兄弟,跟着司徒鹤上山。

她脸上这么一红,韦小宝心中顿时一荡:“她为甚么见了我要脸红?‘男人笑咪咪,不是好东西,女人面孔红,内心想老公。’莫非她想我做她老公?不知我给她的骰子还在不在?”低声问道:“曾女人,前次我给你的东西,你还收着吗?”曾柔脸上又是一红,转开了头,问道:“甚么东西?我忘啦!”韦小宝好生绝望,叹了口气。曾柔回过甚来,悄悄一笑,低声道:“别十!”韦小宝大喜,不由得心痒难搔,低声道:“我是别十,你是至尊!”曾柔不再理他,快步向前,走到司徒鹤身畔。

韦小宝对张勇等言道,王屋山强盗目睹雄师围住,情知难以脱逃,经一番开导,大师一起归降。他已予以招安,收编为官兵。张勇等齐向他道贺,说道都统兵不血刃,安定了王屋山的悍匪,立下大功。韦小宝道:“这是四位将军之功,若不是你们团团围住,众匪插翅难飞,他们也决不肯投降。待兄弟申报朝廷,各有升赏。”四将大喜,知兵部尚书明珠对他极力阿谀,只如果韦都统申报的功绩,兵部必然从优叙议。

韦小宝问明详情,调集六合会群雄密议。李力世道:“韦香主,司徒老豪杰忠肝义胆,不幸丧命奸人之手,我们可得好好给他收殓才是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倒有个主张在此。”因而将心中的计议说了。世人一齐鼓掌称善,当下分头预备。

韦小宝喜道:“那再好也没有了,各位这就随我去扬州罢。只不过须得扮作鞑子官兵,委曲了一些。”司徒鹤道:“为了打吴三桂,再大的委曲也所甘心。韦香主做得鞑子官,我们自也做得鞑子兵。何况李大哥、徐大哥各位,不也都扮作了鞑子兵吗?”

钱成本道:“叨教殛毙司徒老豪杰的凶手是谁?”司徒鹤咬牙切齿的道:“是吴三桂的卫士巴朗星,另有他部下的一批恶贼。”钱成本点头道:“司徒少侠不信敝上的美意,这也难怪。我们先把祭品呈上。”转头叫道:“带上来!”

行出里许,只见十余名王屋派弟子手执兵刃,拦在当路。徐天川单身上前,双手呈上一张素帖,帖上写的是:“晚生韦小宝,率同李力世、祁彪清、玄贞道人、樊纲、风际中、钱成本、高彦超等,谨来司徒老豪杰灵前致祭。”王屋派弟子见来人似无敌意,前面有人抬了一具棺材,又有香烛、纸钱等物,不由大为奇特,说道:“各位稍待,鄙人上去禀报。”当下一人飞奔上山,余人仍周到守住山路。韦小宝等退开数十步,坐在山石上歇息。

韦小宝快步上前行礼,说道:“那天跟司徒兄、曾女人赌了一把骰子,一向记在内心,只想那一天再来玩一手。”指着身后那具棺木,说道:“司徒老豪杰的尸体,便在这棺木当中,便请抬上山去,缝在身躯之上安葬罢。”

巴朗星俄然破口痛骂:“操你奶奶,你看老子个鸟,你那故乡伙都给老子杀了……”

沿途官员迎送,贿赂从丰。韦小宝天然来者不拒,迤逦南下,行李日重。跟六合会兄弟们提及,就道我们废弛鞑子的吏治,贿赂收得越多,百姓越是抱怨,各地官员名声不好,将来起兵造反,越易胜利,等因而“反清复明”。徐天川等深觉得然。

巴朗星劝了几句,司徒伯雷拍案痛骂,说吴三桂就义汉家江山,万恶不赦,倘若改过改过,尚可将功赎罪,不然定当食其肉而寝其皮。巴朗星便不再说,当晚乘着司徒伯雷不备,俄然将他刺死,割了他首级,带领翅膀逃下山来。王屋派众弟子出乎不料,追逐不及。不料官兵正在这时围山,吴三桂的部下一网遭擒。巴朗星突向韦小宝攻击,企图是要擒住主帅,作为威胁,以便脱逃。

钱成本道:“这是敝上的一件小小礼品,这奸人全凭中间措置。”转头叫道:“都带上来。”一队亲兵押着百余名身系铐镣的犯人过来,每人头上都罩着黑布。黑布揭去,暴露脸孔,尽是巴朗星的部下。钱成本道:“请司徒少侠一并带去罢。”

钱成本右手一掌击在他后心,左足飞起,踢在他臀上。巴朗星手足受缚,难以遁藏,身子向前直跌,摔在司徒鹤身边,再也爬不起来。

那王屋山四周如削,形若王者车盖,以此得名,绝顶处称为天坛,东有日精峰,西有月华峰。一行人跟着司徒鹤来到天坛以北的王母洞。一起彼苍松翠柏,山景清幽。王屋山于道书中称“清虚小有洞天”,天下三十六洞天中名列第一,相传为黄帝会王母之处。王屋派人众聚居于王母洞及四周各洞当中,冬暖夏凉,胜于屋宇。

当日下午,六合会青木堂在王母洞中大开香堂,接引王屋派诸人入会。世人拜过香主,便都是韦小宝的部下了。贰心中欢乐,饮过缔盟酒后,便想开赌,和新旧兄弟大赌一场。李力世、钱成本等赶紧劝止,说道兴高采烈的打赌,未免对刚去世的司徒伯雷不敬。

到此境地,司徒鹤更无思疑,向着韦小宝遥遥一躬到地,说道:“尊驾美意,敝派感激莫名。”深思:“他放给我们如许一个大友情,不知想要我们干甚么,莫非要我们投降鞑子吗?这可千万不能。”

韦小宝捶胸顿足的大哭不休,反是王屋派弟子不住安慰,这才收泪。他将巴朗星拉了过来,取过一柄钢刀,交在司徒鹤手里,说道:“司徒少侠,你杀了这奸贼,为令尊报仇。”

这么一来,王屋派诸人天然对韦小宝戴德戴德,何况当日他将司徒鹤等擒住以后,赠银开释,卖过一番大大的友情。但他是清廷贵官,何故如此,世人始终不解。钱成本将司徒鹤叫在一旁,申明本身一伙人乃六合会青木堂兄弟。但韦小宝在朝廷为官,他的成分却不能透露,只怕一有泄漏,坏了大事,只含混其辞,说他为人极有义气,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,众兄弟都当他是好朋友。司徒鹤一听之下,恍然大悟,更连连称谢,当时语出至诚,比之刚才心中疑虑未释,又是分歧了。

徐天川等人大怒,拔拳要打。韦小宝使眼色制住,命亲兵将巴朗星推入营中查问。岂知此人非常倔强,对吴三桂又极忠心,不住劝韦小宝降吴,别的不肯透露半句。搜他身边,搜出一封盖了朱红大印的文书来。韦小宝命人一读,本来是吴三桂所发的伪诏,封司徒伯雷为“建国大将军”,问他这文书的来源,巴朗星瞪目不答。韦小宝目睹问不出甚么,叮咛押了下去,将擒来的余人鞭挞喝问,终究有人吃打不过,说了出来。

这日官兵并不攻山。王屋派人众亦因首级被戕,乱成一团,只严守山口。

韦小宝带领六合会众兄弟在灵前上香致祭,跪下叩首,心想:“要奉迎曾女人,须得越哀思越好。”装假哭原是他的特长好戏,想起在宫中数次给老婊子殴击的惨酷、为洪教主所擒后的惊险、一再遭方怡棍骗的不利、阿珂只爱郑克塽的无可何如,不由得悲从中来,放声大哭。初哭时髦颇勉强,这一哭开首,便即顺理成章,越哭越悲切,大声道:“司徒老豪杰,长辈久闻你是一名忠臣义士,大大的豪杰豪杰。当年见到你公子的剑法,更知你武功了得,只盼能拜在你的门下,做个徒子徒孙,学几招武功,也幸亏江湖上扬眉吐气。那知你白叟家为奸人所害,呜呜……呜呜……真叫人悲伤之极了。”

司徒鹤朗声道:“各位来到敝处,有甚么企图?”说动手按腰间剑柄。钱成本上前抱拳说道:“敝上韦君,得知司徒老豪杰不幸为奸人所害,甚是痛悼,带领在劣等人,前来到老豪杰灵前致祭。”司徒鹤远远向韦小宝瞧了一眼,说道:“他是鞑子朝廷的官员,带领官兵围山,定然不怀美意。你们想使奸计,我们可不上你这个当。”

司徒鹤、曾柔等本已悲伤欲绝,听他这么一哭,顿时王母洞中哭声震天,哀号动地。徐天川、钱成本等本来不想哭的,也不由为世人悲戚所感,洒了几滴眼泪。

跟着谈起王屋派此后出处,司徒鹤说派中新遭大丧,又逢官兵围山,也没想过这回事。钱成本微露招揽之意。六合会在江湖上威名极盛,隐为当世反清复明的魁首,王屋派向来景仰,又是志同道合。司徒鹤一听大喜,便与派中耆宿及诸师兄弟商讨,大家附和。他当即向钱成本要求加盟。钱成本这时才对他明言,韦小宝实是青木堂的香主。

次日一早,韦小宝带领了六合会群雄及一队骁骑营官兵,带备各物,来到半山,命官兵驻扎待命,自行与徐天川等及亲兵上山。

两名亲兵推着一人缓缓上来。此人手上脚上都锁了铁链,头上用一块黑布罩住。王屋派众弟子都大为奇特,不知对方捣甚么鬼。那人走到钱成本身后,亲兵便拉住了铁链,不让他再走。钱成本道:“司徒少侠请看!”一伸手,拉开那人头上罩着的黑布,只见那人横眉瞋目,恰是巴朗星。

过未几时,山上走下数十人来,抢先一人恰是昔日会过的司徒鹤。他是司徒伯雷之子,山上首级去世,王屋派就由他当家作主了。韦小宝一双眼骨溜溜的只瞧他身后,只见一个女人身形苗条,头戴白花,恰是曾柔,不由得心中一阵欢乐。

司徒鹤站起家来,大声道:“韦香主去打吴三桂,部属愿为前锋,率同师兄弟姊妹,跟吴三桂这恶贼拚个死活,为先父报仇雪耻。”

先生乐事行如栉 小子浮踪寄若萍

司徒伯雷身首异处,首级给巴朗星带了下山,王屋派众弟子无不悲忿已极。司徒鹤仍恐有诈,走近棺木,见棺盖并未上榫,揭开一看,果见父亲的首级鲜明在内,不由得大恸,拜伏在地,放声大哭。其他弟子见他如此,一齐跪倒哀哭。

韦小宝赌不成钱,有些绝望,问起王屋派的善后事件。李力世道:“王屋山在山西、河南两省交界,不属我们青木堂统领。遵循本会端方,越界收兄弟入会,是无妨的,但各堂兄弟不能越界办事,最好司徒兄弟各位移去直隶省居住。”钱成本道:“鞑子天子差韦香主来攻打王屋山,司徒兄弟各位此后不在王屋山了,韦香主就易于上报。”司徒鹤道:“恰是,小弟谨遵各位大哥叮咛。”

韦小宝道:“司徒大哥,现下我们要去扬州,给史阁部起一座忠烈祠。这祠堂起好,大伙儿就去打吴三桂了。”

第三十九回

韦小宝走到曾柔身边,低声道:“曾女人,你好!”曾柔脸上泪痕未干,一双眼哭得红红地,更显楚楚不幸,抬开端来,抽抽泣噎的道:“你……你是花差……花差将军?”韦小宝大喜,道:“你记得我名字?”曾柔低头嗯了一声,脸上微微一红。

司徒鹤一刀割下巴朗星的首级,放上供桌。王屋派弟子齐向韦小宝拜谢大恩。

司徒鹤双手一拦,阻住大家,说道:“且慢!”抱拳向钱成本问道:“中间拿得奸人,不知要如何措置?”钱成本道:“敝上对司徒老豪杰夙来敬佩,那日和司徒少侠又有一面之缘,本日拿到这行凶奸人,连同他所带的一众恶贼,尽数要在司徒老豪杰灵前千刀万剐,以慰老豪杰在天之灵。”司徒鹤一怔,暗想天下那有如许的功德?侧头瞧着巴朗星,心中将信将疑,深思:“鞑子狡狯,定有奸计。”

本来吴三桂摆设日内起兵造反,派了亲信巴朗星带了一小队部下,去见旧部司徒伯雷,要他呼应,叮嘱巴朗星,司徒伯雷倘若奉令,再好不过,不然就将他杀了,以防泄漏暗害。司徒伯雷传闻要起兵反清,非常欢乐,当即答允共襄义举,但是一问详情,才知吴三桂不是要兴复明室,而是本身要做天子,这“建国大将军”的封号,更说得再也明白不过。司徒伯雷不肯接奉伪诏,要巴朗星归去奉告吴三桂,倘若推戴明帝后代,他决为前驱,万死不辞。但吴三桂当年殛毙桂王,现下本身再想做天子,天下忠于明朝的志士决计不肯归附。

司徒伯雷的灵位设在王母洞中。弟子将首级和身子缝上入殓。

韦小宝初时担心曾柔跟从王屋派妇孺,前赴保定府安居,如指定要她同去扬州,可有点说不出口。待见她换上男装,与司徒鹤划一行,心中说不出的欢乐。一起之上,他总想寻个机遇,跟她亲热一番。但是曾温和众位师兄寸步不离,见到了他,只腼内疚腆的浅笑不语。韦小宝想要和她说句亲热话儿,始终不得其便,不由得心痒难搔。倘若他只是清军主帅,早就假公济私,调这小亲兵入营服侍,但身为六合会香主,调戏会中妇女乃是厉禁,众兄弟面上也欠都雅,只要干咽馋涎,等待机遇了。

当晚世人替司徒伯雷安葬后,清算下山。会武功的男人跟着韦小宝前赴扬州。老弱妇孺则到保定府择地安居,该处有六合会青木堂的分舵,自有人妥为照顾。

王屋派众弟子一见,纷繁怒喝:“是这奸贼!快把他杀了!”呛啷啷声响,大家挺起兵刃,便要将巴朗星乱剑分尸。

本来韦小宝小小年纪,原也想不出这个拉拢民气的战略,那是他从〈卧龙吊孝〉这出戏中学来的。三国周瑜给诸葛亮气身后,诸葛亮亲往柴桑口致祭,哭拜尽哀,引得东吴诸将大家感念。幸亏戏中诸葛亮所念的祭文太长,辞句又太高古,韦小宝一句也记不得,不然在王屋山上依样葫芦的念了出来,可就立时暴露狐狸尾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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