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小宝俄然省觉,不由得大惊,叫道:“师父,报应,报应!这下可糟了。”陈近南问道:“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吴……吴应熊的幽灵找上我啦。他恨我……恨我抓了他归去,又抢了他的……他的……”上面“老婆”二字,实在不美意义说出口来。

四人走入高粱丛深处,枝叶讳饰,猜想追兵难以发见,稍觉放心。过未几时,便听得一队队马队从通衢上驰过。韦小宝心想:“那日我和阿珂,另有师太师父和那郑克塽臭小子,也是四小我,都躲进了麦秆堆中,唉,倘若身边不是这凶暴公主,倒是阿珂或双儿,那可要欢愉死我了。幸亏有小郡主和曾女人陪我,倒也不错。阿珂这时不知在那边,多数做了郑克塽的老婆啦。双儿又不知如何了?”

男仆出来开门,世人一拥而入,见人便剥衣服。户主是个告老回籍的京官,见这群前锋营官兵如狼似虎,连叫:“众位总爷休得动粗,待兄弟叮咛安排酒饭,请各位用了,再奉上川资利用……”一言未毕,已给人一把揪住,身上长袍、裤子当即给人剥了下来。他吓得大呼:“兄弟年纪老了,这调调儿可不可……”

赵良栋喝道:“大师通统出去,我来细心搜索,屋子如许小,他妈的,你们都挤在这里,身子也转不过来了。”众军士连宣称是,都退了出去。

韦小宝道:“部属本日见到教主,浑身有劲,精力大振。只是有一件事当真不明白。”洪教主问道:“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那天和教主同夫人别过,已隔了很多日子,如何教主倒似年青了七八岁,夫人更像变成了我的小mm,真正奇特了。”洪夫品德格娇笑,伸手在他脸上扭了一把,笑道:“小猴儿,拍马屁的工夫算你天下第一。”

本回回目中,“红云傍日”指伴随帝皇,“心随碧草”指有远行之念。

群豪只数十人,武功固然不弱,但明白日在平野上和大队马队比武,敌军重堆叠叠围上来,武功高的或能脱身,其他大半必将送命。

只说得这几句话,蹄声又近了些。放眼望去,来路上尘头低垂,有如大片乌云般涌来。

公主大怒,喝道:“你这女人好不要脸,怎地脱手动脚?”洪夫人笑道:“我只脱手,可没动脚。好罢!这就动动脚。”左足提起,啪的一声,在公主臀上重重踢了一脚。公主痛得大呼起来。

忽觉背心上一紧,已给人一把抓住,跟着听得公主笑道:“你如何逃得掉?”韦小宝无法,只得回身,苦笑道:“你去躲在那边,等追兵过了再说。”公主点头道:“不可!我要跟你在一起。”当即爬进高粱田,偎倚在他身边。两人还没藏好,只听脚步声响,曾柔叫道:“韦香主,韦香主!”韦小宝探头看去,见是曾温和沐剑屏并肩奔来。韦小宝道:“我在这里,快躲出去。”二女依言钻进。

韦小宝心念一动:“我这番落出神龙教手里,不管如何花言巧语,最后毕竟性命难保,还是跟了王三哥他们去,先脱了神龙教的毒手,再要他二人放我。”见王进宝和孙思克正要回身出外,叫道:“王三哥、孙四哥,我是韦小宝,你们带我去罢。”

韦小宝怒道:“下次抓到了这马夫把总,这里很多烂屎,都塞进他嘴里去……”一言未毕,突觉胯下的坐骑向前一冲,跪了下去,韦小宝一跃而下,见那匹马挣扎着要待站起,几下挣扎,却连后腿也跪了下来。

注:

行未几时,又有几匹马拉了稀屎,跟着玄贞道人所骑的那马一声嘶叫,跪倒在地,再也不肯起来。钱成本道:“道长,咱哥儿俩合骑一匹罢!”玄贞道:“好!”纵身上马,坐在他身后。

大门推开,十几名官兵拥了出去。抢先两人走进院子,向大家瞧瞧,一人说道:“都是些不相干的庄稼人。”韦小宝听说话声音是王进宝,心中一喜,转过甚来,见王进宝身边的是孙思克。两人使个眼色,挥手命众军士出去。孙思克大声道:“就只几个老百姓,喂,你们见到逃脱的反贼没有?没有吗?好,我们到别处所查去。”

陈近南当机立断,叫道:“官兵人数很多。我们不能打硬仗,大师散入村落山林。”

一行人穿过市镇,见市梢头有家大户人家,高墙朱门,屋宇宏伟。韦小宝心念一动,说道:“师父,我们到这家人家去借几件衣服换换罢。”陈近南游移道:“只怕他们不肯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我们是官兵啊。官兵不吃大户、着大户,却又去吃谁的、着谁的?”跳上马来,提起门上铜环,铛铛乱敲。

群豪见并无官兵追来,略觉放心。又行了一程,沐剑屏“啊”的一声惊呼,跟着格格笑了起来。本来曾柔所骑的那匹马俄然拉了一大泡稀屎,几乎溅在沐剑屏脚上。

韦小宝身在半空,叫道:“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。弟子韦小宝拜见。”洪教主嘲笑道:“亏你还记得这两句话。”韦小宝道:“这两句话,弟子时候在心,凌晨起家时念一遍,洗脸时念一遍,吃早餐时念一遍,吃中饭时念一遍,吃晚餐时念一遍,早晨睡觉时又念一遍。向来未曾漏了一遍。偶然想起教主和夫人的恩德,常常加料,多念几遍。”

他想到那日奉旨追人,只因吴应熊一行人所骑的马匹都给喂了大量巴豆,沿途不断的拉稀屎,跟着纷繁倒毙,这才没法远逃,给他擒回。倘若吴应熊那次逃去了云南,天子当然杀他不得,究查起来,是本身派人向他的马匹下毒之故。现下轮到本身逃窜,一匹匹马也这般泻肚倒毙,却不是吴应熊的幽灵捣蛋是甚么?何况本身带了他的老婆同逃,吴应熊做鬼以后,一个“额驸鬼”头上还戴一顶碧绿翡翠顶子的一品大绿帽,定然心中不甘。他越想越怕,不由得身子发颤,只听得几声嘶鸣,又有两匹马倒将下来。

辽东关外埠广人稀,地盘肥饶,高粱地常常便是千亩百顷,一望无边,高粱一长高,称为“青纱帐起”,藏身此中,再也难以寻觅。但北京近郊的高粱地却稀稀落落。

跨进院子,只见廊下坐着八九人,韦小宝一瞥之间,大声惊呼了出来,回身便逃,只迈出两步,后领一紧,已让人抓住,提了起来。那人冷冷的道:“还逃得了吗?”此人恰是洪教主。其他世人是洪夫人、胖梵衲、陆高轩、青龙使许雪亭、赤龙使无根道人、黑龙使张淡月、黄龙使殷锦,神龙教的领袖人物尽集于此。另有一个少女则是方怡。

人来绝域原冒死 事到悲伤每怕真

只听得马蹄声响,瞬息间四周八方都是,不知有多少官兵已将农舍团团围住。

耳听得官兵越逼越近,韦小宝低声道:“到那边屋子去。”一拉沐剑屏的衣袖,抢先向两间农舍走去。三个女子随后跟来。过了篱笆,推开板门,见屋内无人,屋角里堆了很多耕具。韦小宝抢畴昔提起几件蓑衣,别离交给三女,道:“快披上。”本身也披了一件,头上戴了斗笠,坐在屋角。公主笑道:“我们都做了乡间人,倒也好玩。”沐剑屏嘘了一声,低声道:“来了!”

洪教主自从老巢神龙岛遭毁,教众死的死,散的散,身畔只剩下寥寥几个老兄弟,江湖驰驱,大师于“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”的颂词也说得不如何努力了,一天当中,常常可贵听到一次,这时听得韦小宝谀词潮涌,不由得心中一乐,将他放下,本来冷冰冰的脸上暴露了一丝笑容。

陈近南道:“我们冒充前锋营的军士出来,过不了半天,鞑子就晓得了。须得从速改换装束才是。”韦小宝道:“恰是,一到前面镇上,这就买衣服改装罢。”

公主怒道:“你拉着他干么?”飞脚便向洪教主踢去。洪教主左手微垂,中指在她脚背上一弹。公主“啊”的一声叫,跌倒在地。

忽听得远处有人呼喊传令,跟着一队马队勒马止步,马蹄杂沓,竟向这边搜刮过来。公主惊道:“他们见到我们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别出声,见不到的。”公主道:“他们这不是来了么?”只听得一人叫道:“反贼的坐骑都倒毙在这里,必然逃不远。大师细心搜索!”公主心道:“本来如此。这些死马真害人不浅。”伸手紧紧握住了韦小宝的手。

韦小宝叹了口气,心想:“赵总兵对我总算挺有义气。这件事给人晓得了,他本身的脑袋可保不住。”只听得蹄声杂沓,众官兵上马向北追去。公主奇道:“这总兵明显已见到了我们,如何说……啊,他还送你金子银子,本来是你的朋友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们从后门走罢!”将金银支出怀中,走向掉队。

韦小宝等四人躲入的高粱地只二三十亩,大队官兵如此搜刮过来,转眼便会束手成擒。

韦小宝大呼:“糟糕,糟糕!”发足便奔。公主叫道:“喂,你去那边?”紧紧跟来。韦小宝叫道:“你还是回宫去罢,跟着我没好处。”公主骂道:“臭小桂子,你想逃脱吗?可没这么轻易!”

韦小宝立时觉悟,连说:“对,对。那日拿到吴应熊,小天子非常隔心,赏了个把总给我的马夫头儿做,派他去兵部车驾司办事。这一次定是叫他来毒我的马儿。”

陈近南道:“是啊,他熟门熟路,每匹马的性子都晓得,要下毒天然百发百中。”

韦小宝不住叫苦,心想:“要躲开公主,可比躲开追兵还难很多。”目睹东北角上长着一排高粱,高已过人,当下没命价奔去。奔惠邻近,见高粱田后有两间农舍,别的更无藏身之处,心想追兵马快,转眼便到,当即向高粱丛中钻了出来。

一行人来到东城朝阳门。韦小宝叫道:“奉皇上密旨,出城追拿反贼,快快开城。”

陈近南也瞧出景象不对,忙问打量。韦小宝说了当日缉捕吴应熊的景象,颤声道:“吴应熊阴魂不散,本日报仇来啦。这……这……”公主怒道:“吴应熊这小子,活着的时候是窝囊废,死了以后也是个饭桶鬼,你怕他干么?”陈近南皱眉道:“彼苍白日的,那有甚么鬼了?那日你毒了吴应熊的马匹,鞑子天子知不晓得?”韦小宝道:“晓得的,他还赞我是福将呢。”陈近南点头道:“是了。鞑子天子即以福将之道,还治福将之身。他怕你逃脱,早就派人给你的马匹喂了巴豆。”

赵良栋大声问道:“这里有没面熟的人来过?”走到韦小宝身前,伸手入怀,取出两只金元宝、三锭银子,悄悄放在他脚边,大声道:“本来那些人向北逃脱了!他们晓得皇上大发脾气,抓住了定要砍头,是以远远逃脱了,逃得越快越好,这一次可真正不得了!”伸脱手来,抱住韦小宝悄悄摇摆几下,回身出门,呼喊道:“反贼向北逃窜了,大伙儿快追!”

世人向东驰出二十余里,来到一座市镇,但是镇上却没旧衣铺。陈近南于行军兵戈、政事兴革等事极具才略,于这类平常小事,一时却感束手无策,见无处买衣改换,便道:“只要到前面市镇再说,只盼能找到一家旧衣店才好。”

骁骑营、护虎帐、前锋营三营官兵是天子的御林军亲兵,在北都城里横冲直撞,文武百官谁都顾忌他们三分。守门官兵见是一队前锋营的军士,那敢违拗?何况刚才闻声炮声隆隆,城里确是出了大事,当即翻开城门。

但听得蹄声渐近,空中模糊震惊,追来的官兵少说也有一二千人,群豪不必问他这“啊哟,不对”四字是何企图,都不由脸上变色。

公主大哭大呼:“你说过要跟我拜六合的,我才听你的话,把你从皇宫里带出来,又叫那前锋营统领去救你朋友,你……你这臭贼,你想狡赖,我们可不能算完。我肚子里……”韦小宝怕她口没遮拦,当众说出丑事,忙道:“好,好!你跟我去就是。大师出城再说。”公主破涕为笑,翻身上马。

群豪嘻嘻哈哈,瞬息间剥了高低人等的数十套衣衫。那官儿和内眷个个魂不附体,幸喜这一队前锋营官兵性子古怪,只剥男人衣衫,却不戏侮女眷,剥了男人衣衫以后,倒也不再干别的活动,一哄而出,骑马去了。那大户百口男人赤身露体,相顾差愕。

正说话间,忽听得来路上模糊有马蹄之声。玄贞喜道:“是官兵追来了。我们杀他个妈巴羔子的,恰好抢马。”陈近南叫道:“六合会的兄弟们伏在通衢右首,沐王府和王屋山的兄弟们伏在右首。等官兵到来,攻他个出其不料。啊哟,不对……”

板门砰的一声推开,出去了七八名官兵。韦小宝等忙转过了头。隔了一会,只听一人大声道:“这里没人,乡间人都出门种庄稼去了。”韦小宝听此人丁音好熟,从斗笠下斜眼看去,本来恰是赵良栋,心中一喜。一名军士道:“总兵大人,这四小我……”

第四十四回

群豪来到僻静处,别离改装。公主、沐剑屏、曾柔三人也换上了男装。大家上马又行。韦小宝只是挂念着双儿,说道:“风大哥和我的一个小丫头,不知在京里如何了,我想请那一名外省来的面熟兄弟,回京去探听探听。”两名来自广西的六合会兄弟接令而去。

陈近南道:“牲口都不顶用了。须获得前面阛阓去买过。”柳大洪道:“一下子买几十匹马可不轻易。”陈近南道:“恰是。大伙儿还是临时分离罢。”

世人出得城来,向东奔驰。韦小宝和陈近南并骑而驰,将归辛树一家如何行刺失手、天子如何发觉本身的隐蔽等情简朴说了。陈近南赞道:“小宝,我平时见你油腔滑调,很不诚恳,但是碰到这要紧关头,竟然能以义气为重,不妄图繁华而出售朋友,委实可贵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别的朋友也还罢了,大义灭师的事,却千万做不得。”陈近南道:“甚么叫做‘别的朋友也还罢了’?只如果朋友,那就谁也不能出售。‘大义灭师’这四字,也用得不对。”韦小宝伸了伸舌头,道:“弟子没学问,说错了话,师父别怪。”想到往昔跟小天子胡言乱语,甚是欢愉,颠末本日这一番,而后再也不能和他见面了,不由得心下黯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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