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人一阵冲杀,清兵四周奔逃。陈近南单战施琅,一时难明难分。冯锡范微风际中却将众清兵杀得如同砍瓜切菜普通,不到一顿饭时分,八十多名清兵已死伤了五六十人,残兵败将纷繁奔入海中。众水军水性精熟,忙向大船游去。这一边六合会的兄弟死了二人,重伤一人,余下的将施琅团团围住。

施琅当年是郑胜利部下的大将,和全面斌、甘辉、马信、刘国轩四人合称“五虎将”。陈近南是智囊。冯锡范武功虽强,将略却非所长,乃是郑胜利的卫士队长。施琅和陈冯二人并肩血战,久共磨难,这时对二人仍以当年的军衔相称。绝壁和上面相距七八丈,施琅站得又远,但是他中气充分,一句句话奉上崖来,大家听得清楚。

既见阿珂,再见郑克塽,原属顺理成章,但韦小宝大喜若狂之下,再见到这讨厌家伙,顿时一颗心沉了下来,呆呆站定。

陈近南叫道:“大师伏下!”赶上这等景象,韦小宝自不消师父叮咛,一见清兵取弓在手,早就稳稳妥妥的缩在一块岩石以后。只听那将军叫道:“放箭!”顿时箭声飕飕不断。绝壁甚高,自下而上的仰射,箭枝射到时劲力已衰。

在船中过得一宵,次日午后到了通吃岛。只见当日清军安营的遗址犹在,当日权作中军帐的茅舍兀自无恙,但韦小宝大将军批示若定的风景,天然荡然无存了。

施琅笑道:“陈智囊、冯队长,你两位武功了得,施某向来佩服。常言道识时务者为豪杰,还是带了郑公子下来,一齐投降了罢。皇上必然封你二位做大大的官儿。”

韦小宝也不在乎下,牵着方怡的手笑道:“怡姊姊,那日就是在这里,你骗了我上船,几乎儿将这条小命送在罗刹国。”方怡吃吃笑道:“我跟你赔过不是了,莫非还要向你叩首赔罪不成?”韦小宝道:“那倒不消。不过美意有好报,我吃了千辛万苦,本日毕竟能真正陪着你了。”沐剑屏在后叫道:“你们两个在说些甚么,给人家听听成不成?”方怡笑道:“他说要抓住你,在你脸上雕一只小乌龟呢。”

韦小宝叫道:“我们来猜拳。”沐剑屏、曾温和公主三人不会猜拳,韦小宝教了她们,“哥俩好”、“五经魁首”、“四时安然”的猜了起来。公主本来闷闷不乐,猜了一会拳,喝得几杯酒,便也有说有笑起来。

韦小宝道:“师姊、双儿,我们也下去冲杀一阵。”阿珂和双儿同声承诺。郑克塽道:“我也去!”目睹韦小宝拔了匕首在手,冲下崖去,双儿和阿珂前后奔下。郑克塽只奔得几步,便留步不前,心想:“我是令媛之体,怎能跟这些部属同去犯险?”叫道:“阿珂,你也别去罢!”阿珂不该,紧随在韦小宝身后。

韦小宝低声道:“师姊,我们不如捉了郑公子,去献给清兵罢。”阿珂啐道:“一见面就不说好话。你如何又来吓他?”韦小宝笑道:“吓几下玩儿,又吓不死的。就算吓死了,也不打紧。”阿珂呸了一声,俄然间脸上一红,低下头去。

施琅心头一凉,自知武功不是他敌手,俄然问道:“智囊,国姓爷待我如何?”

先前乘船水战,施琅所乘的是大战船,炮火短长,陈近南等只要挨打的份儿。这时近身接战,清兵队中除施琅一人以外,余下的都武功平平,怎抵得住陈、冯、风三个妙手?六合会兄弟和郑府卫士技艺也颇了得,这十四人一突入阵,清兵当者披靡。

韦小宝伸手拍拍她肩头,说道:“好双儿,这些日子中,我没一天不想你,到明天赋大功胜利!”这句话倒不是口是心非,阿珂和双儿两个,他每天不想上十次,也有八次,倒还是挂念双儿的次数多了些。

郑克塽脸上变色,颤声道:“冯师父你……你不成投降。”冯锡范道:“公子放心。冯某只教有一口气在,决不能投降鞑子。”陈近南虽知冯锡范凶险奸滑,曾几次三番要侵犯本身,要保郑克塽图谋延平郡王世子之位,但此时听他说来大义凛然,不由好生相敬,说道:“冯大哥,你我本日并肩死战,说甚么也要庇护二公子全面。”冯锡范道:“自当跟随智囊。”郑克塽道:“智囊此番保驾有功,回到台湾,我必奏明父王,大大的……大大的封赏。”陈近南道:“那是部属份所当为。”说着走向崖边察看敌情。

韦小宝俄然碰到这很多熟人,只问:“你们如何会到这里?”双儿道:“风大爷带着我到处寻你,赶上了陈总舵主,探听到你们上了船出海,因而……因而……”说到这里,欢乐过分,喉头哽着说不下去了。

施琅俄然身子一仰,滚倒在地,这一个打滚,摆脱了喉头的剑尖,双足连环,疾向陈近南小腿踢去。陈近南长剑直立,挡在腿前。施琅这两脚倘若踢到,便是将本身双足足踝送到剑锋上去,危急中左手在地下一撑,两只脚硬生生的向上虚踢,一个倒翻筋斗向后跃出,待得站起,陈近南的剑尖又已指在他喉头。

韦小宝听这呼声似是师父陈近南,待见这十余人顺着山坡奔上崖来。奔到近处,一人手执长剑,站在崖边批示,却不是陈近南是谁?

韦小宝心道:“他妈的,打手心有甚么好玩?我又不舍得打痛你。”但见她说这番话时脸带娇羞,樱唇微翘,说不出的敬爱,不由心中一荡,说道:“好,好,就听你们的。”若不是众女在旁,真想搂她入怀,好好的亲热一番,拉过她白腻的小手,悄悄抚摩,说道:“柔姊姊,今后你永久跟我在一起过太常日子吧?”

苏荃也悄悄靠在他身上,低声道:“太常日子陪你,不太常日子也陪你。”韦小宝大喜,叫道:“大师都陪我吗?”众女齐道:“天然大伙儿在一起!”

前面那船较小,帆上吃满了风,驶得甚快。俄然一炮打来,桅杆断折,帆布烧了起来。韦小宝等忍不住惊呼。前船顿时倾侧,船身打横,跟着船上放下小艇,十余人跳入艇中,举桨划动。当时离岛已近,后船垂垂追近,水浅不能泊岸,船上也放下小艇,却有五艘。

前面一艘逃,前面五艘追。未几时,前面艇中十余人跳上了沙岸,察看周遭情势。有人纵声呼唤:“那边绝壁能够扼守,大师到那边去。”

陈近南厉声道:“就算你不能做岳飞,可也不能做秦桧,你逃得性命,也就是了。男人汉大丈夫,岂能投降鞑子,去做猪狗不如的汉奸?”施琅道:“我父母兄弟、老婆后代又犯了甚么罪,为甚么国姓爷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?他杀我百口,我便要杀他百口报仇!”陈近南道:“报仇事小,满汉之分事大。本日我杀了你,瞧你有没有脸孔见国姓爷去!”

韦小宝大喜,从山洞中跃出,叫道:“师父,师父!”陈近南一回身,见是韦小宝,欣喜交集,叫道:“小宝,如何你在这里?”韦小宝飞步奔近,俄然一呆,只见过来的十余人中一个女人明眸雪肤,竟是阿珂。

苏荃道:“我们别忙闹着玩,先办了端庄事要紧。”当即叮咛船夫,将船里一应粮食器具,尽数搬上岛来,又叮咛将船上的帆篷、篙桨、绳索、船尾木舵都拆卸下来,搬到岛上,放入绝壁的一个山洞当中。韦小宝赞道:“荃姊姊真细心,我们只须看住这些东西,这艘船便开不走,不消担心他们会逃脱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郑公子,大大的封赏倒也不必。你只要不翻脸无情,害我师父,就多谢你啦。”郑克塽向他瞪了一眼。

曾柔道:“你如嫌气闷,我们在岛上就只躲几个月罢。”见韦小宝脸有不豫之色,又道:“我们每天陪你掷骰子玩儿,输了的罚打手心,好不好?”

六人进了山洞。苏荃挥刀割些树枝,堆在山洞前遮住身形,从树枝孔隙间向外望去。只见两艘船一前一后,笔挺向通吃岛驶来。前面那艘船还在不住发炮,炮弹落在前船四周,水柱冲起。

施琅脑袋一挺,大声道:“你杀我便了。只怕是国姓爷没脸见我,不是我没脸见他!”

中间一人叫道:“相公!”另一人叫道:“韦香主!”他顺口承诺一声,眼角也不向二人斜上一斜,只是痴痴的望着阿珂。忽觉一只柔嫩的小手伸过来握住他左掌,韦小宝身子一颤,转头去看,只见一张娟秀的面庞上尽是笑容,眼中却泪水不住流将下来,倒是双儿。韦小宝大喜,一把将她抱住,叫道:“好双儿,这可想死我了。”一颗心欢乐得犹似要炸开来普通,刹时之间,连阿珂也忘在脑后了。

韦小宝虽武功平平,但身有四宝,突入敌阵,却履险如夷。那四宝?第一宝,匕首锋锐,敌刃必折;第二宝,宝衣护身,刀枪不入;第三宝,逃功精美,追之不及;第四宝,双儿在侧,敌手难敌。持此四宝而和妙手敌对,当然仍不免落败,但对于平常清兵,却已绰绰不足,顷刻间连伤数人,公然是威风凛冽,杀气腾腾,心想:“当年赵子龙长阪坡七进七出,那也不过如此。说不定还是我韦小宝……”

他大呼一声:“阿珂!”抢上前去。却见她身后站着一人,鲜明是郑克塽。

冯锡范叫道:“施琅,你这不要脸的汉奸,有胆量就上来,一对一跟老子决一死战。”韦小宝心道:“本来上面带兵的是施琅。行军兵戈,此人倒是一把妙手。”只听施琅叫道:“你有种就下来,单打独斗,老子也不怕你。”冯锡范道:“好!”正要下去,陈近南道:“冯大哥,别上他当。他们就只靠人多。”冯锡范只走出一步,便即住足,叫道:“你说单打独斗,干么又派五艘小艇……他妈的,是六艘,连我们的艇子也偷去了!你叫小艇去接人,还不是想倚多为胜吗?”

韦小宝道:“前面这船在开炮打前面那艘。”苏荃道:“恰是。本来两艘船相互兵戈。”韦小宝喜道:“那么这两艘船,恐怕不是来捉我们的。”苏荃道:“但愿如此。只不过他们来到岛上,见到船夫,一问就知,非来搜索不成。就算我们抢先杀了船夫,也来不及埋葬尸首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前面的船怎地不还炮?真是没用。最好你打我一炮,我打你一炮,大师都打中,两艘船一起沉入海底。”

陈近南叫道:“冯大哥、风兄弟,我们守住这里通道。”两人齐声承诺,各挺兵刃,并肩守住通上绝壁的一条窄道,本来一个是冯锡范,一个是风际中。

方怡站起家来,浅笑道:“畴昔我很对你不住,我去做几个菜,请你喝酒,算是向你赔罪,好不好呢?”韦小宝更加欢畅,忙道:“那可不敢当。”方怡走到后梢去做菜。

公主却忍不住哈哈大笑。韦小宝瞪眼道:“有甚么好笑?”公主抿嘴笑道:“没甚么。你的成语用得真好,令人好生佩服。”韦小宝这三分自知之明倒也有的,猜想必是本身成语用错了,向公主瞪了一眼。

这时五艘小艇中的追兵都已上了沙岸,从崖上俯视下去,见都是清兵,共有七八十人。抢先一人手执长刀,身形魁伟,相隔远了,脸孔看不清楚,那人批示清兵布成了步队。一队人远远站定,那将军一声令下,众兵从背上取下长弓,从箭壶里取出羽箭,搭在弓上,箭头对准了绝壁。

方怡烹调手腕实在了得,这番经心调味,虽舟中作料不齐,仍教大家吃得赞声不断。

韦小宝叫道:“不好了!小天子派人来捉我了。”曾柔道:“我们快上船逃罢。”苏荃道:“帆舵都在岸上,来不及装了,只好躲了起来,见机行事。”六人中除了公主,其他五人均多历艰险,倒也并不如何惶恐。苏荃又道:“不管躲得如何隐蔽,毕竟会给官兵搜出来。我们躲到那边崖上的山洞里,官兵只能一个个上崖打击,来一个杀一个,免得给他们一拥而上。”韦小宝道:“对,这叫做一夫当关,瓮中捉鳖。”苏荃浅笑道:“对了!”

陈近南叫道:“众位兄弟,乘着鞑子援兵未到,我们下去冲杀一阵。不然再载得六艇鞑子兵来,就不易对于了。”世人齐宣称是。此次来到岛上的十余人中,除了陈、冯、郑、风以及阿珂、双儿外,另有六合会会众八人、郑克塽的卫士三人。陈近南道:“郑公子、陈女人、小宝、双儿,你们四个留在这里。余下的跟我冲!”长剑一挥,抢先下崖。冯锡范、风际中和其他十一人跟着奔下,齐声号令,向清兵队疾冲而前。清兵纷繁放箭,都给陈、冯、风三品德翻开了。

施琅钢刀翻飞,和陈近南手中长剑斗得甚是狠恶,固然身陷重围,却涓滴不惧。韦小宝叫道:“施将军,你再不抛刀投降,转眼便成狗肉之酱了。”施琅凝神接战,对旁人的言行不闻不见。

话犹未了,忽听得海上远处砰的一响,似是大炮之声,六人都吃了一惊,向大海望去。只见海面上白雾满盈,雾中模糊有两艘船驶来,跟着又是砰砰两响,公然是船上开炮。

韦小宝问双儿:“大师如何在一起了?”双儿道:“陈总舵主带了风大爷和我出海找你。我想起你曾到这通吃岛来过,跟陈总舵主说了,便到这里来瞧瞧。途中刚巧见到清兵炮船追逐郑公子,打沉了他座船,我们救了他上船,逃到这里。谢天谢地,终究见到了你。”说到这里,眼圈儿又红了。

这一句话问出来,却大出陈近南料想以外。顷刻之间,郑胜利和施琅之间的恩仇纠葛,在陈近南脑海中一晃而过,他叹了口气,说道:“平心而论,国姓爷确有对你不住的处所。但是我们受国姓爷的大恩,即使受了委曲,又有甚么体例?”

冯锡范微风际中一挺长剑,一持单刀,将劈面射来的箭格翻开去。

施琅道:“莫非要我学岳飞抱屈而死?”

斗到酣处,陈近南一声长啸,连刺三剑,第三剑上已和施琅的钢刀黏在一起。他手腕颤栗,急转了两个圈子,只听得施琅“啊”的一声,钢刀脱手飞出。陈近南剑尖起处,指住了他喉头,喝道:“如何说?”施琅怒道:“你打赢了,杀了我便是,有甚么话好说?”陈近南道:“这当儿你还在自逞豪杰豪杰?你背主卖友,豪杰豪杰是这等行迳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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