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际中道:“大人说得是。但是常言道得好:量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。”

韦小宝在六合会的所作所为,康熙无不备知秘闻,连得六合会中的切口暗语,也能背诵如流,但韦小宝盗窃《四十二章经》、在神龙教任白龙使等情,康熙却全然不知。韦小宝细心想来,定是六合会中出了特工,且此人必是本身非常密切之人。但青木堂这些朋友个个赤胆忠心,义气深重,决计不会去做特工,出售朋友。是以贰心中固然一向存了老迈一个疑团,却没半点端倪可寻,只觉此事非常古怪、难以索解罢了。

现在风际中这么一说,韦小宝蓦地觉悟,心道:“我真该死,如何会想不到此人身上。那日小天子要我炮轰伯爵府,六合会世人当中,就只他一个不在府里。这事早已明白不过,在伯爵府里的,决不会是特工,不然大炮轰去,有谁逃得性命?只因他事前已经得知,是以先行避开。唉,我真是大傻瓜一个,他现在倘若不说,我还是蒙在鼓里。”

苏荃等见此情势,只得依言回身,抛下兵器。风际中见另有四名六合会兄弟站在一旁,向着他们叫道:“大师都过来,我有话说。”那四人不明以是,走了过来。

三名郑府卫士一向缩在一旁,直到见韦小宝饶了仆人道命,才过来扶住郑克塽,又将躺在地下的冯锡范扶起。郑克塽眼望海心,心感迟疑。施琅所乘的战船已然远去,岸边还泊着两艘船,本身乘过的那艘给清兵大炮轰得桅断帆毁,已难行驶,另一艘还算无缺,那显是韦小宝等要乘坐的,决无让给本身之理。他低声问道:“冯师父,我们没船,如何办?”冯锡范道:“上了小艇再说。”

风际中请了一个安,道:“此后还仗大人多多种植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我们是本身人,那有甚么说的?给皇上办事,你本领大过我啊。”风际中道:“卑职那及大人的万一?回大人:皇上叮咛卑职,倘若见到大人,不管如何要大人回京。卑职听皇上的口气,对大人实在看重,可说是非常驰念。这番立了大功,将台湾郑逆的儿子逮去北京,皇上一欢乐,定然又会升大人的官。”

韦小宝摇了点头,凄然道:“但是师父毕竟还是死了。”风际中道:“总舵主是给郑克塽这小子害死的,不过皇上交给韦香主的差使,那也算是办到了……”韦小宝大是惊奇,问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为甚么说这……这等话?”

风际中“啊”的一声,顿时神采大变,退后两步,手按刀柄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风际中道:“升官发财当然要紧,第一步还得保全性命。”俄然身子微侧,抢到韦小宝身后,伸手从他靴筒中拔出匕首,指住他后心,说道:“韦大人,你这把匕首锋利得很,卑职曾见你使过几次。”

他向风际中瞧了一眼,口中“哦哦”连声,心想:“我如不答允,他立时便跟我翻脸。动起手来,我们这很多人打他一个,一定便输了。只是这厮武功挺高,我这些大妞儿、小妞儿如果给他杀了一两个,那可乖乖不得了。我们无妨再来玩一下‘含沙射影’。”沉吟道:“去见皇上,我确也很欢畅,只不过……只不过要杀了六合会这很多兄弟,未免太也不讲义气,不敷朋友,可得好好筹议筹议。”

韦小宝只要苦笑,但觉背心上微痛,知匕首剑尖已刺破了外套,虽身穿护身宝衣,却挡不住这柄宝剑。风际中喝道:“你们大师都转过身去,抛下兵刃。”

苏荃、方怡、阿珂、曾柔等见这边起了变故,纷繁奔来。风际中间想:“这小子敬爱这小丫头,不敢脱手,那些女人却不会珍惜她的性命。她们只珍惜这小子。”左手从腰间拔出钢刀,手臂一长,刀尖指在韦小宝的喉头,喝道:“大师不准过来!”

目睹风际中微有游移之意,韦小宝又道:“师父临死之时,只叫我不成杀郑克塽,可并没叮咛我庇护他平生一世啊。只要我不亲身动手,也就是了。天下几千万人,个个都能够杀他,又有谁管得了?”

韦小宝浅笑道:“风大哥,那你何必明知故问?这叫做忠义不能分身。皇上待我,那是没得说的了,果然是皇恩浩大,但是师父待我也不错啊。现下师父已经死了,我另有甚么顾虑的。就不知皇上肯不肯赦我的极刑。”

韦小宝大是对劲,问道:“大师当真这么说?你这可不是哄人?”风际中道:“不,不……卑职决计不敢棍骗都统大人。”韦小宝心想:“他自称卑职,不知做的是甚么官?”固然猎奇,却不敢问,一问便暴露了马脚,“皇上早就甚么都跟我说了”这话就不对,转念又想:“却无妨问他升了甚么官。”浅笑道:“你立了这场大功,皇上必然升了你的官,现下是甚么官儿了?”风际中道:“皇上恩情,赏了卑职当都司。”

韦小宝右手手掌伸开,放在耳后,侧头作聆听之状,说道:“你说甚么?我耳朵俄然聋了,甚么话也听不见。风大哥,你要干甚么事,无妨罢休去干,不必听我号令。我的耳朵俄然生了弊端,唉,定是给施琅这家伙的大炮震聋了。”这话再也明白不过,意义说风际中要杀郑克塽,尽可动手,他决不禁止。

俄然又想:“当时候双儿也不在伯爵府,莫非她……她也是特工,也对我不住吗?”

想到此节,不由得心中一酸,但随即明白:“双儿是风际中用心带出去的。他晓得这小丫头是我的命根子,倘若轰死了她,而后事情拆穿,我定会恨他一世。他不过是皇上所派的一个特工,暗中通报些动静罢了,六合会一灭,皇上便用他不着。我如在皇上面前跟他难堪,他就抵挡不住,是以不敢当真获咎了我。”

风际中道:“眼下便有个将功赎罪的良机,刚才我说皇上决意要拔去三枚眼中钉,除了吴三桂、陈近南以外,第三个便是占有台湾的郑经。我们把郑经的儿子拿了,解去北京,说不定便可逼得郑经归降。皇上这一欢乐,韦都统,你便有天大的极刑,皇上也都赦免了。”他对韦小宝既不再坦白,口中也便改了称呼,叫他为“韦都统”,对总舵主也直斥其名。

本来她见二人说之不休,一向体贴,早在渐渐走近,忽听得韦小宝惊呼“啊哟”,当即纵身而前。韦小宝这“含沙射影”一射出,风际中当然打中,却也势须涉及双儿,这时手指虽已碰到了机括,可就不敢按下去。

韦小宝心想:“我一向当你是诚恳人,本来这么会打官腔。”

韦小宝心想:“本来是个芝麻绿豆小武官,跟老子可差着他妈的十七廿八级。”清朝官制,伯爵是超品大官,骁骑营都统是从一品。汉人绿营武官最高的提督是从一品,总兵正二品,此下是副将、参将、游击,才轮到都司。但瞧风际中的模样,脸上虽还是一副诚恳之极的神情,目光中已忍不住暴露对劲之色,便拱手笑道:“恭喜,恭喜。这是皇上亲手汲引的,与众分歧。”

风际中回到韦小宝身前,说道:“韦香主,此人害死总舵主,是我六合会十数万兄弟不共戴天的大仇敌,决计饶他不得。总舵主曾受国姓爷大恩,不肯杀他子孙。韦香主又奉了总舵主的遗命,不能动手。部属可向来没见过国姓爷,总舵主的遗命也不是对我而说。部属本日要手刃这恶贼,为总舵主报仇。”

风际中又道:“大人当上了六合会总舵主,将十八省各堂香主、各处首要头子通统调在一起,说是为陈近南开丧,当时候一网打尽,教这些图谋不轨、大逆不道的反贼一个都逃不了。这场大功绩,可比当日炮轰伯爵府更大上十倍了。大人你想,当日你如遵旨杀了陈近南、李力世这一干人,六合会的反贼各省都有,杀了一个总舵主,又会立一个总舵主,老是杀不洁净。只要大人本身当了总舵主,那才气斩草除根,永久绝了皇上的亲信大患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你我心照不宣,皇上早就甚么都跟我说了。”风际中知天子对他甚是宠任,此言自必不假,问道:“那你为甚么不遵圣旨?”这句话一问,便是统统直承其事。

偷袭的良机既失,双儿又遭制住,韦小宝登落下风,便笑嘻嘻的道:“风大哥,你开甚么打趣?”

韦小宝听到这里,脑海中俄然灵光一闪:“是你,是你,本来是你!”

风际中一转头间,见郑克塽和冯锡范兀自站在岸边,并无动静,立知不妙,身子一矮,反手已抓住了双儿,将她挡在本身身前。以双儿的武功,风际中本来一定一抓便中,只是俄然脱手,双儿全无防备,当下给他抓中了手腕脉门,上身酸麻,顿时转动不得。风际中沉声道:“韦大人,请你举起手来。”

刀尖抵喉,韦小宝微微向后一仰,风际中刀尖跟着进步,喝道:“韦大人,请你别动,钢刀不生眼睛,获咎莫怪,还是举起手来罢。”韦小宝无法,双手渐渐举起,笑道:“风大哥,你想升大官、发大财,还是对我客气一点儿好。”

这一番言语,只听得韦小宝背上出了一阵盗汗,暗想:“这条毒计公然短长之极,猜想你本身也一定想得出,十九是小天子的战略。我归去北京,小天子多数会赦免我的大罪,但是定要我去毁灭六合会。这一次他定有对于我的妙法,再也逃不出他手掌心了。”越想越寒心:“小天子要我投降,要打我屁股,那都不打紧,但逼我去做六合会总舵主,将统统兄弟一古脑儿杀了,这件事可千万干不得。这件事一做,普天下豪杰个个操我的十八代祖宗,死了以后也见不得师父。这里的大妞儿、小妞儿们,都要打从心底里瞧我不起。韦小宝知己固然未几,总另有这么一丁点儿。”

风际中沉默寡言,模样诚恳之极,武功虽高,举止却和一个呆头木脑的乡巴佬普通。韦小宝偶尔猜想这特工是谁,只想到口齿矫捷、奸商普通的钱成本;举止轻盈、夺目灵巧的徐天川;办事殷勤、能精干达的高彦超;脾气暴躁、好酒贪酒的玄贞道人,连对见多识广、豪放慷慨的樊纲,以及近年来朽迈体弱的李力世、说话刻薄刻薄的祁彪清,也都曾猜忌过,就是对这个半点不像特工的风际中,向来未曾有过涓滴狐疑。

风际中道:“皇上心中,对三小我最是顾忌,这三人不除,皇上的龙庭老是坐不稳。第一个是吴三桂,那不消说了。第二个便是总舵主,六合会兄弟遍及天下,反清复明的志向从不松弛,皇上非常头痛。当今总舵主死了,撤除了皇上的一件大苦衷……”

韦小宝道:“对,对!无毒不丈夫……咦,啊哟,如何郑克塽这小子逃脱了?”

韦小宝心下愤怒:“你这没义气的奸贼,竟然叫我师父名字。”但想到能和康熙言归于好,却也当真高兴,做不仕进,那也罢了,不时能和小天子谈谈讲讲,实有无穷兴趣。

风际中右肘一抬,啪的一声,手肘肘尖撞正韦小宝背心“大椎穴”,左手钢刀挥出,嚓嚓、啊啊、啪啪、唉唷几下声响,四名六合会兄弟已尽数中刀毙命。他在瞬息间连砍四人,每一刀别离砍中了一人关键。出刀之快,砍杀之狠,实是罕见。苏荃等听得惨呼之声,一齐回身,见四人尸横当场,或颈、或胸、或腰、或胁,伤口中都鲜血泉涌,众女无不惊呼失声,脸无人色。

风际中吃了一惊,转头去瞧。韦小宝胸口对准了他,伸手正要去按毒针的机括,却见双儿抢上前来,叫道:“相公,甚么事?”

风际中又道:“韦都统,我们回到北京,仍不成戳穿了。六合会那些人得知陈近南死了,多数会推你做总舵主。你义气深重,甘心放弃繁华繁华,伯爵不做,都统不做,只为了要救六合会众朋友的性命,这当儿早已传遍天下。这些时候来,江湖上沸沸扬扬,说的都是这件事,那一个不平气韦都统义薄云天、豪杰豪气?”

一行人渐渐向海边行去。俄然身后一人厉声喝道:“且慢!韦香主饶了你们性命,我可没饶。”郑克塽吃了一惊,只见一人手执钢刀奔来,恰是六合会妙手风际中。郑克塽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是六合会的兄弟,六合会一贯受台湾延平王府节制,你……你……”风际中厉声道:“我如何样?给我站住!”郑克塽心中惊骇,只得应了声:“是。”

风际中道:“韦大人这门无影无踪的暗器过分短长,卑职很惊骇,请你举起双手,不然卑职只好获咎了。”说着推双儿向前,本身躲在她身后,教韦小宝发不得暗器。

这些推想说来话长,但在当时韦小宝心中,只灵机一闪之间,便即明白,说道:“风大哥,多谢你把双儿带出伯爵府,免得大炮轰死了她。”

风际中一拉韦小宝的衣袖,道:“韦香主借一步说话。”两人走出十余丈,风际中停了脚步,说道:“韦香主,皇上一向很喜好你,是不是?”韦小宝大奇,道:“是啊,那又如何?”风际中道:“皇上要你杀总舵主,你不肯,本身逃了出来,足见你义气深重。江湖上的豪杰豪杰,大家都非常佩服。”

尚余截竹为竿手 可有临渊结网心

第四十五回

韦小宝嗯了一声,道:“那你是该升游击了。”风际中道:“卑职只求给皇上着力,皇上见到大人,内心欢乐,我们做主子的也欢乐得紧了。升不升官,那是皇上的恩情。”

苏荃等见韦小宝身处险境,当即留步,大家都又焦心,又奇特,这风际中明显是韦小宝的朋友,刚才还并肩抗敌,如何一转眼间,一言分歧,便动起手来?猜想定是韦小宝要放郑克塽,风际中却要杀了他为陈近南报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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