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心中甚是不肯,暗想我是堂堂大清公主,怎能向你这反贼膜拜?然心下明白,本身虽是金枝玉叶,但是在韦小宝心目中,只怕职位反而最低,亲厚不及双儿、仙颜不及阿珂、武功不及苏荃、机巧不及方怡、天真纯善不及沐剑屏、和顺斯文不及曾柔,差有一日之父老,只不过野蛮凶暴罢了,而所谓金枝玉叶,在这荒岛的化外之地,全没半点用处。倘若不拜这一拜,只怕韦小宝今后要另眼相看,在骰子中弄鬼作弊,每天早晨赌掷之时,令得本身场场大胜。当下委委曲屈的也跪了下去,心中祝告:“反贼啊反贼,我公主殿下拜了你这一拜,你没福消受,到了阴世,只怕要多刻苦头。”

韦小宝大喜,心想阿珂对本身向来无情,是本身使尽狡计,偷抢诱骗,才弄到了手,现在听了这句话,直比立即弄到十艘大船还要欢乐,情不自禁,便一把抱住了她,在她脸上嗒的一声,亲了一下,说道:“好阿珂,他不敢来的,他还欠了我三百八十万两银子。他有天大的胆量来见借主?”

人丛中抢出一人,叫道:“韦都统,这可找到你啦!”韦小宝跨出两步,便已明白眼下情势,本身踪迹既已给人发见,对方数百人搜将过来,在这小小的通吃岛上决计躲藏不了,听那人声音仿佛有些熟谙,当即留步,硬着头皮,缓缓转过身来。

这一晚荒岛陋屋,春意融融,掷骰子谁赢谁输,也不必细表。自今而后,韦家众女掷骰子便成常例。韦小宝本来和人掷骰打赌,赌的是金银财宝,患得患失之际,兴趣盎然,但他作法自毙,而后本身成为众女的赌注,被迫置身局外,虽有和顺之福,却无打赌之乐了。可见花无常开,月有盈缺,世事原不能尽如人意。

韦小宝心中难过已极,眼泪夺眶而出,心想小玄子对我公然义气深重,死了以后,幽灵还来找我。他常日非常怕鬼,这时却说甚么也要和小玄子的幽灵会上一面,当下发足飞奔,直向声音来处奔去,叫道:“小玄子,你别走,小桂子在这里!”满地冰雪,滑溜非常,他连摔了两个筋斗,爬起来又跑。

次日八人直睡到日上三竿,这才起家。韦小宝带领七女,埋葬陈近南的尸体,目睹黄土挡住了师父的身子,忍不住又放声大哭。众女一齐跪下,在坟前施礼。

过得半晌,风声中传来一股庞大之极的呼声,此次听得甚是清楚,喊的是:“小桂子,小桂子,你在那边?小玄子挂念着你哪!”

这一晚冬雪已止,北风甚劲,北风不住从山洞板门中透出去。双儿在火堆中加了干柴,韦小宝取出骰子,让众女掷骰。五女掷过后,沐剑屏掷得三点最小,目睹她今晚是输定了。曾柔笑道:“是剑屏妹子输了,我不消掷啦。”沐剑屏笑道:“快掷,快掷!说不定你掷个两点呢。”曾柔拿了骰子在手,学着韦小宝的模样,向着掌中四粒骰子吹了一口气,正要掷出,一阵北风吹来,风声中模糊似有人声。

转过山坡,只见沙岸边火光点点,密若繁星,数百人手执灯笼火把,整整齐齐的排着。韦小宝大吃一惊,叫道:“啊哟!”回身便逃。

阿珂满脸通红,低下了头,说道:“他如果再来,我……我便他杀,决不跟他去。”语气极是果断。

那人叫道:“韦都统,大伙儿都驰念你得紧。谢天谢地,终究找着你了。”声音中充满高兴不堪之情。那人手执火把,高高举起,快步过来,走惠邻近,认出本来是王进宝。

方怡浅笑道:“那么双儿妹子先跟他拜六合罢。你跟他的时候最久,一起出死入生的,磨难之交,与众分歧。”双儿红着脸:“你再说,我要走了。”说着奔向门口,却让方怡笑着抱住。苏荃向韦小宝笑道:“小宝,你本身说罢。”

韦小宝跳起家来,颤声道:“小……小玄子来找我了。”公主问道:“小玄子是谁?”韦小宝道:“是……是……”“小玄子”三字,只他一人晓得是康熙,他向来没跟谁说过,康熙本身更加不会让人晓得,俄然有人叫了起来,而声音又如此清脆?他满身颤抖,只觉此究竟在古怪之极,定是康熙死了,他的幽灵挂念着本身,找到了通吃岛来。顷刻之间,不由热泪盈眶,从山洞中奔了出去,叫道:“小玄子,小玄子,你找我么?小桂子在这里!”

世人听她叫得错愕,齐向海中望去,只见停靠着的那艘大船已不见了影踪,无不大吃一惊,极目远眺,唯见碧海无边,远远与蓝天相接,海面上数十头白鸟高低翱翔。苏荃奔上绝壁,向岛周了望,东南西北都不见大船的踪迹。方怡奔向山洞,去检察保藏着的帆舵船具,不出所料,公然已不知去处。

公主道:“哎唷,好肉麻!他带了兵来抓住了你,将借券抢了畴昔,又将阿珂夺了去,再将你的爹爹、妈妈、奶奶、外婆卖给你,一共七百六十万两银子,割下你的指头,叫你写一张借券,算欠了他的。”

世人顿时变色。苏荃本已睡倒,俄然坐起,八人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顷刻间大家脸无赤色。沐剑屏低呼一声,将头钻入了方怡怀里。

韦小宝越听越恼,如这些事他能对于得了,也就不会活力,但郑克塽倘若如此这般,依样葫芦,将他的爹爹、妈妈、奶奶、外婆硬卖给他,妈妈倒也罢了,他爹爹是谁却向来不知,不知爹爹是谁,天然更不知奶奶是谁,要将两个连他本身也不知是谁的人卖给他,又坐地起价,涨了一倍,如何接受得落?他大怒之下,厉声道:“别说了!郑克塽这小子倘若领兵到来,我别的谁都不卖,就将一个天下最值钱的天子御妹卖给他,作价一千万两。他还要倒找我二百四十万两银子!这笔买卖倒做得过。”

秋去冬来,气候一日冷似一日。苏荃、公主、阿珂三人的肚子也一日大似一日。方怡和双儿忙着剥制兽皮,为八人缝制冬衣,三个婴儿的衣衫也一件件做了起来。又过得半月,俄然下起大雪来,只一日一夜之间,满岛都是皑皑白雪。八人早就有备,腌鱼咸肉、柴草干果等物在洞中藏得甚是丰足,平常闲谈,话题自是不离那三个即将出世的孩儿。

公主哇的一声,哭了出来,掩面而走。沐剑屏忙追上去安抚,说猜想韦小宝决无此意,不过是吓吓她的,不必难过。

回到屋中,世人自是异口同声的痛骂船夫,但骂得个把时候,也没甚么新奇花腔骂出来了。苏荃对韦小宝道:“眼下得防备清兵重来。小宝,你瞧如何办?”韦小宝道:“清兵再来,人数定然很多,打是打不过的。我们只要躲了起来,只盼他们一下子找不到,觉得我们早乘船走了。”苏荃点头道:“这话非常。清兵决计猜不到我们的船会给人偷走。”韦小宝欢畅起来,说道:“倘若我是施琅,就不会再来。他猜想我们当然当即脚底抹油,那有傻不哩叽的呆在这里,等他前来缉捕之理?”

那知他上面的话却又暴露了赋性:“你们七人,个个是我的亲亲好老婆,大师不分前后大小。今后每天早晨,你们都掷骰子赌胜负,那一个赢了,那一个就陪我。”说着从怀里取出那四颗骰子,吹一口气,骨碌碌的掷在桌上。公主呸了声,道:“你好香么?那一个输了才陪你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对,对!比如猜拳行令,输了的罚酒一杯。那一个先掷?”

公主搂住沐剑屏的肩头,说道:“好妹子,你说给我听。”沐剑屏胀红了脸,说道:“那……那是一所倡寮。”公主兀自不解,问道:“他妈妈在倡寮里干甚么?传闻那是男人玩的处所啊。”方怡笑道:“他向来就爱胡说八道,你只要信了他半句话,就够你头痛的了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施琅一说出来,皇上怪他没用,那也罢了,必然还派他带兵前来缉捕。施琅猜想我们早已逃脱,那边还捉得着?这岂不是本身找本身费事?还不如闷声大发财罢。”众女一听都觉有理,忧愁稍解。

世人听她说得天真,都笑了起来。方怡一面笑,一面伸臂搂住了她腰,说道:“小师妹,那么今儿早晨你就跟他拜六合做伉俪罢。”沐剑屏道:“不成的。这荒岛上又没花轿。我见做新娘子都要穿大红衣裙,还要凤冠霞帔,我们可都没有。”苏荃笑道:“姑息着一些,也不要紧的。我们去采些花儿,编个花冠,就算是凤冠了。”

苏荃笑道:“非常,非常。小宝仕进的本领高超。瞒上不瞒下,是仕进的要紧诀窍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荃姊姊倘若去仕进,包你升大官,发大财。”苏荃微微一笑,心想:“神龙教中那些人干的花腔,还不是跟宦海中差未几?”

公主道:“倘若他禀告了天子哥哥,天子哥哥就会派人来瞧瞧,就算我们已经逃了,也好寻些线索,瞧我们去了那边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施琅不会禀告皇上的。”公主瞪眼道:“为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他如禀告了,皇上天然就问:为甚么不将我们抓去。他只好承认打了败仗,岂不是自讨苦吃?”

初时大家还提心吊胆,日夜轮番向海面了望,过得数月,别说并无清廷和台湾的舰只,连渔船也不见一艘,大师垂垂放下心来,猜想施琅不敢多事,而郑克塽坐了小艇,定是在大海中遇风波淹没了。八人在岛上捕鱼打兽,射鸟摘果,整日价忙繁忙碌,倒也承平无事。幸亏岛上鸟兽很多,海中鱼虾极丰,八人均有武功,渔猎甚易,是以粮食无缺。

韦小宝道:“拜六合的事,渐渐再说。我们明儿先得葬了师父。”

众女一听,顿时寂然,没想到此人竟然尊师重道,说出如许一句礼义兼具的话来。

此言一出,方怡等四女的脸更加红了。沐剑屏忙道:“我没有,我没有。”曾柔见韦小宝的目光望向本身,便白了他一眼,说道:“没有!”韦小宝道:“好双儿,必然是我们大功胜利了。”双儿一跃而起,躲入了屋角,说道:“不,不!”韦小宝对方怡笑道:“怡姊姊,你呢?你到丽春院时,肚皮里塞了个枕头,假装大肚子,必然有先见之明。”方怡忍不住噗哧一声,笑了出来,啐道:“死寺人,我又没跟你……如何会有……”沐剑屏道:“是哟。师姊、曾姊姊、双儿妹子和我四个,又没跟你拜六合结婚,如何会有孩子呢?小宝你坏死了,你跟荃姊姊、公主、阿珂姊姊几时拜了六合,也不跟我说,又不请我喝喜酒。”在她想来,世上都是拜六合结了亲,这才会生孩子。

只听沐剑屏道:“就算在这里拜六合,那也是方师姊先拜。”方怡道:“不,你是郡主娘娘,当然是你先拜。”沐剑屏道:“我们是亡国之人,还讲甚么郡主不郡主。”

苏荃安抚世人:“事已如此,急也无用。我们渐渐再想体例。”

那日在丽春院中,韦小宝和七个女子大被同眠,除了公主掉了老婊子毛东珠以外,其他六女现在都在跟前。公主的凶蛮殊不下于毛东珠,但既不如她母亲恶毒险辣,又年青貌美很多。韦小宝暗自光荣,这一下偷换大有事理,倘若现在陪着本身的不是公主而是她母亲,可不知如何是好了,说不定弄到厥后,本身也要像老皇爷那样,又到五台山去削发做和尚了,倘若非做和尚不成,这七个老婆是必然要带去的。

公主道:“啊,扬州丽春院,你说过的,那是天下最好玩的处所,你答允过要带我去玩的。”方怡浅笑道:“他损你呢,别信他的。那是个最不端庄的地点。”公主道:“为甚么不端庄?你去玩过吗?为甚么你们个个神情如许古怪?”方怡忍住了笑不答。

韦小宝发了一会脾气,却也束手无策。世人只得听着苏荃批示,在岛中密林以内找到一个大山洞,打扫安插,作为安身起居的地点,那茅舍再也不涉足一步,只盼施琅或郑克塽重来之时,见岛上人迹杳然,只道他们早已远走,不来细加搜刮。

韦小宝听她们谈笑,心下却甚惶惑:“另有一个是谁?莫非是阿琪?我记得抱着她走来走去,厥后放着她坐在椅上,没抱她上床。不过那晚妞儿们太多,我胡里胡涂的抱了她上床可也说不定,倘若她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,这小家伙将来要做蒙古全部儿好的王子。啊哟,不好,莫非是老婊子?如果是她,归辛树他们可连我的儿子也打死了。”

目睹六女神采内疚,自是大家想起了那晚的景象,他想:“那一晚暗中当中,我乱搅一起,也弄不清是谁。阿珂和荃姊姊肚里怀了我的孩子,那是两个了,仿佛另有一个,可不知是谁,渐渐的总要问了出来。”笑吟吟的道:“我们就算永久住在这通吃岛上,那也不孤单啊。荃姊姊、公主、阿珂,你们三个肚子里已有了我的孩儿,不知另有那一个,肚子里是有了孩儿的?”

世人聚在一起,面面相觑,心下都不由惊骇。昨晚八人谈笑玩闹,直至更阑方睡,忘了轮值守夜,竟给船夫偷了船具,将船驶走,今后困于孤岛,再也难以脱身。韦小宝想到施琅和郑克塽定会带兵前来复仇,本身八人如何抵敌?就算苏荃、公主、阿珂从速生下三个孩儿,也不过十一人罢了。

公主道:“郑克塽那小子呢?他这口气只怕咽不下去罢?”说着向阿珂望了一眼。世人都晓得她这话含义,那自是说:“这个如花似玉的阿珂,他怎肯罢休,不带兵来夺归去?”

世人拜毕站起,转过身来。方怡俄然叫道:“啊哟,船呢?船到那边去了?”

只听那声音又叫:“小桂子,小桂子,你在那边?小玄子挂念着你哪!”声音之巨,直不似出自一人之口,倒如是千百人齐声呼唤普通,但千百人同呼,不能喊得这般整齐,而一人呼唤,任他内力如何高强,也决不能这般声若雷震,那定是康熙的幽灵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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