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听得四下里都是喊声,头顶水声哗哗直响,一条条白龙般的水柱飞入城中。顷刻之间,雅克萨城上空罩了一团白茫茫的大雾,倒是水汽遇冷固结而成。

三千尊水炮射了一个多时候,已坏了六七百尊。同时烧煮冰雪而成热水,不及水炮发射之快,“弹药”到厥后已然布施不上。又射得大半个时候,坏炮愈多,热水更缺,只剩下八九百尊水炮还在发射,能力大减。

城内城外杀牛宰羊,大肆庆贺。索额图等自是谀词潮涌,说韦大帅用兵如神,古时孙吴复活,也所不及。那钦差道:“兄弟此次出京,皇上一再叮嘱,要韦大帅不成杀伤太多。本日韦大帅霸占坚城,固是奇功,更加可贵的是,竟然刀枪剑戟、弓箭火器,一概不消,我军竟没一兵一卒阵亡。一日以内摧大敌,克名城,而不损一名将士,古往今来,唯韦大帅一人罢了。这不但空前,也必然是绝后了。”

清军瞥见城中罗刹兵狼狈的情状,土垒上欢声雷动,南腔北调,大唱俚歌,此中自也少不了韦小宝那“一呀摸,二呀摸,我摸到罗刹鬼子的屁股边!”

自从那日他让清军剥光衣裤、牵着绕城三匝以后,威望大失,收回来的号令,部下已不如先前之凛遵不误。只清军围城甚急,罗刹兵将俱恐城破后无一幸免,这才竭力守御,这时忽见剧变陡起,数千股水柱射入城来,众兵将四散奔逃,那边另有人理睬他。

一名姓班的参将是山西木工出身,说道:“启禀主帅:这事倒不难办。先将大木料锯成两个半爿,每一爿中间挖成半圆的形状,打磨光滑,然后将两个半爿合了起来,木料中间就是一个空心的圆洞了。两个半爿拼集之时,若要讲求,就用榫头,如是粗工夫,那么用大铁钉钉起来也成了。”

常言道:“花花肩舆人抬人”。韦小宝深通仕进之道,馈送钦差这一份大功,本身惠而不费,一无所损。钦差这一回到北京,在天子面前必然会替本身大加吹嘘,将五分功绩说成了非常,本身在军中便有甚么逾规越份之事,钦差和索额图也必极力包瞒,守口如瓶。

世人吃喝了一会,萨布素的部下得罗刹兵告发,将图尔布青从冰窟中挖了出来,抬到阶下。这时图尔布青早已冻毙,满身发青。韦小宝叹道:“此人的名字获得不好,倘若不叫图尔布青,叫作图尔布财,那就不会发青,只会发财了。”命人取棺木将他收殓。待得降兵人数、城中财物东西等大抵查点伏贴,韦小宝与索额图、钦差三人联名上奏,遣飞骑驰往北京,向天子报捷。

图尔布青心中乱成一团,叫道:“中国蛮子又使妖法!”大树中竟会喷出水来,天然是妖法无疑。他惶急之下,大呼:“大师放枪,别让中国蛮子冲上城来。”

韦小宝大喜,叫道:“妙极!做这么一枝大水枪,要多少时候?”班参将道:“小将本身脱手,一天可造得一枝,再赶夜工,可造得两枝。”韦小宝皱眉道:“太慢,太慢。你到各营去遴选帮手,一起来干,你做师父,马上便教门徒。这是粗活,既不是新娘子的红漆马桶,也不是财主家的楠木棺材。水枪外的树皮也不消剥去,只要能射水入城,那就行了。众将官,顿时脱手,砍木造水枪去者!”

世人见他貂裘能够防水,身上暖和,在这里呼喝叱骂,旁人却都冻得死去活来,大家心中不忿,当下便有人拾起冰块雪团,向他投去。图尔布青举起短铳,霹雷一声,向人丛中射去,顿时打死了两人。余人向他乱掷冰块雪团,更有人扑了上去,将他拉上马来。卫兵舞刀砍杀,却那边止得住。

先前射水入城,唯恐未几,现在要将城中积冰烧融,化水流出城外,却也难以办到,只好顺其天然。郎坦督率众兵,先将总督府清理妥当,请韦小宝、索额图和钦差住入,然后再去将火药库、枪械库、金银库等要地一一封存,派兵看管。当时清朝国势方强,军中规律森严。大官如韦小宝、索额图等不免乘机大发横财,军官兵士却一物不敢妄取。

朋春、何佑平分遣马队,将数百里周遭内百姓的铁镬铁锅都调入大营,掘地为灶,木料堆、冰雪堆如一座座小山类似,一尊尊造好的小白龙水炮上都盖了树枝,以免给罗刹兵士发觉。

图尔布青身披貂裘,左手撑伞,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回巡查,听得有人大呼“投降”,大声怒喝:“谁在这里扰乱军心?特工!拉出来枪毙!”

幸喜清军只是射水,倒不乘机攻城。罗刹兵乱了一阵,惊魂甫定,但见地下积水成冰,头顶一条条水柱兀自如注如灌,泼将下来。

韦小宝看了试演,连声喝采,说道:“这不是水枪,是水炮,我们给取个好听的名字,叫作……叫作小白龙水炮。”取出金银,犒赏班参将和造炮官兵,叮咛连日连夜在营后林中赶造,以免罗刹军瞥见。

关外各处都是松杉,额尔古纳河一带到处丛林,百年以上的参天乔木也不计其数。清军雄师出动,不到半天便伐下了数千株大木料。军中兵士本来做过木工的有一百多人,班参将集结在一起,再找了四五百名技术工致的兵士互助,连夜完工,赶造水枪。班参将先造一枝树模,那水枪径长二尺,枪筒有一丈来长,活塞末端装了一条横木,六名流兵分站摆布,握住横木一齐拉推,水枪口较细,水势逼紧了射出时能够及远。从水枪口倒入热水后,班参将一声令下,六名流兵着力鞭策活塞,热水从水枪中激射而出,直射到二百余步以外。

众将得令,分带所属兵士,立即解缆,去林中砍砍木料。同时分遣快马,去处百姓征借斧凿锯刨等木工器具。

图尔布青兀安闲大声叱呵,催促众兵将守城。众兵都转过了头,不加理睬。图尔布青大怒,伸掌去打一名军官。那军官回身避开,图尔布青追将畴昔,俄然脚下在冰上一滑,跌倒在地。中间一名流兵伸手一推,将他推上天下一个积水的洞穴当中。图尔布青着力挣扎,但手足麻痹,爬不上来,大呼:“救我,救我!”众兵将大家脸现鄙夷之色,只聚在那水窟旁围观。过未几时,窟中积水固结成冰,将图尔布青活活的解冻在内,他上身在冰窟以外,兀自喘气不已,胸膛以下却陷在冰内,便似活埋了普通。

清军水炮中射出热水时笔挺成柱,有的到了城头上空便散作水珠,如大雨般纷繁洒下,有的射得较低,却凝集不散,对准了人身直冲。水炮精粗不一,有的力道甚大,能够及远,有的却射程甚近,更有很多射得几次便炮筒散裂,反而烫伤了很多清军“炮手”。也幸亏当时未到最冷时候,若在酷寒之时,热水刚出炮口便固结成冰,韦小宝这条奇策便没法实施了。

过得半晌,欢声渐止,有人便道:“就算要到北京、天津去调,那一千架水龙也要连夜赶运过来。”当时便稀有名副将、佐领自告奋勇,讨令去征集水龙。韦小宝感觉未免旷日耐久,皱眉不语。

第四十八回

索额图道:“这是皇上的洪福,韦大帅的奇才。”韦小宝道:“本日自上到下,大家都有很大功绩。若不是钦差大人和索大人亲临前敌,奋勇督战,我们也不能胜得这么轻易。”钦差和索额图听了大喜,感激非常,刚才对阵之时,他二人躲得远远地,唯恐受了火器矢石之伤,那有半点“亲临前敌,奋勇督战”之事?但韦小宝既这么说,在报捷的摺子当中,自也有本身的一份大功了。满清军功之赏,最是丰富,远非其他功绩之可比。

朋春等军官繁忙批示。班参将所带的木工队抓紧补缀坏炮。烧水队加柴烧火,将冰雪铲入锅中,运水队将热水一桶桶的自炮口倒入。炮筒中水一倒满,“1、2、三,放!”六名炮手奋力向前鞭策活塞,一股水箭从炮口冲出,射入城中。

这时候城内积水二尺不足,都已结成了冰,若要将全城灌满了水,冻成一座大冰城,起码也得十天半月。但罗刹兵无衣无履,又生不了火,大家冻得颤栗,神采发青。有的数兵搂抱在一起,互藉体温取暖。

过得几日,班参将禀报三千尊小白龙水炮已然培养。次日是黄道谷旦,韦小宝卯时升帐,伐鼓聚将,命令将水炮抬上长垒,炮口对准城中。军中鼓角齐鸣,号炮砰砰砰的连发九下。各营将士一齐脱手,将冰雪铲入铁镬铁锅,烧将起来。

洪朝职位寒微,排班站在最后,这时躬身说道:“启禀主帅:末将有个肤见,请主帅决计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说罢!”洪朝道:“末将是福建人,故乡处所很穷,造不起水龙,村落中失了火,大师便用竹筒水枪救火。那竹筒水枪,是用一根毛竹打通了,末端一节不打通,却开一个铜钱大的小孔,另一端用一条木头活塞插在竹筒当中。救火之时,将水枪的小孔浸入水里,活塞后拉,竹筒里便吸满了水,再用力鞭策活塞,水枪里的水就射出去了。”

韦小宝正感懊丧,忽见城门大开,数百名罗刹兵拥了出来,大呼:“投降,投降!”

这时大家情意不异,翻开城门,大呼:“投降!”簇拥而出。

图尔布青正在热被窝中沉沉大睡,忽听得城外炮声高文,仓猝跳起,仓促穿上衣服,披上貂裘,到城头察看。当时风雪正大,天气暗淡,昏黄中见到清军长垒上摆满了一棵棵大树,正迷惑间,猛听得清军齐声号令,有如山崩地裂普通,数千株大树中俄然都射出水来,四周八方的放射入城。

便在此时,城门又闭,城头上几排枪射了下来,将罗刹降人射死了数十人。其他罗刹降人四散奔逃。清军水炮对准城上放枪的罗刹兵将,水柱激射畴昔,罗刹兵纷繁摔下城头。

何佑道:“启禀主帅:这水枪可大可小。卑职小时候跟火伴玩耍,用小水枪射人,倒也风趣。便可惜这一带没大毛竹,要做大水枪,这等大竹筒也得过了长江才有。”

城中除了罗刹兵将外,另有莫斯科派来的文职官员,布道的教士,随军做买卖的贩子,诡计到东方来乘机掳掠的恶棍逃亡、小偷悍贼。瞬息之间,大家身上淋得落汤鸡类似,初时水尚温热,未几时湿衣渐冷,又过一会,湿衣开端结冰。世人大骇,纷繁脱下衣裤皮靴,大家均知湿衣一经结冰,黏连肌肤,当时手指生硬,再也没法摆脱,就算有人互助,常常将皮肤连着衣裤鞋袜一齐撕下,委实伤害不过。

此次出征,副都统郎坦为名将吴拜之子,吴拜本封精奇尼哈番(即子爵),朗坦在雅克萨建功后,更有封赏。

雅克萨城内里国男人早已给杀得清光,只剩一些年青女子,作为营妓,供其淫乐。

图尔布青见清军退而复回,站在城头了望,见清虎帐中堆积了无数木料,心想:“中国蛮子砍砍木料,要生火取暖,如此看来,那是要围城不去了。哼,再过得半个月,大风雪刮来,可有得你们受的了,火烧得再旺,也挡不了这天国里出来的阴风寒气。”他下得城来,命亲兵烧旺了室中炉火,斟上罗刹烈酒,叫两名虏掠而来的中国少女奉侍喝酒。

注:

韦小宝问洪朝:“你有甚么体例?”洪朝道:“末将心想,这一带大毛竹是没有的,大松树、大杉树却多得很。我们将大树砍了下来,把中间剜空了,便可做成大水枪。”韦小宝道:“要剜空大松树的心子,可不大轻易罢?”

韦小宝嗯了一声,凝神这水枪之法。

正大乱间,一小队马队奔到,罗刹乱民才一哄而散。图尔布青从地下爬起,刚好头顶两股水柱淋下,顿时将他满身泼湿。他双脚乱跳,大声谩骂,只得命卫兵互助脱衣除靴。

萨布素当时头上枪伤已好了大半,当即带领一千马队上前,喝道:“降人坐在地下!”罗刹人面面相觑,不明其意。一名清军把总往地下一坐,叫道:“坐下,坐下!”

众将均觉他虽自吹自擂,有些大言不惭,但真要打一场大败仗而己方不死一人,也确是天大的难事,当下大家点头。

都护玉门关不设 将军铜柱界重标

图尔布青大惊,只叫得一声:“啊哟!”一股热水当胸射到。总算天时实在太冷,热水射到时已不甚烫,却冲得他安身不牢,一个踉跄,倒在城头,身边亲兵仓猝扶起。

韦小宝狂喜之下,手舞足蹈,胡言乱语,所发的号令早已全然莫名其妙。幸亏清军带兵将领均是久经战阵的老将,口中大呼:“得令!”却自行去办理受降、入城、缴械、清理诸般手续,统统井井有条,却和韦大帅所发的号令全不相干。

这是他的旧游之地,翻开床边大木箱的盖子一看,箱中放的都是礼服和枪械。双儿浅笑道:“相公盼望箱子里又钻出个罗刹公主来,是不是?”韦小宝笑道:“你是中国公主,比罗刹公主好很多。”双儿笑道:“可惜你的中国公主在北京,不在这里。”韦小宝道:“在我内心,一千其中国公主,也比不上我的半个双儿。好双儿,我们本日算不算‘大功胜利’?”双儿嫣然一笑,双颊晕红。她虽和韦小宝做伉俪已久,听得丈夫调笑,却仍有羞怯之意。她也清楚晓得,天下统统的女子,丈夫最敬爱本身,即令阿珂也及不上。

当晚韦小宝和双儿在总督府的卧房中寝息,炉火生得甚旺,狐被貂褥,一室皆春。

韦小宝对劲洋洋,大吹牛皮:“要突破雅克萨城,本来也驳诘事。难在皇恩浩大,体惜将士,不能伤亡太大。是以上兄弟要比及明天,才使这条战略,好让钦差大臣亲目睹到。我们给皇上办事,打场败仗,那也罢了,大家都会的,不算希罕。老是要仰尊皇上圣意,打败仗而不死人,这就比较上难一些了。”

地下积水渐高,渐渐凝固,变成稀粥普通,罗刹人赤脚踏于此中,冰冷彻骨,忍不住双脚乱跳,大呼:“冻死啦,冻死啦!”世人纷繁抢到高处,有些人干脆爬上了屋顶。人丛中有人叫了起来:“投降,投降!再不投降,大伙儿都冻死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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