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小宝不睬他,持续说道:“从我们的都城北京,到老猫拉屎法一共有几里路?要走几天?”费要多罗道:“从洛莫诺沙伐到莫斯科,一共五百多里路,五天的路程。从莫斯科到北京,总得走三个月罢。”韦小宝道:“如许说来,从北京到老猫拉屎法,得走三个月零五天,路程是远得很了。”费要多罗道:“很远,很远!”韦小宝道:“如许的路程,老猫拉屎法当然不属于中国的了。”费要多罗浅笑道:“公爵说得再对没有了。”

韦小宝怒极,心道:“你奶奶的,你这黄毛鬼说大话吓人。我如果给你吓倒了,我跟你姓,做你儿子,我不叫韦小宝,叫作‘小宝费要多罗’。”他到过莫斯科,晓得罗刹人风俗是名前姓后,但费要多罗是名非姓,他却又不知,说道:“那很好,大大的好!侯爵大人,你可晓得我心中最盼望的是甚么事?”

韦小宝道:“这是最公允的划界体例啊。我们见面的处所,就是两国的鸿沟。那处所离莫斯科是一个半月路程,离北京也是一个半月路程。你们没占便宜,我们也没占便宜。但我们这一场败仗,就算白打了。算起来还是你们占了便宜,是不是?”

费要多罗越听越惊,心想这少年胆小妄为,为了想封王,不吝挑起两国烽火,还要和瑞典国联盟,这一仗打了起来,将来谁胜谁负固然不知,但此时彼众我寡,两边兵力差异,这面前亏是吃定了的;心下好生悔怨,实不该虚声望吓,说甚么火枪队和哥萨克马队攻打北都城,这少年信觉得真,不但不惧,反而欢天喜地,这一下当真是弄巧成拙了,但如暴露怯意,不免又给他看得小了,一时不由得彷徨失措。

韦小宝一听,肝火又生,问道:“雅克萨城内有座小山,你可知叫甚么名字?”费要多罗转头问了随员,答道:“叫高助略山。”韦小宝晓得罗刹语中“高助略”即为“鹿”,说道:“我们中国话叫做鹿鼎山。你可知我封的是甚么爵位?”费要多罗道:“中间是鹿鼎公,用我们罗刹话说,就是高助略猴子爵。”韦小宝道:“如许一来,你是用心跟我过不去了。明知我是鹿鼎公,却要把我的鹿鼎山占了去,岂不是要我做不成公爵么?”费要多罗忙道:“不,不,决无此意。”

韦小宝俄然伸手在桌上一拍,笑道:“有了,有了,我别的另有个公允体例。”伸手入怀,取出两粒骰子,吹一口气,掷在桌上,说道:“你不想兵戈,又不肯二一添作五,我们来掷骰子,从北京到莫斯科,算是一万里路程,我们分红十份,每份一千里。我跟你掷骰子赌十场,每一场的赌注是一千里国土。如你运气好,赢足十场,那么一向到北都城下的地盘,都算罗刹国的。”

韦小宝随口问道:“贵使这一次是那一天禀开莫斯科的?”费要多罗道:“敝人于四月十二日奉了公主殿下谕示,从莫斯科解缆。”韦小宝道:“很好。来,再干一杯。我们这位佟公爷酒量很好,你们两位对饮几杯。”当下佟国纲向费要多罗敬酒,对饮三杯。

费要多罗哼了一声,道:“如果我输足十场呢?”韦小宝笑道:“那你本身说好了。”费要多罗道:“莫非莫斯科以东的万里江山,就通统都是中国的了?”韦小宝道:“我猜你运气也不会如许差,十场当中连一场也赢不了。你只消博得一场,就保住了一千里地盘,两场二千里,博得六场,就有便宜了。”费要多罗怒道:“有甚么便宜?莫斯科以东六千里,本来就是俄国处所。七千里、八千里,也都是俄国的处所。”

韦小宝举起酒杯,道:“请喝酒。”罗刹人嗜酒如命,酒杯放在费要多罗面前已久,酒香阵阵冲鼻,仆人没举杯,他不敢便饮,这时见韦小宝举杯,心中大喜,忙一饮而尽。

费要多罗满脸胀得通红,说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这……”站起家来。

韦小宝问道:“你是甚么爵位?”费要多罗道:“敝人是洛莫诺沙伐侯爵。”韦小宝道:“好,那么洛莫诺沙伐是属于中国的处所。”费要多罗吃了一惊,随即浅笑道:“敝人的封邑洛莫诺沙伐尚在莫斯科之西,怎能是中国的处所?”

费要多罗问道:“甚么叫二一添作五?”韦小宝道:“从莫斯科到北京,约莫是三个月路程,是不是?”费要多罗道:“是。”韦小宝道:“三个月分为两份,是多少时候?”费要多罗不解其意,随口答道:“是一个半月。”韦小宝道:“对了。我们也不消多谈了,大师各回本国都城。然后你从莫斯科解缆东行,我从北京解缆西行。大师各走一个半月,天然就见面了,是不是?”费要多罗道:“是。不知大人这么干是甚么企图?”

费要多罗喝了十几杯酒,已微有醉意,惊诧道:“我……我几时承认了?”韦小宝笑道:“从北京到老猫拉屎法,得走三个多月,路程很远,是以老猫拉屎法不是中国处所。从莫斯科到尼布楚,你也走了三个多月,路程可也不近,尼布楚天然不是罗刹国的了。”

费要多罗只气得直吹胡子,隔了好一会,才道:“公爵大人,你如诚恳媾和,该当提些通情达理的主张出来。如许……如许的体例,要将我国国土分了一半去,那……那太也欺人太过。”说着气呼呼的往下一坐。腾的一声,只震得椅子格格直响。

韦小宝道:“贵使定要说尼布楚是罗刹国处所,那么我们互换一下。我到莫斯科去,请公主封你为尼布楚伯爵,封我为老猫拉屎法公爵。这老猫拉屎法城就算是中国处所了。”

韦小宝道:“贵使是本月到尼布楚的罢?”费要多罗道:“敝人是上个月十五到的。”韦小宝道:“嗯,从四月十二行到七月十五,路上走了三个多月。”费要多罗道:“是,走了三个多月。幸亏天时已暖,道上倒也并不难走。”韦小宝大拇指一翘,赞道:“很好!贵使这一番说了实话,终究承认尼布楚不是罗刹国的了。”

韦小宝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,笑道:“你想连我的封地雅克萨也占了去,叫我做不成鹿鼎公。我有甚么体例?只好去做老猫拉屎法公爵了。固然你这封邑的名字太刺耳,甚么老猫拉屎、小狗拉尿的,可也只得姑息姑息了。”

费要多罗满脸胀得通红,急道:“这……这如何能够?”不由大为担忧,心想公主是他恋人,倘若给他在枕头边灌了大碗中国迷汤,竟尔答允互换,那就糟糕透顶了。又想:“我那洛莫诺沙伐是家传的封邑,物产丰富,如给公主改封到了尼布楚,这里气候酷寒,人丁希少,可要了我的老命啦。何况我现下是侯爵,改封为尼布楚伯爵,岂不是升级?”

清方随员又给他斟上酒,从食盒中取出菜肴,均是北京良庖的烹调。罗刹国当时野蛮未久,要到今后彼得大帝长大,与其姊苏菲亚公主夺权而胜,将苏菲亚软禁于修女院当中,然后大肆输入西欧文明。当韦小宝之时,罗刹国统统器物轨制、文明教养,远远不及欧洲法意等国,更与中国相去甚远,至于烹调之精,迄至本日,俄国仍和中国相差十万八千里。当年在尼布楚城外,费要多罗初尝中华丽食,天然目瞪口呆,几近连本身的舌头也吞下肚去了。韦小宝陪着他尝遍每碟菜肴,解释何谓鱼翅,何谓燕窝,如何令鸭掌成席上之珍,如何化鸡肝为盘中之宝,只听得费要多罗欢乐赞叹,欣羡无已。

费要多罗点头道:“不会,不会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这尼布楚城,你们也决计不敢要了?”

费要多罗睁大了眼睛,一时无辞可对,呆了半晌,才道:“我们俄罗斯处所大得很,那是分歧的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们大清国处所可也不小哪。”费要多罗强笑道:“贵使爱开打趣,这……这两件事,是……是不能一概而论的。”

韦小宝低声道:“这件事可得你帮手才成,不然就怕办不成。”费要多罗一愕,说道:“敝人当得效力,只不知如何帮法?”

费要多罗道:“不会,决计不会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们也不想侵犯我的雅克萨城了?”

费要多罗悄悄叫苦,本技艺边只二千多人马,要反攻雅克萨也无能为力,却说甚么去攻打北京,心想再不认错,说不定这少年要弄假成真,只得苦笑道:“请公爵大人不必介怀。刚才我说火枪手和哥萨克马队攻打北都城,那是当不得真的,是我说错了,全数收回。”

费要多罗深思:“你中国想占我的洛莫诺沙伐,那是决无能够。不过你韦小宝已受过我俄罗斯帝国的册封,倘若来谋我的封邑,倒也费事。我们也不是真的要雅克萨,这雅克萨已经给你们打下来了,再要你们退出来,天然不肯。”因而脸露笑容,说道:“既然雅克萨城是贵使的封邑,我们就让步一步,两国仍以黑龙江为界,不过雅克萨城和城周十里之地,属于中国。这美满是看在贵使份上,最大的让步了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你也感觉这体例非常公允,是不是?”费要多罗赶紧摇手,道:“不,不!绝对不成以。如此划界,岂不是将俄罗斯帝国的一半国土划了给你?”韦小宝道:“不会是一半啊。你们在莫斯科以西,另有很多国土,那些地盘就不消跟中国二一添作五。又何必如许客气?”

韦小宝心想:“你们打败了仗,还这么神情活现。倘若这一战是你们罗刹人胜的,只怕连北都城也要划给你们了。”说道:“我们打过一仗,不知是你们胜了,还是我们胜了?”费要多罗皱起眉头道:“小小接仗,也不能说谁胜谁败。我们公主殿下早有严令,为了保全跟贵国和好,不准开仗,是以贵国军队打击之时,敝国将士都没还手。不然的话,局面就大大分歧了。”韦小宝一听大怒,说道:“本来罗刹兵枪炮齐放,仍不算还手?”费要多罗道:“他们不过是守御本国土地,不算还手。罗刹人真的打起仗来,不会只守不攻的。两国如果大战,罗刹火枪手和哥萨克马队就会打击北都城了。”

韦小宝低声道:“实在媾和划界,没甚么好玩,我们还是先打一仗,你说好不好?”费要多罗不住喘气,忍不住便要拍案而起,大喝一声:“兵戈便兵戈!”但想到这一仗打下去,结果实在过分严峻,己方又全无胜望,只得强行忍住,默不出声。

费要多罗一怔,说道:“这尼布楚城,是我们沙皇的领地,请公爵大人谅解。”

韦小宝又道:“莫斯科离这里太远了,大清兵开去攻打,实在没掌控,说不定吃个败仗,皇上反要怪我……”费要多罗一听有了转机,脸现忧色,忙道:“是,是。劝说中间还是别冒险的好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只是想建功封王,又不想灭了罗刹国。贵国处所很大,我也决计没本领灭得了。”费要多罗又连宣称是。韦小宝低声道:“如许罢,你出兵去打北京,我就出兵打尼布楚,咱哥儿俩各打各的。打下了北京,是你的功绩;打下了尼布楚,是我的功绩。你瞧这战略妙是不妙?”

韦小宝心想:“姑苏人说:‘漫天还价,着地还钱。’我向他要尼布楚,是要不到手的。且向他要尼布楚以西的处所,瞧他如何说?”说道:“我们此次和议,必然要公允买卖,童叟无欺,谁也不能亏损,是不是?”费要多罗点头道:“恰是。两国诚意划界,建立永久战役。”韦小宝道:“那好得很。这鸿沟倘若划得太近莫斯科,是你们罗刹人吃了亏;划得太近了北京,是我们中国人吃了亏。最好的体例,是划在中间,二一添作五。”

费要多罗道:“这倒不晓得,请你指教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现下是公爵,心中只盼望加官进爵,封为郡王、亲王。”费要多罗心想:“加官进爵,哪一个不想?”浅笑道:“公爵大人夺目无能,深得贵国天子宠任,只要再立得几件功绩,加封为郡王、亲王,那是肯定无疑的。敝人诚恳诚意,恭祝你早日胜利。”

韦小宝道:“你说你的封邑叫作老猫拉屎法……”费要多罗道:“洛莫诺沙伐。”

韦小宝与费要多罗二人不开口的谈判,作翻译的荷兰教士在旁不竭低声译成中国话。佟国纲、索额图等听在耳里,初时感觉费要多罗野蛮在理,竟然要以黑龙江为界,直逼中国辽东,那是满洲龙兴之地,如何可受蛮夷之逼?心中都感愤怒;厥后听得韦小宝说渴欲兵戈建功,以求裂土封王,俄使便显得色厉内荏,不敢接口;再听得韦小宝东拉西扯,甚么互换封邑、二一添作五,又是甚么掷骰子划界,每注一千里地盘,明知是胡说八道,对方决计不会答允,但费要多罗的气势却已大挫,均想:“罗刹人野蛮,确然名不虚传,如果跟他们一本端庄的构和,非处下风不成。皇上派韦公爵来主持和议,果然大有知人之明。这番邦鬼子是蛮横人,也只要韦公爵这等不学无术的贩子地痞,才气跟他针锋相对,以蛮制蛮。”

韦小宝俯嘴到他耳边,悄悄说道:“我们大清国的端方,只要打了大败仗,立下军功,才气封王。现下我国承平无事,背叛都已毁灭,再等二三十年,恐怕也没仗打。我想封王,那就为可贵很了。此次划界媾和,你甚么都不要让步,最好派兵向我们应战,将我们这里的大臣杀死一个两个。我们两国就大战一场。你派火枪手、哥萨克马队去打击北京。我们和瑞典国联盟,派兵来打莫斯科。只杀得沙尘滚滚,血流成河,如果我占了莫斯科,占了老猫拉屎法,我便能够封王了。奉求,奉求,千万请你帮这个大忙!说话悄声些,别让别人闻声了。”

韦小宝奇道:“话已说出了口,如何收回?”费要多罗道:“敝人向公爵大人讨个情,请你忘了这句话。”韦小宝道:“这么说来,你们罗刹兵是不去攻打北京的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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