丘处机脸上变色,仰天大笑。韩小莹愠道:“有甚么好笑?”丘处机道:“我久闻江南七怪大名,江湖上都道七侠急人之难,真是行侠仗义的豪杰豪杰,岂知本日一见,嘿嘿!”韩宝驹与张阿生齐声问道:“如何?”丘处机道:“只怕有点儿驰名无实,见面不如闻名!”

这时李萍肚子越来越大,挑担跋涉,委实疲累欲死,但她决意要手刃仇敌,一起上极力粉饰,不让金兵发明马脚,幸亏她自幼务农,习于劳苦,身子又甚矫健,豁出了性命,竭力支撑。数旬日中,尽在戈壁苦寒之地行走。

丘处机又道:“如果七位亲身跟贫道比试,就算再胜一场,也不过是以多赢少,也没太大光彩。待得贫道把满身本领教给了一人,七位也将艺业传给一人。让他二人一对一的比拚,当时如果贫道的门徒得胜,七侠可非得心折口服不成。”

段天德怕韩宝驹等转头再来,如单独逃脱,又怕李萍向仇家泄漏本身形迹,忙逼着她上船又行,仍沿运河北上,经临清、德州,到了河北境内。

丘处机见他们如此好胜,微微一笑,问道:“非论如何赌法,都能听贫道的主张?”朱聪与全金发均想就算你有甚么诡道奸计,也不致就输了给你,齐声说道:“由你说好了。”丘处机道:“君子一言?”韩小莹接口道:“快马一鞭。”柯镇恶还在沉吟。丘处机道:“我这主张如果各位感觉不当,贫道话说在先,就算我输。”这是摆了然以退为进,心知七怪要强,决不肯等闲让他认输,柯镇恶公然接口道:“不消言语相激,快说罢。”

韩宝驹道:“我这就追那段天德去,如果给他躲进了乌龟洞,今后无影无踪,那可要大费手脚了。”七怪中只他一人没受伤,当下抢出庙门,跨上追风黄名驹,急去追逐段天德和李氏。朱聪急叫:“三弟,三弟,你不认得他们啊!”但韩宝驹性子极急,追风黄又是马如其名,果然奔驰如风,早去得远了。

江南七怪肝火上冲。韩宝驹在板凳上猛击一掌,正待开言,丘处机道:“古来大豪杰真侠士,跟人交友是为朋友卖力,所谓‘不爱其躯,赴士之厄困’,只如果义所当为,就是把性命交给了他,又算得甚么?可未曾传闻当年荆轲、聂政,有甚么斤斤计算。朱家、郭解扶危济困、急人之难,不见得又还价还价了。贫道固然不肖,却也想学一学前人。”听了这番抢白,朱聪是读书人,晓得史记《游侠传记》上所述古时的侠士行迳,不由得心下忸捏,当即扇子一张,朗声道:“道长指导得不错,兄弟知罪了。我们七怪担负这件事就是。”

柯镇恶豪气充塞胸臆,铁杖重重在地下一顿,叫道:“好,我们赌了。”

丘处机微微一笑道:“说到救人吗,固然不易,却也难不倒豪杰豪杰。贫道的主张却还要难很多,费事很多。”柯镇恶道:“还要怎地?”

丘处机肝火上冲,心想:“我给你们面子,已给得实足,又已赔罪认输,还待怎地?”说道:“这是贫道护身的兵器,就如柯大哥的铁杖普通。”柯镇恶大声道:“你耻笑我眼盲么?”丘处机道:“不敢。”柯镇恶怒道:“现下我们大师受伤,难决胜负。来岁本日,请道长再在醉仙楼相会。”

李萍是村落贫妇,粗手大脚,面貌本陋,这时肚腹隆起,整日价唾骂哭泣,段天德虽是下贱胚子,对之却不起非礼之念。两人平常相对,只是相打相骂,没一刻安宁。段天德的右臂给丘处机打断了臂骨,虽请跌打大夫接上了骨,一时却不得便愈,他虽是武官,但技艺低浅,又只剩单臂,李萍着力和他厮打,段天德也极感吃力。

段天德心想:“我闯了这个大祸,若回临安,别的不说,我伯父立时就要取我性命,只得且到北边去避一避风头。最好那贼道和江南七怪都伤重身故,我伯父又气得一命呜呼,当时再归去作官不迟。”督着船夫一起往北。韩宝驹坐骑脚程虽快,但他尽在旱道上东问西找,天然寻他不着。

丘处机坐了下来,说道:“我这个别例,时候是拖得长些,但赌的倒是真工夫真本领,并非单拚一时的血气之勇。刀剑拳脚上抢先决胜,凡是学武的个个都会。我们都是武林中的成名流物,决不能再像后生小子们那样不成器。”

江南七怪虽行侠仗义,却个个心高气傲,去处奇特,要不怎会得了“七怪”的名头?他们武功既高,又人多势众,在武林中与人争斗从未吃过亏。当年与淮阳帮失和脱手,七小我在长江边上打败了淮阳帮的一百多条豪杰,当时韩小莹年纪尚幼,却也杀了两名仇敌,江南七怪端的是名震江湖。这一次败在丘处机一人手里,自是非常尴尬。何况焦木是七怪老友,无端丧生,也可说是由丘处机行事莽撞而起。但法华寺中明显藏着女人,并且确是郭啸天的遗孀,这一节是己方理亏,江南七怪却又置之不睬了。

丘处机道:“贫道中了暗器,要不是柯大哥赐赉解药,这时早登鬼域。我们两边拚斗了一场,贫道自当认输。”柯镇恶道:“既是如此,你把背上长剑留下,作个凭据,免得将来更有纷争。”他明知此时若再脱手,己方只韩氏兄妹能够了局,胜负之数那也不消提了,但说就此罢休,宁肯七怪一齐命丧于他剑底。如留得对方兵刃,这一役江南七怪虽以七敌一,毕竟还是赢了。

每次上陆小住,非论如何偏僻,过未几时总有人找寻前来,厥后除了那矮瘦子与女子以外,又多了个手持铁杖的瞽者。总算这三人不认得他,都是他在暗而对方在明,得能及时躲开,却也已险象环生。

韩宝驹道:“好,救孤恤寡,本是侠义道该做之事,就算比你不过,我们总也是作了一件功德。”丘处机大拇指一翘,朗声道:“韩三爷说得不错。七位肯承担将郭氏的孤儿教养成人,贫道先代死去的郭兄感谢。”说着团团作揖。朱聪道:“你这体例未免过于狡狯。凭这么几句话,就要我兄弟为你操心一十八年?”

丘处机道:“很好。至于杨断念的老婆包氏,却不知落在何方。那包氏贫道曾经见过,各位却不认得。贫道与各位赌的就是这回事。是以体例是如许……”韩小莹抢着道:“我们七人去救李氏,你去救包氏,谁先胜利谁胜,是不是?”

丘处机眉头一皱,心想这七怪并非歹人,我何必跟他们争这闲气?那日焦木身后,韩宝驹从铜缸中脱身而出,如要杀我,易如反掌。再说这件事总究是本身鲁莽了,大丈夫是非清楚,错了便当认错,但如何摆脱他们胶葛,却也不易,沉吟了一会儿,心念一动,说道:“各位既要与贫道再决胜负,也无不成,但体例却要由贫道规定。不然的话,贫道在醉仙楼头斗酒,已输了给朱二侠;法华寺较量武功,又输了给七位,连输两场。第三场也不必再比了。”

江南七怪都想:“不消刀剑拳脚决胜负,又用甚么怪体例?莫非再来比喝酒?”

李萍不时候刻在找寻机遇,要跟这杀夫仇敌同归于尽,但每到晚间睡觉之时,就给他缚住了手足,不得其便,这时见他目露凶光,心中悄悄祝祷:“啸哥,啸哥,求你阴灵佑护,让我杀了这个恶贼。我这就来跟你相会了。”悄悄从怀中取出丘处机所赠的那柄短剑。这短剑她贴肉而藏,倒没给段天德搜去。

段天德拉了李萍,向外急奔,转头见寺里没人追逐出来,才稍放心,奔到河边,见到一艘划子,跳上船头,举刀喝令船夫开船。江南水乡之地,河道密如蛛网,划子是平常代步之具,如同北方的马匹骡车普通,是以向来有“北人乘马,南人乘船”之说。那船夫见是个恶狠狠的武官,那敢违拗,当即解缆运橹,摇船出城往北。

这番话只听得江南七怪个个血脉贲张。

随行护送的金兵乱拉汉人百姓当脚夫,挑送行李粮食。段天德抗辩得几句,金兵的皮鞭便夹头夹脑的抽将下来。这般景象他倒也经历甚多,不敷为奇,只不过向来是他以皮鞭抽百姓之头,本日倒是金兵以皮鞭抽其本人之头罢了。皮鞭无甚别离,脑袋也无甚别离,不过痛的是别人之头还是本身之头,这中间却大有分歧了。

丘处机述毕,说道:“那段天德带出去的,便是郭啸天的老婆李氏,除了柯大哥与韩家兄妹,别的四位都见到他们了。”柯镇恶道:“我记得她的声音,永久不会健忘。”

丘处机道:“那两个女子都已怀了身孕,救了她们以后,须得好好安设,待她们产下孩子,然后我教姓杨的孩子,你们七位教姓郭的孩子……”江南七怪听他越说越奇,都张大了口。韩宝驹道:“如何?”丘处机道:“过得一十八年,孩子们都十八岁了,我们再在嘉兴府醉仙楼头相会,大邀江湖上的豪杰豪杰,欢宴一场。酒醉饭饱之余,让两个孩子比试技艺,瞧是贫道的门徒高超呢,还是七侠的门徒了得?”江南七怪面面相觑,哑口无言。

段天德带了她同逃,本来想以她为质,危急时好令仇敌不敢过于紧逼,但面前情势已变,心想本身单身一人易于逃脱,留着这恶妻在身边实是个大大的祸胎,不如一刀杀却,干手净脚,待韩氏兄妹走后,当即拔出刀来。

全金发道:“如果这时候那李氏已给段天德害死,那如何办?”

丘处机道:“推本溯源,我们误打误伤,是为了挽救忠义的后代而起,那么这件事还得归结在这上面。”因而把如何结识郭杨二人、如何追逐段天德的颠末说了。江南七怪听在耳中,不开口的痛骂金人残暴,朝廷职官无耻,心中也均暗佩丘处机侠骨义行,都觉大师心志不异,实在均是同道中人。

丘处机道:“这就是赌一赌运气了。天老爷要贫道得胜,有甚么可说的?”

他满肚子打的快意算盘,不料刚到城门口,城中走出一队金兵,不问情由,便将二人抓住,逼令二人挑担。这时李萍穿了男装,她身材较为矮小,金兵给她的担子轻些。段天德肩头倒是一副百来斤的重担,只压得他叫苦连天。

韩宝驹、韩小莹、张阿生三人当即站起,朱聪等躺卧在床,也昂开端来,齐声道:“再比一场,又有何妨?江南七怪跟人较量,时候与地点,向来任由对方自择。”

不久又多了一件大头痛事,李萍俄然疯颠,客店当中,旅途之上,不时大声胡言乱语,引得大家谛视,偶然扯发撕衣,怪状百出。段天德初时还道她迭遭大变,神智含混,但过了数日,蓦地觉悟,本来她是怕追踪的人失了线索,用心留下形迹,如许一来,要想摆脱仇敌的追踪可更难了。这时盛暑渐过,金风初动,段天德回避追踪,已远至北国,所带的银子也用得将近告罄,而仇敌仍穷追不舍,不由自怨自艾:“老子当初在临安当官,鱼肉老酒,财帛粉头,那是多么欢愉,没出处的妄图了人家一千两银子,到牛家村去杀这贼恶妻的恶强盗老公,却来受这活罪。”他几次便欲撇下李萍,自行偷偷溜走,但转念更想,老是不敢,对她暗害侵犯,又没一次胜利。这道护身符竟变成了甩不脱、杀不掉的大累坠,反要提心吊胆的防她来报杀夫之仇,当真忧?万分。

韩小莹道:“快说,快说,越难的事儿越好。”朱聪笑道:“比赛修仙炼丹,画符捉鬼,我们可不是你道爷的敌手。”丘处机也笑道:“贫道也不敢跟朱二侠比赛探囊取物,顺手牵羊。”韩小莹嘻嘻一笑,跟着又一迭连声的催促:“快说,快说。”

这队金兵跟着一名官员一起向北。本来那官是派赴蒙古部族宣示金主敕令的使者。

不一日来到金国的都城中都大兴府,段天德心想大金京师,地大人多,找个僻静地点躲了起来,只消伺隙杀了这恶妻,仇敌便有天大本领也找不到本身了。

段天德连转了几次船,改换了身上军官装束,勒逼李萍也换了衣衫。十多今后过江来到扬州,投了客店,正想安设个处所,以作暂居之计,说也刚巧,忽听到有人在向客店东人探听本身的踪迹。段天德大吃一惊,凑眼从门缝中张望,见是一个边幅奇丑的矮瘦子和一个仙颜少女,两人都是一口嘉兴土音,猜想是江南七怪中的人物,幸亏扬州掌柜不大懂两人言语,两边一时说不明白,忙拉了李萍,从后门溜出。李萍张口欲叫,段天德伸手按住她嘴,重重打了她一个耳光,忍着本身断臂剧痛,忙雇船再行。

段天德嘲笑一声,举刀砍将下来。李萍死志已决,涓滴不惧,出尽平生之力,挺短剑向段天德扎去。段天德只觉寒气直逼面门,回刀一挑,想把短剑打落,那知短剑锋利已极,只听恰当啷声响,腰刀断了半截,跌在地下,短剑剑头已抵向本身胸前。段天德大骇,今后便跌,嗤的一声,胸前衣服已划破了一条大缝,自胸至腹,割了长长的一条血痕,只要李萍力量稍大得半分,已遭了破胸开膛之祸。他错愕之下,忙举椅子挡住,叫道:“快收起刀子,我不杀你!”李萍这时也已手酸足软,满身乏力,同时腹内胎儿不住跳动,再也不能跟他厮拚,坐在地下不住喘气,手里却紧紧抓住短剑不放。

丘处机昂然道:“我们来个大比赛,我一人对你们七位,不但比武功,还得斗恒心毅力,斗智巧战略,这一场大比拚下来,要看到得头来,到底谁是真豪杰、真豪杰。”

他不敢稍有逗留,沿运河北上,一口气到了山东境内微山湖畔的利国镇。

丘处机站起家来,说道:“本日是三月廿四,十八年后的本日中午,大伙儿在醉仙楼相会,让普天下豪杰见见,谁是真正的豪杰子!”袍袖一拂,满室生风,当即扬长出门。

过不了几天,那矮瘦子和那少女又追到了。段天德只想在屋里悄悄躲过,不料李萍得知来了救星,大声大呼起来。段天德忙用棉被塞住她嘴,打了她一顿,李萍冒死挣扎呼唤,固然没让韩宝驹、小莹兄妹发明,却已惊险之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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