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靖问拖雷道:“安答,你如何带了白雕来?”拖雷道:“爹爹命我去见宋朝天子,相约南北出兵,夹攻金国。妹子说或许我能和你赶上,要我带了雕儿来给你。她猜得对,这可不是赶上了吗?”

郭靖道:“我去将马匹牵到树林子中埋没起来。”走到祠堂后院,忽见青草中有物金光光辉,在朝阳晖映下闪闪发光,俯身看时,倒是一顶金盔,盔上还镶着三粒龙眼般大的宝石。郭靖伸手拾起,飞步返来,悄声对黄蓉道:“你瞧这是甚么?”黄蓉喜道:“完颜洪烈的金盔?”郭靖道:“恰是!多数他还躲在这祠堂里,我们快搜。”

完颜洪烈听了他语气,料他必然已知本身出身,但是此次又是他脱手相救,不知他有何筹算。两人十八年来父慈子孝,敬爱非常,这时同处斗室,俄然想到相互间却有深恨血仇。杨康更心中交兵:“这时只须反手几拳,立时就报了我父母之仇,但怎下得了手?那杨断念虽是我的生父,他又给我过甚么好处?妈妈平时待父王也很不错,我若此时杀他,妈妈在地府之下,也不会欢乐。再说,莫非我真的就此不做王子,和郭靖普通的流落草泽么?”正自思潮起伏,只听得完颜洪烈道:“康儿,你我父子一场,不管如何,你永久是我的爱儿。大金国不出十年,必可灭了南朝。当时我大权在手,繁华不成限量,这斑斓江山,花花天下,今后毕竟尽都是你的了。”

杨康叫道:“年长幼心,莫如果僵尸捣蛋。”黄蓉将抓着他的手重重一摔,恨道:“你还要吓我!”她料知棺材中必是完颜洪烈躲着,但她老是怯懦,恐怕万一真是僵尸,那可如何办?颤声道:“靖哥哥,慢着。”郭靖留步转头,说道:“如何?”黄蓉道:“你快按住棺材盖,别让内里……内里的东西出来。”郭靖笑道:“那边会有甚么僵尸?”目睹黄蓉吓得玉容失容,便纵身跃上棺材,安抚她道:“他爬不出来了!”

郭靖拉着黄蓉的手过来与拖雷等相见,道:“这是我义妹。”黄蓉笑问:“这对白雕送给我,行不可?”拖雷不懂汉语,带来的通译又在奔逃时给金兵杀了,只觉黄蓉声音清脆,说得好听,却不知其意。

黄蓉惴惴不安,微一沉吟,说道:“靖哥哥,我试一手劈空掌给你瞧瞧。是僵尸也好,完颜洪烈也好,我隔着棺材劈他几掌,且听他是人叫还是鬼哭!”说着一运劲,踏上两步,发掌便要往棺上劈去。她劈空掌并未练成,论工夫远不及陆乘风,是以上这一掌迳击棺木,却非腾空虚劈。杨康大急,叫道:“使不得!你劈烂了棺材,僵尸探头出来,咬住了你手,那可糟了!”

杨康推开西配房的房门,两人悄悄躲着。耳听得杀声渐隐,众金兵四下逃散,又听得三个蒙前人叽哩咕噜的与郭靖说话。完颜洪烈如在梦中,低声道:“康儿,你如何在这里?”杨康道:“那也当真刚巧,唉,都是给这姓郭的坏了大事。”

杨康悄悄摆脱了,道:“这郭靖武功了得,他要报杀父之仇,决意要来害您。他结识的妙手很多,您实在防不堪防。在这半年以内,您别回中都罢。”完颜洪烈想起十九年前临安牛家村的旧事,不由得一阵心伤,一阵惭愧,一时说不出话来,过了很久才道:“唔,避一避也好。你光临安去过了么?史丞相如何说?”杨康冷冷的道:“我还没去过。”

郭靖听他提到华筝,不由一呆。他自与黄蓉倾慕相爱,偶然想起华筝,心头自发不当,只此事不知如何措置,干脆撇在一旁,不敢多想,这时听了拖雷之言,顿时茫然,随即心想:“归正一月以内,我有桃花岛之约,蓉儿的父亲非杀我不成,这统统都顾不得了。”向黄蓉道:“这对白雕是我的,就送给你啦!”黄蓉大喜,回身又去抛肉喂雕。

杨康正要答话,忽听得身后喀的一响。两人吓了一跳,仓猝回身,这时天气已明,窗格子中透进亮光,只见房中摆着七八具棺材,本来那是祠堂中停厝族人未曾下葬的棺木和寿材空棺之所。听刚才的声音,竟像是从棺材中收回来的。

哲别与博尔忽箭法短长,从旗斗当中飕飕射将下来,又射死三名金兵。拖雷俯身下望,见义兄郭靖赶散追兵,威不成当,非常欢乐,叫道:“安答,你好!”抱着旗杆溜下地来。两人执手相视,一时都欢畅得说不出话。接着哲别与博尔忽也从旗斗中溜下。哲别道:“那三个汉人以盾牌挡箭,伤他们不得。若非靖儿相救,我们再也喝不到斡难河的净水了。”

郭靖心想这番别离,只怕今后难再相见,心下凄然,与拖雷、哲别、博尔忽三人一一拥抱道别,眼看着他们上马而去,蹄声渐远,人马的背影终究在黄尘中隐没。

过了一会,完颜洪烈听得郭靖与黄蓉分头出去找寻本身,刚才他见到郭靖白手击打黄河三鬼与众金兵,脱手凌厉,若给他发明,那还得了?思之不寒而栗。杨康道:“父王,这时出去,只怕给他们撞见了。我们躲在这里,这几人必定猜想不到。待他们走远,再渐渐出去。”完颜洪烈道:“不错……康儿,你如何叫我‘父王’,不叫‘爹’了?”杨康沉默不语,想起故世的母亲,心中思潮起伏。完颜洪烈缓缓的道:“你在想你妈,是不是?”伸手握住他手,只觉他掌上冰冷,满是盗汗。

郭靖道:“贤弟,快搜。”杨康心中焦急,不知完颜洪烈已否逃脱,脸上却不动声色,说道:“他本身要来送命,当真再好也没有了。你和黄女人搜东边,我搜西边。”郭靖道:“好!”当即去推东边“节孝堂”的门。黄蓉道:“杨大哥,我瞧那人必然躲在西边,我跟着你去搜罢。”杨康悄悄叫苦,只得假装欣然,说道:“快来,别让他逃脱了。”两人一间间屋子挨着搜去。

郭靖大喜,叫道:“蓉儿、康弟,完颜洪烈到了这里,快找他去。”黄蓉回声过来,却不见杨康的影踪。郭靖心急,叫道:“蓉儿,你向东,我向西。”两人展开轻功,如飞赶将下去。郭靖追出数里,赶上了几名败逃的金兵,抓住一问,果是六王爷完颜洪烈亲身率队,却不知他这时在那边。一名金兵道:“我们丢了王爷私逃,归去也得杀头,大伙只好逃到四乡,躲起来扮汉人做老百姓了。”

宝应刘氏在宋朝原是大族,这所祠堂范围本来非常弘大,自金兵数次渡江,烽火横烧,铁蹄踩踏,刘氏式微,祠堂也就破败了。黄蓉冷眼相觑,见杨康专拣门口尘封蛛结的房间出来渐渐搜检,更明白了几分,待到西配房前,见地下灰尘中萍踪混乱,门上本来积尘甚厚,也看得出有人新近排闼关门的指模,立时叫道:“在这里了!”

这四字一呼出,郭靖与杨康同时闻声,一个大喜,一个大惊,同时奔到。黄蓉飞脚将门踢开,不由得一怔,见屋里放着很多棺材,那边有完颜洪烈的影子?杨康见完颜洪烈已经逃脱,心中大慰,抢在前面,大声喝道:“完颜洪烈你这奸贼躲在那边?快给我滚出来。”黄蓉笑道:“杨大哥,他早闻声我们啦,您不必给他报讯。”杨康给她说中苦衷,脸上一红,怒道:“黄女人开甚么打趣?”

黄蓉道:“我们躲将起来,等待完颜洪烈领了人马过来。如果别人马浩繁,咱俩便悄悄蹑着,到早晨再去成果别性命,岂不是好?”郭靖大喜,连称妙策。黄蓉甚是对劲,笑道:“这是个‘移岸就船’之计,也只平常。”

郭靖胆小,叫道:“杨贤弟,我们翻开棺盖瞧瞧。”杨康本来手心中捏着一把盗汗,要想脱手相救,却又自知不敌郭黄二人,正自难堪,忽听棺中收回女子声音,不由又惊又喜,抢上伸手去掀棺材盖,格格两声,二人也未使力,棺盖便回声而起,本来竟未钉实。

拖雷提及启事。本来成吉思汗攻打金国得胜,但金国地大兵众,多年运营,基业甚固,死守住数处要塞,蒙古兵打击不过,一时也何如不得。因而成吉思汗调派拖雷南来,要联络宋朝出兵,南北夹攻,途中碰到大队金兵禁止,从人卫兵都给杀尽,只剩下三人逃到这里。

杨康听他言下之意,竟有篡位之意,想到“繁华不成限量”这六个字,心中怦怦乱跳,暗想:“以大金国兵威,灭宋驳诘。蒙古只一时之患,这些只会骑马射箭的蛮子毕竟成不了气候。父王夺目强干,当今金主那能及他?大事若成,我岂不成了天下的共主?”想到此处,不由热血沸腾,伸手握住了完颜洪烈的手,说道:“爹,孩儿必当辅你以成大业。”完颜洪烈感觉他手掌发热,心中大喜,道:“我做李渊,你做李世民罢。”

郭靖想起当日在归云庄中,曾听杨康要穆念慈光临安去见史弥远丞相,请他殛毙蒙古使者,当时不明此中原因,这时才知金国获得了讯息,命杨康为大金钦使南来,便为了禁止宋朝与蒙古缔盟联兵。

郭靖质料销魂刀沈青刚、追命枪吴青烈必在附近,右手反钩,已抓住刺向胁下的枪头回扯,吴青烈安身不定,直跌过来。郭靖稍向后缩,沈青刚这一刀恰好便砍向师弟脑门。郭靖飞起左腿,踢中沈青刚右腕,黑夜中青光明灭,一柄长刀直飞起来。郭靖救了吴青烈一命,顺手在他背上按落。吴青烈本已站立不稳,再给他借劲按捺,咚的一声,师兄弟相互猛撞,都晕了畴昔。

郭靖转头再寻,天气渐明,那边有完颜洪烈的影子?明知杀父仇敌便在附近,却找寻不到,好生烦躁,一起急奔,突见前面林子中白影明灭,恰是黄蓉。两人见了面,眼瞧对方神采,自是无功,只得同回祠堂。

郭靖又惊又喜,道:“贤弟,你到那边去了?见到完颜洪烈么?”杨康奇道:“完颜洪烈如何在这里?”郭靖道:“是他领兵来的,这顶金盔就是他的。”杨康道:“啊,本来如此。”黄蓉见他神采有异,又想起先前他跟欧阳克鬼鬼祟祟的说话,顿时起疑,问道:“我们刚才到处找你不着,你到那边去了?”杨康道:“明天我吃坏了东西,俄然肚子痛,内急起来。”说着向小树丛一指。黄蓉虽狐疑未消,但也不便再问,也不肯去搜他刚才大解过的处所。

完颜洪烈惊道:“甚么声音?”杨康道:“准是老鼠。”只听得郭靖与黄蓉一面笑语,搜索出去。杨康暗叫:“不妙!本来爹爹的金盔落在内里!这一下可要糟糕。”低声道:“我去引开他们。”悄悄推开了门,纵身上屋。

黄蓉一起搜来,忽见屋角边人影一闪,喜道:“好啊,在这里了!”扑将下去。那人身法好快,在墙角边一钻,已不见了踪迹。郭靖闻声赶来,黄蓉道:“他逃不了,必然躲在树丛里。”两人正要赶入树丛中搜索,俄然忽喇一声,小树分开,窜出一人来,倒是杨康。

郭靖笑道:“贤弟不必介怀,蓉儿最爱闹着玩。”向地下一指,说道:“你瞧,这里有人坐过的陈迹,他果然来过。”黄蓉道:“快追!”刚自回身,俄然前面喀的一声响,三人吓了一跳,一齐转头,只见一具棺材正自微微闲逛。黄蓉向来最怕棺材,在这房中本已周身不安闲,忽见棺材闲逛,“啊”的一声叫,紧紧拉住郭靖手臂。她心中虽怕,脑筋却转得快,颤声道:“那奸贼……奸贼躲在棺材里。”

郭靖喜道:“不错,那奸贼定是躲在棺材里。”大踏步上去,要开棺揪完颜洪烈出来。

黄蓉给他吓得打个寒噤,凝掌不发,忽听得棺中“嘤”的一声,倒是女人声音。黄蓉更是毛骨悚然,惊叫:“是女鬼!”忙不迭跃出房外,叫道:“快出来!”

黄蓉回身反手,在短墙墙头上按落借力,轻飘飘的腾空而起,叫道:“我在上面瞧着,你在底下搜。”郭靖回声入内。黄蓉在屋顶上叫道:“刚才我这一下轻功好不好?”郭靖一呆,留步道:“好得很!如何?”黄蓉笑道:“如何你不奖饰?”郭靖道:“唉,我没一个时候内心不在赞你。”黄蓉咭的一声笑,手一扬,奔向后院。

拖雷又道:“金国说甚么都要杀了我,免得蒙古与宋朝缔盟胜利,此次竟是六王爷亲身领人禁止。”郭靖忙问:“完颜洪烈?”拖雷道:“是啊,他头戴金盔,我瞧得很清楚,可惜向他射了三箭,都给他卫士用盾牌挡开了。”

杨康当郭靖与金兵相斗之际,黑暗中已看出了完颜洪烈的身形,这时虽已知本身非他亲生,但受他哺育十余载,一向当他父亲,并且今后繁华繁华,都要依托于他,目睹郭靖杀散金兵,完颜洪烈只要给他瞧见,那边另有性命?情势告急,不暇多想,纵身出去要设法相救,正在此时,郭靖提起一名金兵掷了过来。完颜洪烈忙勒马闪避,却没能让开,给金兵撞上马来。杨康跃畴昔抢前抱起,在完颜洪烈耳边轻声道:“父王,是康儿,别出声。”郭靖正斗得性起,黄蓉又在调弄白雕,黑夜中竟没人见到他抱着完颜洪烈走向祠堂后院。

杨康俄然向外一指,道:“啊,他在那边!”抢步出去。黄蓉反手一把抓住了他脉门,嘲笑道:“你别弄鬼。”杨康只感半身酸麻,转动不得,急道:“你……你干甚么?”

拖雷道:“完颜洪烈带的人马本来很多,他快马追逐我们,离了大队,这时必是归去增带人马再来。安答,我有父王将令在身,不能延搁,我们就此别过。我妹子叫我带话给你,要你尽早回蒙古去。”

黄河四鬼中的夺魄鞭马青雄混入太湖盗帮,已为陆冠英与盗帮杀死,余下这三鬼恰是这一队追兵中的妙手。暗中当中,众金兵没见到三个首级俱已倒地,尚在与拖雷、哲别、博尔忽箭战。郭靖喝道:“还不快走,都想死在这里么?”抢上去拳打脚踢,又提人丢掷,半晌之间,将众金兵打得魂飞魄散,四下里乱逃。沈青刚与吴青烈前后醒来,也没看清仇家是谁,只觉头痛欲裂,面前金星飞舞,撒腿就跑。两人竟背道而驰,丧门斧钱青健口中哼哼唧唧,脚下倒是缓慢,奔的却又是另一个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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