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靖忙替他推宫过血,却全然无效,去摸他小腿时,动手火烫,肿得更加粗了。只听他喃喃的道:“四张机,鸳鸯织就欲双飞……”郭靖问道:“你说甚么?”周伯通叹道:“不幸未老头先白,不幸……”郭靖见他神智胡涂,不知所云,心中大急,奔出洞去跃上树顶,大声叫道:“蓉儿,蓉儿!黄岛主,黄岛主!拯救啊,拯救!”桃花岛四周数十里,处所极大,黄药师的住处距此甚远,郭靖喊得再响,别人也没法闻声。

周伯通爱武如狂,见到这部包含天下武学精义的奇书,极盼研习一下此中武功,这既不是为了争名邀誉、抱怨复仇,也非好胜逞强,欲恃此以横行天下,纯是一股难以禁止的猎奇爱武之念,亟欲得知经中武功练成以后到底是怎生短长法。想到师哥所说的故事,当年黄裳阅遍了五千四百八十一卷《万寿道藏》,苦思四十余年,终究想了然能破解各家各派招数的武学,此中所包含的奇妙法门,自非同小可。黑风双煞只不过得了下卷经文,练了两门工夫,便已横行江湖,倘若高低卷尽数融会贯穿,的确不成思议。但师兄的遗训却又千万不成违背,十余年来,手拥高深武学秘笈,恰好眼可见、心可想,而手不能练,其苦可知。

当日王重阳夺经绝忘我心,只是要为武林中免除一个大患,是以遗训本门中人不准研习经中武功。师兄遗言,周伯通当然不敢违背,想到黄药师夫人的话:“你师兄只说不准练,却没说不准瞧。只瞧不练,不算违了遗言。”倒也有理。是以在洞中一十五年,闲坐无聊,已把经文翻阅得滚瓜烂熟。这上卷经文中所载,都是道家修练内功的大道,以及拳经剑理;下卷中所载,倒是合用法门,各种百般希罕古怪的武功,自练法而至破法,无一不备。早知这是真经真本,黄夫人说甚么“江南的医卜星相杂书”,纯是哄人之言。

正在这一个打得失色、一个瞧得入迷之际,忽听周伯通一声“啊哟”急叫,接着啪的一声,一条黑黝黝的长形之物从他身边飞起,撞上远处树干,似是被他用手掷出。郭靖见他身子连晃,吃了一惊,仓猝抢上,叫道:“大哥,甚么事?”

郭靖更惊,忙奔近身去。周伯通神采已变,扶住他肩膀,走回岩洞,撕下一条衣衿来扎住大腿,让毒气一时不致上行。郭靖从怀中取出火摺,晃亮了看时,心中突的一跳,只见他一只小腿已肿得比平时粗了倍余。

经中所述句句含义通俗,字字积聚玄机,郭靖一时之间那能贯穿得了?便说到洪七公传授降龙十八掌的四字诀:“只记不消”。周伯通正合情意,说道洪七公之法大佳,便说一句,命他跟一句,反来覆去的念诵,数十遍以后,郭靖虽不明句中意义,却已能朗朗背诵,再念数十遍,已自服膺心头。

郭靖听他说本身也就要死,但自发满身了无异状,又扑灭火摺,去察看他伤口。火光辉映之下,只见他脸上灰扑扑的罩着一层黑气,本来一张乌发童颜、肤色红润的孩儿面已全无光彩。

这一顿饭,两人都是食而不知其味,一个想到本身在偶然之间练成了天下无敌的绝世武功,右手抓起馒头来吃,左手就打几拳,那也是双手二用,一手抓馒头,一手打拳;另一个急着要把饭吃完,好瞧黄蓉在蜡丸当中藏着甚么动静。周伯通想一手送馒头入嘴咬嚼,一手端汤碗喝汤,能够尽速吃完,却不胜利,他哈哈大笑,说道:“老顽童只一张嘴,便有两只手也没用。”

练了约莫一个更次,自发略有进境,只听得风声虎虎,展开眼来,见黑暗中长须长发飘飘而舞,周伯通正在练拳。郭靖睁大了眼凝神谛视,见他左手打的是七十二路“空明拳”,右手打的倒是另一套全真派掌法。他出掌发拳,势道极慢,但每一招之出,仍带着虎虎掌风,仍具极大劲力,仿佛瞬息之间,内力便能自左至右、自右至左的流转,附在招数之上。郭靖只瞧得敬佩非常,心想要摆布分具内力,练起来极难,并且人身材内经络独一一套,分红摆布,多数不成。像周大哥那样将内力调左调右,倒是可行,便如兵戈时变更兵力普通,仿佛也非极难。

周伯通道:“我脚上给毒蛇咬了!这可糟糕透顶!”

郭靖狂喜之下,将纸条给周伯通看了。周伯通笑道:“有我在此,他不想放你也不能了。我们逼他放,不消求他。他如不答允,我把他在这洞里关上一十五年。啊哟,不对,还是不关的为妙,别让他在洞里也练成了用心二用、双手互搏的奇妙武功。”

郭靖将真经上卷中的内功纲领以及下卷中的怪语经文尽数背熟,周伯通便教他照着经中所述,渐渐修习内功。郭靖感觉这些内功法门与马钰所传理路一贯,只更加玄通俗微,心想周伯通既是马钰的师叔,所学天然更加高深。那日梅超风在赵王府中坐在他肩头迎敌,兀自苦苦诘问道家内功法门,可见她于道家奥妙全无所知,是以更不思疑所背经文与九阴真经有何干系。虽见周伯通端倪之间常含嬉顽神采,也只道他生性如此,那推测他是在与本身开一个大大的打趣。

郭靖这时只求救别性命,那边还想到本身安危,右臂紧紧按住他下身,不住在他创口上吮吸。周伯通待要挣扎禁止,满身已然酸软,转动不得,再过一阵,竟晕了畴昔。郭靖吸了一顿饭工夫,把毒液吸出了大半,都吐在地下。

周伯通深思:“我这个义弟对我挺够义气,他吮我身上蛇毒之时,明知本身会死的,厥后固然不死,倒是大出我二人以及无常鬼二人一鬼的料想以外。我再没工夫能够教他了,如何想个别例,再多给点好处给他?”

天气垂垂黑了下去,郭靖盘膝坐下勤奋,心中想着黄蓉,久久不能宁定,隔了很久,才达静虚玄默、胸无杂虑之境,把内息在周身运了几转,俄然心想:若要真正练成一人作2、摆布分击的上乘武功,内息运气也得摆布别离、各不相涉,如此这般,双手出招时方能各具内力。因而用手指按住鼻孔,别离左呼左吸、右呼右吸的练了起来。

周伯通凄然一笑,道:“那九阴真经的经文,放在我身下土中的石匣以内,本该给了你,但你吮吸了蝮蛇毒液,性命也不悠长,咱俩在鬼域路上联袂同业,倒不怕没伴儿玩耍,在阴世玩玩四小我……不,四只鬼打斗,倒也风趣,哈哈,哈哈。那些大头鬼、无常鬼必然瞧得莫名其妙,鬼色大变。”说到厥后,竟又欢畅起来。

周伯通见到火光,向他微微一笑,但见郭靖面色如常,没涓滴中毒之象,大为不解,吸了口气,问道:“兄弟,你服过甚么灵丹灵药?为甚么这般短长的蛇毒也不能伤你?”郭靖一怔,猜想必是喝了参仙老怪的大蟒药血之故,说道:“我曾喝过一条大蟒蛇的血,或许是以不怕蛇毒。”周伯通凝神待想,却又晕了畴昔。

他天生的混闹玩皮。人家骂他气他,他并不着恼,爱他宠他,他也不放在心上,只要能够干些作弄旁人的恶作剧玩意,就再也高兴不过。这时心中想好了这番主张,脸上不动声色,庄容对郭靖道:“贤弟,我在洞中耽了十五年,除了一套空明拳和双手互搏的玩意儿以外,还想到很多旁的工夫,我们闲着也是闲着,待我渐渐传你如何?”郭靖道:“那再好也没有了。只不过蓉儿说就会设法来放我们出去……”周伯通道:“她放了我们出去没有?”郭靖道:“那倒还没有。”周伯通道:“你一面等她来放你,一面学工夫不成吗?”郭靖喜道:“那当然成。大哥教的工夫必然奇妙之极。”

郭靖身上放去了这很多血,饶是体质结实,也感酸软有力,给周伯通灌完血后,靠上石壁,便即沉甜睡去,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忽觉有人替他包扎臂上的伤口,展开眼来,面前髯毛长垂,恰是周伯通。郭靖大喜,叫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好啦!”周伯通道:“我好啦,兄弟,你舍命救活了我。来索命的无常鬼大失所望,知难而退,比来多数不会卷土重来。”郭靖瞧他腿上伤势,见黑气已退,红肿未消,当已无碍。

这数日当中,黄蓉老是为郭靖烹调适口菜肴,却并不露面。郭靖心中一安,练功进境更快。这日周伯通教他练“摧坚神抓”之法,命他凝神运气,以十指在石壁上撕抓拉击。郭靖依法练了几次,俄然起疑,说道:“大哥,这是九阴真经的工夫么?我见梅超风练过的,她用活人来练,把五指插入活人的头盖骨中,残暴得紧。”

郭靖跃下地来,束手无策,危急中一个动机俄然在心中闪过:“蛇毒既不能伤我,我血中或有禁止蛇毒之物。”不及细想,在地下摸到周伯通平常饮茶的一只青瓷大碗,拔出成吉思汗所赐金刀,在左臂上割了一道口儿,让血流在碗里,流了一会,鲜血固结,再也流不出来,他又割一刀,再流了些鲜血,扶起周伯通的头放在本身膝上,左手撬开他牙齿,右手将血水往他口中灌下。

周伯通悄悄好笑,心道:“且莫欢畅,你上了我的大当啦!”心想虽令他被骗,但对他很有好处,决非害人之举,便一本端庄的将九阴真经上卷所载要旨,选了几条说与他知。郭靖天然不明白,周伯通耐了性子解释。传过本源法门,周伯通又照着下卷所记有关的拳路剑术,一招招的说给他听。所教的只以正路武功为限,不教“九阴白骨爪”、“摧心掌”、“白蟒鞭”之类恶毒工夫。只是本身先行走在一旁,看过了真经记着再传,以防郭靖起疑。

这日睡了一大觉醒来,俄然之间,欢声大呼:“是了,是了,这恰是分身其美的妙法!”说着哈哈大笑,欢畅之极。郭靖问道:“大哥,甚么妙法?”周伯通只大笑不答,本来他俄然想到一个主张:“郭兄弟并非我全真派门人,我把经中武功教他,让他全数学会,然后一一演给我瞧,他既学到了高超武功,我又过了这心痒难搔之瘾。这可没违了师哥遗训。”

这番传授武功,可与普天下古往今来的教武大不不异,所教的工夫,教的人本身竟全然不会。他只用口报告,决不脱手树模,待郭靖学会了经上的几招武功,他就以全真派的武功与之拆招试拳,果见经上武功妙用无穷,常常犹在全真武功之上。

周伯通闻言一惊,心想:“是了,梅超风见不到真经上卷,不知练功正法。下卷文中说道:‘五指发劲,无坚不破,摧敌领袖,如穿腐土。’她不知经中所云‘摧敌领袖’是攻敌关键、击敌首级之意,还道是以五指去插入仇敌的头盖,又觉得练功时也须如此。这九阴真经源自道家法天天然之旨,旨在驱魔辟邪、葆生养命,先明‘摧坚神抓’要旨,是为了熟知其破解之法,岂能当真如此习练?那婆娘委实胡涂得紧。郭兄弟既已起疑,我不成再教他练这门工夫。”笑道:“梅超风所学的‘九阴白骨爪’是邪派工夫,跟我这道指正宗的‘摧坚神抓’如何能比?固然形似,实在底子分歧。好罢,我们且不练这神抓工夫,我再教你一些内家要诀。”说这话时,又已打好了主张:“我把上卷经文先教他记熟,晓得了经中所载的底子法门,当时他再见到下卷经文中所载武功,必觉顺理成章,再也不会起疑。”一字一句,把上卷真经的经文重新念给他听。

那真经下卷最后一段,有一千余字满是咒语普通的怪文,叽哩咕噜,浑不成解。周伯通在洞中这些年来早已反覆思考了数百次,始终想不到半点端倪。心想这段经文非常难背,要郭靖先记熟了再说,因而要郭靖尽数背熟。他只一句一句的教,本身瞧了经文,记熟一句,便教一句。要他连教两句,却也不能。记得了下句,忘了上句。郭靖问他这些咒语是何意义,周伯通道:“现在天机不成泄漏,你读熟便了。”要读熟这千余字全偶然义的怪文,更比背诵别的经文难上百倍,倘若换作一个聪明聪明之人,要究查经辞意义,定然背诵不出,郭靖却天生有一股毅力狠劲,不管它有偶然义,全不睬会,只埋头硬背,读上千余遍以后,竟然也将这一大篇诘曲诡谲的怪文牢服膺住了。

周伯通道:“岛上向来没这等奇毒非常的青蝮蛇,不知自那边而来?本来我正在打拳,蛇儿也不能咬到我,偏生我两只手分打两套拳法,这一用心……唉!”郭靖听他语音发颤,知他受毒甚深,若非以上乘内功强行抵抗,早已昏倒,慌急当中,弯下腰去就在他伤口上吮吸。周伯通急叫:“使不得,这蛇毒非比平常,你一吸就死。”

正要对郭靖说知,转念一想:“他口气中对九阴真经非常仇恨,说道那是恶毒的险恶武功。实在只因为黑风双煞单看下卷经文,不晓得上卷所载养气归元等等根底法门,乃至上乘工夫不会练,却只去练粗浅的邪门工夫。我且不跟他说知,待他练成以后,再让他大吃一惊。当时他工夫上身,就算大发脾气,可再也甩不脱、挥不去了,难道风趣之极?”

毒力既减,周伯通究竟功力精深,晕了半个时候,重又醒转,低声道:“兄弟,做哥哥的本日要弃世了,临死之前交友了你这位交谊深重的兄弟,做哥哥的非常欢乐。”郭靖和他订交日子虽浅,但两人都是直肠直肚的性子,肝胆相照,竟如同是数十年的知己老友普通,这时见他神情就要逝去,不由得泪水滚滚而下。

如此过了数日,目睹妙法见效,九阴真经中所载的武功垂垂移到郭靖身上,而他完整给蒙在鼓里,涓滴不觉,不由大乐,连在睡梦当中也常笑出声来。

好轻易等他吃完馒头,骨都骨都的喝干了汤,那哑仆清算了食盒走开,郭靖忙取出蜡丸,捏碎蜡丸,拿出丸中所藏的纸来,果是黄蓉所书,上面写道:“靖哥哥:你别心急,爹爹已经跟我和好,待我渐渐求他放你。我不能来看你,但每天想你。”最后署着“蓉儿”两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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