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,黄蓉却知局势告急,师父既指出这一章,自必大有事理,当下说道:“好,师父快教。”洪七公命郭靖将那“易筋锻骨章”念了两遍,依着文中所述,教两人如法修习,他却去猎兽垂钓,生火煮食。郭靖与黄蓉来插手互助,每次均为他禁止。

次日一早,欧阳锋来到树下,数点郭靖堆着的木料,只要九十根,嘲笑一声,大声喝道:“小杂种,快滚出来,另有十根呢?”

郭靖暴跳如雷,发足向身边的一株紫檀树猛踢。黄蓉灵机一动,叫道:“有了!”捧起一块大石,靠在紫檀树向海的一根桠枝上,说道:“你用力扳,我们发炮。”郭靖大喜,双足顶住树根,两手握住树枝,向后急扳。紫檀木又坚又韧,只向后弯转,却不折断。郭靖双手忽松,呼的一响,大石向海中飞去,落在木筏之旁,激起了丈许水花。黄蓉叫了声:“可惜!”又装炮弹,这一次瞄得准,恰好打在筏上。只木筏扎得极其坚牢,受石弹这么一击,并无大碍。两人接着连发三炮,却都落空跌在水中。

洪七公只听到第十八路,心中已不堪敬佩,便道:“不消再说了,我们就跟西毒斗斗。”郭靖道:“用这空明拳么?只怕弟子火候还不敷。”洪七公道:“我也晓得不成,但死里求生,只好冒险,你身上带着成吉思汗送你的金刀是么?”

洪七公道:“你快去将那廿几根木料扎一个木筏,走为上策。我和蓉儿在这里随机应变,跟老毒物周旋。”郭靖急道:“不,我怎能离您白叟家而去。”洪七公叹道:“西毒顾忌黄老邪,不会伤害蓉儿,老叫化归恰是不成的了,你快走罢!”

郭靖想了半晌,又经洪七公指导讲解,终究贯穿,纵身下树,摸着一棵中等大小的杉树,运起空明拳的手劲,悄悄巧巧,如有若无的举刃一划,金刀刃锋公然深切树干。他随力所之,转了一圈,那杉木应手而倒。郭靖喜极,用这体例接连堵截了十多棵树,看来不到天明,那一百棵之数便可凑满了。

那边厢黄蓉也是大呼着奔来,双手捧着一头野羊。本来她出去猎羊,拿着几块石子要掷打羊头,那知奔了几步,不知不觉间竟早已追在野羊前面,回过身来,顺手就将野羊抓住,身法之快,脱手之准,全然出乎本身料想以外。

这一掌拍得极重,声音传到山谷当中,模糊的又传了返来。洪七公一惊,忙问:“靖儿,你刚才打这一掌,使的是甚么伎俩?”郭靖道:“如何?”洪七公道:“如何你打得如此重实,树干却没涓滴震惊?”郭靖甚感忸捏,道:“我刚才着力震树,手膀酸了,是以没用力力,也没照师父的指教留不足力。”洪七公点头道:“不是,不是,你拍这一掌的工夫有点古怪。再还是拍一下!”

手起掌落,郭靖依言拍树,声震林木,那松树仍略不颠动,此次他本身也明白了,道:“那是周大哥传给弟子的七十二路空明拳伎俩。”洪七公道:“空明拳?没传闻过。”郭靖道:“是啊,周大哥给囚在桃花岛上,闲着无事,自行创了这套拳法,他教了我十六字诀,说是:‘空朦洞松、风通容梦、冲穷中弄、童庸弓虫’。”洪七公笑道:“甚么东弄洞穴的?”郭靖道:“这十六字诀,每一字都有事理,‘松’是出拳劲道要虚;‘虫’是身子柔嫩如虫;‘朦’是拳招胡里胡涂,不成过分清楚;‘梦’是仿佛睡着了做梦普通。弟子演给您老瞧瞧好不好?”洪七公道:“黑夜当中瞧不见,听来倒实在有点事理。这类上乘武功,也不消演,你说给我听就是。”当下郭靖从第一起“空碗盛饭”、第二路“空房住人”起,将拳路之变、劲力之用都说给洪七公听了。周伯通生性玩皮,将每一起拳法都起了个风趣浅白的称呼。

郭黄二人大喜,连宣称好,当即脱手。郭靖那日伐下的一百根木料好好堆在一旁,只消以树皮结索,将木料紧紧缚在一起,那就成了。捆绑之际,郭靖用力一抽,一根粗索啪的一响就崩断了。他还道绳索结得不牢,换了一条索子,微一用力,一条又粗又韧的树皮索又断成两截。郭靖呆在本地,作声不得。

洪七公忽道:“靖儿,我想到了个吓吓老毒物的战略,你瞧能不能行?”说着将那战略说了。郭靖喜道:“准成,准成!”当即跃下树去安排。

洪七公定了定神,拉开架子,收回一掌。暗中当中,郭靖见他身形向前一撞,似要跌倒,抢上去要扶,洪七公却已站定,呼呼喘气,说道:“不碍事。”过了半晌,左手又发一掌。郭靖见他跌跌撞撞,脚步踉跄,显得辛苦非常,数次张口欲劝,岂知洪七公越练精力越畅旺,初时发一掌喘气半晌,到厥后身随掌转,足步沉稳,竟大有进境。一套降龙十八掌打完,又练了一套“清闲游”。

黄蓉跃上树枝坐稳,叫道:“发炮!”郭靖手一放,树枝急挺,她身子向前急弹而出,笔挺飞去,在空中接连翻了两个筋斗,在离木筏数丈处悄悄入水,姿式美好非常。欧阳叔侄不由瞧得呆了,一时不明白她此举是何企图。

黄蓉在入水之前深深吸了口气,入水后更不浮起,当即向筏底潜去,只见头顶一黑,知已到了木筏之下。欧阳锋把木桨在水中四下乱打,却那边打得着她。黄蓉举起短剑,正要往结扎木筏的绳索上割去,俄然心念一动,减小手劲,只在几条主索上悄悄划了几下,将绳索的三股中堵截两股,叫木筏到了汪洋大海当中,受了巨浪冲撞,方才散开。她又复潜水,半晌间已游出了十余丈外,这才钻出海面,大喊大呼,假装追逐不及。

黄蓉赞道:“师父,好劈空掌啊!”洪七公叫道:“靖儿,运气护住身子,莫要给我掌力伤了。”郭靖道:“弟子晓得!”一言甫毕,洪七公掌力又发,喀喇一声,郭靖又撞倒了一株松树。但见一个发招,一个接劲,半晌之间,洪七公以劈空掌法接连将郭靖推得撞断了十株大树。黄蓉叫道:“已有十株啦。”郭靖气喘吁吁,叫道:“弟子转不过气来了。”洪七公一笑收掌,说道:“这九阴真经的工夫公然神妙,我身受如此重伤,只道今后功力再难规复,不料今晨依法修练,也竟然胜利。”

黑夜中寒光一闪,郭靖将金刀拔了出来。洪七公道:“你有空明拳的工夫,能够用这金刀去伐树了。”郭靖拿着这柄尺来长的金刀,踌躇不语。洪七公道:“你这柄金刀本就非常锋利,割切树干,那又算得了甚么?固然刀身太厚了些,但你手劲上只须守着‘空’字诀和‘松’字诀,刀身虽厚,却也无妨。”

这一晚统统清算伏贴,只待次日动身。临寝之时,黄蓉道:“明儿要不要跟他们道别?”郭靖道:“得跟他们订个十年之约,我们受了这般欺负,岂能就此干休?”黄蓉鼓掌道:“恰是!求求老天爷,第一保佑两个恶贼回归中土,第二保佑老毒物命长,活获得十年以后。要不然,师父的功力规复得快,一两年内便已能摒挡了他,那就更好。”

郭靖接着背诵,下卷经文将完时,他背道:“摩诃波罗,揭谛古罗,摩罕斯各儿,品特霍几恩,金切胡斯,哥山泥克……”一起叽哩咕噜的背完,全然不知其义,只因读得甚熟,倒也没背错。当日他遵洪七公之嘱,窜改经文,因洪七公怕欧阳锋晓得怪文含义,嘱他不成更动。这些怪话洪七公当时不懂,现在仍然不懂,点头道:“靖儿,经文中所载的精美短长的工夫很多,但均非朝夕之间所能练成。”郭靖好生绝望。

郭靖悲忿交迸,举手用力在树干上拍了一掌。

洪七公笑道:“这么说,那九阴真经公然大有事理,这么多豪杰豪杰为它送了性命,也还不冤。”黄蓉喜道:“师父,我们能去把老毒物痛打一顿了么?”洪七公点头道:“那还差得远,起码总还得再练上十年八年的。他的蛤蟆功非同小可,除了王重阳当年的天赋功一阳指外,没别的工夫能破它。”黄蓉撅起了嘴道:“那么就算我们再练十年八年,也一定能胜他啦。”洪七公道:“这也难说,说不定真经上的工夫,比我所料的更短长呢。”郭靖道:“蓉儿,别性急,我们练工夫老是不错。”

洪七公与郭靖见欧阳锋走得没了踪迹,相对哈哈大笑。黄蓉喜道:“师父,这真经真是妙极。”洪七公笑着未答,郭靖抢着道:“蓉儿,我们是假装的。”因而将此中情由一五一十的对她说了。

欧阳锋狂笑扬帆,过未几时,木筏已远远驶出。

黄蓉见炮轰无效,俄然异想天开,叫道:“快,我来做炮弹!”郭靖一怔,不明其意。黄蓉道:“你射我入海,我去对于他们。”拔出短剑,拿在手里。郭靖知她水性既高,轻身工夫又极了得,并无伤害,道:“谨慎了。”又使力将树枝扳后。

正切割间,忽听洪七公叫道:“靖儿上来。”郭靖纵上平台,喜道:“果然使得,幸亏一点儿也不吃力。”洪七公道:“费了劲反而不成,是不是?”郭靖叫道:“是啊,是啊!本来‘空朦洞松’是这个意义,先前周大哥教了好久,我总不明白。”洪七公道:“这工夫用来断树是绰绰不足了,若说与西毒拚斗,却尚不敷,须得再练九阴真经,方有取胜之机。我们怎生想个别例,跟他渐渐的拖。”讲到筹策设想,郭靖是帮不了忙的,只要呆在一旁,让师父去想体例。

又过数日,郭靖与黄蓉练完了易筋锻骨章上的第二段工夫,木筏也已扎成。三人用树皮编了张小帆,净水食品也都搬上筏子。

郭靖欲待出言欣喜,却不知说些甚么话好,过了一会儿,道:“我再砍树去。”

次日天尚未明,洪七公大哥醒得早,模糊约约听到海滩上有声,忙道:“靖儿,海滩上甚么声音?”郭靖翻身下树,快步奔出,向海边望去,大声谩骂,追了下去。此时黄蓉也已醒了,跟着追去,问道:“靖哥哥,甚么事?”郭靖遥遥答道:“两个恶贼上了我们筏子。”黄蓉吃了一惊。待得两人奔到海旁,欧阳锋已将侄儿抱上木筏,张起轻帆,离岸已稀有丈。郭靖大怒,便想跃入海中追去,黄蓉拉住他袖子,道:“赶不上啦。”只听得欧阳锋哈哈大笑,叫道:“多谢你们的木筏!”

黄蓉整夜坐在欧阳克身边顾问他伤势,听他嗟叹得痛苦,心中也不由微感抱歉,天明后见欧阳锋出洞,也就跟着出来,听他如此呼喝,非常郭靖担心。

欧阳锋狐疑大起,俯身察看树干折断之处,更是心惊,但见除了中间圆径寸许的树身以外,边上一圈都断得光滑非常,比利锯所锯还要整齐,心道:“那真经上所载的武学,莫非真如此神异?看来老叫化的工夫犹胜当年,他们三人联手,我岂能抵敌?事不宜迟,我也快去练那经上的工夫。”向三人横了一眼,飞奔回洞,从怀中取出那郭靖所书、用油纸油布层层包裹、包外上蜡的经文,埋头用心研读。

这一撞不打紧,却把欧阳锋惊得目瞪口呆。

忽忽七日,郭黄二人练功固英勇精进,欧阳锋在洞中也苦读经文,用心机考。到第八日上,洪七公笑道:“蓉儿,师父烤的野羊味儿如何样?”黄蓉笑着扁扁嘴,摇点头。洪七公笑道:“我也是食不下咽。你俩第一段工夫已经练成啦,今儿该当舒散筋骨,不然不免窒气伤身。如许罢,蓉儿弄吃的,我与靖儿来扎木筏。”郭靖与黄蓉齐道:“扎木筏?”洪七公道:“是啊,莫非我们在这荒岛上一辈子陪着老毒物?”

黄蓉本来笑逐颜开,听了郭靖这番话后,半晌不语,眉尖微蹙。洪七公笑道:“老叫化能再走动,已徼天之幸,还管它甚么真工夫假工夫呢。蓉儿,你怕西毒毕竟能瞧出马脚,是不是?”黄蓉点了点头。洪七公道:“老毒物多么眼力,岂能让我们长此欺瞒?不过世事难料,眼下空担心也是白饶。我说,靖儿所念的经文当中,有一章叫甚么‘易筋锻骨’的,听来倒很成心机,摆布无事,我们这就练练。”

过了很久,洪七公点头道:“我也想不出来,只好明儿叫蓉儿想。靖儿,我刚才听你背诵九阴真经,却叫我想起了一件事,这时候我细心捉摸,多数没错。你扶我下树,我要练工夫。”郭靖吓了一跳,道:“不,您伤势没好,如何能练?”洪七公道:“真经上言道:圆通定慧,体用双修,即动而静,虽撄而宁。这四句话使我茅塞顿开,我们下去罢。”郭靖不懂这几句话的意义,不敢违拗,抱着他悄悄跃下树来。

欧阳锋待了半晌,见松树上并无动静,却听得山后呼呼风响,似有人在打拳练武,忙循声畴昔,转过山坡,不由大吃一惊。只见洪七公使开招术,正与郭靖斗在一起,两人掌来足往,斗得甚为松散。黄蓉见师父不但已能自行走动,甚且功力也似已规复,更又惊又喜,只听他叫道:“靖儿,这一招可得谨慎了!”推出一掌。郭靖举掌相抵,尚未与他手掌相接,身子已斗然间今后飞出,砰的一声,重重的撞在一株松树之上。那树虽不甚大,却也有碗口粗细,喀喇一响,竟为洪七公这一推之力撞得从中折断,上半截飞了出去,倒在地下。

郭靖待他抱拳收式,大喜叫道:“你伤好啦!”洪七公道:“抱我上去。”郭靖一手揽住他腰,跃上平台,心中喜不自胜,连说:“真好,真好!”洪七公叹了口气,说道:“也没甚么好,这些工夫是中看不顶用的。”郭靖不解。洪七公道:“我受伤以后,只知运气保养,却没想到我这门娘家工夫,愈动得短长,愈是无益。只可惜活动得迟了一些,现下性命虽已无碍,工夫却可贵复原了。”

本来郭靖事前以金刀在树干上划出一圈深痕,差未几将树堵截了,却留出中间部分相连,洪七公的掌上实在没半分劲道,都是郭靖背上使力,将树撞断。欧阳锋万料不到空明拳的劲力能以短刀断树,自瞧不破此中构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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