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颜洪烈虽识技艺,但只会些刀枪弓马的工夫,周伯通这一下将这胖大和尚急掷过来,劲道凌厉,他那边能接,撞上了非死必伤,仓猝闪避。
沙通天见情势不妙,使出移形换位工夫,晃身拦在完颜洪烈面前,目睹灵智上人冲来的势道极其沉猛,如出掌相推,只怕伤了他,看来只要学欧阳锋、周伯通的样,先抓住他后颈,再将他倒转过来,好好放下。
周伯通笑道:“我才玩得风趣呢。我跳到海里,不久就见到这家伙在海面上喘气,好似大为烦恼。我道:‘老鲨啊老鲨,你我本日可算同病相怜了!’我一下子跳上了鱼背。它猛地就钻进了海底,我只好闭住气,双手紧紧抱住了它头颈,举足乱踢它肚皮,好轻易它才钻下水面,没等我透得两口气,这家伙又钻到了水下。咱哥儿俩斗了这么半天,它才认输,乖乖的听了话,我要它往东,它就往东,要它出水,它可不敢钻入海底。”说着悄悄拍着沙鱼的脑袋,甚是对劲。
这一下快得出奇,世人但见灵智上人大红的法衣一阵闲逛,一个肥肥的身材已给举在半空,却未看清欧阳锋使的是甚么伎俩。灵智上人本比凡人要高出一个头,欧阳锋这一把是抓住了他后颈隆起的一块肥肉,倘若挺臂上举,他双脚一定就能离地,但欧阳锋将他身子倒了转来,头顶离船面约有四尺。他双脚在空中乱踢,口中连连吼怒。那日灵智上人在赵王府与王处一过招,世人都见到他手上工夫极其了得,但给欧阳锋这么倒转提起,双臂软软的垂在两耳之旁,宛似断折了普通,全无抵挡之能。
完颜洪烈见他本领了得,又起了招揽之心,迎将上去,说道:“这位先生贵姓?有幸拜见,幸何如之。”以他大金国王爷成分,如此谦下,可说是非常可贵的了。但那人见他穿戴金国官服,只白了他一眼,并不睬睬。
此言一出,世人耸然动容,都望着欧阳锋的神采。
欧阳锋见周伯通与黄药师动过手,晓得此人武功极怪,若跟他说翻了脸动武,本身纵不落败,取胜之机却也非常迷茫,目下只得临时忍耐,待练成《九阴真经》上的武功后,再来跟他计帐,幸亏本日尽可藉口输了打赌,统统依从,早早将这瘟神送走为是,算计已定,便道:“好罢,谁教你运道好呢!这场打赌既是你赢了,你说如何就如何着。”转头向完颜洪烈道:“王爷,就放下舢板,送这四人登陆罢。”
欧阳锋见王爷讨了个老迈败兴,说道:“药兄,我给您引见。这位是大金国的赵王六王爷。”向完颜洪烈道:“这位是桃花岛黄岛主,武功天下第一,艺业并世无双。”彭连虎等吓了一跳,不由自主的退了数步。他们厥后查知,在中都赵王府相遇的阿谁小女人名叫黄蓉,是桃花岛主黄药师的女儿,黄岛主短长之极,黑风双煞只不过是他破门的弟子,已如此威震江湖。他这一上来公然声望夺人,大家想起曾获咎过他女儿,都心存疑惧,不敢出声。
这些人中最感羡慕的自是黄蓉,只听得两眼发光,说道:“我在海中玩了这么些年,如何没想到这玩意儿,真傻!”周伯通道:“你瞧它满口牙齿,便如是一把把的利刀,若不是口中撑了这根硬木棍,你敢骑它吗?”黄蓉道:“这些日子你一向都骑在鱼背上?”周伯通道:“可不是么?咱哥儿俩捉鱼的本领可大啦。我们一见到鱼,它就追,我就来这么一拳一掌,将鱼打死,一条鱼十份中我吃不上一份,这家伙可得吃九份半。”黄蓉摸了摸沙鱼的肚皮,又问:“你把死鱼塞入它肚子里么?它不消牙齿会吃么?”周伯通道:“它不消咬,吞下去就是。只因它贪我喂鱼,这才乖乖的听我驾驭。有一次咱哥儿俩穷追一条大乌贼……”
灵智上人一向冷眼旁观,见着欧阳锋大剌剌的神情早就心中大是不忿,暗想瞧你这副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,听周伯通那惫赖老儿说甚么便依从甚么,不敢采纳半句,多数是个浪得浮名之徒,就算真的武功高强,一定就敌得过我们这里的很多妙手,目睹完颜洪烈有迟疑之色,走上两步,说道:“如在木筏之上,欧阳先生爱如何就如何,旁人岂敢多口?既上了大船,就得听王爷叮咛。”
恰是:尔虞我诈,各怀机心。完颜洪烈一心要去盗取大宋名将的遗书,却不料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欧阳锋另在打他本身的主张。当下一个着意阿谀,一个满口应允,再加上梁子翁在旁死力扫兴,席上酒到杯干,宾主尽欢。只欧阳克身受重伤,吃不得酒,用了一点菜,就由人扶到后舱歇息去了。
彭连虎知他曲解,忙拦在中间,叫道:“大师莫起火,沙年老是美意!”
这一老一小谈得兴高采烈,旁若无人,欧阳锋却悄悄叫苦,筹思对付之策。周伯通忽道:“喂,老毒物,你认不认输?”
两人本来功力悉敌,沙通天身子直立,占了便宜,灵智上人却有备而发,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。这一来还是半斤八两,只听得啪的一响,沙通天退后三步,一交坐倒,灵智上人也为他拳力震开,横卧在地。灵智上人翻身跃起,才看清刚才打他的本来是沙通天,心想:“连你这臭贼也来拣便宜!”虎吼一声,又要扑上。
欧阳锋走到船头,纵声长啸,声音远远传了出去。世人也都跟到船头。
也不见他手臂后缩前挥,只掌心劲力外吐,灵智上人就如一团红云般从船面的左端飞向右端,他一离欧阳锋的掌力,立时自在,身子一挺,一个鲤鱼翻身,要待直立,突觉颈后肥肉一痛,暗叫不妙,左掌捏了个秘刀指模忙要拍出,忽感手臂酸麻,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,身子又给倒提在空中,本来已让周伯通如法炮制的拿住了。
完颜洪烈见他狼狈不堪,心知莫说欧阳锋有言在先,单凭周伯通一人,本技艺下这些人就留他不住,忙道:“周老先生莫作耍了,小王派船送四位登陆就是。”周伯通道:“好呀,你也来尝尝,接着了!”学着欧阳锋的样,掌心吐劲,将灵智上人肥大的身躯向他飞掷畴昔。
欧阳锋又道:“你瞧不起老朽,那也罢了,瞧在王爷的面上,我也不来跟你普通见地。但你想留下老顽童周老爷子、九指神丐洪老爷子,嘿嘿,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配?你既孤陋寡闻,又没自知之明,吃点亏是免不了的啦。老顽童,接着了!”
本来灵智上人接连给欧阳锋与周伯通倒转提起,热血逆流,只感头昏脑胀,心中肝火如焚,听得周伯通叫人接住本身,只道脱手的又是仇敌,人在空中时已运好了气,一觉沙通天的手碰到他颈后,立时一个指模拍出。
喝酒中间,完颜洪烈把要光临安去盗武穆遗书的事对欧阳锋说了,请他大力互助。
欧阳锋见梁子翁躺在船面之上,兀主转动不得,上前看时,知他为郭靖打下海时刚好给周伯通接住,点了他穴道又掷上船来,便解开他受封穴道。如许一来,欧阳锋自但是然做了这群武人的首级。完颜洪烈叮咛整治酒菜,为欧阳叔侄拂尘。
欧阳锋早听侄儿说过,这时心中一动,俄然另有一番主张:“我欧阳锋是多么样人,岂能供你差遣?但向闻岳飞不但用兵如神,武功也极了得,他传下来的岳家散手乃武学中一绝,这遗书中除韬略兵学以外,说不定另行录下武功。我且承诺助他取书,如果瞧得好了,莫非老毒物不会据为己有?”
周伯通道:“你瞧,人家小女人怕你的臭屁,那就免了罢。我也不要你做甚么难堪之事,快把老叫化的伤治了。老叫化的本领决不在你之下,你若非行奸弄鬼,决计伤他不了。待他伤好以后,你俩公公允平的再打一架,当时候让老顽童来做个公证。”
灵智上人刚才让欧阳锋、周伯通摆布得满腹肝火,这时见上船来的又是个非常傲慢无礼之人,听了欧阳锋的话,心想:“莫非天下妙手竟如此之多?这些人多数会一点邪法,装神弄鬼,恐吓别人。我且骗他一骗。”见黄药师要走,朗声说道:“你找的但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人么?”
黄药师自女儿走后,知她必是出海找寻郭靖,初时心中有气,也不睬会,过得数日,越想越放心不下,只怕她在郭靖沉船之前与他相会,上了本身特制的怪船,那可有性命之忧,当即出海找寻。猜想此船难以远涉重洋,便一起向西追索。但在茫茫大海中寻一艘船,谈何轻易?纵令黄药师身怀异术,但来来去去的找寻,竟一无端倪。这日在船头运起内力吹箫,盼望女儿闻声,出声照应,岂知却赶上了欧阳锋。
欧阳锋一笑,伸脱手去。灵智上民气犹未服,暗想:“你不过擒拿法了得,乘我不备,忽施攻击,我数十年苦练的秘刀指模掌力,莫非当真不及你?”伸脱手去,劲从臂发,力捏欧阳锋的手掌,力道刚施上,俄然身不由主的跳起,犹似捏上一块烧得通红的钢块,手掌只烧得火辣辣地疼痛,罢休不迭。欧阳锋不为已甚,只微微一笑。灵智上人看本技艺心时,却了无异状,心道:“他奶奶的,这老贼定是会使邪术。”
周伯通向船面上世人横扫了一眼,说道:“老顽童最怕闻的,就是金人鞑子的羊臊味。快放下小艇,送我们四人登陆。”
话犹未了,欧阳锋踏上一步,左手虚晃,右手已抓起灵智上人魁伟宏伟的身躯,顺势回转,将他头下脚上的举了起来。
正吃得热烈间,欧阳锋忽尔脸上变色,停杯不饮,世人俱各一怔,不知有甚么事获咎他了。完颜洪烈要待出言相询,欧阳锋道:“听!”世人侧耳聆听,除了海上风涛以外,却听不见甚么。过了一阵,欧阳锋道:“当今闻声了么?箫声。”世人凝神聆听,果听得浪声以外,模糊仿佛夹着忽断忽续的洞箫之声,若不是他点破,谁也听不出来。
这时天气已黑,玉轮初升,昏黄中遥遥瞥见海面远处扯起三道青帆,一艘快船破浪而来。世人悄悄惊奇:“莫非箫声是从这船中收回?相距如是之远,怎能送到此处?”
欧阳锋冷冷的高低打量灵智上人,随即昂首望天,淡淡的道:“这位大和尚是用心要跟老朽难堪了?”灵智上人道:“不敢。小僧少来中原,孤陋寡闻,本日初会高人,也是第一次听到欧阳先生的威名,跟先生能有甚么梁子过节……”
这时大船上已放下舢板。周伯通提起沙鱼口中的木棒,将巨鲨向船外挥出,同时手掌使力,将木棍震为两截。那沙鱼飞身入海,忽觉口中棍断,自是欣喜非常,潜入深海吃鱼去了。黄蓉笑道:“靖哥哥,下次咱俩和周大哥各骑一条沙鱼,比赛谁游得快。”郭靖尚未答复,周伯通已自鼓掌喝采,说道:“还是请老叫化做公证。”
但是武功之道,差不得厘毫,他眼看欧阳锋与周伯通一抓一掷,全然不吃力量,只道灵智上人只掌力短长,纵跃变招的本领却甚平常,满拟将他抓住,先消来势,再放正他身子,那晓得一抓下去,刚碰到灵智上人的后颈,突感火辣辣的一股力道从腕底猛冲上来,若不抵挡,右腕立时折断,危急中忙撤右掌,左拳一招“破甲锥”击了下去。
欧阳锋情知洪七公的伤已没法治愈,不怕他将来抨击,倒怕周伯通俄然异想天开,出个古怪困难,在众目睽睽之下,可教人下不了台,当下也不打话,俯身运劲于掌,将洪七公的穴道解了。黄蓉与郭靖上前抢着扶起。
黄蓉听周伯通叫欧阳锋放屁,平白无端的放一个屁,在凡人天然极难,但内功高深之辈,平生习练的就是将气味在周身运转,这件事却殊不敷道,只怕欧阳锋老奸大奸,打蛇随棍上,抓住这个机遇,轻等闲易的放一个屁,就将这件事蒙混畴昔,忙抢着道:“不好,不好,你要他把我师父的穴道解开再说。”
黄药师与彭连虎等均不了解,听欧阳锋说这身穿金国服色之人是个王爷,更向他瞧也不瞧,只向欧阳锋拱拱手道:“兄弟赶着去找寻小女,失陪了。”回身就走。
欧阳锋命海员转舵,向那快船迎去。两船垂垂驶近。来船船首站着一人,身穿青布长袍,手中公然固执一枝洞箫,大声叫道:“锋兄,可见到小女么?”欧阳锋道:“令爱好大的架子,我敢招惹么?”两船相距另稀有丈,也不见那人纵身奔跃,世人只觉面前一花,那人已上了大船船面。
欧阳锋仍两眼向天,轻描淡写的道:“你本日第一次听到我名字,就瞧不起老朽,是不是?”灵智上人又惊又怒,连运了几次气,着力挣扎,却那边挣扎得脱?彭连虎等见了这般景象,无不骇然失容。
欧阳锋先前把话说得满了,在世人之前怎能食言?只得道:“输了又怎地?莫非我还赖不成?”周伯通道:“嗯,我得想想叫你做件甚么难事。好,你刚才骂我放屁,我就叫你顿时放一个屁!让大伙儿闻闻。”
完颜洪烈不答,心想:“这四人上了岸,只怕泄漏了我此番南来的奥妙。”
完颜洪烈见周伯通等四人坐了舢板划开,心想欧阳锋如此工夫,如肯脱手互助,盗书之事成算更增,牵了灵智上人的手,走到欧阳锋面前,说道:“大师都是好朋友,先生不成见怪,上人也莫当真,都瞧在小王脸上,只当是戏耍一场。”
黄药师留步回身,脸现忧色,道:“是啊,大师可曾见到?”灵智上人冷冷的道:“见倒是见过的,只不过是死的,不是活的。”黄药师心中一寒,忙道:“甚么?”这两个字说得声音也颤了。灵智上人道:“三天之前,我曾在海面上见到一个小女人的浮尸,身穿白衫,头发上束了个金环,边幅本来倒也挺斑斓。唉,可惜,可惜!可惜满身给海水浸得肿胀了。”他说的恰是黄蓉的服饰打扮,一丝不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