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颜洪烈见灵智上人腾云驾雾般直摔出来,当啷啷、忽喇喇几声响过,将翠寒堂前的花盆压碎了一大片,暗叫不妙,又见宫中卫士纷繁赶来,忙撩起袍角,也冲进了瀑布以内。他虽也会些武功,究不甚高,给瀑布一冲,脚底滑溜,顿时向前直跌出来。杨康忙抢上扶住。完颜洪烈微一凝神,看清楚了周遭情势,叫道:“欧阳先生,你能把这小子赶开么?”

黄蓉深深吸了口气,此时身边多了一人,胆量大了些,正想检视郭靖身上那边受伤,火光下忽见他腰间黑黝黝地一截,是个匕首的乌木刀柄,低头看时,一把匕首端端方正的插在他左腰当中。

黄蓉俯身抱起郭靖,摸到他手上暖和,略感放心,叫了他几声,不闻回声,当即负起他身子,从瀑布边悄悄溜出,躲到假山以后。此时翠寒堂一带,灯笼火把晖映已如白天,别处殿所的保护获得讯息,也都纷繁赶到。黄蓉身法虽快,逃不过人多眼杂,早稀有人发见,大声叫唤,追将过来。她心中暗骂:“你们这批饭桶,不追奸棍,却追好人。”负着郭靖,咬牙拔足飞奔,几名武功较高的保护追得近了,她收回一把钢针,前面“啊哟”连声,倒了数人。余人不敢逼近,眼睁睁的瞧她跃出宫墙,逃得不知去处。

欧阳锋刚才与他拆招,逼他将空明拳一招招的使将出来,但见招数精微,窜改奇妙,不由得悄悄称赏,只道是九阴真经上所载的武功,满心要引他将这套拳法使完,以便观赏印证,完颜洪烈却闯了出去,只一句话,便叫欧阳锋不得不立逞尽力。但他另有效得着郭靖之处,倒也不想就此侵犯,只叫他晓得短长,自行退开便是。

稍过半晌,郭靖已满身大汗淋漓。欧阳锋晓得再拚下去,对方必受重伤,故意要让他半招,当下劲力微收,不料郭靖掌力中留不足力,前力再加后力,欧阳锋胸口俄然一紧,对方的劲力直逼过来,若不是他功力深厚,这一下已吃了大亏。欧阳锋吃了一惊,想不到他小小年纪,掌力竟如此短长,立时吸一口气,运劲反击,立即将来力挡了归去。倘若他劲力再发,已可将郭靖推倒,只是此时两边掌力均极微弱,欲分胜负,非令对方重创不成,要打死他倒也一定难能,但是这小子是真经武学的总枢,岂能毁于己手?心想只要再耗一阵,待他劲力弱退,再行手到擒来。

杨康晃亮火摺察看洞中情状,地下灰尘堆积,显是长时没人来到,正中孤另另的摆着一张石几,几上有一只两尺见方的石盒,盒口贴了封条,别的更无别物。

匕首拔出时一阵剧痛,将郭靖从昏倒中痛醒过来,火光下见黄蓉跪在身边,忙问:“岳爷爷的书……给……给盗去了吗?”黄蓉听他说话,心中大喜,听他念念不忘于这件事,心想这时不成再增他的烦忧,说道:“你放心,奸贼得不了手的……”欲待问他伤势,只感手上热热的满是鲜血。郭靖低声道:“你干么哭了?”黄蓉凄然一笑,道:“我没哭。”傻姑俄然插口:“她哭了,还赖呢,不?你瞧,她脸上另有眼泪。”

饶是黄蓉一身武功,但背负了郭靖奔驰半夜,心中又担惊吃慌,待得推开傻姑那旅店店门坐定,气喘难当,满身似欲虚脱。她坐下微微定了定神,不待喘过气来,即自挣扎着畴昔扑灭一根松柴,往郭靖脸上照去,只吓得她比在宫中时更加短长。但见他双眼紧闭,脸如白纸,端的存亡难料。黄蓉曾见他受过数次伤,但从未有如此次险恶,只感觉本身一颗心仿佛要从口腔中跳出来,固执松柴呆呆站着,俄然一只手从旁伸过来将松柴接去。黄蓉缓缓转过甚去,见是傻姑。

完颜洪烈见两人本是忽纵忽窜、大起大落的搏击,俄然间变得两具僵尸类似,连手指也不动一下,仿佛气也不喘一口,不由大感惊奇。

郭靖心中一甜,登感一阵晕眩,过了一会,心神才又宁定,道:“只可惜师父受伤以后,老毒物和他侄儿同在岛上胶葛不清,乃至没法静下来治伤。不然即使蛇毒短长,内伤也能治好。”

这时翠寒堂四周灯笼火把已照得与白天类似,宫监保护一批批的拥来。完颜洪烈见欧阳锋与杨康进了水帘久久不出,而宫中侍卫云集,目睹要糟,幸亏众保护都抬头瞧着屋顶上黄蓉与彭连虎、梁子翁追奔相斗,不知水帘以后更有大事,但猜想半晌之间毕竟不免给人知觉,只急得连连搓手顿足,不开口的叫道:“快,快!”

猛听得忽喇一响,瀑布中冲出去两名卫士。杨康扑上前去,哒哒两声,双手别离插入了两名卫士的顶门,“九阴白骨爪”一举奏功,一股血腥气冲向鼻端,顿时杀心大盛,从靴筒间拔出匕首,猱身而上,疾向郭靖腰间刺去。

郭靖正尽力抵抗欧阳锋的掌力,那不足暇闪避这刺来的一刀?他知只要身子稍动,劲力略松,立时就毙于西毒的蛤蟆功之下,明显感觉锋利的锋刃刺到身上,仍只置之不睬,突觉腰间剧痛,呼吸顿时闭住,不由自主的握拳击下,正中杨康手腕。

黄蓉东奔西窜,与彭连虎、梁子翁两人在屋顶大捉迷藏。不久宫卫愈聚愈多,喊声震天,彭、梁二人身在禁宫,究竟心惊,不敢久追,与沙通天等退到瀑布之旁,只等完颜洪烈出来。世人在洞口杀了几名保护,欧阳锋已到手出洞。

此时宫中卫士纷繁拥进,欧阳锋却不回身,反手抓起,一个个的顺手掷出。他背着身子随抓随掷,竟没一个卫士进得了洞。

未几时,两人劲力已现一消一长,完颜洪烈与杨康站着旁观,不知这局面要到何时方有窜改,不由焦心非常。实在两人相持,也只瞬息间之事,只因水帘外火光大盛,喧声加响,在完颜洪烈、杨康心中,却似不知已过了多少时候。

郭靖道:“蓉儿,你放心,九阴真经中载得有疗伤之法,我不会死的。”

此时两人武功相差已远,郭靖这一拳下来,只击得杨康骨痛欲裂,仓猝缩手,那匕首已有一半刃锋插在郭靖腰里。就在此时,郭靖前胸也已遭到蛤蟆功之力,哼也哼不出一声,俯身颠仆。

郭靖缓缓运气,剧痛难当。这时黄蓉心神已定,取出一枚钢针,去刺他左腰伤口高低穴道,既缓血流,又减痛苦,然后给他洗净伤口,敷上金创药,包扎了起来,再给他服下几颗九花玉露丸止痛。郭靖道:“这一刀虽刺得不浅,但……但没中在关键,不……不要紧的。难当的是中了老毒物的蛤蟆功,幸亏他仿佛未用尽力,看来另有可救,只是须得辛苦你七日七晚。”黄蓉叹道:“就是为你辛苦七十年,你晓得我也乐意。”

灵智上人又给抓住,心中怒极,最暴虐的话都骂了出来,但他刚“巴呢米哄……”的骂得半句,一股激流已从嘴里直灌出来,顿时教他将骂声和水吞服。本来此次他给掷出时面孔朝天,瀑布冲下,灌满了他一嘴水。

斗闻此言,黄蓉顿时如黑暗中见到一盏明灯,点漆般的双眼中亮光闪闪,高兴之情,莫可名状,回身拉住傻姑的手,笑问:“姊姊,刚才我打痛了你么?”傻姑心中却还是记取她哭了没有,说道:“我见你哭过的,你赖不掉。”黄蓉浅笑道:“好罢,我哭过了。你没哭,你很好。”傻姑听她奖饰本身,大为欢畅。

灵智上人道:“王爷莫慌,小僧再出来。”动摇左掌挡在身前,又钻进了水帘。这时火光照过瀑布,只见欧阳锋正与郭靖在洞口拆招换式,杨康数主要抢进洞去,却那边通得过两人的拳势掌风?灵智上人只看了数招,心中老迈不耐,暗想眼下局面多么告急,这欧阳锋却在这里慢条斯理的跟人练武,当真混蛋之至,大呼:“欧阳先生,我来助你!”欧阳锋喝道:“给我走得远远的。”灵智上民气想:“这当口你还逞甚么豪杰豪杰,摆甚么大宗师的架子?”矮身抢向郭靖左边,一个秘刀指模就往郭靖太阳穴拍去。欧阳锋大怒,右手伸出,一把又已抓住他的后颈肥肉,向外直甩出去。

他知非论向欧阳锋哀告或是呼喝,对方都一定理睬,这般轻描淡写的问一句,他却非出尽力将郭靖赶开不成,正所谓“遣将不如激将”,公然欧阳锋一听,答道:“那有甚么不能?”蹲下身来,“阁”的一声大呼,运起蛤蟆功劲力,双掌齐发,向前推出。

杨康将火摺靠近看时,封条上的笔迹因年深日久,已不成辨。完颜洪烈叫道:“那书就在这盒子里。”杨康大喜,伸手去捧。欧阳锋左臂在他肩头悄悄一推,杨康站立不住,踉踉跄跄的跌开几步,错愕之下,见欧阳锋已将石盒挟在胁下。完颜洪烈叫道:“大功胜利,大伙儿退!”欧阳锋在前开路,三人退了出去。

蛤蟆之为物,出世后耐久在土中冬眠,积储营养,培厚力量,出土以后饮食反少。欧阳锋的蛤蟆功也是先行厚积功力,使出来时势不成当,并非临时发力,是以即使内力强于他甚多之人,也不能与之以力硬拚。这一推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,纵令洪七公、黄药师在此,也不能正面对他这一推强挡力拚,郭靖如何抵挡得了?

黄蓉顾虑郭靖,钻进水帘,叫了几声不听得回声,慌了起来,亮火摺照着,蓦见他浑身是血,正伏在本身脚边。这一下吓得她六神无主,手一颤,火摺落在地上熄了。只听得洞外众保护大声号令,直嚷缉捕刺客。十多名保护为欧阳锋掷得颈断骨折,无人再敢出去脱手。但身负宫卫重担,眼下刺客闯宫,如不大声叫唤,又何故显得忠字当头、奋不顾身?

当晚黄蓉负着郭靖逃出皇宫,慌不择路,乱奔了一阵,见无人追来,才放慢脚步,躲入一条冷巷,伸指去探郭靖鼻息,幸喜另有呼吸,火摺已在宫中失落,黑暗中也瞧不出他身上那边受伤。此时城门尚闭,她恐怕郭靖伤重,不能担搁,绕着城墙急奔,找到个缺口,当即冲出,赶到傻姑店中。

黄蓉的惶恐到此际已至极处,心中反而较先宁定,悄悄扯开他腰间中衣,暴露肌肤,见血渍凝在匕首两旁,刃锋深切肉里约稀有寸。她心想,如将匕首拔出,只怕当场就送了别性命,但若拖延不拔,时候久了,更加难救,咬紧牙关,伸手握住了匕首柄,欲待要拔,俄然心中慌乱,不由自主的又将手缩回,接连几次,总下不了决计。

傻姑看得老迈不耐,见黄蓉第四次又再缩手,俄然伸手抓住刀柄,猛力拔出。郭靖与黄蓉齐声大呼,傻姑却似做了一件好玩之事,哈哈大笑。黄蓉只见郭靖伤口中鲜血如泉水般往外喷涌,傻姑却尚在呆笑,惊怒之下,反手一掌,将傻姑打了个筋斗,随即俯身用力将手帕按住伤口。傻姑一交跌倒,松柴燃烧,堂中顿时一片暗中。傻姑大怒,抢上去猛踢一脚,黄蓉也不闪避,这一脚恰好踢在她腿上。傻姑怕黄蓉起家打她,踢了一脚后当即逃开,过了一会,却听得黄蓉在悄悄抽泣,大感奇特,忙又去扑灭了一根松柴,问道:“我踢痛了你么?”

杨康见郭靖浑身鲜血,一动不动的与几名卫士一起倒在洞口,心中微感歉疚,低声道:“你就不识好歹,爱管闲事,可别怪我不顾结义之情。”想起本身的匕首还留在他身上,俯身正要去拔,水帘外一小我影窜了出去,叫道:“靖哥哥,你在那边?”杨康识得是黄蓉声音,心中一惊,顾不得去拔匕首,跃过郭靖身子,吃紧钻出水帘,跟着欧阳锋等去了。

欧阳锋见毕竟伤了他,挥手点头,连叫:“可惜!可惜!”大是懊丧,但想这小子已没法救活,不必再理,只好去抢武穆遗书,向杨康怒瞪一眼,心道:“你这小子坏我大事。”回身跨进洞内,完颜洪烈与杨康跟了出来。

世人这么一闹,宫中高低错愕,黑夜当中也不知是皇族图谋篡位,还是臣民背叛反叛。宫卫、御林军、禁军无不惊起,统军将领没一人晓得乱从何来,空自扰了一夜,直到天明,这才铁骑齐出,九城大索。“背叛”“刺客”倒也捉了很多,审到厥后,才知不是地痞地痞,便是穿窬小偷,只得假造供词,胡乱杀却一批,既报君恩,又保禄位。

岂知郭靖已发了狠劲,决意保住武穆遗书,晓得只要本身侧身避过,此际洞门大开,遗书必落敌手。内里卫士虽多,又怎拦得住欧阳锋这等人?目睹这一推来势凶悍,挡既不能,避又不成,便双足一点,跃高四尺,躲开了这一推,落下时却仍挡在洞口。只听身后腾的一声大响,泥沙纷落,欧阳锋这一推的劲力都撞上了山洞石壁。欧阳锋叫声:“好!”第二推又已敏捷非常的赶到,前劲未衰,后劲继至。郭靖猛感觉劲风罩上身来,心知不妙,一招“震惊百里”,也是双掌向前平推,这是降龙十八掌中能力极大的一招。这一下是以硬接硬,顷刻之间,两下里竟凝住不动。郭靖明知己力不敌,非败不成,但实逼处此,别无他途。

本来欧阳锋在荒岛上肇端修练郭靖所书的经文,越练越不对劲。他那知经文已给改得颠三倒四,不知所云,只道经义高深,一时不能索解。厥后听洪七公在木筏上叽叽咕咕的大念怪文,更觉得这是修习真经的关头。他每与郭靖交一次手,便见他工夫进了一层,自不免又惊又喜:惊的是这小子如此进境,自是靠了真经之力,委实可畏;喜的是真经已然到手,以本身根柢之厚,他日更加不成限量。前次在木筏上斗争是以一敌二,性命相扑,此次稳占上风,却可安闲推究,觉得修习经文之助,当下与他一招一式的拆解。武穆遗书可否到手,他也不如何体贴,心中独一大事只是真经中的武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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