丘处机学艺以来,从未遭过如此大败,连叫:“齐占原位。”但黄药师东闪西晃,半晌间连下七八招杀手,大家抵挡不遑,那边还布得成步地?只听格格两声,马钰与谭处端腰里长剑已给他拔出折断,抛在地下。丘处机、王处一双剑齐出,连缀而上。全真剑法窜改精微,双剑连势,能力甚盛,黄药师倒也不敢忽视,凝神接了数招。马钰乘这空地,站定“天枢”之位挥掌发招,接着谭刘诸人也各占定方位。

她明知再向前行伤害更大,但形格势禁,只得左足又踏上半步,大喝一声,右足飞起,顷刻之间前后分踢马钰与郝大通手腕。丘处机、刘处玄同声喝采:“好工夫!”也是一先一后的出掌挽救。梅超风右足未落,左足又起,虽让开了丘刘二人掌力,但右足落下时又踏上了一步。这一来已深陷天罡北斗阵中,除非将七子当中打倒一人,不然决然没法脱出。

这一番酣斗,比之七子合战梅超风又自分歧,不但黄蓉看得喘不过气来,连欧阳锋如此武功,也自心惊。梅超风在旁听着激斗的风声,又是欢乐,又是惶愧。

黄蓉大惊,仓猝挽住。郭靖一凛,随即坐下,又凑眼到小孔之上,此时他对天罡北斗阵的要旨已大抵明白,虽尚不知如何利用,但七子每一招每一式使将出来,都等如是在教诲他《九阴真经》中体用之间的诀窍。那《九阴真经》是前辈高人黄裳读尽古来道藏而悟得,王重阳创这阵法时未曾见到真经,然道家武学同出一源,底子要旨原无差别,是以阵中的生克窜改却也脱不了真经的包含。当日郭靖在桃花岛上旁观洪七公与欧阳锋相斗固大有进益,毕竟贰心机痴钝,北丐与西毒二人的武功又皆非真经一起,是以贯穿有限,此时见七子行功布阵,以道家武功印证真经中的道家武学,到处若合符节,这才是真正的一大进益。

黄药师与周伯通、欧阳锋三人比赛脚力,奔驰数百里,兀自难分高低,本来是要分出胜负方始干休,岂知奔驰中间,周伯通忽地想起将洪七公一人留在深宫当中,他武功已失,若为人发觉,立时有性命之忧,忙道:“老顽童有事,不比啦,不比啦!”他说不比就不比,黄药师和欧阳锋也真何如他不得,只好由他。黄药师本待向他探听爱女动静,也不及开口。谭处端等在后追逐,不久就见不到三人影子,但黄药师等却看得他们清清楚楚。老顽童既然有事,东邪西毒二人就回牛家村来瞧个究竟,却生出这等事来。

欧阳锋袖手旁观,目睹七子的天罡北斗阵极其了得,只盼黄药师耗动真气,身受重伤,那么二次华山论剑时就少了一个劲敌,那知黄药师武功层出不穷,七子虽不致落败,要取胜却也不易,心想:“黄老邪当真了得!”但见两边招数越来越慢,情势渐趋险恶,不到一盏茶时分,这场恶战便要闭幕。只见黄药师向孙不2、谭处端分发两掌,孙谭二人举手抵挡,刘处玄、马钰发招互助,欧阳锋长啸一声,叫道:“药兄,我来助你。”蹲下身子,猛地向谭处端身后双掌推出。

欧阳锋笑道:“那我就助他们!”双掌倏向黄药师背后推出。他动手进犯谭处端只使了三成力,现下这一推倒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,乘着黄药师力敌四子、分离不暇之际,一举就要将他毙于掌下。他已算定先将七子打死一人,再行算计黄药师,那么天罡北斗阵已破,七子纵使翻脸寻仇,他也毫不害怕。

黄药师道:“好哇,七个杂毛合力对于我的徒儿啦。锋兄,我经验经验他们,你说是不是欺负小辈?”欧阳锋笑道:“他们不敬你在先,你不显点工夫,谅这些小辈也不晓得桃花岛主的手腕。”

黄蓉见他神采红润,神光灿然,心中甚喜,再凑眼到小孔中瞧时,不觉吃了一惊。只见父亲徐行而行,脚下踏着八卦方位,一掌掌的渐渐收回。她知这是爹爹等闲决不肯用的最上乘武功,到了此时已是胜负即判、存亡立决的关头。全真七子也尽力施为,相互呼喊号召,七人头上冒出腾腾热气,身上道袍尽为大汗渗入,迥非合战梅超风时那么安适。

这时丘处机暴跳如雷,孙不二扶着谭处端的身子大哭,都要和黄药师拚个死活。黄药师见曲解已成,只嘲笑不语。

黄药师与马钰划一时收招,别离跃开,但见舍命护师的本来是梅超风。黄药师回过甚来,嘲笑道:“老毒物好毒,公然名不虚传!”

这一下毒招变起俄顷,黄药师工夫再高,也不能前挡四子,后敌西毒,暗叫:“我命休矣!”只得气凝后背,拚着身后重伤,硬接他蛤蟆功的这一击。欧阳锋这一推劲力极大,去势却慢,目睹狡计得逞,正自暗喜。俄然黑影闲逛,一人从旁飞起,扑在黄药师背上,大呼一声,代接了这一击。

忽听“啊”的一声,接着砰的一响,本来尹志平看着八人相斗,垂低头昏目炫,天旋地转,不知有多少个黄药师在奔驰来去,面前一黑,仰天跌倒,竟自晕了畴昔。全真七子紧紧占定方位,奋力抵挡,晓得只消一人微有疏神,七子本日无一能保性命,全真派就此毁灭。黄药师心中却也悄悄叫苦,刚才一上来若立下杀招,顺手便杀了或重伤对方一二人,天罡北斗阵再也没法布成,只因先前部下包涵,此时却求胜不得,欲罢不能。两边骑虎难下,不得各出尽力周旋。黄药师在大半个时候当中连变十三般奇门武功,始终只能打成平局,直斗到晨鸡齐唱,阳光入屋,八人兀自未分胜负。

这一步虽只跨了两尺,倒是成败关头。她若早了半晌弃鞭,便可不向前跨这一步而向后踏出,当即回身出门,七子多数不追,就算要追也一定追她得上,现下却向前迈了一步,心知不妙,摆布双掌齐挥,刚好与孙不2、王处一二人的掌力相遇,略加支撑,马钰与郝大通的掌力又从后拍到。

黄蓉在隔室见着这些惊心动魄之事持续呈现,只盼父亲多留半晌,郭靖丹田之气凝集,立时便可出来和他相见,却见父亲已俯身将梅超风尸身抱起。

谭处端方自尽力与黄药师拚斗,突觉身后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来,猛迅无伦,不但同门不及相救,本身也没法闪避,砰的一声,俯身颠仆。

丘处机武功为七子之首,这一拂实是非同小可。黄药师过于轻敌,竟为他袍袖拂中,胸口一疼,忙运气护住,左手翻上,已抓住袍袖,跟着右手直取丘处机双目。丘处机奋力回挣,袍袖断裂,同时马钰与王处一双掌齐到。黄药师身形灵动之极,对丘处机一击不中,早闪到郝大通身后,抬起左腿,砰的一声,踢了他个筋斗。

全真六子低首祝告,祝毕,马钰抱起谭处端的尸身,丘处机、尹志划一跟在前面,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。此时丘处机、孙不二等均已想到谭处端既死,天罡北斗阵已破,再与黄药师脱手,枉自再送了六人道命,大仇只要等候今后再报了。

马钰俯身抱起谭处端,触手大惊,但见他上身歪倾斜斜,脑袋旁垂。本来欧阳锋这一招已将他前后肋骨和脊骨都打折了。马钰见师弟命在瞬息,不由得泪如雨下。丘处机仗剑追出,远远只听欧阳锋叫道:“黄老邪,我助你破了王重阳的阵法,又替你撤除桃花岛的叛师孽徒,余下六个杂毛你单独对于得了,我们再见啦!”

忽听门外一声马嘶,恰是郭靖那匹小红马的声音。又听傻姑的声音道:“这里就是牛家村啊。我安晓得有没人姓郭?你是姓郭么?”又一小我道:“就这么几户人家,莫非村里的人你都认不全?”听他口音极不耐烦,说着几小我排闼出去。

谭处端缓缓展开眼来,低声道:“我要去了。”丘处机等忙环绕在他身边,盘膝坐下,只听谭处端吟道:“手握灵珠常奋笔,心开天籁不吹箫。”吟罢闭目而逝。

此时郭靖已将小孔让给黄蓉,她见爹爹大展神威,高兴之极,若不是顾念行功正顺,郭靖之伤尚差约莫一两个时候,早就鼓掌喝采。

黄药师怒喝:“谁要你来插手?”见丘处机、王处一双剑齐到,拂袖挡开,右掌却与马钰、郝大通二人掌力抵上了。

她踌躇不决虽只瞬息之间,机会稍纵即逝,那天罡北斗之阵既经策动,若非当“天权”之位的人收阵,则七人脱手一招快似一招,待得梅超风晓得再拚下去必无幸理,无可何以下咬牙放脱鞭柄,为时已然不及。刘处玄掌力动员,啪的一声巨响,长鞭飞出打上墙壁,只震得屋顶动摇,瓦片相击出声,屋顶上灰尘簌簌而下。梅超风足下摇摆,给这一带之力引得站立不定,向前踏了一步。

郭靖一惊,这恰是欧阳锋的声音,却不知他何时出去。七子闻声也齐感惊奇,向门口望去,只见门边两人一人青衫一人白衣,并肩而立,恰是那晚追逐周伯通的二人。全真七子齐声低啸,停手罢斗,站起家来。

欧阳锋哈哈大笑,叫道:“王重阳收的好一批饭桶门徒!”

黄药师心想不明不白的跟全真七子大战一场,更不明不白的结下了深仇,真是好没出处,目睹梅超风呼吸渐微,想起数十年来的恩仇,甚是伤感,忍不住流下泪来。

欧阳锋这一击误中旁人,心中连叫:“可惜!”晓得黄药师与全真六道联手,本身性命难保,哈哈一声长笑,飞步出门。

第二十六回

郭靖初看时甚感怅惘,见七子整齐不齐的坐在地下与梅超风相斗,大是不解。黄蓉在他耳边道:“他们是按着北斗星座的方位坐的,七小我内力相连,瞧出来了么?”郭靖得这一言提示,下半部《九阴真经》中很多言语,一句句在心中流过,本来不知其意的辞句,这时看了七子出掌布阵之法,竟不喻自明的豁但是悟。他越看越喜,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,手掌几近要脱开黄蓉手掌。

丘处机追出数十丈,欧阳锋已奔得不知去处。马钰怕他单身追敌又遭毒手,大呼:“丘师弟返来。”丘处机眼中如欲喷火,大踏步返来,戟指黄药师骂道:“我全真派跟你有何怨何仇?你这邪魔恶鬼,先害死我们周师叔,又害死我们谭师哥,所为何来?”黄药师一怔,道:“周伯通?是我害死他了?”丘处机道:“你还不认么?”

黄药师含泪说道:“好!好!我仍像你小时候那样待你。若华,此后你可得乖乖的,要听师父的话。”梅超风叛变师门,实是毕生大恨,临死竟然能得恩师原宥,又得师父重叫昔日奶名,不由大喜,双手拉住师父右手,悄悄摇摆,说道:“若华要永久听师父的话。师父,我要练归去做十二岁、十三岁时候的若华,师父,你教我,你教我……”竭力爬起,要重行拜师之礼,磕到第三个头,身子生硬,再也不动了。

黄蓉看了半晌,便即觉悟:“啊,是了,他们是借梅师姊来摆阵练功。似她这般武功高强的敌手,那能等闲赶上,定是要累得她筋疲力尽而死,方肯罢休。”但是她这番猜想,却只对了一半,借梅超风练功确是不错,但道家不等闲杀生,倒无伤她性命之意。黄蓉对梅超风虽无好感,然究属同门,见七子对她如此困辱,却甚不忿,看了一会不肯再看,把小孔让给郭靖。但听得隔室掌风一时紧一时缓,兀自酣斗。

目睹梅超风支撑难堪,七子垂垂减弱掌力,忽听得门口有人说道:“药兄,你先脱手呢,还是让兄弟先尝尝?”

天罡北斗之阵一布成,情势立变,“天权”“玉衡”正面御敌,两旁“天玑”“开阳”发掌侧击,前面“摇光”与“天璇”也转了上来。黄药师呼呼呼呼四招,荡开四人掌力,笑道:“锋兄,王重阳竟然还留下了这一手!”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,但手上与大家掌力相接,已知情势大不不异,这七人每一招发来都具极大劲力,远非刚才七人各自为战时之可比,当下展开“桃华落英掌法”,在阵中滴滴溜溜的乱转,身形灵动,掌影翻飞。黄蓉心道:“爹爹教我这桃华落英掌法时,我只道五虚一实,七虚一实,虚招只求诱敌扰敌,岂知临敌之际,这五虚七虚也都可伤敌杀人。”

黄药师哼了一声,他知欧阳锋临去之际再施毒招,出身教唆,把杀死谭处端的罪孽全放在他身上,好教全真派对他抱恨寻仇。他明知这是欧阳锋的诽谤毒计,却也不肯向全真诸子解释,渐渐扶起梅超风,见她喷得满地鲜血,目睹是不活了。

黄蓉看得悄悄心惊,昏黄月光下见梅超风长发飞舞,纵跃来去,掌打足踢,举手投足均夹模糊风声,直如虎跃豹翻普通。全真七子却以静制动,盘膝而坐,击首则尾应,击尾则首应,击腰则首尾皆应,将她紧紧困在阵中。梅超风连使“九阴白骨爪”和“摧心掌”工夫,要想冲出重围,老是给七子掌力逼回,只急得她哇哇怪叫。此时七子要伤她性命,原只举手之劳,但始终不下杀手。

梅超风嘴角边微微一笑,说道:“师父,求你再像畴前那样待我好。我……我太对你不住了,我错尽错绝!我要留在你身边,永久……永久奉侍你。我快死了,来不及啦!”满脸尽是祈求之色。

新盟旧约

王处一当年曾在华山绝顶见过东邪西毒二人,跨上一步,正要躬身施礼,黄药师身形微晃,反手就是一掌。王处一欲待格挡,那边来得及,啪的一声,颊上已吃了一记,一个踉跄,几乎颠仆。丘处机大惊,叫道:“快回原位!”但听得啪啪啪啪四声响过,谭、刘、郝、孙四人脸上都吃了一掌。丘处机见面前青光明灭,劈面手掌劈来,掌影好不飘忽,不知向那边挡架才是,情急中袍袖急振,向黄药师胸口横挥出去。

此时郭靖七日夜功行已满,隔室虽打得天翻地覆,他却心静神闲,闭目内视,体内一团热烘烘的内息运至尾闾,然后从尾闾升至肾关,从夹脊、双关升至天柱、玉枕,最后升到了顶心的泥丸宫,稍停半晌,舌抵上颚,内息从正面降落,自神庭降落鹊桥、重楼,再落至黄庭、气穴,缓缓降至丹田。瞬息之间,大周天已转三十六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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