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药师在门后一张,神采忽变,进门来的恰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江南六怪。本来他们去桃花岛赴约,东转西绕,始终没法进入黄药师的居室,厥后遇见岛上哑仆,才知他已离岛。六怪见小红马在林中乱闯,韩宝驹就将它牵了,来牛家村寻觅郭靖。

黄药师脸一沉道:“甚么小妹子,叫姑姑!”傻姑也不懂妹子和姑姑的别离,顺口道:“姑姑,哈哈,姑姑!”黄蓉已然明白:“本来爹爹是要试她下盘工夫。曲师哥双腿折断,本身练武天然练不到腿脚武功,傻姑也就偷看不到腿上工夫,倘若亲口教她,那么上盘、中盘、下盘的工夫都会教到了。”

黄蓉大惊,目睹他功行未曾美满,尚差数刻工夫,竟在这当口用力发掌,只怕伤了性命,忙叫:“靖哥哥,别脱手!”郭靖一掌脱手,只感丹田之气向上疾冲,热火攻心,忙闭气收束,将内息重又逼回丹田。

笔迹写到“女”字,底下就没字了,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陈迹,模糊可瞧出是鲜血所污。黄蓉出世时桃花岛诸弟子都已遭逐出门,曲灵风遭逐更早,但知父亲门下个个都是极短长的人物,此时见了曲灵风的遗禀,不由怃然。

俄然大门呀的一声推开,傻姑走了出去,拿着一只用黄皮纸摺成的猴儿,向黄蓉笑道:“妹子,你西瓜吃完了么?老头儿叫我拿这猢狲给你玩儿。”黄蓉只道她发傻,不觉得意,顺手将纸猴儿接过。傻姑又道:“长头发老头儿叫你别活力,他必然给你找到师父。”黄蓉听她说的明显是周伯通,看纸猴儿时,见纸上写得有字,仓猝拆开,只见上面歪倾斜斜的写道:“老叫化不见也,老顽童乖乖不得了。”黄蓉急道:“啊哟,如何师父会不见了?”

黄药师沉吟半晌,道:“老顽童固然疯疯颠颠,但工夫了得,只教七公不死,他必能相救。眼下丐帮却有一件大事。”黄蓉道:“如何?”黄药师道:“老叫化给你的竹棒给杨康那小子拿了去。这小子武功虽不高,倒是个短长角色,连欧阳克这等人物也死在他部下。他拿到竹棒,定要兴风作浪,为祸丐帮。我们须得赶去夺回,不然老叫化的徒子徒孙要吃大亏。你这帮主做来也不但采。”丐帮有难,黄药师本来涓滴不放在心上,反而幸灾乐祸,大可瞧瞧热烈,但爱女既作了丐帮帮主,又怎能袖手?

只比武数合,六怪险象环生,若不是黄药师要让梅超风身后亲手杀人报仇,定要以她手脚歼敌,六怪早已死伤殆尽,饶是如此,在桃花岛主神出鬼没的招数之下,六人都已命在呼吸之间。

黄蓉道:“爹,你来瞧!”牵了他手,走进密室当中。

黄药师见密室的间隔安插满是本身首创的格式,心知必曲直灵风所为。黄蓉道:“爹,来瞧这铁箱中的东西。你若猜获得是些甚么,算你本领大。”黄药师却不睬铁箱,走到西南角墙脚边一揿,墙上便暴露一个洞穴。他伸手出来,摸出一卷纸来,当即跃出密室。黄蓉仓猝随出,走到父切身后,瞧他手中展开的那卷纸。但见纸上尽是灰尘,边角焦黄破裂,上面歪倾斜斜的写着几行笔迹道:

这时郭靖又将桃花岛上黄药师许婚、洪七公已收他为徒等情禀告师父。柯镇恶喜道:“你竟如此造化,得拜九指神丐为师,又蒙桃花岛主将爱女许婚,我们喜之不尽,岂有不准之理?只是蒙古大汗……”他想到成吉思汗封他为金刀驸马,这件事中很有难堪之处,说了出来,定又大惹黄药师之恼,一时却不知如何说话。

黄药师听得爱女竟然做了丐帮帮主,直是匪夷所思,说道:“七兄这一招希罕古怪,大有邪气。他不做北丐了,莫非想抢我外号,改称‘北邪’?五绝变成了东丐、西毒、南帝、北邪、中不知甚么!”黄蓉直说到黄药师与六怪脱手,笑道:“好啦,今后的事不消我说啦。”黄药师道:“我要去杀欧阳锋、灵智和尚、裘千仞、杨康四个恶贼,孩子,你随我瞧热烈去罢。”他口中说的是要杀人,但瞧着爱女,心中欢乐,脸上尽是笑意。他向六怪望了一眼,心中很有歉意,但明知理亏,却也不肯向人低头认错,只道:“总算运气还不太坏,没教我误伤好人。”黄蓉本来愤恨六怪逼迫郭靖不得与本身结婚,此时穆念慈与杨康已有婚姻之约,于此事便已豁然,笑道:“爹爹,你向这几位师父赔个不是罢。”

郭靖体内几股热气翻翻滚滚,本已难受非常,这半晌之间,已数主要跃起大呼大嚷以舒愁闷,黄药师的手掌伸过来相接,一股微弱之极的内力传到,便即逐步宁定。黄药师的内力多么深厚,右手更在他周身要穴按摩抚摩,只一顿饭工夫,便救了别性命,郭靖气定神闲,内息周流,跃出橱门,向黄药师拜倒,随即畴昔叩见六位师父。

六怪都连连点头。郭靖道:“只是他已走了多日,只怕难以赶上。”韩宝驹道:“你的小红马在此,恰好用得着。”郭靖大喜,奔出门去作哨相呼。红马见到仆人,奔腾腾跃,在他身上挨来擦去,欢嘶不已。

黄药师这时已了然于胸,晓得曲灵风给逐出师门,苦心焦炙的要重归桃花岛门下,想起本身爱好珍宝古玩、名画法帖,因而冒险到大内盗窃,到手数次,终究为皇宫的保护发觉,剧斗以后身受重伤,回家写了这通遗禀,必是受伤太重,难以卒辞,不久大内妙手追上门来,双双毕命于此。

这句“姑姑”一叫,黄药师算是将傻姑收归了门下。他又问:“你干么发傻啦?”傻姑笑道:“我是傻姑。”黄药师皱眉道:“你妈呢?”傻姑装个哭脸,道:“回姥姥家啦!”黄药师连问七八句,都不得方法,叹了一口气,只索罢了。当曲灵民风在门下之时,便知他有个小女儿,傻傻地不大聪明,自就是她了。

郭靖在隔室听得朱聪与黄药师号召,心中大喜,厥后听得七人脱手,六位恩师气喘呼喝,奋力抵抗,情势危急非常,本身丹田之气尚未凝稳,但六位师父哺育之恩与父母无异,岂能袖手?当下闭气凝息,发掌推出,砰的一声,将表里密门打得粉碎。

他本来于郭靖的鲁钝木讷深感不喜,心想我黄药师聪明绝顶,却以如此的笨伯作半子,岂不让武林中人笑歪了嘴巴,好轻易答允了婚事,恰好周伯通又不分轻重的胡开打趣,说郭靖借了梅超风的九阴真经誊写。愤怒之际,便信觉得真,愤恨郭靖奸滑凶险,但送走洪七公、周伯通等人以后,随即想明,郭靖所背真经下卷,经文远较梅超风手中的下卷为多,且无“何况到现在”等词句,已知是周伯通扯谎;厥后误信灵智上人假造的黄蓉死讯,终究重见爱女,狂喜之下,对六怪的怨怒一时尽消,只不肯认错道歉,但盼将来能帮他们一个大忙,作为补过;再见梅超风至死不忘师恩,舍生救了本身大难,心想:“若华与他师哥玄风生情,如来向我禀明,求为佳耦,我亦不至于定然不准,何必干冒大险,逃出桃花岛去?老是我平生喜怒无常,他二人左思右想,毕竟不敢开口。倘若蓉儿竟也因我性子古怪而落得如同若华普通……”思之不寒而栗,这“靖儿”两字一叫,那便是又认他为婿了。

黄药师翻开铁箱,一层层的看下去,宝贝愈珍奇,心中愈伤痛,待看到一轴轴的书画时,叹道:“这些物事用以怡情遣性当然甚好,玩物丧志却不成。徽宗道君天子的花鸟人物画得多么精美,他却把一座斑斓江山画好了卷起来送给金人。”一面说,一面舒卷卷轴,俄然“咦”的一声,黄蓉道:“爹,甚么?”黄药师指着一幅泼墨山川,道:“你瞧!”

黄药师望着曲灵风的遗物,呆了半天,垂下泪来,说道:“我门下诸弟子中,以灵风武功最强,人也最聪明,若不是他双腿断了,便一百名大内保护也伤他不得。”黄蓉道:“这个天然。爹,你要亲身教傻姑技艺么?”黄药师道:“嗯,我要教她技艺,还要教她做诗操琴,教她奇门五行,你曲师哥当年想学而没学到的工夫,我要一古脑儿教她。”黄蓉伸了伸舌头,心想:“爹爹邪人邪想,这番苦头可要吃得大了。”

这边郭靖向师父叙说别来景象,那边黄药师牵着爱女之手,听她咭咭咯咯、又说又笑的报告。六怪初时听郭靖说话,但郭靖说话痴钝,词不达意,黄蓉不唯语音清脆,言辞华瞻,而描画到惊险之处,更是有声有色,杰出百出,六怪情不自禁,一个个都畴昔聆听。郭靖也就开口,从说话人变成了听话人。这一席话黄蓉足足说了大半个时候,她神采飞扬,妙语如珠,忽庄忽谐,大家听得悠然神驰,如饮醇醪。

六怪刚踏进门,飞天蝙蝠柯镇恶耳朵极灵,立时听到门后有呼吸之声,叫道:“有人!”六怪当即回身。朱聪等五人见黄药师横抱梅超风的尸身,拦在门口,显是防他们逃逸,心中大震。朱聪道:“黄岛主别来无恙!我们六兄弟遵嘱赴桃花岛拜见,适逢岛主有事他往,本日在此相遇,幸何如之。”说着躬身长揖。

“敬禀桃花岛黄岛主尊前:弟子从皇宫当中,获得多少书画器皿,欲奉岛主赏鉴。弟子敬称岛主,不敢擅呼恩师,然弟子虽睡梦当中,亦呼恩师也。弟子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,遗下一女……”

黄药师一语不发,一上来就下杀手,且以梅超风的尸身作为兵器,更加奇特无伦,六怪齐声吼怒,各出兵刃。黄药师高举梅超风尸身,浑不睬会六怪的兵刃,直扑过来。韩小莹首当其冲,见梅超风身后仍双目圆睁,长发披肩,口边尽是鲜血,形状可怖之极,右掌高举,向本身头顶猛拍而下,吓到手足酸软,全不知闪避抵挡。南希仁挥动扁担,全金发飞出秤锤,齐向梅超风臂上打去。黄药师缩回尸身右臂,左臂甩出,正击在韩小莹腰里,只疼得她直蹲下去。韩宝驹斜步侧身,金龙鞭着地卷出。黄药师左足踏上,踩住鞭梢。韩宝驹用力回抽,那边有分毫转动?瞬息之间,梅超风的手爪已抓到面前。韩宝驹大骇,撒鞭后仰,当场滚蛋,只感脸上热辣辣的甚是疼痛,伸手摸去,只见满掌鲜血,本来已给抓了五条爪印,幸亏梅超风已死,不能发挥九阴白骨爪手腕,手爪上剧毒也已因断气而散,不然这一下已将他立毙爪底。

黄药师本想便即脱手杀死六怪,一瞥眼间见到梅超风惨白的脸,更想:“六怪是她死仇,本日虽她先死,但我仍要让她亲手杀尽六怪,若她地下有知,也必欢乐。”右手抱着尸身,左手举起她的手腕,身影略晃,欺到韩宝驹身边,以梅超风的手掌向他右臂打去。韩宝驹惊觉欲避,却那边来得及,啪的一声,右臂已然中掌。黄药师的武功透过死人手掌收回,便如以她手掌为兵器普通,劲力奇重,韩宝驹右臂固然未断,也已半身酸麻,转动不得。

世人当下将梅超风在后园葬了。郭靖与黄蓉搬出曲灵风的骸骨,葬在梅超风之旁。六怪虽与黑风双煞是死仇,但人死为大,也都在坟前叩首祝告,消解前仇。黄药师瞧着两座新坟,百感交集,隔了半晌,凄然道:“蓉儿,我们瞧瞧你曲师哥的宝贝去!”父女俩又走进密室。

他前次见到陆乘风时已然悔怨,此时梅超风新死,见曲灵风又用心如此,心下更是惭愧,转头见到傻姑笑嘻嘻的站在身后,想起一事,厉声问道:“你爹爹教了你打拳么?”傻姑摇点头,奔到门边,掩上大门,偷偷在门缝中张了张,打几招拳脚,但是打来打去,也只是那六七招不成章法的“碧波掌法”,别的再也没有了。黄蓉道:“爹,她是在曲师哥练工夫时本身偷看了学的。”黄药师点头道:“嗯,我想灵风也没这般大胆,出我门后,还敢将本门工夫传人。”说道:“蓉儿,你去攻她下盘,钩倒她。”

黄药师道:“蓉儿,你与靖儿赶去夺竹棒,这红马脚程极快,谅来追得上。”说到这里,见傻姑在一旁呆笑,神情极似本身的弟子曲灵风,心念一动,问道:“你但是姓曲?”傻姑点头笑道:“我不晓得。”黄药师早知弟子曲灵风生有一女,算来年纪也正相若。

黄药师哼了一声,岔开话题,说道:“我要找西毒去,靖儿,你也去罢。”

黄蓉笑嘻嘻的上前,说道:“傻姑,我跟你练练工夫,谨慎啦!”左掌虚晃,随即连踢两腿,鸳鸯连环,快速无伦。傻姑一呆,右胯已为黄蓉左足踢中,仓猝后退,那知黄蓉右腿早已候在她身后,待她一步退出尚未站稳,乘势一钩,傻姑仰天跌倒。她当即跃起,大呼:“你使奸,小妹子,我们再来过。”

黄药师与六怪见橱门俄然碎裂,现出郭黄二人,俱各欣喜交集,各自跃开。

黄药师乍见爱女,恍在梦中,伸手揉了揉眼睛,叫道:“蓉儿,蓉儿,当真是你?”黄蓉一掌仍与郭靖左掌相接,浅笑点头,却不言语。黄药师这一下喜出望外,别的甚么都置之脑后,将梅超风尸身横放凳上,走到碗橱旁,盘膝坐下,一探女儿脉门,觉她脉息稳妥,便隔着橱门伸出左掌和郭靖右掌抵住。

黄蓉大喜,斜眼瞧郭靖时,见他浑不知这“靖儿”两字称呼中的含义,便道:“爹,我们先到皇宫去接师父出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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