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药师见他站在本地,双目直视,立时就要暴起脱手,晓得这一发难,当如排山倒海,势不成当,悄悄防备。欧阳锋嘶声问道:“是谁害的?是你门下还是全真门下?”他知黄药师成分甚高,决不会亲手去杀一个双足断折之人,必是命旁人动手。他声音本极刺耳,这时更加铿铿刺耳。黄药师冷冷的道:“这小子学过全真派武功,也学过桃花岛的一些工夫,跟你是老了解。你去找他罢。”

黄蓉笑道:“这铁手掌倒好玩,我要了他的,哄人的家伙却用不着。”举起那三截铁剑叫道:“接着!”扬手欲掷,但见与裘千仞相距甚远,本技艺劲不敷,定然掷不到,交给父亲,笑道:“爹,你扔给他!”

黄蓉看了面前情势,心下计议已定:“且当拖延时候,待爹爹过来。”

黄药师起了狐疑,正要再尝尝裘千仞到底是否有真工夫,举起左掌,将那铁剑平放掌上,剑尖向外,右手中指往剑柄上弹去,铮的一声轻响,铁剑激射而出,比强弓所发的硬弩还要劲急。黄蓉与郭靖鼓掌喝采。欧阳锋悄悄心惊:“好短长的弹指神通工夫!”

此时黄药师和江南六怪都已赶到,见拖雷等给绑在树上,都感奇特。

欧阳锋见了铁掌,侧目凝睇,脸上也大有惊奇之色。

画中是一座峻峭高耸的高山,共五座山岳,中间一峰尤高,笔立指天,耸入云表,下临深壑,山侧生着一排松树,松梢积雪,树身尽皆向南曲折,想见北风极烈。峰西独占一棵老松,却挺然直起,巍巍秀拔,松树下朱笔划着一个顶风舞剑的将军。此人脸孔难见,但衣袂飘举,姿形脱俗。全幅画都是水墨山川,独占此人殷红如火,更加显得卓荦不群。那画并无书款,只题着一首诗云:“经年灰尘满征衣,特特寻芳上翠微,好山好水看不敷,马蹄催趁月明归。”黄蓉前数日在临安翠微亭中见过韩世忠所书的这首诗,认得笔迹,叫道:“爹,这是韩世忠写的,诗是岳武穆的。”黄药师点头道:“不错,我的蓉儿好聪明。只岳武穆这首诗本来写的是池州翠微山,画中这座山却情势险恶,并非翠微。这画风骨虽佳,但少了含蕴韵致,不是名家手笔。”

郭靖在顿时向黄药师与六位师父躬身施礼,纵马前行。双雕齐声长鸣,在前带路。

黄蓉笑道:“你先宰我罢。”裘千仞点头道:“小女人活泼敬爱,我可有点儿下不了手,啊哟,糟糕,糟糕,这会儿当真不刚巧!”说着双手端住肚子弯下了腰。黄蓉奇道:“如何?”裘千仞苦着脸道:“你等一回儿,我俄然肚子痛,要出恭!”黄蓉啐了一口,一时不知如何接口。裘千仞又是“啊哟”一声,愁眉苦脸,双手捏着裤子,向旁跑去,脚步盘跚,瞧景象是俄然肚痛,一个忍不住,倒是拉了一裤子的屎。黄蓉一呆,心知他八成是假,但是却也怕他当真腹泻,眼睁睁的让他跑开,不敢劝止。

裘千仞哈哈大笑,道:“还是小女人晓得短长,我跟你们小娃娃无冤无仇,上天有好生之德,我做长辈的岂能以大欺小,随便伤你。”黄蓉笑道:“那也说得是。老先生的工夫我敬慕得紧,本日方法教高招,你可不准伤我。”说着立个流派,左手上扬,右掌虚卷,放在口边吹了几下,笑道:“接招,这招叫做‘大吹法螺’!”裘千仞道:“小女人好大胆量,欧阳先生名满天下,岂能容你耻笑?”黄蓉右手反撒出去,哒的一声,清清脆脆打了他个耳光,笑道:“这招叫做‘反打厚脸皮’!”

朱聪从衣囊内取出一张草纸,飞步赶上,在他肩头一拍,笑道:“给你草纸。”裘千仞道:“多谢。”走到树边草丛中蹲下身子。

这一掌劲力虽强,去得却慢,但部位恰到好处,正教裘千仞无可闪避,目睹就要击到他脸颊,忽听黄蓉叫道:“慢着!”郭靖左手当即变掌为抓,一把抓住裘千仞后颈,将他身子提起,转头问道:“如何?”

欧阳锋心道:“莫非这老儿真是浪得浮名,一辈子欺世盗名?”黄药师见他渐渐站直身子,已猜中贰心机,从女儿手中接过那铁铸的手掌,见掌心刻着一个“裘”字,掌背刻着一片水纹,说道:“这是湘中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的令牌。二十年前这令牌在江湖上真有莫大威势,非论是谁拿在手中,东至九江,西至成都,任凭通行无阻,吵嘴两道,见之尽皆凛遵,近年来久已不闻铁掌帮的名头,也不知是散了还是怎的,莫非这令牌的仆人,竟是个大言无耻的糟老头儿么?”心下沉吟,将铁掌还给女儿。

裘千仞如何敢与欧阳锋比赛掌力,正待想说几句话来混蒙畴昔,听得身后脚步声响,回身见是郭靖,不觉又惊又喜,心想恰好借西毒之手除他,只须引得他二人斗上了,本身便不消脱手。欧阳锋见郭靖中了本身蛤蟆功劲力竟然未死,也大出不测。华筝欢声大呼:“郭靖哥哥,你没死,好极了,好极了!”

黄蓉恐怕郭靖伤了这老儿,欧阳锋立时就要脱手,说道:“快罢休,这位老先生脸皮上的工夫非常短长,你这一掌打上他脸皮,劲力反击出来,你非受内伤不成。”郭靖不知她是出言挖苦,不信道:“那有这等事?”黄蓉又道:“裘老先生吹一口气能揭去黄牛一层皮,你还不让开?”郭靖更加不信,但知她必成心图,因而放下他身子,放手离颈。

黄蓉跟着上马,拍拍小红马的头,说道:“快去接我爹爹来。”回身向来处指导,小红马回身飞奔而去。黄蓉心想:“只盼爹爹快来,不然我们又要吃老毒物的亏。”隐身树后,悄悄走进林中。一瞧之下,不由得呆了,只见拖雷、华筝、哲别、博尔忽四人别离给绑在四棵大树之上,欧阳锋与裘千仞站在树前。另一棵倒下的树上也缚着一人,身上衣甲光鲜,倒是护送拖雷北归的阿谁大宋将军,他给欧阳锋这裂石断树的掌力一推,身前一大摊鲜血,低头闭目,早已毙命。众兵丁影踪不见,想来已为两人赶散。

黄蓉拣起一块石子向他后心掷去,叫道:“走远些!”石子刚要打到他背心,裘千仞回击接住,笑道:“女人怕臭罢?我走得远些就是。你们八小我等着我,可不准乘机溜走。”说着提了裤子,又远远走出十余丈,在一排矮树丛后蹲下身来。

来到林外,忽听一个破钹般的声音从林中传出:“千仞兄,久闻你铁掌老豪杰的威名,兄弟甚盼瞻仰你的绝艺神功,可惜当年华山论剑,老兄未能参与。现下抛砖引玉,兄弟先用微末工夫成果一个,再请老兄发挥铁掌雄风如何?”接着听得一人大声惨叫,林顶树梢闲逛,一棵大树倒了下来,郭靖大吃一惊,上马抢进林去。

黄蓉道:“二师父,这老贼要逃。”朱聪点头道:“这老贼脸皮虽厚,脚底下却慢,只怕逃不了。这两样物事给你玩罢。”黄蓉见他手中拿了一柄利剑,另有一只铁铸的手掌,晓得是他刚才在裘千仞肩上一拍之时从这老儿怀里扒来的。她在密室中曾见裘千仞向全真七子玩利剑入腹的活动,当时明知是假,却猜不透此中构造,这时见了那三截能够伸缩环套的剑刃,直笑得打跌,故意要扰乱欧阳锋心机,走到他面前,笑道:“欧阳伯伯,我可不想活啦!”右手一扬,虎将利剑插入腹中。

黄药师和欧阳锋正蓄势待发,见她如此都吃了一惊。黄蓉随即举起剑刃,将三截剑锋套进拉出的把玩,笑着将裘千仞的把戏对父亲说了。

郭靖喝道:“两个老贼,你们在这里干甚么?又想害人么?”欧阳锋故意要瞧明白裘千仞的工夫,浅笑不语。

黄蓉极爱那对白雕,想起已给华筝收回,甚为不快,忙奔出密室,欲再调弄一番,只见郭靖站在门外大柳树下,一头雕儿啄住了他肩头衣服向外拉扯,另一头绕着他不住鸣叫,傻姑看得风趣,绕着郭靖团团而转,鼓掌嘻笑。

郭靖神采错愕,说道:“蓉儿,他们有难,我们快去相救。”黄蓉道:“谁啊?”郭靖道:“我的义兄、义妹。”黄蓉小嘴一撇道:“我才不去呢!”郭靖一呆,不明她情意,急道:“蓉儿别孩子气,快去啊!”牵过红马,翻身上鞍。黄蓉道:“那么你还要我不要?”郭靖更摸不着脑筋,道:“我怎能不要你?我能够不要本身性命,却不能没有你。”左手勒缰,右手伸出接她。黄蓉嫣然一笑,叫道:“爹,我们去救人,你和六位师父也来罢。”飞身而起,左手拉着郭靖右手,借势上了马背,坐在他身前。

郭靖飞步畴昔察看,俄然大呼:“啊哟!”提起地下一件黄葛短衣,在空中连连挥动,叫道:“老儿早就溜啦。”

黄药师冷冷的道:“我徒儿梅超风如何啦,你侄儿也就如何啦。”

欧阳锋身子冷了半截。欧阳克是他与嫂子私通而生,名是侄儿,实在倒是他亲子。他对这私生儿子爱若性命,心知黄药师及全真诸道虽与本身结了深仇,但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豪杰,欧阳克双腿转动不得,他们决不致跟他难堪,只待这些人一散,就接他去平静之地养伤,那知竟已遭了毒手。

欧阳锋素闻裘千仞武功了得,当年曾以一双铁掌,打得威震天南的衡山派众武师死伤枕藉,衡山派就此一蹶不振,不能再在武林中占一席地,如何他本日连黄蓉如许一个小女孩儿也打不过,莫非他真的脸上也有内功,以反激之力伤了对方?不但此事闻所未闻,看来情势也是不像,正自游移,一昂首,猛见黄药师肩头斜挂蜀锦文囊,囊上用白丝线绣着一只骆驼,恰是本身侄儿之物,不由得心中一凛。他杀了谭处端与梅超风后去而复回,恰是来接侄儿,心想:“莫非黄药师竟杀了这孩子为他徒儿报仇?”颤声问道:“我侄儿如何啦?”

本来裘千仞脱下短衣,罩在一株矮树之上,他与世人相距既远,又有草木掩映,这金蝉脱壳之计竟然得售,黄药师、欧阳锋刚才凝睇对敌,目不旁视,朱聪等也都谛视着二人,竟给裘千仞瞒过。东邪西毒对望一眼,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,均觉世上少了个劲敌,心下都感轻巧。

世人轰叫声中,那剑直向裘千仞后心飞去,目睹剑尖离他背脊仅余数尺,他仍蹲在地下不动,一瞬眼间,剑锋已插入他背心。这剑虽并不锋利,但黄药师一弹之下,三截剑直没至柄,别说是铁剑,即使是木刀竹刃,这老儿不死也必重伤。

黄药师说的本是杨康,但欧阳锋动机一转,却立时想到郭靖。贰心中悲忿之极,向郭靖恶狠狠的瞪视半晌,随即转头问黄药师道:“你拿着我侄儿的文囊干甚么?”黄药师道:“桃花岛的总图在他身边,我总得取回啊。我破土寻图,累得令侄入土以后再见天日,那倒有些儿抱憾。只可惜文囊在他身上,囊中那张总图却不见了,黄老邪还得操心追随。你侄儿的尸体,我们仍好好安葬了,决不敢有涓滴毁伤。”欧阳锋道:“好说,好说。”自知与黄药师非拆到一二千招后难分胜负,并且本身也一定能占上风,幸亏九阴真经已经到手,报仇倒也并非急在一朝,但若裘千仞能打倒江南六怪与郭靖、黄蓉,然厥后互助本身,二人联手,当场便可要了黄药师的性命。在这惊闻亲子被杀凶信之际,他仍能沉着打量敌我情势,算来赢面甚高,便不肯错过了良机,转头向裘千仞道:“千仞兄,你宰这八人,我来对于黄老邪。”

只听得林子外一人笑道:“好,顺手再来一记!”黄蓉闻声晓得父亲已到,胆气顿壮,承诺了一声,右掌公然顺拍。裘千仞仓猝低头遁藏,那知她这招倒是虚招,掌出即收,左掌随到。他以通臂六合掌法横伸欲格,料不到对方还是虚打,但见她两只小小手掌如同两只玉蝶,在面前高低翻飞,一个忽视,右颊又吃了个耳括子。

小红马与仆人睽别甚久,此时重得驮主,说不出的欢乐,抖擞精力,奔驰得直如风驰电掣普通,双雕飞翔虽速,小红马竟也跟随得上。过未几时,那对白雕向前面黑压压的一座树林中落了下去。小红马不待仆人指引,也直向树林奔去。

黄蓉那日见郭靖在翠微亭顶用手指顺着石刻抚写韩世忠书迹,沉沦不去,知他爱好,道:“爹,这幅画给了郭靖罢。”黄药师笑道:“女生外向,那另有甚么说的?”顺手交了给她,又在铁箱上顺手拿起一串珍珠,道:“这串珠儿颗颗普通儿大,当真可贵。”给女儿挂在颈中,黄蓉投身入怀,黄药师伸手搂住了她。父女相视一笑,脸颊倚偎,均感温馨无穷。黄蓉将画卷好,忽听空中数声雕鸣,叫声峻急。

裘千仞大葵扇轻挥几挥,笑道:“那也好,我宰了八人,再来助你。”欧阳锋道:“恰是。”说了这两个字后,双目盯住黄药师,渐渐蹲下身子。黄药师两足不丁不八,踏着东方乙木之位,两人立时要以上乘武功,决强弱,判存亡。

裘千仞晓得再打下去必将不成清算,呼呼冲出两拳,将黄蓉逼得退后两步,随即向旁跃开,叫道:“且慢!”黄蓉笑道:“如何?够了吗?”裘千仞正色道:“女人,你身上已受内伤,快归去静室中疗养七七四十九日,不成见风,不然小命不保。”黄蓉见他说得慎重,不免一呆,随即格格而笑,身似花枝乱颤。

裘千仞喝道:“小子,见了欧阳先生还不下拜,你活得不耐烦了么?”郭靖在密室入耳得他胡言乱道,教唆是非,此时又关键人,心中恨极,踏上两步,呼的一声,一招“亢龙有悔”当胸击去。他这降龙十八掌工夫此时已非同小可,这一掌四分发,六分收,劲道去而复回。裘千仞忙侧过身子,想闪避来势,但仍为他掌风带到,不由自主的不向后退,反而前跌。郭靖“嘿”的一声,左掌反手一个巴掌,要打得他牙落舌断,今后再不能逞口舌之利,兴风作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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