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怪人道:“你越东奔西跑,身上的毒越加发作得快。”那少年福诚意灵,双膝跪倒,叫道:“求公公救我性命。”那怪人点头道:“难救,难救!”那少年道:“你本领这么大,定能救我。”这一句阿谀之言,登教那怪人听得甚是欢畅,微微一笑,道:“你安知我本领大?”那少年听他语气暖和,似有转机,忙道:“你倒转了身子还跑得这么快,天下再没第二个及得上你。”他随口捧上一句,岂知“天下再没第二个及得上你”这话,恰好打中了那怪民气窝。他哈哈大笑,声震林梢,叫道:“倒过身来,让我瞧瞧。”

李莫愁将陆无双夹在胁下,奔行正急,俄然听到啸声,猛地留步,拂尘一挥,转过身来,嘲笑道:“郭大侠名震武林,倒要瞧瞧他是不是果有真才实学。”忽听得一阵清澈的啸声跟着响起,两股啸声照应相和,刚柔相济,更增威势。李莫愁心中一凛,自知难敌,又想他佳耦同闯江湖,相互搀扶,本身却孤另另一人,登觉万念俱灰,叹了口长气,待要抛下陆无双不睬,却见到她颈中半块锦帕,心中一酸,抓着她的背心,快步而去。

那人双手在地下一撑,身子忽地拔起,一跃三尺,落在少年的面前,说道:“我……我是谁?我晓得我是谁就好啦。”那少年更加惶恐,发足疾走。只听得身后笃、笃、笃的一声声清脆,转头望去,不由吓得魂不附体,本来那人以手为足,双手将硬木块拍在地下,倒回身子而行,竟快速非常,离本身背后已不过数尺。

二人嘴里谈笑,心中却暗自防备,四下里巡查,在一个水池旁见到两枚冰魄银针。一枚银针半截浸在水中,塘里几十条金鱼尽皆肚皮翻白,此针之毒,委实可怖可畏。黄蓉伸了伸舌头,拾两段断截树枝夹起银针,取脱手帕重重包裹了,放入衣囊。二人又到远处搜索,却见到了双雕,又赶上了那少年。

那倒行的怪人听到啸声,足步加快,疾行而避。

柯镇恶等见李莫愁终究掳了陆无双而去,都感惊惧。那衣衫褴褛的少年道:“我瞧瞧去。”郭芙道:“有甚么好瞧的?这恶女人一脚踢死了你。”那少年笑道:“你踢死我?不见得罢。”说着发足便向李莫愁来路急追。郭芙道:“蠢才!又不是说我要踢你。”她可不懂这少年绕弯儿骂她是“恶女人”。

这二人恰是郭靖、黄蓉佳耦。这日两人正在一家茶社中探听黄药师的动静,忽见远处烈焰冲天而起,过了一会,街上有人驰驱相告:“陆家庄失火!”黄蓉心中一凛,想起嘉兴陆家庄的仆人陆展元是武林中一号人物,虽向未会面,却也久慕其名,江湖上多说“江南两个陆家庄”。江南陆家庄何止千百,武学之士所说两个陆家庄,倒是指太湖陆家庄与嘉兴陆家庄而言。陆展元能与陆乘风相提并论,自非平常之士。一问之下,失火的竟就是陆展元之家。两人当即赶去,待得达到,见火势渐小,庄子却已烧成一个火窟,火场中几具焦尸满身似炭,脸孔已不成辨。

那少年心想不错,本身直立而他倒竖,确是瞧不清楚,他既不肯顺立,只要本身倒竖了,当下倒回身子,将头顶在地下,右手另有知觉,紧紧的在旁撑住。那怪人向他细看了几眼,皱眉沉吟。

那青袍人叫了声:“啊哟!”上前抱启程英,只见一枚长长的银针插在她肩头,不由脸上变色,微一沉吟,抱起她快步向西。

此时武娘子已扶着丈夫,带同两个儿子与柯镇恶作分袂去。柯镇恶刚才一番剧战,恐怕李莫愁去而复返伤害郭芙,带着她正想找个埋没地点躲了起来,忽听到郭黄二人啸声,心中大喜。郭芙叫道:“爹爹,妈妈!”发足便跑。

黄蓉道:“这中间可有古怪。”郭靖道:“如何?”黄蓉道:“那陆展元在武林中名头不小,他夫人何沅君也是当代女侠。若为平常火烛,他家中怎能有人逃不出来?定是仇家来放的火。”郭靖一想不错,说道:“对,我们搜搜,瞧是谁放的火,如何下这等毒手?”

忽听背后一人说道:“小娃娃,晓得短长了罢?”这声音铿锵刺耳,似从地底下钻出来普通。那少年仓猝回身,不觉吃了一惊,只见一人双手各持一块木块,撑在地下,头下脚上的倒立,双脚并拢,撑向天空。他退开几步,叫道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
那少年奔了一阵,忽听得远处程英大声叫道:“表妹,表妹!”当即循声追去。奔出数十丈,听声辨向,该已到了程英呼唤之地,但是四下里却不见二女影子。

郭靖目睹那少年有些面善,一时却想不起像谁,鼻中俄然闻到一阵怪臭,嗅了几下,只觉脑筋中微微发闷。黄蓉也早闻到了,臭味仿佛出自近处,转头寻觅,见雄雕左足上有破毁伤口,靠近一闻,臭味公然便从伤口收回。二人吃了一惊,细看伤口,虽只擦破一层油皮,但伤足肿得不止一倍,皮肉已在腐臭。郭靖深思:“甚么伤,这等短长?”忽见那少年左手全成玄色,惊道:“你也中了这毒?”

黄蓉知丈夫发声向李莫愁应战,听他第三下啸声又出,便也气涌丹田,纵声长啸。郭靖的啸声雄浑弘大,黄蓉的却清澈昂扬。两人的啸声交叉在一起,有如一只大鹏、一只小鸟并肩齐飞,越飞越高,小鸟始终不落于大鹏以后。两人在桃花岛用心苦修,内力渐臻化境,双啸齐作,当真是回翔九天,声闻数里。

黄蓉抢畴昔拿起他手掌一看,忙捋高他衣袖,取出小刀割破他手腕,推挤毒血。只见少年手上流出来的血色彩鲜红,微感奇特:他手掌明显全成玄色,如何血中却又无毒?她不知那少年经怪人传授,已将毒血逼向指尖,一时不再上升。她从囊中取出一颗九花玉露丸,道:“嚼碎吞下。”少年接在手里,先自闻到一阵暗香,随口谢了一声,放入口中嚼碎,但觉满嘴馨芳,甘美非常,一股清冷之气直透丹田。黄蓉又取两粒药丸,喂双雕各服一丸。

正说到此处,空中俄然几声雕唳,两端大雕在半空飞掠而过。那怪人向双雕呆望,以手击额,皱眉苦苦思考,俄然间仿佛想起了甚么,顿时神采大变,叫道:“我不要见他们,不要见他们。”说着伸臂向前,一步跨了出去。他双臂交互伸展,第一步迈得好大,第二步连跨带跃,人已在丈许以外,连跨得十来步,身子早在桑树林后隐没。

那男的浓眉大眼,胸宽腰挺,三十来岁年纪,上唇微留髭须。那女的看来不到三十岁,面貌娟秀,一双眼睛矫捷之极,在少年身上转了几眼,向那男人道:“你说此人像谁?”那男人向少年凝睇半晌,道:“你说是像……”只说了四个字,却不接下去了。

那少年甚为聪明,一点便透,入耳即记,依法施为,公然麻痹略减。他运了一阵气,双手手指尖流出几滴黑汁。怪人喜道:“好啦!明天不消再练,明日我再教你新的法儿。我们走罢。”少年一愕,道:“那边去?”怪人道:“你是我儿,爸爸去那边,儿子天然跟着去那边。”

李莫愁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,狂怒之下,更无顾忌,拂尘倒转,疾挥而下,击向程英头顶,猛觉虎口剧震,拂尘柄飞起,几乎脱手,本来那人又弹出一块小石,打在她拂尘柄上。程英却已稳稳站立在地。

斜眼瞧他时,却见他脸有忧色,显得甚为对劲,那少年暗喜:“故乡伙信了我啦。”怪人点点头,忽地翻过身子,捏住少年手臂按摩几下,说道:“好,好,你是个好娃娃。”少年只觉经他一捏,手臂上麻痹之感立时减轻,叫道:“公公,你再给我捏啊!”怪人皱眉道:“你别叫我公公,要叫爸爸!”少年道:“我爸爸早死了,我没爸爸。”怪人喝道:“我第一句话你就不听,要你这儿子何用?”

郭靖深思半晌,俄然张口长啸。那少年耳畔异声陡发,出其不料,吓了一跳,啸声远远传送出去,只惊得雀鸟四下乱飞,身边柳枝垂条震惊不已。他一啸未已,第二啸跟着送出,啸上加啸,声音振荡堆叠,如同千军万马,奔腾远去。

他加快脚步,冒死急奔,忽听呼的一声响,那人从他头顶跃过,落在他身前。那少年叫道:“妈啊!”回身便逃,但是非论他奔向那边,那怪人老是呼的一声跃起,落在他身前。他枉有双脚,却赛不过一个以手行走之人。他转了几个方向,那怪人越逼越近,当下伸手发掌,想去推他,那知手臂麻痹,早不听使唤,只急得他大汗淋漓,不知如何是好,双腿一软,坐倒在地。

那少年大喜,心想用这些银针去捉蚊蝇,真再好不过,俄然左手麻麻的仿佛不大矫捷,蓦地惊觉:“针上有毒!拿在手中,岂不伤害?”忙伸开手掌抛下银针,只见两张手掌心已全成玄色,左掌特别深黑如墨。贰内心惊骇,伸手在大腿旁用力摩擦,但觉左臂麻痹垂垂上升,半晌间便麻到臂弯。他幼时曾给毒蛇咬过,几乎送命,当时受咬处四周就这般麻痹不仁,晓得凶恶,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
怪人哈哈大笑,说道:“乖儿子,来,我教你撤除身上毒气的法儿。”少年走近身去。怪人道:“你中的是李莫愁那女娃娃的冰魄银针之毒,治起来可实在不轻易。”当下传了口诀和行功之法,说道此法乃倒运气味,须得头下脚上,气血逆行,毒气就会从进入身子之处回出。不过他新学乍练,气味逆行有限,每日只能逼出少量,须得一月以上,方能驱尽毒性。

二人绕着庄子走了一遍,不见有何陈迹。黄蓉俄然指着半壁残墙,叫道:“你瞧,那是甚么?”郭靖一昂首,见墙上印着几个血指模,给烟一薰,更加显得可怖。墙壁倾圮,有两个血指模只剩下半截。郭靖心中一惊,脱口而出:“赤练仙子!”黄蓉道:“必然是她。早就传闻赤练仙子李莫愁武功高强,恶毒非常,不亚于当年的西毒。她驾临江南,我们恰好跟她斗斗。”郭靖点点头,道:“武林朋友都说这女魔头难缠得紧,我们如能找到岳父,请他白叟家主持,那就好了。”黄蓉笑道:“年纪越大,胆量越小。”郭靖道:“这话不错。越是练武,越晓得本身不可。”黄蓉笑道:“郭大爷好谦!我却感觉本身越练越了不起呢。”

那少年叫道:“爸爸,爸爸!”随后赶去。绕过一株大柳树,蓦觉脑后一阵疾风掠过,倒是那对大雕从身后扑过,向前飞落。柳树林后转出一男一女,双雕别离停在二人肩头。

怪人见他踌躇,怒道:“好,你死你的罢!”说着双手一缩一挺,身子飞起,向旁跃开数尺。那少年怕他远去,忙要追去求恳,但不能学他这般用手走路,翻身站起,追上几步,叫道:“公公,我答允啦,你非论说甚么,我都听你的。”怪人转过身来,说道:“好,你罚个重誓来。”少年此时左臂麻痹已延至肩头,内心越来越怕,只得罚誓道:“公公如救了我性命,去了我身上暴虐,我必然听你的话。倘若不听,暴虐便又再回到我身上。”心想:“今后我永久不再去碰银针,暴虐如何回到身上?但不知我罚如许一个誓,这怪人肯不肯算数?”

李莫愁当此非常之境,便不敢应以常法,猜想用拂尘挥打必非良策,当即伸出左手相接,刚要碰到程英腰间,忽听嗤的一声,臂弯斗然酸软,手臂竟抬不起来。程英一头撞在她胸口,跟着顺手挥出,啪的一响,清清脆脆的打了她一记巴掌。

李莫愁料知本日已讨不了好去,若不尽快脱身,大有性命之忧,轻声一笑,回身便走,奔出数步,双袖向后连挥,一阵银光明灭,十余枚冰魄银针齐向青袍怪人射去。她发这暗器,不回身,不转头,但是针针指向那人关键。那人出其不料,没猜想她暗器工夫竟这等阴狠短长,当即飞身向后急跃。银针来得虽快,他后跃之势更快,只听得银针玎玎铮铮一阵轻响,尽数落在地下。李莫愁明知射他不中,这十余枚银针但求将他逼开,一听到他后跃风声,袖子又挥,一枚银针直射程英。她知这一针非中不成,恐怕那青袍人上前脱手,竟不转头察看,足底加劲,急奔过桥,穿入了桑林。

抱着程英的青袍客听到啸声,哈哈一笑,说道:“他们也来啦,老夫走远些,免得噜苏。”

一转头,只见地下明晃晃的撒着十几枚银针,针身镂刻斑纹,打造得甚为精美。他俯身一枚枚的拾起,握在左掌,忽见银针旁一条大蜈蚣肚腹翻转,死在地下。他感觉风趣,低头细看,见地下蚂蚁死了很多,数步外另有很多蚂蚁正在匍匐。他拿一枚银针去拨弄几下,那几只蚂蚁兜了几个圈子,便即翻身僵毙,连试几只小虫都是如此。

那少年此时身子倒转,也看清楚了怪人的面孔,但见他高鼻深目,满脸斑白短须,如银似铁,又听他喃喃自语,说着叽哩咕噜的怪话,甚为刺耳。少年怕他不肯相救,求道:“好公公,你救救我。”那怪人见他端倪清秀,心中也有几分欢乐,道:“好,救你不难,但你须得答允我一件事。”少年道:“你说甚么,我都听你的。公公,你要我答允甚么事?”怪人咧嘴一笑,道:“我正要你答允这件事。我说甚么,你都得听我的。”少年心下流移:“甚么话都听?莫非叫我扮狗吃屎也得听?”

那少年心想:“本来他要收我为儿。”他平生从未见过父亲之面,听母亲说,他父亲在他出世之前就已死了,自幼见到别的孩子有父亲心疼,心下常自恋慕,只是见这怪人举止奇特,疯疯颠颠,却老迈不肯意认他为寄父。那怪人喝道:“你不肯叫我爸爸,好罢,别人叫我爸爸,我还不肯承诺呢。”那少年深思怎生想个法儿骗得他医好本身。那怪人丁中俄然收回连续串古怪声音,似是念咒,发足便行。那少年急叫:“爸爸,爸爸,你到那边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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