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陆二人只对望得一眼,猛听得铃声大振,直向北响去。洪凌波叫道:“师父,有人偷驴子。”黄影一闪,李莫愁从房中跃出,追出门去。陆无双道:“快走!”杨过心想:“李莫愁轻功迅捷非常,立时便能追上此人,转眼又即返来。我背了陆女人行走不快,仍难脱身。”灵机一动,闯进了西首第一间房。

杨过抚着脸颊,笑了一笑,转过身去。陆无双换上道袍,笑道:“你瞧!我像不像个小羽士?”杨过道:“我瞧不见,不晓得。”陆无双道:“转过身来啦。”杨过回过甚来,见她身上那道袍宽宽荡荡,更加显得她身形纤细,正待说话,陆无双俄然低呼一声,指着炕上,只见炕上棉被中探出一个羽士头来,恰是豺狼谷中给她砍了三根手指的皮清玄。本来他一向便躺在炕上养伤,见陆无双进房,当即缩头进被。杨陆二人忙着换衣,竟没留意。陆无双道:“他……他……”想说“他偷瞧我换衣”却觉不便出口。

杨过只消头一侧,立时就等闲避过,但一时失魂落魄,呆呆的出了神,啪的一下,这一记重重击在他左颊。陆无双万想不到这掌竟会打中,还实在不轻,心下歉然,笑道:“傻蛋,打痛了你么?谁叫你瞎扯八道?”

他怕陆无双真的大怒,震惊断骨,一笑出房,到柜台上借了墨笔砚台,回进房来,将墨在水盆中化开了,双手蘸了墨水,俄然抹在陆无双脸上。

过未几时,李洪二人兜过驴头,重行回转。李莫愁拂尘挥出,卷住轿帷一拉,嗤的一声,轿帷撕下了半截。杨过大惊,跃马近前,只待她拂尘二次挥出,立时便要脱手救人,那知李莫愁向轿中瞧了一眼,笑道:“新娘子挺有福分呀。”昂首向杨过道:“小子,你运气不小。”杨太低下了头,那敢与她照面,但听蹄声答答,二人竟自去了。

一句话刚出口,俄然路边人影一闪,两小我快步奔入树林。杨过心下起疑,追了下去,模糊见到二人背影,衣衫褴褛,倒是化子打扮。杨过勒住了马,心想:“莫非丐帮已瞧出了蹊跷,又在前边伏下人手?事已如此,只得向前直闯。”

杨过看了看脚下草鞋,铃声却已响到山角之处,叫道:“转头向东南边走,快吹吹打打!有人若来查问,别说见到我们。”抢下新郎脚上的新鞋,本身换上,纵身跃上白马,与骑在驴背上的新郎并肩而行。世人见新佳耦都落入了能人手中,那敢违背,唢呐锣钹,一齐响起。

杨过深思:“只好从后门溜出去,固然定会给洪凌波瞧见,却也不消怕她。”低声道:“媳妇儿,跟我逃命罢。”陆无双白了他一眼,站起家来,心想这番如再逃得性命,当真是老天爷太瞧得起啦。

陆无双又道:“傻蛋,你转过身去,别瞧我换衣。”杨过笑道:“怕甚么,我给你接骨之时,岂不早瞧过了?”此语一出,登觉太太轻浮恶棍,不由讪讪的有些不美意义。陆无双秀眉一紧,反手就是一掌。

就在此时,花驴铃声又起。杨过听过几次,知花驴已给李莫愁夺回,那青衫客骑驴奔出时铃声混乱,李莫愁骑驴之时,花驴奔得虽快,铃声却疾徐有致。他一转念间,将皮清玄一把提起,顺手闭住了他穴道,揭开炕门,将他塞入炕底。北方天寒,冬夜炕底烧火取暖,此时天尚暖热,炕底不消烧火,但内里满是烟灰黑炭,皮清玄一给塞入,不免满头满脸满是灰土。

陆无双点了点头,对新娘道:“你挤得我好活力闷,快给我出去。”新娘无法,只得出轿,骑在陆无双先前所乘的驴上。新娘和新郎从未见过面,此时新郎见新娘肥肥白白,很有几分珠圆玉润;新娘偷看新郎,倒也五官端方。二民气下窃喜。

杨畴昔市上想雇一辆大车,但市镇太小,无车可雇,只得买了两匹劣马。这日陆无双伤势已病愈了些,两人各自骑了一匹,渐渐向东南行去。

陆无双耳听得师父花驴的鸾铃声越来越近,向杨过横了一眼,心道:“这傻蛋不知天高地厚,这当口还谈笑话。”但听迎亲的老者连声催促:“快,快!快换新郎新娘的衣服。”送嫁喜娘当即七手八脚的除下了新娘的凤冠霞帔、锦衣红裙,给陆无双穿戴。杨过本身脱手,将新郎的吉服穿上,对陆无双道:“乖媳妇儿,进花轿去罢。”陆无双叫新娘先进花轿,本身坐在她身上,这才放下轿帷。

陆无双未曾防备,忙掏手帕来抹,不开口的骂道:“臭傻蛋,死傻蛋。”只见杨过从炕里取出一大把煤灰,用水和了涂在脸上,一张脸顿时凹凹凸凸,有如生满了疙瘩。她立时觉悟:“我虽换了道人装束,但面庞未变,如给师父赶上,她岂有不识之理?”当下将淡墨水匀匀的涂在脸上。女孩儿家生性爱美,虽涂黑脸颊,仍如搽脂抹粉般细细整容。

只见申志凡与姬清虚坐在炕边,脸上错愕之色兀自未消,此时半晌也延挨不得,杨过不容二道站起喝问,抢上去手指连挥,将二人点倒,叫道:“媳妇儿,出去。”陆无双走进房来。杨过掩上房门,道:“快脱衣服!”陆无双脸上一红,啐道:“傻蛋,胡说甚么?”杨过道:“脱不脱由你,我可要脱了。”除了外套,随即将申志凡的道袍脱下穿上,又除了他的道冠,戴在本身头上。陆无双顿时觉悟,道:“好,我们扮羽士骗过师父。”伸手去解衣钮,脸上又是一红,向姬清虚踢了一脚,道:“闭上眼睛啦,死羽士!”姬清虚与申志凡不能转动的只是四肢而非五官,当即闭上眼睛,那敢瞧她?

这一来陆无双也给惊醒了,睁眼问道:“傻蛋,你干甚么?”杨过正自惭愧难当,含含混糊的道:“没甚么,蚊子咬我的脸。”陆无双想起整晚和他同睡,俄然间满脸通红,低下了头,悄悄的道:“傻蛋,傻蛋!”话声中竟大有和顺缠绵之意。

这一晚李莫愁、洪凌波师徒搜遍了镇上各处,吵得家家鸡犬不宁。杨过却安安稳稳的与陆无双并头躺在炕上,闻到她身上一阵阵少女的温芳香味,不由大乐。陆无双心中思潮起伏,但觉杨过此人委实古怪之极,说他是傻蛋,却似聪明非常,说他聪明罢,又尽疯疯颠颠的。她躺着一动也不敢动,心想那傻蛋定要伸手相抱,当时怎生是好?过了很久,杨过却没半点动静,反微觉绝望,闻到他身上浓厚的男人气味,竟尔倒置难以自已,过了很久,才迷含混糊的睡了。

两人改装已毕,杨过伸脚到炕下将两名道人的穴道踢开。陆无双见他看也不看,随便踢了几脚,两名道人顿时收回嗟叹之声,悄悄佩服:“这傻蛋武功胜我十倍。”但敬佩之意,涓滴不形于色,仍骂他傻蛋,仿佛浑不将他瞧在眼里。

花轿转过甚来,只行得十来丈,前面鸾铃声急,两匹花驴踏着快步,追了上来。陆无双在轿入耳到铃响,心想可否脱却大难,便在此一瞬之间了,一颗心怦怦急跳,聆听轿外动静。杨过假装害臊,低头瞧着马颈,只听得洪凌波叫道:“喂,瞧见一个跛脚女人走过没有?”迎亲队中的老者说道:“没……没有啊?”洪凌波再问:“有没见一个年青女子骑了牲口颠末?”那老者仍道:“没有。”师徒俩纵驴从迎亲人众身边掠过,急驰而去。

一行人行出二十来里,目睹天气垂垂晚了。那老者不住向杨过要求放人,以免误了拜六合的吉时。杨过斥道:“你噜苏甚么?”

杨过与陆无双找了一家客店住下,叫了饭菜,正坐下用饭,忽见门口人影一闪,有人探头出去,见到杨陆二人,当即缩头回身。杨过见情势有异,追到门口,见院子中站着两人,恰是在豺狼谷中与陆无双相斗的申志凡与姬清虚。二道拔出长剑,纵身扑上。杨过心想:“你们找我倒霉干么?想自讨苦吃?”两个羽士扑近,却侧身掠过,奔入大堂,抢向陆无双。就在此时,蓦地里传来玎玲、玎玲一阵铃响。

只听得铃声忽止,李莫愁又已到了客店门口。杨过向陆无双道:“上炕去睡。”陆无双皱眉道:“臭羽士睡过的,脏得紧,怎能睡啊?”杨过道:“随你便罢!”说话之间,又将申志凡塞入炕底,顺手解开了姬清虚穴道。陆无双虽觉被褥肮脏,但想起师父手腕的狠辣,只得上炕,面向里床。方才睡好,李莫愁已踢开房门,二次来搜。杨过拿着一只茶杯,低头喝茶,左手却按住姬清虚背心死穴。李莫愁见房中还是三个羽士,炕上睡了一个,一个低头喝茶,另一个脸如死灰,神魂不定,因而笑了一笑,去搜第二间房。她第一次来搜时曾细心瞧过三个道人的面孔,恐怕是陆无双乔装改扮,二次来搜时只瞧了瞧姬清虚,其他的就没再细看。

上得岭后,世人歇息半晌,才抬起花轿又行,二更时分,到了一个市镇,杨过才放迎亲人众脱身。世人只道这番为悍贼所掳,扣押勒赎自为意猜中事,多数还要大刻苦头,岂知那悍贼当真只玩玩假扮新郎新娘,就此了事,实是不测之喜,不由对杨过千恩万谢。随伴的喜娘更加口彩连篇:“大王和压寨娘子百年好合、白头偕老、多生几位小大王!”只惹得杨过哈哈大笑,赏了她一锭银子。陆无双又羞又嗔。

不久花轿抬到,陆无双从破帷里探出头来,问道:“瞧见了甚么?”杨过道:“花轿帷子破了,你脸上又不兜红布。做新娘子嘛,总须哭哭啼啼,就算内心一百个想嫁人,也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,喊爹叫娘,不肯出门。天下那有你这般不怕丑的新娘子?”

陆无双低声道:“我师父追到啦,傻蛋,你瞧如何办?”杨过道:“如何办?躲一躲罢!”刚伸脱手去扶她,铃声斗然在客店门口止住,只听李莫愁的声音道:“你到屋上守住。”洪凌波承诺了,飕的一声,上了屋顶。又听掌柜的说道:“仙姑,你白叟家住店……哎唷,我……”噗的一声,仆跌在地,再无声气。他安知李莫愁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到一个“老”字,何况劈面称她为“白叟家”。拂尘挥出,差一些便要了掌柜他白叟家的老命。她问店小二:“有个跛脚女人,住在那边?”那店小二早吓得魂不附体,只说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一句话也答不出来。李莫愁左足将他踢开,右足踹开西首第一间房的房门,出来检察,那恰是申姬二道所住之处。

杨过大奇:“如何她竟然放过了陆女人?”向轿中张去,但见那新娘吓得面如土色,簌簌颤栗,陆无双竟已不知去处。杨过更奇,叫道:“哎唷,我的媳妇儿呢?”陆无双笑道:“我不见啦。”但见新娘裙子一动,陆无双钻了出来,本来她低身躲在新娘裙下。她知师父行事夙来周到,决不等闲放过任那边所,料知她必然去后复来,便即躲了起来。杨过道:“你安安稳稳的做新娘子罢,坐花轿比骑驴子舒畅。”

两人筹议此后去处,忽听得李莫愁花驴的铃声响起,向西北方而去,却又是转头来往路搜索,料来她想起《五毒秘传》落入叛徒手中,迟一日追回,便多一日伤害,是以半晌也不担搁,天气微明,便骑驴解缆。

杨过道:“她转头寻我们不见,又会赶来。便可惜你身上有伤,震惊不得,不然我们盗得两匹骏马,一口气奔驰一日一夜,她那边还追得上?”陆无双嗔道:“你身上可没伤,干么你不去盗一匹骏马,一口气奔驰一日一夜?”杨过心想:“这女人当真是谨慎眼儿,我随口一句话,她就活力。”为了爱瞧她发怒的神情,反而激她道:“若非你求我送到江南,我早就去了。”陆无双怒道:“你去罢,去罢!傻蛋,我见了你就活力,宁肯自个儿死了的好。”杨过笑道:“嘿,你死了我才舍不得呢。”

陆无双听他话中之意,仿佛本身行藏已让人瞧破,只悄悄骂了声“傻蛋”,不再言语。又行一阵,前面山路垂垂窄了,一起上岭,崎岖难行,迎亲人众早疲累不堪,但恐怕触怒了杨过,没一个敢吐半句牢骚。

铃声突如其来,待得入耳,已在近处,两名羽士神采大变,相互瞧了一眼,仓猝退向西首第一间房里,砰的一声关上了门,再也不出来了。杨过心想:“臭羽士,多数也吃过那李莫愁的苦头,竟吓成这个模样。”

杨过一觉醒来,天已发白,见姬清虚伏在桌上甜睡未醒,陆无双鼻息纤细,双颊晕红,两片薄薄红唇略见上翘,不由得心中大动,暗道:“我如悄悄的亲她一亲,她决不会晓得。”少年情面窦初开,现在朝阳初升,恰是情欲最盛之时,想起接骨时她胸脯之美,更加按捺不住,伸过甚去,要亲她口唇。尚未触到,已闻一阵甜香,不由得心中一荡,热血直涌上来,却见她双眉微蹙,仿佛睡梦中也感到断骨处的痛苦。杨过见到这般模样,顿时想起小龙女来,想起在古墓中两人的说话,本身说:“姑姑,我这平生一世,就只喜好你一小我。”小龙女说:“我也一样。”不由得满身盗汗直冒,啪啪两下,重重打了本身两个耳光,跃下炕来。

两人刚转过身,东角落里一张方桌旁一个客人站了起来,走近杨陆二人身边,低声道:“我来设法引开仇敌,快设法儿逃脱。”此人一向向内坐在暗处,杨陆都没留意他面孔。他说话之时面孔向着别处,话刚说完,已走出大门,只见到他的后影。此人身材不高,穿一件广大的青布长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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