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过一怔,怒道:“甚么姘头?”李莫愁笑道:“我师妹曾立重誓,若无男人甘心为她送命,便一发展居古墓,决不下山。她既随你下山,你两个又不是伉俪,那不是你姘头是甚么?”杨过怒极,更不打话,挥动剑鞘纵身跃起,也上了桌子。但他轻功不及对方,不敢踏在桌沿,双足踏碎了几只饭碗菜碗,却也稳稳站定,横鞘猛劈。李莫愁举拂尘挡开剑鞘,笑道:“你这轻功不坏啊!你姘头待你公然很好,说得上有情有义。”
李莫愁因《五毒秘传》落入丐帮之手,好生愁闷,这几日都食不下咽,这时只吃了半碗面条,就放下筷子,昂首往楼外闲眺,忽见街角边站着两个乞丐,背上都负着五只布袋,乃丐帮中的五袋弟子,心念一动,走到窗口,向两丐招手道:“丐帮的两位豪杰,请上楼来,贫道有一句话,相烦传达贵帮帮主。”她知倘若平白无端的呼喊,这二人一定肯来,若说有话转致帮主,丐帮弟子非来不成。
杨过猜到了她情意,笑嘻嘻的道:“我师父叨教师伯安好。”李莫愁道:“她在那边呢?咱姊妹俩好久没见啦。”杨过道:“师父就在附近,稍待片时,便来相见。”他知本身远不是李莫愁敌手,即使加上耶律齐,仍难取胜,因而摆下“空城计”,抬出师父来吓她一吓。李莫愁道:“我自管束我徒儿,又干你师父甚么事了?”杨过笑道:“我师父向师伯求个情,请你将陆师妹放了罢。”李莫愁微微一笑,道:“你乱伦犯上,与师父做了禽兽般的轻易之事,却在人前师父长、师父短的,羞也不羞?”
杨过破口骂道:“贼贱人,此生当代我再不认你做师伯。”挺剑鞘上前夹攻。李莫愁见耶律齐的长剑落下,拂尘一起,卷住长剑,往杨过脸上掷去,笑道:“你是你师父的男人,那么叫我师姊也成。”杨过看准长剑来势,举起剑鞘迎去。陆无双、完颜萍等齐声惊呼,却听得唰的一声,长剑恰好插入了剑鞘。
杨过肝火勃发,不成遏止,叫道:“姓李的,你是人不是?嘴里说人话不说?”挺剑鞘快刺急攻。李莫愁淡淡的道:“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我古墓派出了你这两个败类,可说丢尽了脸面。”她手上抵挡,口中不住出言调侃。她行事虽毒,辞吐举止却向来斯文有礼,说这些言语实在大违赋性,只因她担心小龙女窥测在侧,如俄然抢出脱手,那就难以抵挡,是以污言秽语,滚滚不断,要骂得小龙女不敢现身。
这一下以鞘就剑,当真间不容发,只要剑鞘偏得厘毫,以李莫愁这一掷之势,长剑自是在他身上穿胸而过。但是他在古墓中勤练暗器,于拿捏时候前后、力道轻重、准头方位各节,已练到实无厘毫之差的境地,细如毛发的玉蜂针尚能挥手必中,要接这柄长剑浑不当一回事。他便以剑鞘作为兵刃,与耶律齐联手双战。他与小龙女一起练功,所使的乃是无锐尖、无侧锋的钝剑,剑头首要用于打穴,使这剑鞘,恰与使钝头“无锋剑”类似,倒也非常顺手。
两丐手上尚未感觉有何非常,但每听她说一句,便不自禁往手背望上一眼,久闻赤练神掌恶毒非常,中了以后,死时剧痛奇痒,这时心生幻象,手背上三条殷红指印仿佛正自渐渐扩大,听她说得凶暴,心想只要归去禀报本路长老再作计算,相互使个眼色,奔下楼去。
耶律燕与完颜萍叫声:“不好。”同时上前助战。只拆得三招,耶律燕左腿给拂尘拂中,顿时踉跄跌出,腰间撞上桌缘,才不跌倒。耶律齐见妹子受挫,心神微乱,给李莫愁几下猛攻,不由得连连发展。
杨过听她越说越不堪,如只漫骂本身,那就毫不在乎,但竟如此欺侮小龙女,狂怒之下,手脚颤抖,脑筋中俄然一晕,只觉面前发黑,顿时站立不稳,大呼一声,从桌上摔下。李莫愁急挥拂尘,往他天灵盖直击下去。
李莫愁心道:“你帮主若要你二人活命,必将乖乖的拿《五毒秘传》来求我……啊哟不好,如他抄了个副本留下,却将本来还我,那便如何?”转念又想:“我神掌暗器诸般毒性的解法,全在书上载得明白,他们既得此书,何必再来求我?”想到此处,不由神采大变,飞身抢在二丐头里,拦在楼梯中路,砰砰两掌,将二丐击得退回楼头。她倏下倏上,只见青影明灭,已回上楼来,抓住一丐手臂一抖,喀喇声响,那人臂骨折断,手臂软软垂下。另一个化子大惊,但他甚有义气,却不奔逃,抢上来护住受伤的火伴,目睹李莫愁抢上前来,仓猝伸拳直击。李莫愁顺手抓住了他手腕,顺势一抖,又折断了他臂骨。
半晌之间,楼梯上踏板微响,两名化子走了上来,向李莫愁行了一礼,道:“仙姑有何调派,自当禀承。”李莫愁敛衽行礼,说道:“两位请勿多礼!”一名化子见陆无双在侧,脸上快速变色,本来他曾在道上反对过她,当下一扯火伴,两人跃到梯口。
待得转过身来,见扬手掷杯的并非小龙女,倒是那蒙时装束的长身少年,她大为惊奇:“后辈当中竟有这很多妙手?”见他拔出长剑,朗声说道:“仙姑动手过于暴虐,鄙人要请教几招。”李莫愁见他渐渐走近,脚步凝重,看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,但刚才投掷酒杯的手劲,以及拔剑迈步的姿式,竟似有二十余年功力普通,当下凝眸笑问:“中间是谁?尊师是那一名?”耶律齐恭身道:“鄙人耶律齐,是全真派门下。”
李莫愁柔声道:“请两位去跟你家帮主言道,你丐帮和我姓李的夙来河水不犯井水,我一向敬慕贵帮豪杰了得,只无缘会面,难聆教益,实感抱憾。”两丐互望了一眼,心想:“你说得倒好听,怎又无缘无端的突下毒手?”李莫愁顿了一顿,说道:“两位中了赤练神掌,那不消担心,只要将夺去的书赐还,贫道自会给两位医治。”一丐道:“甚么书?”李莫愁笑道:“这本破书,说来嘛也不值几个大钱,贵帮倘若定然不还,原也算不了甚么。贫道只向贵帮取一千条叫化的命儿作抵便了。”
就在此时,杨过伸手用力一拍桌子,走到耶律齐跟前,说道:“耶律兄,你我一起脱手救人如何?”他想要救陆无双,迟早须跟李莫愁脱手,可贵有耶律齐如许的妙手要仗义救人,不拉他落水,更待何时?
李莫愁问道:“尊师是马钰,还是丘处机?”耶律齐道:“不是。”李莫愁道:“是刘、王、郝中的那一名?”耶律齐道:“都不是。”李莫愁格格一笑,指着杨过道:“他自称是王重阳的弟子,那你和他是师兄弟啦。”耶律齐奇道:“不会的罢?重阳真人去世已久,这位兄台那能是他弟子?”李莫愁皱眉道:“嘿嘿,全真门下尽是些扯谎不眨眼的小子,全真派乘早给我改名为‘全假派’罢。看招!”拂尘轻扬,当头击落。
李莫愁听到杨过说话,向他高低打量,只觉他话声熟谙,但此人边幅一见以后决难健忘,却可鉴定素不了解。
李莫愁拂尘上的招数皆系从玉女剑法中化出,数招一过,但觉对方的剑法精奇非常,本身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料想当中,竟给他着着抢先,若非本身功力远胜,竟不免要落下风,心中恨道:“师父好偏疼,将这套剑法留着单西席妹。哼,多数是要师妹以此来禁止我。这剑法虽奇,莫非我就怕了?”招数一变,俄然纵身而起,跃到桌上,右足斜踢,左足踏在桌边,身子前后闲逛,超脱有致,直如风摆荷叶普通,笑吟吟的道:“你姘头有没有教过你这一手?料她本身也不会使罢?”
又拆数招,李莫愁卖个马脚。耶律齐不知是计,提剑直刺,李莫愁忽地飞出左脚,踢中他手腕,耶律齐手上一疼,长剑脱手,但他虽败稳定,左手斜劈,右手竟用擒拿法来夺她拂尘。李莫愁一笑,赞道:“好俊工夫!”只数招间,便发觉耶律齐的擒拿法中蕴不足意不尽的柔劲,却为刘处玄、孙不二等人之所无,心下更悄悄惊奇。
李莫愁见他此招一出,便知是劲敌,跨步斜走,拂尘后挥。耶律齐见灰影明灭,拂尘丝或左或右、四周八方的掠将过来,他接战经历甚少,此时初逢劲敌,抖擞精力,尽力对付。顷刻之间二人拆了四十余招,李莫愁越攻越近,耶律齐缩小剑圈,凝神抵挡,目睹败象已成,但李莫愁要立时到手,却也不成。她悄悄赞美:“这小子果是极精纯的全真武功,虽不及丘王刘诸子,却也不输于孙不二。全真门下当真人才辈出。”
耶律齐兄妹一向在旁旁观,此时再也忍不住,同时霍然站起。耶律齐低声道:“三妹,你快走,这女人好短长。”耶律燕道:“你呢?”耶律齐道:“我救了二丐,当即逃命。”耶律燕只道二哥于当世已少有敌手,听他说也要逃命,难以信赖。
这时酒楼上凳翻台歪,碗碎碟破,众酒客早走避一空。洪凌波自跟师父出道以来,从未见她在战阵中落过下风,古墓中受挫于小龙女,只为了不识水性;拂尘虽曾给杨过夺去,转眼便即夺回,仍逼得杨过落荒而逃,虽见二人向师父夹攻,仍毫不担忧,只站在一旁观战。三人斗到酣处,李莫愁招数又变,拂尘上收回一股劲风,迫得二人站立不定,顷刻之间,耶律齐与杨过迭遇险招。
此时杨过已避在一旁,听得耶律齐说是全真派门下,心道:“他公然是全真派的,莫非是马钰的弟子?料得郝大通也教不出如许的妙手来。”
耶律齐目睹势急,在桌上抢起两只酒杯往李莫愁背上打去。李莫愁听到暗器风声,斜目睹是酒杯,当即吸口气封住了背心穴道,定要将杨过打死再说,心想两只小小酒杯何足道哉。那知酒杯未到,酒先泼至,但觉“至阳”“中枢”两穴给酒流冲得微微一麻,暗叫:“不好!师妹到了。酒已如此,酒杯何堪?”仓猝倒转拂尘,及时拂开两只酒杯,只觉手臂一震,心中更增烦忧:“如何这小妮子力量也练得这么大了?”
李莫愁微微一笑,说道:“两位请看手背。”两丐的目光同时往本技艺背上瞧去,只见每只手背上都抹着三条朱砂般的指印,实不知她如何竟以快速无伦的伎俩,已神不知鬼不觉的使上了赤练神掌。她这下脱手,两丐固一无所知,连杨过与耶律齐两人也未瞧得明白。两丐一惊之下,同声叫道:“你……你是赤练仙子?”
耶律齐见他穿的是蒙古戎服,边幅非常丑恶,平生从未遇见此人,心想他既与完颜萍在一起,天然晓得本身是谁,但李莫愁如此工夫,本身都绝难取胜,凡人脱手,只要枉自送了性命,一时迟疑未答。
杨过道:“我没兵刃,要去借一把使使。”说着身形一晃,在洪凌波身边一掠而过,顺手在她衣带上摘下了剑鞘,在她脸颊上一吻,叫道:“好香!”洪凌波反手一掌,他头一低,已从她掌底钻过。这一下身法之快,异乎平常,恰是在古墓斗室中捉麻雀练出来的最上乘轻功。他除了对小龙女一片密意,因此自谨恭敬以外,对其他任何年青女子,都不免发作轻浮的性子。李莫愁一见到他的高超轻功,心中暗惊。耶律齐却大喜过望,叫道:“这位兄台高姓大名?”
陆无双听师父呼唤丐帮人众,必是质询《五毒秘传》的去处,不由得神采惨白。耶律齐知丐帮在北方权势极大,这个边幅俊美的道姑竟然有言语传给他们帮主,不知是多么成分来源,不由得猎奇心起,手持酒杯,侧头斜睨。
杨过左手一摆,说道:“小弟姓杨。”举起剑鞘道:“我猜内里是柄断剑。”拔剑出鞘,那口剑果是断的。洪凌波蓦地觉悟,叫道:“好小子。师父,就是他。”杨过揭下脸上面具,躬身道:“师伯,师姊,杨过拜见。”这两声“师伯、师姊”一叫,耶律齐固如堕五里雾中,陆无双更欣喜交集:“怎地傻蛋叫她们师伯、师姊?”李莫愁淡淡一笑,说道:“嗯,你师父好啊?”杨过心中一酸,眼眶儿顿时红了。
耶律齐左手捏着剑诀,左足踏开,一招“定阳针”向上斜刺,恰是正宗全真剑法。这一招神完气足,劲、功、式、力,无不恰到好处,看来平平无奇,但要练到这般没半点瑕疵,资质稍差之人积一世之功也一定能够。杨过在古墓中学过全真剑法,天然识得此中妙处,不过他武功学得杂了,这招“定阳针”就不管如何使不到如此端凝厚重。
李莫愁冷冷的道:“你师父当真调教得好徒儿啊。”日前杨过以怪招化解了她的平生绝技“三无三不手”,最后更以牙齿夺去她拂尘,武功之怪,委实匪夷所思,她虽终究夺回拂尘,也知杨过武功与本身相距尚远,而后回思,仍禁不住悄悄心惊:“这坏小厮进境好快,师妹可更加了不起啦。本来玉女心经中的武功竟这般短长。幸亏师妹那日没跟他联手,不然……不然……”现在见他又再现身,戒惧立生,不由自主的四下一望,要看小龙女是不是也到了。
杨过听她出言辱及师父,胸口热血上涌,提起剑鞘当作剑使,猛力急刺畴昔。李莫愁笑道:“你丑事便做得,却怕旁人说么?”杨过使开剑鞘,连环急攻,凌厉非常,恰是重阳遗刻中禁止林朝英玉女剑法的武功。李莫愁不敢怠慢,拂尘摆动,见招拆招,凝神接战。
二丐都只一招之间就身受重伤,心知本日已然无幸,两人背靠着背,各举一只未伤手臂,决意负隅拚斗。李莫愁斯斯文文的道:“你二位便留着罢,等你们帮主拿书来赎。”二丐见她回到桌边坐下喝酒,背向他们,因而一步步的挨向梯边,欲伺隙逃脱。李莫愁回身笑道:“瞧来只要两位的腿骨也都折断了,这才气屈留台端。”说着站起家来。洪凌波瞧着不忍,道:“师父,我看管着不让他们走就是了。”李莫愁嘲笑道:“哼,你知己倒好。”缓缓向二丐走近。二丐又气愤,又惊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