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蓉见了二人神情,微微起疑,当即命人安排席位,问杨过道:“过儿,你这身武功是跟谁学的?”杨过指着小龙女道:“她是我师父啊,郭伯母你如何不信?”黄蓉素知他狡谲,但见小龙女一派天真天真,料定不会扯谎,转头问她:“mm,他的武功是你教的?”小龙女非常对劲,说道:“是啊,你说我教得好不好?”黄蓉这才信了,说道:“好得很啊!mm,你师父是谁?”小龙女道:“我师父已经死了。”说着眼圈一红,心中难过。她师父本来教得她不动七情六欲,但此时对杨过的爱念一起,胸中埋没着的密意渐渐都泄漏了出来。
黄蓉暗怪丈夫心直,不先密查明白,就在席间开门见山的当众提出来,枉自碰了个大钉子,目睹杨过与小龙女相互间的神情大有缠绵眷恋之意,但他们明显自认师徒,莫非两人去处乖悖,竟做出逆伦之事来?这一节却甚难堪信,心想杨过虽一定是君子君子,却也不致如此胡作非为。宋人最重礼法,师徒间尊卑伦常,看得与君臣、父子普通,千万逆乱不得。所谓“三纲五常”,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夫为妻纲。师便是父,是以“师父”二字连称,师娶其徒,徒娶其师,等因而父女乱伦、母子乱伦普通,当时之人连想也不敢想。(注)
杨过随即举起金刚杵,将金轮顶在杵上,耍盘子般转动,竟然也收回些呛啷啷的声响,大声叫道:“番邦众军人听者:你们大国师的兵刃已给我缴下,还说甚么天下武林盟主?快快滚你们番邦老奶奶的臭鸡蛋、臭鸭蛋罢!”
小龙女见杨过喜动色彩,除了相思之苦尽消以外,知他尚为逐去金轮师徒而喜,自也极其欢畅。黄蓉对她非常爱好,拉着她手问长问短,要她坐在席间本身身畔。小龙女见杨过坐在郭靖与点苍渔隐之间,与她隔得老远,忙招手道:“过儿,过来坐在我身边。”杨过却知男女有别,初见之际一时失色,对她真情透露,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与她这般亲热,却觉不当,听她这般叫喊,脸上不由一红,微微一笑,却不畴昔。
郭靖听老婆承诺了女儿的婚事,心中大喜,向小龙女道:“龙女人,令徒过世了的父亲当年与鄙人有八拜之交。杨郭两家累世交好,鄙人单生一女,边幅与武功都还过得去……”他性子直率,心中想甚么口里就说甚么。黄蓉插嘴笑道:“啊哟,瞧你这般自夸自赞的劲儿,也不怕龙家妹子笑话。”
国师正暗运内力,杨过的说话耳入耳得清清楚楚,却不敢开口说话。杨过一见情状,已自猜到三分,忙大声说道:“各位豪杰请听了:我再问他三声,他如不答,便是认输。”他怕时候一久,国师运气结束,更不延搁,一口气的问道:“你是不是输了?武林盟主你是想也不敢想了?你默不出声,就是认输?”国师正消去了滞气,胸口隐痛已除,待要答话,杨过见他嘴唇微动,忙抢在头里,说道:“好,你既认输,我们也不来难为你,你们大伙儿好好的去罢。”当下高举金杵金轮,拿去交给了郭靖。他本想交与师父,但怕国师发怒来夺,小龙女抵挡不住。
小龙女又叫道:“过儿,你干么不来?”杨过道:“我坐在这里好了,郭伯伯跟我说话呢。”小龙女秀眉微蹙,说道:“我要你坐在我身边。”杨过见了她活力的神情,心中怦然一动,这轻嗔薄怒的模样,真教他为之粉身碎骨也甘心甘心。当日只因陆无双的嗔容与小龙女微有类似之处,便为她奋身却敌、护行千里,此时真人到来,那边还能有半点违拗?当即站起,走到她座前。
这是当代两位武学大师的二次交掌。郭靖人在半空,无从借力,顺着对方掌势翻了半个筋斗,向后落下。国师却稳站原地,身不晃,脚不移,竟然行若无事。郝大通、孙不2、点苍渔隐等素知郭靖武功,见后无不骇异,心想这番僧的工夫委实深不成测。实在郭靖两次和他交掌,都向后让步,自但是然的消解对方掌力,乃武学正道。国师给杨过一拆台,搅得脸上无光,硬要争回颜面而再度实接郭靖掌力,却大耗内力真气,虽似占了上风,实则内里亏损。二人均是并世雄杰,数十招内难判高低,国师勉强在一招中先占境地,胸口又不免模糊生疼,幸亏对方只求救人,并不持续进招,因而口唇紧闭,暗运内力,打通胸口所凝住的一股滞气。
郭靖说了此言,笑嘻嘻的望着杨过与女儿,心料小龙女定会成全美事。郭芙早羞得满脸通红,将面庞儿藏在母亲怀里,心觉不当,却不敢说甚么。
国师明已到手,却又给杨过从中禁止,不但对方逃开,连本身纵横无敌的兵刃也让他打落在地,真是平生从所未遇的大波折。他本来腐败在躬,聪明朗照,这时却不由得大动无明,不待杨过起家,呼的一掌,已劈空向他击去。按理他是一派宗师,对方既是后辈,又已摔在地下未曾起家,如此打他一掌,和他成分及平素的自大委实殊不相称,但大怒之下也已顾不得这很多。
郭靖见他瞪眼杨过,抬肩缩臂,知他要猛下毒手,暗叫:“不好!”倘若抢步上前,纵挡得一挡,杨过仍不免受伤,危急中不及细思,一招“飞龙在天”,满身跃在空中,向他头顶搏击下来。国师若不收掌力,虽能将杨过毙于掌底,本身却也要丧生于这凌厉无伦的降龙掌之下,手掌急转,“嘿”的一声呼喝,手掌与郭靖订交。
当下陆家庄上重开筵席,再整杯盘。杨过平生受尽委曲,遭受无数摧辱轻贱,本日方得扬眉吐气,为中原武林立下大功,大家刮目相看,自是对劲不凡。更加高兴的是相思多时,终究得与小龙女相逢相聚,并且嫌隙尽去,两情和谐。
蒙古军人尽皆不平,目睹国师与小龙女比武已然胜了,对方出了一个杨过不敷,又出一个郭靖,纷繁叫唤:“你们以三敌一,羞也不羞?”“国师自即将金轮抛去,岂是你这小子所能夺下?”“一对一,好比如过,不准旁人插手助拳!”“对对,再打过。”世人鼓噪号令,但说的都是蒙古话,除郭靖以外,中原群雄一句也听不懂。
此时陆家庄前后欢声雷动,都为杨过与小龙女力胜金轮国师喝采。二人身边围集数百人,纷繁群情。有的说杨过打败霍都,乃是以其人之道、还治其人之身。有的说小龙女轻功飘逸,竟然避开了金轮如此凶悍的飞击。但对杨过以“移魂大法”使达尔巴自击晕倒一节,十之八九都不明白。有人问起,杨过便胡说八道一番,问者似懂非懂,若再诘问,只更增怅惘。
郭靖却尚未明白老婆的企图,心想:“他早说过是龙女人的弟子,二人武功果是一起同派,那另有甚么假的?我跟他提女儿的婚事,如何蓉儿又问他们师承门派?嗯,他先入全真派,厥后改投别师,虽分歧武林端方,却也不难化解。”
杨过死里逃生,爬起家来,奔向小龙女身边,小龙女也正过来探视。两人齐声问道:“你没事么?”两人同时点了点头,脸上同现笑容,搂在一起,满心高兴。
郭靖本想本身佳耦名满天下,女儿丰度武功又是第一流的人才,现下亲身出口许配,他定然欢乐之极,那知竟会一口回绝,不由得一怔,但随即想起,他定是年青面嫩,内疚推托,哈哈一笑,说道:“过儿,你我不是外人,这是毕生大事,不须害臊。”杨过又一揖到地,说道:“郭伯伯、郭伯母,你两位如有甚么调派,小侄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婚姻之命,却实在不敢顺从。”郭靖见他神采慎重,大是惊奇,望着老婆,盼她说个明白。
这时各路武林大豪纷向郭靖、黄蓉、小龙女、杨过四人敬酒,互庆打败了劲敌金轮国师。郭芙跟着父母,本来到处受人尊敬,此时相形之下,不由得黯然无光,除了武氏兄弟还是在旁殷勤以外,竟没一人理睬。她心中气闷,说道:“大武哥哥,小武哥哥,我们别喝酒了,外边玩去。”武敦儒与武修文齐声承诺。三人站起,正要出厅,忽听郭靖叫道:“芙儿,你到这儿来。”郭芙回过甚来,见父亲已移坐在母亲一席,笑吟吟的向她招手,因而走近身去,叫了声:“爹,妈!”倚在黄蓉身上。
这两句话说得清脆敞亮,大厅上倒稀有百人都闻声了。郭靖一惊,站了起来,竟不信赖本身的耳朵,但见她拉着杨过的手,神情密切,可又不由得不信,期呐呐艾的道:“他……他是你的徒……徒……儿,却莫非不是么?”
杨过忽地想起一事,叫道:“喂,你的弟子霍都中了我暗器之毒,快拿解药来换我的解药罢。”国师自恃玄功通神,深明医理,甚么毒物都能治得,恨极杨过奸刁无礼,对他的话毫不睬睬,迳自去了。黄蓉见朱子柳合上眼睡去,心想其间堆积了很多利用喂毒暗器的名家,总有人能治得他身上之毒,见国师不肯互换解药,却也不甚在乎。
第十四回
黄蓉又问:“叨教尊师高姓大名?”小龙女点头道:“我不晓得,师父就是师父。”黄蓉只道她不肯说,武林中人讳言师门真情也属常事,便不再问。小龙女的师父是林朝英的贴身丫环,只要一个使唤的奶名,连她本身也不知姓甚么。
黄蓉见了杨过与小龙女的神采,悄悄心惊,向丈夫使个眼色,说道:“芙儿年纪还小,婚事何必焦急?本日群雄集会,还是商讨国度大计要紧。后代私事,我们临时搁下罢。”郭靖心想不错,忙道:“恰是,恰是。我倒几乎儿以私废公了。龙女人,过儿与小女的婚事,我们今后渐渐再谈。”
国师气得脸皮紫胀,又顾忌郭靖武功了得,金轮既落入他手,本身白手去夺,必难胜利,目睹中原军大家多势众,倘若群斗,己方定要一败涂地。豪杰不吃面前亏,只得先行撤退,再图抨击,大声说道:“中原蛮子狡计多端,倚多为胜,不是豪杰豪杰,大伙儿随我走罢。”他右手一挥,蒙古众军人齐向厅外退出。他遥遥向郭靖见礼,说道:“郭大侠,黄帮主,本日领教高招。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我们后会有期。”
小龙女摇了点头,说道:“我本身要嫁给过儿做老婆,他不会娶你女儿的。”
礼教大防
小龙女神采微变,还未答话,杨过已站起家来,向郭靖与黄蓉深深一揖,说道:“郭伯伯、郭伯母哺育的大恩、见爱之情,小侄粉身难报。但小侄家世寒微,品德差劲,千万配不上你家令媛蜜斯。”
黄蓉虽有所疑,但此事太大,一时未敢信赖,问杨过道:“过儿,龙女人真的是你师父吗?”杨过道:“是啊!”黄蓉又问:“你是磕过甚、行过拜师的大礼了?”杨过道:“是啊。”他口中答覆黄蓉,目光却望着小龙女,满脸和顺高兴,深怜密爱,别说黄蓉聪慧绝伦,就算换作旁人,也已瞧出了二人之间绝非平常师徒罢了。
中原群雄中明白事理的,也觉以武功而论,国师当然在小龙女之上,但“抗蒙保国盟”盟主这个名号,说甚么也不能让一个蒙古国师拿去,不然中原武林当然丢尽了脸面,而聚集抗蒙之际自不免先行折了锐气。少年气盛的见蒙古众军人清净,也即大声喝骂,与他们对吵起来。两边各抽兵刃,势成群殴。
郭靖躬身答礼,说道:“大师武功高深,鄙人佩服得很。贤师徒的兵刃就请取回。”说着要将金轮金杵递过。杨过大声道:“金轮国师,你想伸手接过,要不要脸?”郭靖刚喝得一声:“过儿,别胡说!”国师早已袍袖飞舞,回身向外,头也不回的大步出厅。
注:本书初版当中,金轮国师作金轮“法王”,其身份为西藏喇嘛教法王,有读者指责作者轻视西藏密宗,常将喇嘛派为背面角色。实在作者对藏传密教一样尊崇,与尊敬佛教之其他宗派无异,亦决不轻视西藏、青海、四川、甘肃、云南、内蒙等地的藏族同胞。作者曾受藏传佛教上师宁布切加持,授以净意、平静、辟邪咒语,熟读后能随口念诵,作者客堂中现悬有藏胞从西藏带出之大幅莲花生上师显圣唐卡织毯。据史乘记录,元朝中期今后,蒙古统治者入据中原,操纵少数藏传喇嘛,逼迫群众,多作淫秽之事,违背佛教主旨及戒律,故事中将喇嘛写作反派角色,并非用心轻视。为免误管帐,三版订正时将本来的“法王”改成“蒙古国师”,但其小我作为,仍大抵按照史乘所述之“番僧”风格,与行动高贵纯洁之其他喇嘛全不相干。
郭靖哈哈一笑,接着说道:“鄙人意欲将小女许配给贤徒。他父母都已过世,此事须得请龙女人作主。乘着本日群贤毕集,喜上加喜,我们就请两位年高德劭的豪杰作媒,订了婚事如何?”当时婚配讲究父母之命、媒人之言,男女本人反做不了主,因之当年郭靖之父郭啸天与杨过的祖父杨断念才有指腹为婚之事。
杨太高举金杵金轮,向国师说道:“还不认输?你的兵刃都失了,另有甚么脸面?世上可有兵刃给人收去的武林盟主么?”
郭靖向黄蓉笑道:“你开初担心过儿品德不正,又怕他武功不济,难及芙儿,现下总没话说了罢?他为中原豪杰立了这等大功,别说并没甚么不对,就算有何鲁莽,做错了事,那也是功胜于过了。”黄蓉点点头,笑道:“这一回是我走了眼,过儿品德武功都好,我也欢乐得紧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