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胜海去祖大寿府前察看,回报说,没听到祖大寿给鞑子天子锁拿的讯息,府门外全没动静。袁承志心想:“鞑子天子多数还不知他已放走了我,只道他正在劝我投降。”叮咛洪胜海再去刺探。铁罗汉道:“我也去。”青青道:“你不要去,别又跟人打斗,误了大事。”铁罗汉撅起了嘴,道:“我也不必然非打斗不成。”胡桂南道:“我跟罗汉大哥同去,他要肇事,我拉住他便了。”袁承志点头道:“统统谨慎在乎。”

袁承志坐在顿时,茫然若失,过了很久,才纵马南行。

袁承志叫道:“祖叔叔,祖叔叔!”一时拿不定主张,该当追他返来,还是和他一起回城,就这么微一游移,祖大寿催马去得远了,只听他远远叫道:“多谢你叫我两声叔叔!”

袁承志失手被擒,兵刃给人夺去,实是平生从所未有的奇耻,心想那玉真子的武功毫不在本身之下;这把剑非夺回不成,却又如何从这绝顶妙手当中夺返来?一时沉吟不语。

袁承志大吃一惊,几近不信本身耳朵,问道:“你……你说甚么?”祖大寿道:“要刺杀大清天子,实在可贵很。你还是去吧。”袁承志道:“你放我走?”祖大寿道:“是,你有没受伤?”袁承志道:“没有。”祖大寿道:“你骑我的马,天一亮当即出城。”袁承志道:“你为甚么放我走?”祖大寿黯然道:“你是袁督师的亲骨肉,祖大寿身受督师厚恩,无觉得报。”袁承志道:“你放了我,明天鞑子天子查问起来,你定有极刑。”祖大寿道:“那走着瞧吧。大清天子说过,不会杀我的。”袁承志道:“你私放刺客,罪名太大,天子说不定还会狐疑你是行刺的主使。我不能本身贪生,却害了你一命。”

傍晚时分,三人回到客店。铁罗汉极是气恼,说道:“若不是夏女人先说了我,不然我真得扭下那几个小子的脑袋。”世人问起启事,洪胜海说了。

袁承志想到祖大寿要为本身送命,心下老是不安,说道:“今晚我还要入城,倘若祖叔叔给鞑子天子抓了起来,我要救他。”青青道:“大伙儿一起去!我可再也不让你独个儿去冒险了。”

胡桂南大喜,问道:“你们的总教头,阿谁羽士,住在那边?”那军人给尖刀抵住咽喉,正自惊惧,一听之下,心想:“你要去找我们总教头送命,那可真妙极了。”嘴巴向着东遥远处一座屋子一努,说道:“我们总教头护国真人,便住在那座屋子里。”那屋子离其他小屋有四五十丈,修建也高大很多。袁承志料知不假,在他胁下再补上一指,教他晕厥后非过三四个时候不醒。胡桂南将他拖入树丛。

祖大寿走到袁承志身边,伸手欲扶。袁承志退后两步,手脚上铁链当啷啷直响,喝道:“别碰我!”祖大寿缩开手,躬身退出。两名侍卫伸手托在袁承志腋下,跟在祖大寿身后。袁承志转头向皇太极瞧去,只见他目光也正向他瞧来,神采间甚是驯良。

申牌时分,一行人又到了盛都城内,恐怕明天已露了行迹,另投一家客店借宿。

胡桂南笑道:“盟主,我今晚去‘妙手’它返来。那玉真子总要睡觉,凭他武功再高,睡着了总打我不过吧?”世人都笑起来。袁承志道:“好,这就偏劳胡大哥了,可千万忽视不得。胡大哥只须盗剑,不必杀他。将他在睡梦中不明不白的杀了,非豪杰豪杰所为。”胡桂南道:“是,今后盟主跟他一对一的较量,当时才教他死得心折。”袁承志微微一笑,说道:“就算单打独斗,我也一定能胜。”他要胡桂南不成行刺,倒是为了此事过分凶恶,玉真子纵在睡梦当中,倘若白刃加身,也必能立时惊觉反击,他武功太高,就算受了致命重伤,临死之前一击,也非要了胡桂南的命不成。

过了一会,听得屋内树上有只夜枭叫了几声,跟着便又一片寂静。俄然之间,模糊听得有女子嬉笑之声。接着有个男人哈哈大笑,说了几句话,相隔远了,却听不清楚,模糊便是玉真子。袁承志心道:“他还没睡,胡大哥可下不了手。”恐怕胡桂南遇险,因而跃墙而入,只听得男女嬉笑声不断,循声走去,忽听得玉真子笑道:“你身上那一到处所最滑?”那女子笑道:“我不晓得。”玉真子笑道:“我来摸摸看。”

祖大寿站起家来,转头瞧着他。袁承志见他剃了额前头发,拖根辫子,头发已然斑白,容色蕉萃,全无统兵大将的半分豪气,喝道:“祖大寿,你另有脸见我吗?你死了以后,有脸去见我爹爹吗?”

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才觉真气畅行无阻,更无窒滞,渐渐展开眼来,却见阳光从窗中射进,竟已天明。他微吃一惊,见祖大寿坐在一旁,双手搁膝,呆呆入迷。袁承志站起,说道:“你陪了我半夜?”祖大寿脸上微现忧色,道:“公子好些了?”

青青见他殊无镇静之色,猜到行刺没胜利,说道:“找不到鞑子天子?”袁承志摇点头:“人是找到了,刺不到。”简朴说了颠末。世人听得都张大了口,合不拢来。

两人出城行了约莫十里。祖大寿勒马留步,说道:“公子,我们这就别过了。你多多保重,我日日夜夜求菩萨保佑你安然。”袁承志惊道:“如何?我们不是去见鞑子天子么?”祖大寿点头苦笑,道:“袁督师忠义包天,他的公子怎能如我这般无耻,投降鞑子?”解下腰间佩剑,连鞘向他掷去,袁承志只得接住。祖大寿俄然圈转马头,猛抽两鞭,坐骑循着回城的来路奔驰而去。

那军人道:“你何为么?我不明白。”不料他竟会说汉语。本来盛京本名沈阳,向是大明所属,为满洲人占后,于天启五年建为京都,至此时还不敷二十年。城中住民十九都是汉人。这些布库军人多在酒楼赌馆厮混,大半会说汉语。

祖大寿缓缓将铁链一圈圈的从袁承志身上绕脱,始终一言不发。袁承志悄悄运气,觉胸口膻中穴气味仍颇窒滞,心想:“那道人手劲当真了得。我穿戴木桑道长所赐的金丝背心,受了他这三指,兀自如此。若无这背心护体,那还了得?”又想:“祖大寿要劝我投降鞑子,我且假装听他的,迟延时候。一待胸间气味顺畅,便发掌击毙了这汉奸,穿窗逃脱。”祖大寿解完铁链,低沉着嗓子道:“袁公子,你这就去吧。”

祖大寿苦笑道:“我的性命,还值得甚么?在大凌河城破之日,我早该死了。锦州城破之日,更该当死了。袁公子,你不消管我,本身去吧。”袁承志道:“那么你跟我一起逃脱。”祖大寿摇点头道:“我老母妻儿、兄弟子侄,一家八十余口全在盛京,我是不能逃的。”袁承志心神荡漾,俄然胸口内息逆了,忍不住连声咳嗽,深思:“他投降鞑子,就是汉奸,我原该一掌打死了他,想不到他竟会放我走。我一走,鞑子天子非杀了他不成。是我杀他,还是鞑子杀他,本来毫无别离。但是我莫非眼睁睁的让他代我而死?我若不走,天然是给鞑子杀了,我以有为之身,另有多少大事未了,怎能等闲送命?我当然不想死,为了一个汉奸而死,更加不值之至。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心下越难委决,越咳得短长,面红耳赤,几乎气也喘不过来。

祖大寿悄悄拍他背脊,说道:“袁公子,你刚才激斗脱力,躺下来歇一会儿。”袁承志点点头,盘膝而坐,心中再不考虑,只凝神运气。那玉真子点穴工夫当真短长,初时还觉得给封闭了的穴道已然解开,但一运气间,便觉胸口毕竟不畅,心知坐着不动,那也罢了,但若与人脱手,或是发挥轻功腾跃奔驰,必将会闭气晕厥。因而遵循师父所授的调度内息法门,缓缓将一股真气在各处经脉中运转。

袁承志茫然不解,心道:“不知这鞑子天子肚子里在打甚么鬼主张。”

袁承志道:“全好了!那玉真子道人是甚么来源?武功这么短长。”祖大寿道:“他是新近从西藏来的,上个月宫中布库大校技,这道人打败二十三名一等布库军人,厥后四五名军人联手跟他较量,也都让他打败了。天子非常欢乐,封了他一个甚么‘护国真人’的头衔,要他作布库总教头。公子,你喝了这碗鸡汤,吃几张饼,我们这就走吧。”说着走到桌边,双手捧过一碗汤来。

皇太极道:“祖大寿,这姓袁的交你带去,好好劝他归顺。当真不降,我们把他千刀万剐。哼,这小子胆量倒大,竟然来向朕行刺,嘿嘿,嘿嘿。”祖大寿跪下不住叩首,说道:“皇上天恩,臣当极力开导。”皇太顶点头道:“好,你带他去吧!”

行了几条街,袁承志见他催马走向城门,见城门上写着三个大字“德盛门”,中间有一行弯曲折曲的满洲文,知是盛京南门,明天便是从这城门中出去的,心觉惊奇,问道:“我们怎地出城?”祖大寿道:“天子在城南哈尔撒山围猎。”

到得宫外,祖大寿命亲随将袁承志扶上本身坐骑,本身另行骑了匹马,同到本身府中。祖大寿命亲随将袁承志扶入书房,说道:“你们出去!”四名亲随躬身出房。

本来他们仍没听到有拿捕祖大寿的讯息,昨晚宫里闹刺客,却也没听到街头巷尾有人议论。三人因而去酒楼喝酒,见到八名布库军人在大吃大喝,说得都是满洲话。洪胜海悄悄跟两人说了。铁罗汉和胡桂南才知他们在吹嘘总教头如何英勇无敌,昨晚又得了一柄怪剑,剑头有钩,剑身曲折,锋锐非常,当真吹毛断发,削铁如泥。这不是袁承志的金蛇剑是甚么?铁罗汉站起家来,便要畴昔经验他们,胡桂南仓猝拉住。待八名军人食毕下楼,三人悄悄跟去,查了然他们留宿的地点。

又行了约莫十里,远远瞥见青青、洪胜海、沙天广等人已等在商定的破庙以外。青青大声喝彩,快步奔来,扑入他怀里,叫道:“你返来啦!你返来啦!”袁承志见她脸上大有倦容,猜想她焦炙挂怀,多数一夜未睡。

袁承志心中一凛,祖大寿是父亲当年麾下的第一大将,父亲给崇祯下旨擒拿时,他义愤不平,带兵反出北京,厥后父亲在狱中修书相劝,他才再接崇祯令旨。他与清兵血战前后数十场,但崇祯对他疑忌,每次都不予声援,致在大凌河为皇太极重重围困,不得已而投降;而后降了又反,在锦州数场血战,后盾不继,被擒又降。心想:“他对我爹爹固然不错,但投降鞑子老是大大不该。”忍不住大声斥道:“祖大寿,你这无耻汉奸!”

袁承志心想:“我用心行功,有人送吃的东西出去也不晓得。他本来便可杀我,也不消下毒。”接过汤碗,喝了几口,微有苦涩之味。祖大寿道:“这是辽东老隐士参炖的,最能补气提神。”袁承志吃了两张饼,说道:“你带我去见鞑子天子,我投降了。”祖大寿大吃一惊,双目瞪视着他,随即明白,他是不肯本身为他送命,先行冒充投降,然后再谋脱身,沉吟半晌,道:“好!”带着他出了府门,两人上了马。祖大寿也不带侍从,抢先纵马而行,袁承志跟从厥后。

胡桂南在前带路,行了三里多路,来到布库军人的宿地。居中是一座极大的牛皮大帐,四周都是一座座小屋。胡桂南低声道:“那八名军人都住在北首的小屋中,只不知那牛鼻子是不是也住在这里。”袁承志道:“我们抓一名军人来问。只可惜我们都不会说满洲话。”胡桂南道:“待我打手势要他带路便是……”

袁承志顿时面红耳赤,站定了脚步,心想:“这贼道在干那活动,幸亏青弟没同来。”听着那女子猖獗的笑声,心中禁不住一荡,当即又悄悄出墙,坐在草丛当中。

两人悄悄走近那座大屋,见到处黑沉沉地,窗户中并无灯烛亮光。胡桂南低声道:“牛鼻子睡了,倒不消我们等。”两人绕到后门,胡桂南贴身墙上,悄没声气的爬上。跟着又沿墙趴下。袁承志见他爬墙的姿式甚是不雅,四肢伸开,缩头耸肩,行动又慢,倒似是只癞蛤蟆普通,但半点声气也无,却非本身所及,心想:“圣手神偷,公然了得。”他怕进屋时若稍有声气,定让玉真子发觉,当下守在墙边,凝神聆听。

祖大寿在阶下时已听到皇太极和袁承志对答的后半截话,俄然眼泪从双颊上流了下来,颤声道:“袁公子,你……你长得这么大了,你……你三岁的时候,我……我抱过你的。”袁承志怒道:“呸,给你这汉奸抱过,算我不利!”祖大寿满身颤抖,伸开双臂,踏上两步,仿佛又想去抱他,但终究留步,张嘴要待说话,声音却哑了,只“啊,啊,啊”几声。

用过晚餐,胡桂南换上黑衣,兴冲冲的便要出去。袁承志顾忌玉真子短长,终是放心不下,道:“胡大哥,我去给你把风。”两人相偕出店。青青晓得此行并不如行刺鞑子天子那么要干冒奇险,又素知胡桂南妙手空空,天下无双,倒不过分担忧。

祖大寿掩上了房门,一言不发,便去解袁承志身上的铁链。袁承志安闲宫内之时,便已缓缓运气,胸口所封穴道已解了大半,见他竟来解本身身上铁链,心想:“你只道我穴道被点,兀主转动不得,哼哼,这可太也托大了!”

这时崇政殿外已堆积了很多文武官员,都是传闻有刺客犯驾、夤夜赶来护驾的。皇太极道:“祖大寿在这里吗?”阶下一名武将道:“臣在!”走到殿上,跪下叩首。

青青拍拍胸口,吁了口长气,说道:“谢天谢地!”

话未说完,只见两名军人哼着小曲,施施但是来。袁承志待两人走惠邻近,俄然跃出,伸指在两人背心穴道上各点一指,劲透要穴,两人顿时转动不得。他脱手时分了轻重,一名军人当即昏晕,另一名却神智不失。他将晕倒的军人拖入矮树丛中,胡桂南左手将尖刀抵在另一名军人喉头,右手大打手势,在本身头顶作个道髻模样,问他这道人住在那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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