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铁匠眯着一双红眼瞧那白纸,见纸上写着“桃花岛主,弟子浩繁,以五敌一,贻笑江湖”十六字,抬开端望着屋顶,呆呆思考。李莫愁道:“还不快干?”冯铁匠低下头来,说道:“是啦,快了,快了。”左手伸出铁钳,连针带纸一齐夹起,投入了熊熊的炉火当中,白纸顷刻烧成灰烬。

这片啸声持续了约莫一顿饭时分,方垂垂沉寂。黄药师心想:“我自大不世奇才,却也要到三十岁火线能达到这步地步。这少年竟比我早了十年以上,不知他曾有多么异遇?”待杨过吐气站起,问道:“你说李莫愁最短长的武功是甚么?”

呼唤傻姑时却无回声,竟已不知去处,三人都耽起心来,忙分头往山前山后寻觅。程英找了一阵,突在一堆乱石中见傻姑躺在地下,已气若游丝,大惊之下,解开她衣服察看,但见背心上模糊一个赤色掌印,果是中了李莫愁的赤练神掌,忙号召杨陆二人过来,跟着取出师门灵药九花玉露丸给她服下。杨过记得《五毒秘传》上所载医治此毒掌之法,急运内劲给她按摩穴道。

程英畴昔拉住他手,温温婉婉的叫了声:“师父!”黄药师泪光莹莹,勉强笑道:“好,好!黄老邪运气不坏,我另有个小徒儿呢!”

冯铁匠长叹一声,呆呆入迷。程英见他大哥不幸,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,说道:“冯徒弟,你这大把年纪,何况行走不便,拨到蒙古军中,岂不枉自送了性命?你拿了这银子逃生去罢!”冯铁匠叹道:“多谢女人美意,老铁匠活了这把年纪,死活都不算甚么。便可叹江南千万生灵,却要遭遇大劫了。”实在他本来年纪也不甚老,也只五十来岁,但神情颓废衰弱,弓腰曲背,看来更加衰迈。

杨过听了此问,知行迳已给他瞧破,答道:“是赤练神掌和拂尘上的工夫。”黄药师道:“不错,你内功既有如此根柢,要破她看家本领,那也不难。”杨过大喜,不自禁的拜倒在地。他本来甚是自大,虽认黄药师为前辈,亦知他武功精深,玄学通神,却不肯向他低头,此时传闻李莫愁横行天下的工夫竟然唾手可破,怎能不平?

两人怔了半晌,接着程英也闻声出来,问道:“你是几时瞧见的?”陆无双道:“天没亮我就见到了。”此言一出,顿时满脸通红,本来她思念杨过,一早便在他窗下盘桓。程英故作不知,道:“幸运没赶上她,现下太阳将升,这魔头明天不会来了,我们渐渐筹思对策不迟。”三人走进杨过室内商讨。

杨过心念一动:“那魔头的拂尘是柔嫩之物,她又使得入迷入化,任是宝刀利剑都伤它不得,若真有一柄大剪刀当作兵器,给她喀的一下剪断,那就妙了。”想到此处,左手丝线颤栗,就似拂尘击来普通,右手剪刀伸出,将丝线一剪两截,跟着假想拂尘的来势,持剪追击,创拟招术。

一人内功练到必然境地,常常会不知不觉的大发异声。厥后明朝之时,大儒王阳明半夜在虎帐练气,忍不住纵声长啸,一军皆惊,这是史有明文之事。杨过此时中气充分,俄然间难以按捺,作啸声闻数里。程英、陆无双固甚讶异,连山后李莫愁听到也暗自惶恐,但她猜想定是黄药师吞吐罡气,归正他不会脱手,却也不消惊骇。她不知杨过既受寒玉床之益,又学得《玉女心经》与《九阴真经》的机密,内功积储已厚,日前黄药师为他疗伤,桃花岛主内功的门路与他全然分歧,遭到这股深厚非常的内力激起,不由自主的纵声长啸。

黄药师又将“弹指神通”与“玉箫剑法”中的秘奥窍要细细解释一通。杨过听他说得如此详确,知他就要拜别,黯然道:“了解不久,就要分离,而后相见,却不知又在何日?”黄药师笑道:“你我肝胆相照,纵各天涯,亦若比邻。将来我若得知有人阻你婚事,便在万里以外,亦必赶到助你。”杨过得他拍胸承担,心下大慰,笑道:“只怕第一个出头干挠之人,便是令爱。”

黄药师却知他与古墓派交谊极深,决不肯另投明师,当下伸手扶起,说道:“你与那魔头脱手之际,是我弟子,除此以外,倒是我的朋友。杨兄弟,你明白么?”杨过笑道:“得能交上你这位武学大宗师朋友,真是莫大荣幸。”黄药师笑道:“我和你相遇,也是三生有幸。”二人拊掌大笑,声动四壁。

杨详确看新袍,但见针脚绵密,不由得怦然心动:“她对我如此,陆女人又待我这般,但是我心早有所属,义无旁顾。若不早走,徒惹大家烦恼。”怔怔的想了半天,又怕本身去后李莫愁俄然来袭,单独到山后她所居的草屋去窥察端倪,却见地下一摊焦土,草屋已化成灰烬,本来李莫愁放火烧屋,竟已走了。

杨过呆了半晌,坐着默想刚才所学工夫的窍要。中饭过后,和程英二人参议“玉箫剑法”,不知不觉间,竟将《玉女心经》中相互回护的心法用上了一些。杨过道:“程师姊,咱二人把这路剑法练好了,联手杀了李莫愁,好让师父高兴。”程英嫣然一笑,说道:“你叫我师姊么?”杨过笑道:“先进庙门为大,你天然是师姊!”程英浅笑道:“郭夫人才是我真正的师姊。”杨过见到她娇媚的容颜,忍不住道:“那我该叫你‘姑姑’了。”程英正色道:“你本身早有姑姑了。”杨过见她神采一本端庄,不敢再说。

杨过跪下地来,拜了八拜,也叫了声:“师父!”知他传授武功,是要本身代雪李莫愁揭帖上十六字之辱,就非得有师徒名分不成。

程英与陆无双看了一会,已明其意,都喜动色彩。程英道:“此去处北七八里,有家打铁铺子……”陆无双插口道:“好啊,我们去叫铁匠赶打一把大剪刀。”杨过心想:“匆急之间,这兵刃实难练成,我接战时随机应变便了,老是易过练玉箫剑法百倍,归正别无他法,也只好一试。”心想如一人去铁匠铺定造,李莫愁忽尔来袭,那就凶恶非常,此时四人可半晌分离不得。因而程陆二人在马背上垫了被褥,扶傻姑横卧了,同去铁匠铺。

次日凌晨,杨过刚起家,忽见板门推开,程英走了出去,手中托着件青布长袍,微微一笑,说道:“你试穿戴,瞧瞧合不称身。”杨过好生感激,接过期双手微微颤栗。

陆无双道:“那日她领教了傻女人的火叉工夫,如何又不怕了?”程英道:“师姊的火叉招数,来来去去就只这么几下,她归去后细加思考,定然想到了破解之法。”陆无双道:“但是傻蛋伤势痊可,他两傻合璧,难道能力无穷?”

李莫愁哼了一声,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,说道:“黄药师欺世盗名,就靠多收门徒,恃众为胜。哼!他这些弟子当中,又有那一个是真正有效的?”说着扬手挥出白纸,跟动手臂微动,一枚银针飞去,将白纸钉在柱上,说道:“留此为证,他日黄老邪回转,好知他这两个宝贝徒儿是谁杀的。”转头向冯铁匠喝道:“快些儿打,我可不耐烦多等。”

他与程英目光相接,只见她眼中脉脉含情,和顺无穷,因而走到床边将新袍换上,但觉袍身腰袖,无不适体,说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真多谢你。”程英又嫣然一笑,但随即暴露凄然之色,叹道:“师父他白叟家走了,又不知几时方得重会。”正想坐下说话,忽见门外黄衫一闪,随即隐没,知是表妹在外,心想:“这妮子心眼儿甚多。我可不便在他房里多耽了。”站起家来,徐行出门。

次日凌晨,黄药师叫了程英来,要杨过和她一起受教“弹指神通”工夫,这工夫程英曾得师传,但未曾深研,此次黄药师侧重教诲如何用以禁止赤练神掌。再教二人一起自玉箫中化出来的剑法,用以破她拂尘。

李莫愁见傻姑伏在桌上,背脊微耸,心道:“这女子中了我一掌,竟然还能坐得起,却也好生了得。”冷冷问道:“黄药师呢?”那冯铁匠听到“黄药师”三字,身子一震,抬开端来向她望了一眼,随即低头持续打铁。程英道:“你明知我师父不在,还问甚么?你若知他白叟家未去,便有天大胆量也不敢来。”

李莫愁嘲笑道:“打把大剪刀来剪我拂尘,亏你们这些娃娃想得出。我就坐在这里,等你们剪刀打好,再比武不迟。”说着拖过一张板凳坐下,竟视三人有如无物。

三人都是一惊,齐问:“为甚么?”冯铁匠道:“蒙古元帅征集铁匠,自是打造兵器。蒙古军中兵器向来足备,既要大事添造,定要南攻大宋江山了。”三人听他出言不俗,说得甚是有理,待要再问,冯铁匠道:“三位要打造甚么?”

杨过正要答话,忽听马蹄声响,两骑马冲到店门,顿时一个是蒙古什长,另一个是汉人,不知是传译还是地保。那汉人大声道:“冯铁匠呢?过来听取号令。”老铁匠上前施礼,说道:“小的便是。”那人道:“长官有令:全镇铁匠,限三日以内齐到县城,拨归军中效力。你明日就到县城,闻声了没有?”冯铁匠道:“小人这么老了……”那蒙古什长举起马鞭当头一鞭,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。那汉人道:“明日不到,谨慎你脑袋搬场。”说着两人纵马而去。

大敌既去,晚间便在灯下留书道别,想起二女的情义,不由黯然,又见句无文采,笔迹低劣,不免为程英所笑,一封信写了一半便撕了。这晚翻来覆去,难以睡稳。

过了一个多时候,冯铁匠镕铁已毕,左手用铁钳钳起烧红的铁条放在砧上,右手举起一个大铁锤敲打,他年纪虽老,体力却强,舞动铁锤,竟似并不吃力。击打很久,但见他将两片铁条弯成一把大剪刀的粗胚,垂垂成形。陆无双喜道:“傻蛋,今儿来得及打起了。”

三人救回傻姑,相对愁坐,四人中损了一个妙手,明日更难抵敌。傻姑身受重伤,若护她逃命,必将给李莫愁追上。杨过看看程英,望望陆无双,顺手拿起针线篮中一条丝线,拿剪刀剪成一段一段。傻姑躺在榻上,俄然大声叫道:“剪断,恶女人的扫帚!剪断扫帚!”她不会说拂尘,却说是“扫帚”。

这一来利器未成,劲敌奄至。程英与陆无双各拔长剑,杨过看准了炉旁的一根铁条,只待仇家脱手,当即抢起利用。

三人说了一阵,也无甚么妙策,但想四人联手,纵不能取胜,也足自保,明日跟她力斗便是。杨过道:“我们两傻合璧,正面跟她对战,你表姊妹摆布夹攻。我们去寻傻姑来,先行练习一番。”

杨过道:“冯徒弟有事在身,本来不该滋扰,但为急用,只得费心。”因而将大剪刀的式样和尺寸说了,此物独特,那知冯铁匠听了以后,却不表惊奇,点了点头,拉扯风箱生起炉子,将两块镔铁放入炉中镕炼。杨过道:“不知今晚打造得起么?”冯铁匠道:“小人尽快做活便是。”说着猛力拉动风箱,将炉中煤炭烧成一片血红。本地已近北方,但这冯铁匠说话却带江南口音。

杨过听了他指导的窍要,问了然其间的各种疑问,用心影象,但觉这两门武功俱是奇妙高深,算来纵有小成,起码也得在一年以后,若要稳胜,更非三年不成,说道:“黄岛主,要立时胜她,那是没法可想的了。”黄药师道:“三年之期转眼即过。当时你以二十一二岁的年纪,即已练成这般武功,还嫌不敷么?”杨过道:“我……我不是为我本身……”黄药师拍拍他肩膀,温言道:“你三年以后为我杀了她,已极承你情。我当年自毁贤徒,莫非本日不该受一点报应么?”说着凄然一声长叹,忆及诸徒,心下不自禁的伤痛,又复自疚自悔。

黄药师道:“她本身嫁得快意郎君,就不念别人相思之苦?我这宝贝女儿就只向着丈夫,嘿嘿,‘出嫁从夫’,三从四德,好了不起!”说着哈哈大笑,振衣出门,倏忽之间,笑声已在数十丈外,当真是去若神龙,夭矫莫知其踪。

杨过大笑,说道:“傻蛋加傻姑,傻上加傻,一塌里胡涂,何能力之有?”

含混当中,忽听陆无双在外打门,叫道:“傻蛋,傻蛋!快起来看。”语声非常惶急。杨过起床披衣,开门出去,只觉晨风习习,微有寒意,天气尚未大明。陆无双脸有惊惧之色,指着柴扉。杨过顺着她手指瞧去,不由一惊,本来门板上印着四个殷红的血指模,显是李莫愁昨晚曾来查探,得知黄药师已去,便宣示要杀他四人。

傻姑伏在桌上,半坐半卧,杨过等三人故乡都在江南,虽从小出门,然听到故乡即将遭劫,都戚然有忧。三人望着炉火,心中都想遭此乱世,性命寒微,到处都是穷愁苦厄,明日固然有难,但天下皆然,惊惧之心却也淡了几分。

杨过瞧了这等模样,心想:“这处所那能打甚么兵刃?”大声叫道:“徒弟在家么?”过了半晌,边房中出来一个老者,须发灰白,五十几岁年纪,想是长年哈腰打铁,背脊驼了,双目给炊火熏得又红又细,眼眶旁都是黄液,左脚残废,肩窝下撑着一根拐杖,说道:“客长有何叮咛?”

忽听身后一人冷冷的道:“打造这把大剪刀,用来剪断我的拂尘么?”三人大惊,回过甚来,只见李莫愁轻挥拂尘,站在门口。

杨过道:“那就再好也没有了。我瞧你这拂尘啊,非给剪刀剪断不成。”

蒙古灭金以后,铁骑进入宋境,这一带是大宋疆界的北陲,城镇多为蒙古兵所占,到处残破。铁铺甚为粗陋,入门正中是个大铁砧,满地煤屑碎铁,墙上挂着几张犁头,几把镰刀,屋中寂然无人。

傻姑嘻嘻傻笑,道:“恶女人,背后,打我。傻姑,反手,打她。”傻姑的反手掌是黄药师所授的三招之一,李莫愁虽偷袭到手,却也给她反手击中小臂,几乎连臂骨也给打折了,惊痛下当即遁去,不敢进招取她性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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