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过睡了半夜,次晨一夙起来又想。七日当中,接连昏倒了五次。说要综纳诸门,自创一家,那是谈何轻易?以他此时的识力修为固绝难胜利,且更不是十天半月之事。连想数日以后,蓦地里恍然有悟,明白诸般技击皆可为我所用,既不能合而为一,也就不必强求,今后临敌之际,当用则用,适使即便,不必去想其出处来源,也已与自创一派相差无几。想明白了此节,顿时心复镇静。

那白叟不断咀嚼,刚吞下一块牛肉,盘中又跳起一块,半晌之间,将一盘牛肉吃了一半。他吃得够了,右手重扬,盘子脱手上飞,在半空中划个弧形,向杨过与尹克西飞去。杨尹二人见他工夫了得,恐怕在盘上暗中使了怪劲,不敢伸手去接,忙分向两旁让开。那盘子平平的贴着桌面飞来,对准了一盘烤羊肉一撞,那盘羊肉便向白叟飞去,牛肉盘在桌上转了几个圈子,愣住不动。本来他使的是股“太极劲”,如太极图普通周而复始,连缀不竭,若在空旷处掷出盘子,那盘就会绕身兜圈。这股劲力使发也并不甚难,颇多善变把戏之人均擅此技,所难者是劲力拿捏恰到好处,适值飞向席上一撞,牛肉盘愣住,而将另一盘食品送到他手中。

忽必烈大喜,连声呼酒,三人各尽三斗。杨过仗着内力高深,喝得涓滴不动声色。忽必烈喜道:“国师,你那边觅得这位好人才?真乃我大蒙古之幸。”国师当下将杨过的经历约略一说,言语中将他成分抬得甚高,隐然当他是中原武林的一名大人物,本身争夺武林盟主,受挫于杨过干挠一事,也不藏匿。杨过给他这么一捧,不自禁也有些飘飘然之感。

大家惊诧相顾之际,潇湘子放松筷子,寂然坐下。金轮国师哈哈一笑,说道:“承让,承让!”正要将牛肉送入口中,俄然帐门扬起,人影明灭,一人伸手将国师筷上那块肥牛肉抢了畴昔,咬了一半,放入口中大嚼。

尼摩星初时也没将金轮国师放在眼内,待得见他内力深厚,再也不敢小觑。他是天竺国人,用饭不消筷子,只用手抓,说道:“肥牛肉,大男人抢不到的,我,想吃的。”俄然五指如铁爪,猛往肉上抓去。国师横出右边一根筷子,快如闪电般颤了几颤,分点他手心、手腕、手背、虎口、中指指尖五处穴道。尼摩星手掌急翻,呼的一声,向他手腕斩落。国师手臂不动,倒竖筷子,又颤了几颤,尼摩星突觉筷尖触到本身虎口,疾忙缩回。国师那根筷子转了归去,仍将牛肉夹住。他出筷点穴,快速无伦,数颤而回,牛肉尚未落下。

杨过看得风趣,拿起席上的那盘牛肉,平平向他飞去,说道:“请用罢!”

潇湘子道:“那你就该避位让贤啊。”说着眼睛向尼摩星斜望,嘴角边微微嘲笑。

杨过自见蒙古军士大肆残暴,对蒙前人极感仇恨,皱眉说道:“我急欲去报杀父大仇,那蒙古王子却不必见了。”国师笑道:“我已答允助你,岂能失期?但我由当朝太后派给忽必烈王子麾下在漠南办事,须得向他禀告一声。他王帐离此不远,一日可至。”杨过无法,自忖绝非郭靖、黄蓉佳耦的敌手,非论斗智斗力,都相去不成以道里计,不得金轮国师互助,此仇难报,只得和他同去。

忽必烈受命南取大宋江山,在中原久了,心慕汉化,平常与儒生为伍,读经学书(注一),又广聘武学高人,交友来宾,策划南下攻宋。若为旁人,见杨过如此年青,定然难信,但忽必烈才干卓绝,气度恢宏,目光弘远,对金轮国师又坚信不疑,大喜之下,即命大张筵席。

这一下世人都大吃一惊,同时站起,看那人时,倒是个白发白须的白叟,满脸红光,笑容可掬。只见他在帐本地下的毡上一坐,左手扒开白胡子,右手将余下半块牛肉往口中送去,吃得哒哒有声。

国师携着杨过之手走进王帐。杨过见那营帐比之平常蒙古营帐大逾一倍,帐中陈列却甚简朴。一个青年男人科头布服,正坐着看书。那人见二人进帐,忙离座相迎,笑吟吟的道:“多日不见国师,常自思念。”金轮国师道:“王爷,我给你引见一名少年豪杰。这位杨兄弟年纪虽轻,倒是一名了不起的人杰。”

那白叟右手抄起盘子,托在胸前,俄然盘中一块牛肉跳将起来,飞入他口中,如同活了普通。忽必烈看得风趣,只道他会玩把戏,喝一声采。金轮国师等却知那白叟手掌部分运力,鞭策盘中的某一块牛肉激跳而出。凡人隔着盘子用力敲击,原可震得牛肉跳起,但定是众肉齐飞,汁水淋漓,要牛肉别离一块块跃出却千万不能,这白叟的掌力实已到了所施无不自如的地步,席上世人自量没法做到,均起畏敬之心。

那白叟哈哈大笑,极是对劲,手掌运劲,烤羊肉又一块块跃起,飞入他嘴里。当时最狼狈的莫过于那四名蒙古军人,用力夺回长矛当然不能,而罢休却又不敢。蒙古军法极严,临阵丢弃兵刃是杀头的极刑,何况四人身负保护四王子的重担,只得使出吃奶的力量来与之争夺。

杨过道:“此酒辛辣酸涩,入口如刀,味道不美,倒是男人汉大丈夫的本质。”

金轮国师心想:“这波斯胡气度倒不凡。”转头向潇湘子道:“老兄如此谦让,老衲只好自用了。”说着筷子微微向内缩了半尺。他猜想潇湘子内力不弱,不敢粗心,筷子缩回半尺,就是收回内劲时近了半尺,而对方却远了半尺。潇湘子嘲笑一声,筷子缓缓举起,俄然抢出,夹住了牛肉,借势回夺,竟给他拉回了半尺。

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叫道:“郭靖,郭兄弟,你在那边?快快出来,郭靖,姓郭的小子哪!”呼声初时发自东边,倏忽之间却已从西边传来。东西相距几有里许之遥,似是一人喊毕,第二人跟着接上,但语音倒是一人,并且自东至西持续不竭,此人身法之快,呼声中内力之强,均为世上少见。

帐门口保卫的军人没拦住白须白叟,猛喝:“捉刺客。”早有四柄长矛齐向他胸间搠去。那白叟伸出左手,一把抓住四个锋芒,向杨过道:“小兄弟,再拿些牛肉来吃,我肚子饿得狠了。”四名蒙古军人用力推前,竟纹丝不动,随即便力回夺,但四人挣得满脸通红,四柄长矛竟似铸入了一座铁山,连半寸也拉不回转。

杨过只道忽必烈是成吉思汗之孙,表面若非贵盛尊荣,便当威武刚猛,那知竟是这么一个会说汉语、谦恭可亲的青年人,颇觉惊奇。

麻光佐大怒,大吼一声,扑上去要和国师厮拚。忽必烈笑道:“麻懦夫不须起火,若要比武,待用完饭再较量不迟。”麻光佐害怕王爷,恨恨归座,指着国师喝道:“你使甚么妖法,弄断了我的用饭家伙?”国师一笑,筷子仍夹着牛肉,伸在身前。

金轮国师这数日运功自疗,偶然又得杨过伸手互助,伤势愈了八九成,已可行动如常,这日见杨过俄然神情平和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,知他于武学之道已进了一层,说道:“杨兄弟,我带你去见一小我。此人雄才伟略,豁达漂亮,包你见了心折。”杨过问:“是谁?”国师道:“蒙古王子忽必烈。他是成吉思汗之孙,皇子拖雷的第四子。”

金轮国师道:“请恕老衲眼拙,未识武林前辈。便请入坐如何?王爷求贤若渴,本日得见高人,定必欢乐畅怀。”忽必烈拱手道:“恰是,周先生即请入坐。”周伯通点头道:“我吃得饱了,不消再吃。郭靖呢,他在这里么?”杨过曾听黄药师说过周伯通与郭靖结拜之事,冷冷的道:“你找他干甚么?”

那白叟见他们手足无措,欢畅之极,俄然喝道:“变变变,两个给我磕响头,两个仰天摔一交!一二三!”那“三”字刚说完,手臂一震,四根长矛同时断折。他五教唆力的方向分歧,在两根长矛上运力外推,对别的两根长矛却向内拉扯,只听得“啊哟”连声,公然两名军人俯跌下去,如同叩首,别的两名军人却仰天摔跌。那白叟鼓掌唱道:“小宝宝,滚元宝,跌得重,长得高!”唱的是首儿歌,那是当小孩跌交之时,大人唱来安抚他的。

麻光佐不明白金轮国师语带机锋,说的是一块肥大牛肉,其意所指倒是蒙古第一国师的高位,见他夹着牛肉让客,当即伸筷去接。他筷头将要和牛肉碰到,国师手中的一根筷子俄然横出,与他筷子悄悄一碰,麻光佐只感手臂剧震,把捏不定,一双筷子竟落在桌上。国师的筷子放开了牛肉,牛肉尚未落到桌上,他筷子已及时缩回,夹住了牛肉。世人惊诧相顾。麻光佐还未明白,拾起筷子,五根手指紧紧抓住,心想:“此次你总再也碰不下了。”伸筷再去夹肉。国师又是一筷横出,这一次麻光佐抓得极紧,公然震他不下,却听得喀喇一声轻响,他一双筷子断为四截,如同刀斩普通,两个半截落在桌上。

言谈间摆布报称客到,帐门开处,走进四小我来。抢先一人身材高瘦,脸无赤色,形若僵尸,忽必烈向国师与杨过引见,说是湘西名宿潇湘子。第二人既矮且黑,乃是来自天竺的妙手尼摩星。厥后两人一个身高八尺,粗手大脚,脸带傻笑,双眼木然;另一个高鼻深目,曲发黄须,是个胡人,身上穿的倒是汉服,颈悬明珠,腕带玉镯,珠光宝气。忽必烈别离引见,那巨汉是西域回疆人,名叫麻光佐(注二)。那胡人是波斯大贾,祖孙三代在汴梁、长安、太原等地发卖珠宝,取了其中国姓名叫作尹克西。

尼摩星与潇湘子传闻金轮国师是“蒙古第一国师”,冷冷的高低打量,脸上均有不平之色,见杨过年纪幼小,只道是国师的徒子徒孙,更没放在心上。酒过三巡,尼摩星忍耐不住,说道:“王爷,大蒙古处所大大的,这个大和尚是第一国师的,武功定是很大很大的,我们想要瞧瞧的。”忽必烈浅笑不语。潇湘子接口道:“这位尼摩星仁兄来自天竺,我们素知吐蕃和蒙古的武功传自天竺,莫非世被骗真有青出于蓝之事么?兄弟可有点不大信赖了。”

金轮国师受封蒙古第一护国国师,蒙古兵将对他极是尊崇,一见到来,当即通报王爷。蒙前人间世代代向居帐篷,固然入城,仍不惯宫室,是以忽必烈也住在营帐当中。

尹克西猛地省起,问道:“前辈但是姓周?”那白叟笑道:“是啊,哈哈,你认得我么?”尹克西站起家来,抱拳说道:“本来是老顽童周伯通周老前辈到了。”潇湘子素闻其名,金轮国师与尼摩星却不知周伯通的名头,但见他武功精深,行事却玩皮混闹,公然不枉了“老顽童”三字的称呼。大家顿时减了敌意,脸上都暴露笑容。

忽必烈向杨过微一打量,左手拉住国师,向摆布道:“快取酒来,我和这位兄弟喝一碗。”摆布奉上三只大斗,倒满了蒙古的马乳酒。忽必烈接过来一饮而尽,国师也自干了。杨过平素甚少喝酒,此时见仆人如此脱略形迹,不便推却,也即举斗饮干,只觉那酒极是辛烈,颇带酸味。忽必烈笑道:“小兄弟,这酒味可美么?”

未几时筵席张布,酒肉满几,蒙汉食事各居其半。忽必烈向摆布道:“请招贤馆的几位豪杰来见。”摆布报命出帐。忽必烈道:“这几日招贤馆中又到来几位来宾,各怀异能,实为国度之福,只不及国师与杨君那么文武全才了。”

尹克西笑嘻嘻的道:“各位太客气啦!你推我让,你也不吃,我也不吃,却让得菜都冷了。”说着慢吞吞的伸出筷子,手腕上一只翡翠镯、一只镶金玉镯相互撞得玎玎珰珰乱响。他筷头尚未碰到牛肉,国师的筷子已给他内劲激得微微一荡,本来他竟抢了先着,使内劲逼得国师的筷子伸不出来。国师干脆将筷子前送,让他夹着,劲力传到他筷上,再向他手臂撞去。尹克西忙运劲反击。那知国师的内劲忽发即收,牛肉本已给尹克西夹去,给他本身的劲力一送,重又交回到国师筷上。国师笑道:“尹兄定要谦让,实在太客气了。”这一下是以巧取胜。尹克西入彀,同时也已试出对方内力远胜于己,幸亏并未出丑,当即微微一笑,转筷在盘中夹了一小块牛肉,笑道:“兄弟平生所爱,只是珠宝财帛,肥牛肉却不大喜好,还是吃块小的罢。”说着送肉入嘴,渐渐咀嚼。

国师伸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,笑道:“这块牛肉是这盘中最肥大的了,老衲原也不想吃它,只是偶尔伸筷,偶尔夹着,在佛家称为缘法罢了。那一名居士有兴,尽可夹去。”说着举筷停在盘上,静候大家来夹。

金轮国师没推测他伎俩如此快速,仓猝运劲回夺,那牛肉便又一寸一寸的移了返来。潇湘子站起家来,左手据桌,只震得桌子格格直响,却阻不住牛肉向国师面前挪动之势。目睹金轮国师神态落拓,潇湘子额头汗珠涌出,强弱之势已分。

金轮国师见尼摩星双目炯然生光,潇湘子脸上模糊透着一股青气,知这两人内功均深;尹克西则嘻嘻哈哈、极力装出一股俗气奸商气,心想汉人言道:良贾深藏若虚,此人越显无能,只怕越有家底,倒不成藐视了,那巨汉麻光佐却不必挂怀,微微一笑,说道:“老衲受封国师,是太后、大汗和四王子殿下的恩情,老衲本来愧不敢当。”

杨过等都瞧得明白,就在这顷刻之间,二人已互换了数招,国师出筷当然极快,尼摩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缩手避开,武功也实在了得。潇湘子阴恻恻的叫了声:“好本领!”忽必烈晓得二人以上乘武功较量,但使的是甚么工夫却瞧不出来。麻光佐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,望望这个,瞪瞪阿谁,不明以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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