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萼瞧着她神采,俄然本性冲动,抢上去扑在她身上,哭叫:“妈妈,妈妈!”
公孙绿萼大喜,叫道:“行啦,你这主张真高。”杨过笑道:“这洞里可不知有甚么古怪的毒物猛兽,我们只好听天由命了。”说着弓身钻进洞里。绿萼将匕首递给他,道:“你拿着。”接过杨过递来的长袍,穿在身上。
绿萼从母亲的神采与行动当中瞧出了些端倪,求道:“妈,杨大哥身上这情花之毒,你能设法给治治么?”裘千尺淡淡的道:“我陷在此处本身难保,别人不能救我,我又怎能相救旁人?”绿萼急道:“妈,你救了杨大哥,他自会救你。便是你不救他,杨大哥也必然极力助你。杨大哥,你说是不?”
那婆婆嘿嘿一笑,说道:“好,老娘行不改姓,坐不改名,江湖上人称‘铁掌莲花裘千尺’的便是。你叫我甚么?嘿嘿,还不跪下叩首,称一声‘岳母大人’吗?”
二人见鳄潭之旁绘得有一条通道,顿时精力大振。杨过将图样对比鳄潭的情势,说道:“若图上所绘不虚,那么从这通道畴昔,必另有前程。只是……”绿萼接口道:“奇在这通道一起斜着向下,鳄潭已深在地底,再向下斜,却通往那边?”图上通道到羊皮之边而尽,不知通到甚么地点。
杨过只觉手臂剧震,五指竟拿捏不住,当的一声,匕首落地。他大惊之下,急向后跃,只见匕首之旁是个枣核,在地下兀自滴溜溜的急转。他惊奇不定,心想:“凭我手握匕首之力,便金轮国师的金轮、达尔巴的金杵、公孙谷主的锯齿金刀,也不能将之震落脱手,这婆婆口中吐出一个枣核,却将我兵刃打落,虽说我未曾防备,但此人的武功可真是通俗难测了。”
绿萼天然明白杨过的情意,向他望了一眼,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,垂首不言,过了半晌,向裘千尺道:“妈,你怎会在这里?爹爹如何又说你已颠季世,害得女儿悲伤了十几年?倘若女儿早知你在这儿,拚着性命不要,也早来寻你啦。”她见母亲上身赤裸,如将杨过的袍子给她穿上,本身不免衣衫不周,当下撕落袍子的前后襟,给母亲披在肩头。
洞口极窄,二人只得膝行而爬,因为鳄潭水气蒸浸,洞中潮湿滑溜,腥臭难闻。杨过一面爬,一面笑道:“本日凌晨你我在朝阳下同赏情花,满山斑斓,鸟语花香,过不了几个时候却到了这处所,我可真将你累得惨了。”绿萼道:“这那怪得你?”
俄然之间,她心中忽生一股难以讲解的异感,深知洞中怪人决不致侵犯本身,当下从杨过身畔抢过,敏捷向前奔去,转了两个弯,面前斗然亮灿烂目,只见一个半身赤裸的秃顶婆婆盘膝坐在地下,满脸严厉,凛然生威。
杨过见她说话疯疯颠颠,不成理喻,怎地见面没说得几句话,就迫本身娶她女儿?但若率言回绝,不免当场令绿萼非常尴尬。何况这婆婆武功极高,脾气又怪,本身稍有应对不善,只怕她立时会施杀手,眼下三人同陷石窟以内,老是先寻脱身之计要紧,微微一笑,说道:“老前辈可存候心,公孙女人舍命救我,杨过决非没心肝的男人,此恩此德,毕生不敢有忘。”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滑头,虽非承诺娶绿萼为妻,但裘千尺听来却甚为顺耳。她点点头道:“这就好了。”
那婆婆厉声道:“公孙止叫你来干么?要你花言巧语来骗我,是不是?”绿萼点头,叫道:“妈,本来你还活着上,妈!”脸上的神采又欢乐,又难过,这显是母女真情,那边能有半点作伪?那婆婆却仍厉声问道:“公孙止说我死了,是不是?”绿萼道:“女儿苦了十多年,只道真是个无母的孤儿,本来妈好端端的活着,我明天真好欢乐啊。”那婆婆指着杨过道:“他是谁?你带着他来干么?”
杨过听得背后二人一个叫宝贝儿,一个叫妈,不由得大吃一惊,回过身来,只见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,绿萼的背心起伏不已,那婆婆脸上却涕泪纵横,心想:“莫非这婆婆竟是公孙女人的母亲?”
绿萼极力睁大双眼,望出去始终黑漆漆的一团,甚是惊骇,说道:“我不……我……”杨过道:“不消怕,如抓不住长袍摔在潭里,我立即跳下来救你。我们先前尚且不怕鳄鱼,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,还怕何来?”说着呼的一声,挥出长袍。
绿萼转头向杨过望了一眼,红晕满颊。杨过忙转过甚去,背向着她。绿萼解开长袍,拉起中衣,暴露乌黑晶莹的腰身,公然有一颗拇指大的殷红斑记,红白相映,犹似雪中红梅普通,甚是敬爱。
杨过心想程英所缝的这件袍子落得如此了局,上面还经小龙女补缀过,心中一阵难过,震惊情花之毒,满身又感到一阵狠恶疼痛。裘千尺见了,脸上一动,右手颤抖着探入怀中,似欲取甚么东西,但转念一想,仍白手伸出。
公孙绿萼一咬牙,双足在岩上力撑,身子已飞在半空,听着长袍在空中挥动的声音,双手齐出,右手抓住了长袍下摆,左手却抓了个空。杨过只觉手上一沉,抖腕急挥,将绿萼送到了洞口,恐怕她安身不定,长袍一挥出,当即便跟着跃去,在她腰间悄悄一托,将她托起,稳稳坐在洞边。
杨过伸手接住,解开告终,在岩壁上找了个安身之地,左手紧紧抓住一块凸出的岩角,右手舞动浸湿了的长袍,说道:“你仔谛听着声音。”将长袍向前送出,回腕挥击,啪的一声,长袍打在洞口。他连击三下,问道:“你晓得洞口的地点了?”绿萼听声辨形,捉摸到了远近方位,说道:“晓得啦。”杨过道:“你跳起家来,抓住长袍,我将你拉过来。”
但见那老婆婆所坐之处是个天然天生的石窟,深不见绝顶,顶上有个圆径丈许的大孔,日光从孔中透射出去,只是那大孔离地一百余丈,这老婆婆多数不谨慎从孔中掉了出去,今后不能出去。这石窟深处地底,纵在窟中大声呼唤,上面有人颠末也一定闻声,但她从这般高处掉下来如何不死,确是奇了。见石窟中日光所及处生了很多大枣树,莫非她刚好掉在树上,因此竟得活命?杨过见她仅以多少树皮树叶遮体,想是在这石窟中年深日久,衣服已褴褛净尽。
杨过心想这此中的诸般枢纽,此时不便细谈,说道:“公孙伯母,我们先得想个计算,如何出去?”那婆婆俄然神采一沉,喝道:“甚么公孙伯母!‘公孙伯母’这四字,你今后再也休得出口。你莫瞧我手足有力,我要杀你可易如反掌。”俄然波的一声,口中飞出一物,铮的一响,打在杨过手中所握的那柄匕首刃上。
绿萼“啊”的一声惊呼,呆呆站着。杨过怕她有失,忙跟了出来。
杨过打量周遭情势,见岩石前面有一团黑黝黝影子,似是通道入口,但隔得远了,不易瞧得清楚,心想:“就算这真是通道,此中不知还养着甚么猛恶怪物,赶上了说不定凶恶更大。但是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,归恰是死,不如冒险求生。只要把公孙女人救出危境,将绝情丹送入姑姑口中,那便好了。”将匕首交在绿萼手中,道:“我畴昔看看,你防备鳄鱼。”左足在岩上一点,已飞入潭中。绿萼惊呼一声。杨过右足踏在死鳄肚上,借劲跃起,接着左足在一头鳄鱼的背上一点。那鳄鱼直往水底沉落,杨过却已跃到对岸,贴身岩上,反手探去,叫道:“这里公然是个大洞!”
这几下明显是笑声,听来却与号哭普通,声音是“哈哈,哈哈”,腔调却非常的苦楚悲切。杨过与绿萼平生当中都从未听到过这般哭不像哭、笑不像笑的声音,何况在这黑漆漆的隧洞当中,猝不及防的俄然闻此异声,比碰到任何凶恶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二民气惊胆战。杨过算得大胆,却也不由跳起家来,脑门在洞顶一撞,好不疼痛。绿萼更吓得遍体盗汗,毛骨悚然,投身入怀,一把抱住了他脖子。
只见那婆婆蓦地里双眉竖起,脸现杀气,就如公孙谷主脱手之时一模一样,杨过暗叫:“不好。”抢上一步,怕她侵犯绿萼,却见她伸手在绿萼肩上悄悄一推,喝道:“站开些,我来问你。”绿萼一怔,分开她身子,又叫了一声:“妈!”
二人匍匐了一阵,隧洞渐宽,已可直立行走,行了很久,始终不到绝顶,地下却越来越平。杨过笑道:“啊哈,瞧这模样我们是苦尽甘来,渐入佳境。”绿萼叹道:“杨大哥,你内心不欢愉,不必用心逗我乐子……”一言未毕,猛听得右首传来一阵大笑之声:“哈哈,哈哈,哈哈!”
绿萼见他脸上变色,忙道:“杨大哥,我妈决不会害你。”走畴昔拉着他手,转头向母亲道:“妈,你教他如何称呼,也就是了。他可不晓得啊。”
那婆婆仰天大笑,声音仍哭不像哭、笑不像笑,说道:“老前辈?哈哈,我好,我好,哈哈,哈哈!”说到厥后,脸上尽是怒容。绿萼不知这句问安之言如何获咎了她,心下惶恐,转头望着杨过求援。杨过心想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这么久,心智变态,势所不免,便向绿萼摇点头,微微一笑,表示不必与她当真,摆布打量地形,思忖如何攀附出去。头顶石孔离地虽高,凭着本身轻功,要冒险出去也一定然然不能。
杨过道:“这鳄潭的事,你爹爹或大师兄曾提及过么?”绿萼点头道:“直到本日,我才知丹房上面暗藏着这很多可骇家伙,只怕大师兄也一定知悉。但是……但是,养这很多鳄鱼,定须不时喂东西给它们吃,爹爹不晓得为甚么……”想起父亲的阴狠,忍不住颤栗。
绿萼忙道:“妈,你不晓得,杨大哥跟女儿清明净白,他……他对女儿满是一片美意,别无他念。”裘千尺怒道:“哼,清明净白?别无他念?你的衣服呢?干么你只穿贴身小衣,却披着他的袍子?”俄然进步嗓子,尖声说道:“这姓杨的如想学那公孙止这般薄幸无耻,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。姓杨的,你娶我女儿不娶?”
那婆婆对杨过就如视而不见,目光高低只打量绿萼,忽而凄然一笑,道:“女人,你长得好美啊。”绿萼报以一笑,走上一步,万福见礼,道:“老前辈,你好。”
那婆婆碰到她说得含混之处,一点点的提出细问。绿萼除了小龙女之事以外,其他毫不坦白。那婆婆越听神采越平和,瞧向杨过的神采也一眼比一眼亲热。听到绿萼说及杨过如何杀鳄、如何相护等情,那婆婆连连点头,说道:“很好,很好!小伙子,也不枉我女儿看中了你。”绿萼红晕满脸,低下了头。
杨过心想:“他既自称是鬼,便不是鬼。”朗声说道:“鄙人杨过,与公孙女人二人罹难,但求逃命,对旁人绝无歹意……”那人俄然插口道:“公孙女人?甚么公孙女人?”杨过道:“公孙谷主的女儿,公孙绿萼。”那边就此再无半点声气,仿佛此人俄然之间无影无踪的消逝了。当那人似哭非哭、似笑非笑之际,二人已惊骇非常,此时俄然沉寂无声,在暗中当中更感到说不出的惊怖,相互依偎在一起,不敢言动。绿萼抱住杨过身子,不住颤抖。
那婆婆只瞧了一眼,已满身颤抖,泪水盈眶,忽地双手伸开,叫道:“我的亲亲宝贝儿啊,你妈想得你好苦。”
二人实不知如何是好,进是不敢,退又不甘。绿萼低声问道:“是鬼么?”这三字声音极低,不料右首那声音又是一阵哭笑,叫道:“不错,我是鬼,我是鬼,哈哈,哈哈!”绿萼双手更紧紧抱住杨过脖子,不敢放手。杨过也伸臂搂住她腰,以示安抚。
绿萼又大吃一惊,心想:“我身上这个红记,连爹爹也一定晓得,这个深藏地底的婆婆怎能如此明白?她又晓得我的生辰八字,瞧来她必与我家有极密切的干系。”柔声问道:“婆婆,你定然识得我爹爹,也识得我归天了的妈妈,是不是?”那婆婆一怔,说道:“你归天了的妈妈?哈哈,我天然识得。”俄然语音声厉,喝道:“你腰间有没红记?快解开给我看。如有半句虚言,叫你命丧本地。”
公孙绿萼轻功远不如他,不敢这般纵跃畴昔。杨过心想若归去背负,二人身重加在一起,不但奔腾不便,并且鳄鱼也借力不起,事到现在只要冒险到底,叫道:“公孙女人,你将长袍浸湿了丢过来。”绿萼不明他企图,但依言照做,除下长袍,在潭水中浸湿了,敏捷提起,打了两个结,成为一个圆球,叫道:“来啦!”运劲投掷畴昔。
绿萼却全神谛视那婆婆,但见她头发稀少,几已全秃,满面皱纹,但是双目炯炯有神。那婆婆也目不转眼的望着绿萼,二人你看我,我看你,却把杨过撇在一旁,不加理睬。那婆婆看了一会,俄然问道:“你本年几岁啦?”绿萼道:“我本年十八岁。”那婆婆喟然道:“你都十八岁了。你左边腰间有个朱砂印记,是不是?”
过了很久,那人俄然喝道:“甚么公孙谷主,是公孙止么?”语意当中,充满着肝火,但已听得出是女子声音。绿萼大着胆量应道:“我爹爹确是单名一个‘止’字,老前辈可识得家父么?”那人嘿嘿嘲笑,道:“我识得他么?嘿嘿,我识得他么?”绿萼不敢接口,只要默不出声。又过半晌,那声音又喝道:“你叫甚么名字?”绿萼道:“长辈奶名绿萼,红绿之绿,花萼之萼。”那人哼了一声,问道:“你是何年、何月、何日、何时生的?”
绿萼心想这怪人问我生辰八字干么,只怕要以此使妖法侵犯,在杨过耳边低声道:“我说得么?”杨过尚未答复,那人嘲笑道:“你是甲申年仲春初三的生日,戌时生,对不对?”绿萼大吃一惊,叫问:“你……你……安晓得?”
绿萼道:“妈,你听我说。”将杨过如何进入绝情谷、如何中了情花之毒、如何二人一齐摔入鳄潭的事,重新至尾的说了,只公孙谷首要娶小龙女之事,全然略过不提,以防母亲妒恨烦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