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尔巴站起家来,刚才用力过分,满身脱力,黄金杵拿捏不住,镗的一响,掉在地下。他俯伏在地,向杨过拜了几拜,谢他不杀之恩。这时国师兀自坐在地上,转动不得。达尔巴将师父负在背上,大踏步下山而去。
杨太重剑拄地,刚才和国师这番比拚委实大耗内力,深思:“金轮国师、潇湘子等互有芥蒂,和我相斗时一一脱手,均盼旁人鹬蚌相争,本身来个渔翁得利。如这六人一拥而上,我就万难抵挡。何况我与金轮国师比拚内力,实已输定,幸得姑姑金针一刺,才令我幸运得胜。全真教诸道却同心合力,服从五子号令。群道武功虽不及国师等人,但众志成城,又练有天罡北斗阵,能力比国师等各自为战强很多了。归正我已和姑姑在一起,打到甚么时候没了力量,两人一起死了便是。”
杨过目睹她命在斯须,伤痛难禁,蓦地想起:“那日她在这终南山上,曾问我愿不肯要她做媳妇,当时我惊诧不答,乃至今后生出这很多难难困苦。面前为时无多,务须让她明白我的情意。”大声说道:“甚么师徒名分,甚么名节明净,我们十足当是放屁!十足滚他妈的蛋!死也罢,活也罢,咱俩谁也没命苦,谁也不会孤苦伶仃。从今而后,你不是我师父,不是我姑姑,是我媳妇!是我老婆!是我老婆!”
杨过听他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篇,天然不懂,但霍都临危逃命,此人对师忠义,却也瞧得明白,目睹他神采慷慨,也恭敬他是条男人,微一侧头,见小龙女双眼柔情无穷的望着本身。顷刻之间,统统杀人报仇之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,只觉人间统统恩恩仇怨,全都算不了甚么,当下玄铁剑一抬,说道:“你去罢!”
丘处机举手喝道:“且住!”二十一柄长剑剑光闪动,每一柄剑的剑尖离杨龙二人身周各距数寸,愣住不动。丘处机道:“龙女人、杨过,你我的前辈师尊相互原有极深渊源。我全真教本日倚多为胜,赢了也不但采,何况龙女人又已身负重伤。自古道朋友宜解不宜结,两位便此请回。昔日过节,非论谁是谁非,自今一笔取消如何?”
别说金针之上喂有剧毒,便一枚平常的绣花针刺入眸子,眼睛也是立瞎。总算小龙女这时只要这对讨厌的大眼移开,没想到弹指射针,而重伤之余,伸手出去时也软弱有力,去势迟缓。
他剑上能力如此雄浑,丘处机等虽均久经大敌,却也是前所未见。王处一叫道:“璇玑、摇光后击!”杨过心想不睬你如何大喊小叫,我只恃着神剑能力向外硬闯便了,当下带着小龙女跨前两步,见又有七名道人转上挡住,当即挥剑横扫。岂知这七名道人此次却不挺剑抵挡,身形疾晃,交叉换位,从他身前掠过,饶是七人久习阵法,身法快速,还是“啊、啊”两声呼唤,两名道人已为剑力带到,一伤腰,一断腿,滚倒在地。
小龙女满心欢腾,望着他脸,低声道:“这是你的至心话么?是不是为了让我欢乐,用心说些好听言语?”杨过道:“天然是至心。我断了手臂,你更加顾恤我;你碰到了甚么灾害,我也更加顾恤你。”小龙女低低的道:“是啊,世上除了你我两人本身,原也没旁人顾恤。”
群道听了小龙女的言语,又见甄志丙认罪自戕,看来定是他不守清规,以卑污手腕玷辱了小龙女。全真五子都是戒律谨慎的有道高士,想到此事错在己方,都大为忸捏,但要说甚么抱歉之言,却感难以说话。丘处机向四个师兄弟望了一眼,喝道:“撤了剑阵!”只听得呛啷啷之声不断,群道还剑入鞘,让出一条路来。
麻光佐满头鲜血淋漓,走到杨过身前,挺起大拇指道:“小兄弟,真有你的!”杨过道:“麻大哥,你这些火伴都是用心不良之辈,你跟他们混在一起,定要亏损,不如告别忽必烈王爷,回本身故乡去罢!”麻光佐道:“小兄弟说得是。”他向小龙女望了一眼,见她固然重伤,仍风韵端丽,娇美难言,说道:“你和新娘子几时结婚?我留着吃你喜酒,好不好?”他在绝情谷中初会小龙女时见她是个新娘子,一向便当她是新娘子了。
杨过冷冷的瞧了她一眼,深思:“单凭你这老道姑,天然非我敌手,但一动上手,全真教余人决无袖手之理。我非和姑姑立即结婚不成。若不在此拜堂,出得重阳宫去,她万一伤重不治,岂不令她遗恨而终?你骂我‘大胆妄为’,哼,我杨过大胆妄为,又非始于本日。我既说了要在重阳祖师像前结婚,说甚么也要做到。”游目四顾,见倒有半数道人已执剑在手,说道:“孙道长,你定要逼我们出去,是不是?”
但国师和杨过正自对峙,已至非常告急的当口,任谁稍有挪动,都要立吃大亏。小龙女那金针缓缓刺将畴昔,国师竟半点也顺从不得。见金针越移越近,自两尺而一尺,自一尺而半尺,国师大呼一声,双轮向前力送,一个筋斗向后翻出,但是玄铁剑上那股威猛之极的劲力毕竟不能尽数卸去。他刚站定脚步,身子一晃,便坐倒在地。达尔巴和霍都齐叫:“师父!”抢上去相扶。
小龙女靠在杨过身上,一向迷含混糊,杨过催动内力,血行加快,满身越来越热。小龙女觉到他脸上收回热气,展开眼来,见他额角排泄汗珠,伸袖悄悄抹拭,替他抹了几下,见他神采慎重,双目向前直视,便顺着他目光转头瞧去,不由一惊,本来国师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,就在面前。但见这双眼中凶光毕露,忙闭上眼睛,待得再次展开,国师的眼睛又近了些。小龙女与意中人相偎相倚,偏有这么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在旁瞪视,惹厌之极。她这时没想到国师正与杨过拚斗,只知这和尚是个大恶人,又不肯他在这时来打搅本身甜美的光阴,伸手入怀,取出一枚玉蜂金针,缓缓往国师左眼中刺去。
甄志丙听得小龙女说道:“但他舍命救我,你也别再难为他。总之,是我命苦。”这几句话传入耳中,不由得心如刀剜,自忖一时欲令智昏,铸成大错,本身对小龙女敬若天人,却害得她毕生不幸,当真百死难赎其咎,大声叫道:“师父,四位师伯师叔,弟子罪孽深重,乘人之危,污辱了龙女人冰清玉洁之身,你们千万不能再难为龙女人和杨过。”纵身跃起,扑向众羽士手中兀自向前挺出的八九柄长剑,数剑穿身而过,顿时毙命。
杨过苦笑着摇了点头,向身周团团围着的数百名羽士扫了一眼。麻光佐道:“啊,另有这很多臭羽士没打发,我来助你。”杨过心想:“如果以一斗一,这些道人没一个是我敌手。但如他们一拥而上,情势便凶恶万分,犯不着叫他枉自送命。”大声说道:“你快快去罢,我一小我对于得了。”麻光佐一楞,猛地会心,鼓掌道:“不错,不错。连大和尚、活僵尸他们都打你不过,这些臭羽士中甚么用?小兄弟,新娘子,我去也!”倒拖熟铜棍,哈哈大笑,转头便走,只听得铜棍与地下山石相碰,呛啷啷之声不断,垂垂远去。
第二十八回
洞房花烛
孙不二厉声道:“快走!自今而后,全真教跟古墓派一刀两断,永无干系,最好大师别再见面!”
小龙女向他凝睇半晌,见他道袍上鲜血淋漓,脸上全无赤色,不由得万念俱灰,颤声道:“过儿,我那日给欧阳锋点中穴道,转动不得,明净为此人玷辱,即使伤愈,也不能跟你结婚了。但他……但他舍命救我,你也别再难为他。总之,是我命苦。”她心中光风霁月,但觉事无不成对人言,虽在数百人之前,仍将本身的悲苦照实说了出来。
杨过和全真教本来无甚深仇大怨,当年孙婆婆为郝大通误伤而死,郝大通深自懊悔,愿以一命相抵,此事也已揭过。此次他上终南山来只是为找小龙女,并非成心与全真教为敌,这时听了丘处机之言,心想:“救姑姑的性命要紧,和这些牛鼻子道人相斗,胜负荣辱,何足道哉?”正要出言答允,小龙女的目光缓缓自左向右瞧去,低声问道:“甄志丙呢?”
杨过仍以右手空袖搂在小龙女腰间,支撑着她身子,低声道:“姑姑,我们去罢!”小龙女甜甜一笑,低声道:“这时候,我在你身边死了,内心……内心很欢愉。”忽又想起一事,说道:“郭大侠的女人伤你手臂,她不会好好待你的。那么今后谁来照顾你呢?”她想到这件事,心中好生难过,低低的道:“你孤苦伶仃的一个儿,你……没人伴随……”
杨过连劈两剑,将金轮铁轮又劈成两半,跟着踏上两步,挥剑向国师头顶斩落。国师岔了内息,惟觉愁闷欲死,疲劳在地,全无顺从之力。达尔巴举起金杵,霍都举起钢扇,一齐架住玄铁剑。但这一剑斩下来力道奇猛,达尔巴和霍都两人同时双膝一软,支撑不住,跪倒在地,仍挺兵刃,死命撑住。
便在此时,十四柄长剑已指到了杨龙二人背后,七柄指着杨过,七柄指着小龙女。杨过若回剑后击,虽能将十四柄剑多数荡开,但只要剩下一剑,小龙女也非受伤不成。他微一踌躇,又有七柄剑指到了小龙女右边。到此境地,他便豁出本身性命不要,也已没法挽救小龙女了。
达尔巴受了师弟之欺,怒不成遏,又想起杨过是大师兄转世,何故对师父如此无情无义?大声道:“大师哥,你饶小弟一命,待我救回师父,找那狼心狗肺的师弟来碎尸万段,然后自行投上,任凭大师哥措置。当时要杀要剐,小弟决不敢皱一皱眉头。”
甄志丙背遭轮砸,胸受剑刺,两下都是致命的重伤,只一时未死,为他同门师弟救在一旁,已奄奄一息,气若游丝,迷含混糊中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:“甄志丙呢?”这四字说得甚轻,但在他耳中却宛似轰轰雷震普通。也不知他自那边生出一股力量,霍地翻身站起,突入剑林,叫道:“龙女人,我在这儿!”
玄铁剑上劲力愈来愈强,达尔巴和霍都只觉腰背如欲断折,满身骨节格格作响。霍都道:“师哥,你独力支撑半晌,小弟先将师父救开,再来助你。”本来两人合力便已抵挡不住,剩下达尔巴一人,怎挡得住这重剑的能力?但他舍命护师,叫道:“好!”奋力将黄金杵往上挺举。他两人说的都是蒙古语,杨过不明其意,只觉杵上劲力暴增,待要运力下压,霍都已纵身跃开。
重阳宫中数百名道人尽是削发清修之士,俄然听他二人轻怜密爱,软语缠绵,无不大是狼狈,大哥的非常难堪,年青的少不免起了凡心。大家面面相觑,有的不由脸红。清净散人孙不二喝道:“你们快快出宫去罢,重阳宫乃清净之地,不该在此说这些非礼言语!”
杨过此时早将存亡置之度外,哼了一声,跨出一步,立时便有七名道人仗剑挡住。杨过挺剑刺出,七剑同时伸出抵挡。呛啷啷一响,七剑齐断,七道手中各剩半截断剑,忙向旁跃开。
杨过独臂单剑,杀得蒙古六大妙手大败亏输。众军人见领头的六人或败或伤,那边还敢脱手,抬起负伤的潇湘子、尹克西诸人,瞬息间逃得无影无踪。
杨过放眼望去,见四下里剑光闪动,每七个道人构成一队,重堆叠叠的将本身与小龙女围在垓心。七其中上武功的道人联剑合力,便可和一名一流妙手相抗,这时他前后摆布,相称于稀有十位妙手挺剑环伺。
孙不二喝道:“先师以大聪明、大定力削发创教,他白叟家一番苦心孤诣,岂是你后生小子所能窥测?你再在此大胆妄为,胡言乱语,可莫怪我剑下无情了。”当日大胜关豪杰宴上,杨过拒却孙不二送来长剑,当场使她下不了台。她虽是修道之士,胸怀却远不及丘处机、王处一等人宽宏,她以全真教中长辈成分,受辱于徒孙辈的少年,自不免耿耿于怀。兼之她以女流而和众道群居参修,更是矜持严紧,听到杨过竟要在寂静法地、全真教高低向来以为崇高的祖师像前拜堂结婚,肝火勃发,难以按捺,目睹杨龙二人对她的呼喝置若罔闻,唰的一声,长剑又即出鞘。
这一下变故,世人都大出料想以外,不由齐声惊呼。
丘处机朗声道:“杨过,你武功练到了这等境地,我辈远远不及。这里我教数百人在此,你自忖能闯出重围么?”
杨太长叹一声,摇了点头,转过身来,向着通向古墓的小径走了两步,渐渐将玄铁剑负在背上,右袖挥开,伸左臂扶住小龙女,悄悄气凝丹田,俄然间抬开端来,仰天大笑,声动林梢。群道斗闻笑声震耳,都是一惊。
岂知霍都并不是设法相救师父,只自谋脱身,叫道:“师哥,小弟回蒙古勤练武功,十年后找上这姓杨的小子,给师父和你报仇!”说着回身急跃,飞也似的去了。
当年王重阳和林朝英互有密意,全真五子尽皆晓得,虽均敬佩师父挥慧剑斩情丝,实是一名了不起的豪杰豪杰,但想到武学渊深的林朝英以绝世之姿、妙龄之年,竟在古墓中自闭平生,自也无不感慨。这时杨过提起此事,群道中年青的不知根由,倒没甚么,年长的无不心中一震。
杨过听而不闻,凝睇着小龙女的眼,说道:“当年重阳先师和我古墓派祖师婆婆原该好好结为伉俪,不知为了甚么劳什子古怪礼教、清规戒律,弄得各自遗恨而终,咱俩本日便在重阳祖师的座前拜堂结婚,结为佳耦,让我们祖师婆婆出这口恶气。”他对王重阳本来殊无好感,但自肇端修习古墓壁上他的遗刻,越练越敬佩,到厥后已非常崇拜,模糊感觉本身便是他的传人普通。小龙女叹了口气,幽幽的道:“过儿,你待我真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