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毒教人众本待乘他与巨獒缠斗,趁机放射毒汁,那知他杀毙众犬竟如此神速,不由得都惊呆了,待他收回暗器,抢先一人发一声喊,回身便走。余人一拥进内,待要关门,那边还来得及?袁承志已从大家头顶跃过,抢在头里。

袁承志把哑巴和沙天广抱下地来,写了张字条,命仆人缓慢送去金龙帮寓所,请焦宛儿取回朱睛冰蟾,前来救人。他为沙天广、胡桂南等包扎伤口,扣问仇敌来袭景象。

潘秀达大喜,心想:“你竟来和我毒掌相碰,这但是自寻死路,怨我不得。”双掌运力,猛向前推,目睹要和敌掌相碰,相距不到一寸,突见对方手掌急缩,脑后风声微动,这时劲力在前,待要缩身回掌,颈中一紧,身子已给提起。五毒教众齐声号令,奔来相救。袁承志抓起潘秀达挥了个圈子。世人怕伤了护法,不敢逼近。

只听嘘溜溜的一阵口哨,五毒教世人排成两列,中间屋里出来十多人。抢先一人是何红药,前面跟着摆布护法潘秀达、岑其斯,以及锦衣毒丐齐云璈等一批教中妙手。

过了大半个时候,俄然蓬的一声,屋顶上掷下一个大包裹。世人吃了一惊。袁承志焦心非常,双手力扯,拉断包上绳索,还未翻开,已闻到一阵血腥气,心中怦怦乱跳,双手出汗,揭开承担,鲜明是一堆给切成八块的尸首,首级面色已成乌黑,但白须白发宛然可辨,看清楚是独眼神龙单铁生。

袁承志不肯再与她胶葛不清,大声叫道:“何教主,你到底出不出来?放不放人?”屋中寂然无声,袁承志顾虑青青,斜身疾从何红药身边穿过,向厅门冲去。两名教徒来挡,袁承志双掌起处,将两人直掼出去。他突入厅内,见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,回身直奔东配房,踢开房门,见两名教众卧在床上,倒是日前给他扭伤了枢纽之人,见他入来,吓得跳起家来。

袁承志道:“兄弟学艺未精,求师还来不及,那敢教人?我们好言善罢,既往不咎,你道如何?”何铁手笑道:“你把我的部下治好,我们就两家言和,化敌为友。不过,你的夏女人是我姑姑请去的,虽跟我不相干,我却混水摸鱼,还成心图,那是威胁,要你收我为徒,我才肯放人。像你这等明师,千载难逢,我阴魂不散,非拜你为师不成。师父,你承诺了吧!”说到厥后,软语相求,娇柔委宛,听来的确有些销魂蚀骨,倒似是以女色相诱普通。宛儿听到这里,走出房外。

袁承志直跟了出来。只见那人走到树林深处,数十名五毒教教众围着一堆火,正在大声议论。一人偶尔转头,突见袁承志掩来,惊叫道:“恶家伙来啦!”四散奔逃。

袁承志喝道:“你们掳来的人在那边?快说。”潘秀达闭目不睬。袁承志潜运混元功,伸指在他脊骨旁穴道戳去。潘秀达顿时背心剧痛,有如一根钢条在身材内绞来搅去。袁承志放手把他摔落。潘秀达痛得死去活来,在地下滚来滚去,却不吐声气。

他深切仇敌要地以后,反而神定气闲,叫道:“何教主再不出来,莫怪我无礼了。”

袁承志斟了两杯酒。何铁手举杯饮干,接着又连饮两杯,笑道:“袁相公不肯赏光喝我们的酒,小妹却生来卤莽大胆。”宛儿接口道:“我们的酒永久不会有毒。”何铁手笑道:“好,好,真是一名伶牙利齿的小管家。干杯!”

何铁手飘但是入,见袁承志室中陈列粗陋,除了一床一桌以外,四壁萧然,笑道:“袁相公好狷介呀。”袁承志哼了一声。

何铁手盈盈站起,笑道:“啊哟,我们的袁大盟主活力啦。”裣衽万福,笑道:“好啦,好啦,我给你赔不是。”袁承志还了一揖。何铁手道:“夏女人在我们这里,我包管决不敢有一分一毫无礼相待,我就当她是师娘普通恭恭敬敬,总要打动得你做成我师父,徒儿天然把我师娘好好送回给师父。而后也决不再骚扰你别的朋友。明儿便请你台端光临,救治我的朋友。”袁承志道:“救你部下,一言为定。其他却免谈了。”何铁手微微躬身,回身走出。她并不上屋,迳往大门走去。袁承志只得跟着送出,僮仆点烛开门。

袁承志越看越心惊,撕下衣袖替洪胜海扎住了咽喉伤口,奔进内堂,内里也是到处破坏,胡桂南与程青竹躺在地下嗟叹。袁承志忙问:“如何?”胡桂南道:“青女人……给……五毒教掳去啦。”袁承志大惊,问道:“沙天广他们呢?”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顶。袁承志不及多问,急跃上屋,只见沙天广和哑巴躺在瓦面,都受伤中毒。虽幸喜无人丧命,但满屋朋友个个重伤,真是一败涂地,青青更不知去处。袁承志气愤自责:“我恁般胡涂,让这女子缠住了也没警悟。”

他到马厩牵了匹马,向城外驰去,将到惠王府时下了马,将马缚在树上,走到府前,大呼:“何教主,请出来,我有话说。”边门开处,一阵狺狺狂吠,扑出十多头凶悍巨犬,前面跟着数十人。他想:“此次可不能再对他们客气了!”左手连挥,十多枚金蛇锥激射而出,金光闪闪,每只巨獒脑门中了一枚,只只倒毙在地。他绕着众犬转了个圈子,双手将金蛇锥一一支出囊中。

何红药道:“你家里旁人跟我们并没仇恨,那也不错,是以部下包涵,没当场要了他们性命。至于那姓夏的小子呢,哼,我们要渐渐的痛加折磨。”袁承志道:“她年纪悄悄,甚么事情对你们不住了?”何红药嘲笑道:“谁教他是金蛇郎君的儿子?哼,这也罢了,谁教他是阿谁贱货生的?”袁承志一怔,心想她跟青青的母亲又有甚么仇嫌了?何红药见他沉吟不语,阴沉森的道:“你来混闹些甚么?”袁承志道:“你们如跟金蛇郎君有梁子,干甚么不自去找他报仇?”何红药道:“老子要杀,儿子也要杀!你既是他弟子,连你也要杀!”

袁承志道:“好,你不说,旁人呢?”灵机一动:“我的混元功点穴法除了本门中人,天下无人能救。且都给他们点上了,谅来何铁手便不敢侵犯青弟。”当下身形闲逛,在世人身边穿来插去。教徒中武功高强之人还抵挡得了三招两式,其他都是还没看清仇敌身法,穴道已给闭住。半晌之间,院子中躺下了二三十人。本来穴道受闭,固然点穴伎俩特异,旁人难明,几个时候后气血流转,穴道终究会渐渐自行通解。但他此次使上了混元功,真力直透经脉,穴道数日不解,而后即使解开,也要酸痛难当,十天半月不愈,甚或毕生受损。那日他在衢州静岩点倒温氏四老,使的便是这门伎俩。

回到室第,焦心等待,傍晚时分,出去刺探的人都回报说没找到线索。天交二更,袁承志叮咛吴平与罗立如,将单铁生的尸首送往顺天府衙门去,公门中人见到他的模样,自知是五毒教所下毒手。焦宛儿领着几名帮友,留在宅里关照伤者,防备仇敌。

袁承志心想此人真怪,因而命僮仆端整酒菜。宛儿不放心,换上了书僮的装束,亲端酒菜,送进房来。何铁手笑道:“真是强将部下无弱兵,袁相公的书僮,生得也这般俊。”

袁承志和她对饮了一杯,烛光下见她星眼流波,桃腮欲晕,害羞带笑,神态娇媚,暗忖:“所识女子当中,论边幅斑斓,言动敬爱,自以阿九为第一,无人可及。小慧诚心竭诚。宛儿豪放可亲。青弟虽爱使小性子,但对我经心全意,一片真情,令民气感。那知另有何铁手这般艳若桃李、毒如蛇蝎的人物,真是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”何铁手见他入迷,也不言语,只淡淡而笑,过了一会,低声道:“袁相公的武功,小妹佩服之极。仿佛尊师金蛇郎君也不会这点穴手腕。这门工夫,袁相公是另有师承的了。”袁承志道:“不错,我是华山派门下弟子。”何铁手道:“袁相公武功集诸家所长,难怪神乎其技。小妹今晚是求师来啦。”

他跃上屋顶,四下张望,只见西南角上远处有条黑影飞跑疾奔,料知必是送尸首来之人,当下提气急追,赶出里许,只见他奔入一座林子中去了。

潘秀达叫道:“是豪杰到内里来决个胜负。”袁承志知他在教中很有职位,决意擒住他逼问青青下落,叫道:“好,我领教中间的毒掌工夫!”发挥神行百变轻身工夫,双足一顿,已跃到他面前。潘秀达见他说到便到,大吃一惊,呼呼两掌劈到。袁承志道:“别人怕你毒掌,我偏不怕!”潘秀达叫道:“好,你就尝尝。”袁承志右掌挺出,往他掌上抵去。

袁承志见她娇媚百端,不敢稍假辞色,板起了脸,默不出声。

袁承志奇道:“这话我可不明白了。”何铁手笑道:“袁相公倘若不嫌小妹资质愚鲁,就请收归门下。”袁承志道:“何教主一教之长,武功入迷入化,却来开这打趣。”何铁手道:“你如不传我解穴之法,莫非我们教中几十小我,就眼睁睁让他们送命不成?”袁承志道:“只要你把我朋友送回,再答允今后永久不来胶葛,我当然会给他们挽救。”何铁手道:“这么说来,袁相公是不肯收我这个弟子了?”

铁罗汉前次受伤卧床未起,幸得未遭毒手,说道:“半夜时分,胡桂南起首发觉敌踪,把哑巴老兄扯上屋去。两人一上屋,立让十多名仇敌围住了。我在窗口中看得清楚,就是满身没力,转动不得,只要干焦急的份儿。目睹哑巴老兄、沙老兄和程老夫子都伤了好几名仇敌,但对方实在人多。大师边打边退,在每一间屋里都拚了好一阵,最后个个受伤,青女人也给他们掳了去。袁相公……我们实在对你不起……”

何红药见势头不对,大声吼怒,夺门而出。余众跟着拥出,不一刻,一座大屋中空荡荡的走得干清干净,只剩下地上转动不得的几十人,有的嗟叹低呼,有的瞋目而视。

袁承志道:“仇敌好暴虐,是我胡涂,怎怪得你们?眼下救人要紧。”

袁承志大呼:“青弟,青弟,你在那边?”除了阵阵反响以外,毫无声气。他仍不断念,又到偏屋的每个房间检察一遍,终究废然退出,提起几名教众逼问,大家均闭目不答。袁承志没法可施,只得回到正便条胡同。见宛儿已获得冰蟾,带领了金龙帮的几名大弟子来到互助,将沙天广等身上毒气吸净、伤口包好。承志见大家性命无碍,但青青落入敌手,不由愁肠百结。宛儿软语欣喜,派出帮友四周探听动静。

何铁手道:“我这番来意,袁相公必然晓得的了。”袁承志道:“要请何教主示下。”何铁手道:“你有求于我,我也有求于你,我们这回合仍没胜负。”袁承志道:“我想不必再较量了。何教主有智有勇,兄弟非常佩服。”何铁手笑道:“这是第一个回合,除非你把我们五仙教一下子灭了,不然另有得让你头疼的呢。”

袁承志焦炙挂怀,那边睡得着?盘膝坐在床上,筹思明日持续找寻青青之策。约莫坐了一个更次,四下无声,只听得远处深巷中有一两声犬吠,打更的竹柝由远而近,又由近而远。他思潮起伏,自恨这一次失算入彀,遭到下山以来的初次大败,寂静中忽听得围墙顶上悄悄一响,心想:“如是吴罗二人返来,轻身工夫无此高超,必是来了仇敌。”当下安坐床上,静以待变。只听窗外如一叶落地,接着一品德格娇笑,柔声道:“袁相公,客人来啦。”袁承志道:“有劳何教主屈驾,请出去吧!”取出火摺点亮蜡烛,开门迎客。

宅中僮仆在恶斗时尽皆逃散,这时天气大明,仇敌已去,才渐渐别离返来。

这一役把岑其斯、齐云璈等五毒教中妙手一鼓作气的尽数点倒,只何铁手和何红药两人不在其内。贰心中稍定,深思:“只要青弟此时还不遭毒手,他们便有天大仇恨,也不敢侵犯。”

袁承志一凛,心想他们胶葛不休,确是不易抵挡,说道:“何教主既跟我那兄弟的尊人有仇,还是迳去找他本报酬是,何必跟年青报酬难?常言道得好:朋友宜解不宜结……”何铁手嫣然一笑,说道:“倘若那人真是你的兄弟,事情倒不易办了。这般花容月貌的大女人,连我见了也不由动心,袁相公只怕不能任由她落入一批心狠手辣之辈的毒手罢?客人到来,你酒也不请人喝一杯么?”

袁承志先追逃得最远最快的,举手踢足,将大家穴道一一点了,回过身来,近者手点肘撞,远者铜钱掷打,只听得林中吼怒奔逐,惊叫斥骂之声高文。过了一盏茶时分,林中声气俱寂,袁承志垂手走出,拍了拍身上灰尘。

袁承志道:“鄙人跟各位素不了解,既无夙怨,也无新仇,各位却来到寒舍,将我朋友个个打得重伤,还将我兄弟掳来,那是甚么启事,要向何教主就教。”

袁承志东奔西窜,四下找寻,五毒教众乱成一团,到处兜截。五毒教教众所住的招贤馆宾馆是在偏屋,与惠王府正屋有厚墙隔开。过未几时,袁承志已把招贤馆偏屋的每间屋子都找遍了,不但没见到青青,连何铁手也不在屋里。他烦躁非常,把缸瓮箱笼乱翻乱踢,内里豢养着的蛇虫毒物都爬了出来。五毒教众大惊,忙分人捕获毒物。宾馆还住有其他江湖人众,目睹局面凶恶,顿时回避一空。

焦宛儿跟在袁承志身后,暗想:“这女子行动诡秘,别在大门外伏有徒党,诱袁相公出去攻击,我先去瞧瞧。”因而渐渐掉队,身上藏好蛾眉钢刺,越墙而出,躲在墙角边向外望去,只见大门口停了一乘暖轿,四名轿夫站在轿前,别的却无别人。宛儿矮了身子,悄悄走到轿后,双手把肩舆悄悄一托,晓得轿内无人,这才放心,正要走回,大门开处,僮仆手执灯笼,袁承志把何铁手送了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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