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高止沉吟半晌,晓得这女弟子聪明聪明,给父母宠得惯了,行事很有点儿率性,年纪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娇滴滴的可不易对于,因而点头道:“好吧,明儿早你来,我教你。这会儿你本身去玩罢。我打苍蝇的事不准跟别人说,非论是谁晓得了,我就决不教你。”
此次第三次点窜,改正了很多错字讹字、以及漏失之处,多数因为获得了读者们的斧正。有几段较长的补正改写,是接收了批评者与研讨会中会商的成果。仍有很多较着的缺点没法挽救,限于作者的才力,那是无可如何的了。读者们对书中仍然存在的失误和不敷之处,但愿写信奉告我。我把每一名读者都当作是朋友,朋友们的指教和体贴,天然永久是欢迎的。
李沅芷拿了这封信,怔怔说不出话来,泪珠已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转,心中只道:“教员哄人,我不来,我不来!”便在此时,俄然房门推开,跌跌撞撞的走进一小我来,恰是那位已经留书道别的陆教员。但见他神采惨白,上半身尽是血污,进得门来,摇摇欲坠,扶住椅子,晃了两晃,便倒在椅上。李沅芷惊叫:“教员!”陆高止说得一声:“关上门,别作声!”就闭上眼不言不语了。李沅芷究是将门之女,平时抡刀使枪惯了的,固然惶恐,还是依言关上了门。
陆高止待李沅芷走后,挣扎着取出刀伤药敷上左肩,用布缠好,不想这一吃力,面前一黑,竟“哇”地吐了一大口血。
陆菲青拱手道:“本来是焦三爷,十多年不见,竟认不出来了。这两位是谁,焦三爷给我引见引见。”焦文期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,指着那瘦子道:“这是我盟弟罗信,人称铁臂罗汉。”指着那高身材的人道:“这是两湖豪杰玉判官贝二爷贝人龙。你们多靠近靠近。”罗信说了声:“久仰。”贝人龙却昂首向天,微微嘲笑。
罗信五行拳的拳招全取守势,一招甫发,次招又到,一刻也不容缓,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行相生相长,持续不竭。他数击不中,突发一拳,使五行拳“劈”字诀,劈拳属金,劈拳畴昔,又施“钻”拳,钻拳属水,长拳中又叫“冲天炮”,冲打上盘。陆菲青的招术则似慢实快。一瞬之间两人已拆了十多招。以罗信的武功,怎能与他拆到十招以上?只因陆菲青近年来养气自晦,晓得罗信这些人只是妄图功名利禄,天下滚滚,实是杀不堪杀,是以脱手之际,颇加容让。
李沅芷真的不对人提起,整晚自个儿就想着这件事。第二天一早就到教员书房里来,一排闼,不见教员的人影,只见书桌上镇纸下压着一张纸条,忙拿起来看时,见纸上写道:
二〇〇二年四月于香港
陆菲青明知今晚非以武力了断不成,但他为人本就深沉,这些年来饱经忧患,办事更加慎重,拱手说道:“焦三爷,你我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。当年鄙人获咎了你,这里给你赔罪了!”说罢深深一揖。贝人龙“呸”了一声,大声骂道:“不要脸!”
书房中苍蝇还是嗡嗡嗡的飞来飞去,教员手一扬,吧的一声,又是一只苍蝇给钉上了板壁。那女孩儿感觉这玩意儿比甚么游戏都好玩,转到门口,排闼出来,大呼:“教员,你教我这玩意儿!”
本来陆菲青使的是内家拳术中的上乘工夫,叫做“沾衣十八跌”。功力深的,仇敌只要一沾衣服,就会直跌出去,乃当年“千跌张”传下的秘术,实在也只是借势运劲之法。陆菲青的功力还不能令仇敌沾衣就跌,但罗信出尽力量抓拉,手一沾身使力,就被他借劲掼出。
陆菲青道:“半夜半夜之际,竟劳动三位过访,真正意想不到。却不知有何见教?”焦文期冷然道:“陆老豪杰,十八年前,鄙人拜领过你老一掌之赐,这只怨鄙人学艺不精,总算骨头硬,命不该绝,这几年来多学到了三招两式的毛拳,又想请你老别见笑,再行指导指导,这是为私。你老名满天下,朝廷里要请你去告终几件公案。我兄弟三人专诚拜访,便是来促请台端,这是为公。”
第一回
本来焦文期是关东六魔中的第三魔,十八年前在直隶滥杀无辜,给陆菲青撞上了,脱手制止,当时部下包涵,未曾赶尽扑灭,只打了他一掌。焦文期引为奇耻大辱,誓报此仇,此次受了江南一家官宦巨室之聘,赴天山北路寻访一个要紧人物,西来途中,偶然间和陆菲青朝了相,认出了他,因而带领了陕西巡抚府中两名妙手,也不告诉本地官府和李可秀,迳自前来寻仇拿人。
古道腾驹惊白发 危峦击剑识青翎
他一口气奔出六七里地。身后三人边追边骂:“喂,陆老头儿,亏你也算是个成名流物,这么不要脸,想就此开溜吗?”陆菲青浑不睬睬,将三人引到扶风城西一个山岗上来。
本来这位教书先生陆高止真名陆菲青,是武当派的大侠,丁壮时在大江南北行侠仗义,名震江湖,原是屠龙帮中一名响铛铛人物。屠龙帮是反清的秘帮,在雍正初年阵容甚是浩大,厥后雍正、乾隆两朝厉行弹压,到乾隆七八年时,屠龙帮终究落得崩溃冰消。陆菲青远走边陲。当时清廷曾四下派人追拿,他为人机灵,兼之武功高强,得脱大难,但清廷持续严加查缉。陆菲青想到“大模糊于朝、中模糊于市、小模糊于野”之理,混到李可秀府中设帐教读。清廷派出来搜捕他的,只想到在各处绿林、寺院、镖行、武场等地寻觅,那想获得官衙里一名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,竟是武功卓绝的钦犯。
焦文期双眉微皱,低声喝道:“罗贤弟起来!”贝人龙默不出声,冷不防的扑上前去,使招“双龙抢珠”,双拳向陆菲青击去。只见陆菲青身子闲逛,人影无踪,随觉背上被人一拍,只听得背后说道:“你再练十年!”
李沅芷道:“用金针钉苍蝇的法儿。”说着搬了张椅子,纵身跳上,细细瞧了一会,把钉在苍蝇身上的金针一枚枚拔下来,用纸抹拭洁净,交还教员,说道:“教员,我晓得,你这不是玩意儿,是非常高超的武功,你非教我不成。”她偶然跟从父亲在练武场上盘马弯弓,也学过一些技艺。陆高止浅笑道:“你要学武功,扶风城四周几百里地,谁也及不上你爹爹技艺高强。”李沅芷道:“我爹爹只会用弓箭射鹰,可不会用金针射苍蝇,你若不信,我便问爹爹去,看他会不会。”
那晚陆菲青心想行藏已露,此地不成再居,决定留书告别。他行囊萧然,只随身几件衣服,把一口白龙剑裹在内里,打了个包裹,比及二更时分,便拟拜别,别寻善地。
贝人龙急转回身,又不见了陆菲青,忙想回身,不料脸上啪啪两声,中了两记耳光,手劲奇重,两边脸颊顿时肿了起来。陆菲青喝道:“小辈无礼,本日经验经验你。”只因贝人龙刚才言语刻薄,是以陆菲青一上来便以奇快的身法打他一个上马威。这背上一拍,脸上两掌,只消任何一招中略加劲力,贝人龙便得筋碎骨断,立时毙命。但他是武林前辈,也反面这些人普通见地。
焦文期目睹贝人龙亏损,一个箭步跳上,人尚未到,掌风先至。陆菲青晓得这关东六魔中第三魔非其他二人可比,不敢用心戏弄,当下发挥本门无极玄功拳,谨慎对付。焦文期的铁琵琶手近年来功力大进,一记“手挥五弦”向陆菲青拂去,掌指仿佛轻飘有力,但是虚真假实,柔中带刚,一邻近身就骈指似铁,实兼铁沙掌和鹰爪功两家之长。
“沅芷女弟青览:汝心灵性敏,好学善问,得徒如此,夫复何憾。然汝有立雪之心,而愚无时雨之化,三载滥竽,愧无教益,缘尽于此,后会有期。汝智变不足,而端凝不敷,古云福慧双修,今后安身立命之道,其在修心积善也。愚陆高止白。”
陆高止缓了一口气,说道:“沅芷,你我师生三年,总算相处不错。我本觉得缘份已尽,那知还要见面。我这件事性命攸关,你能守口如瓶,一句不漏吗?”说罢双目炯炯,直望着她。李沅芷道:“教员,我听你叮咛。”陆高止道:“你对令尊说,我病了,要歇息半个月。”李沅芷承诺了。陆高止又道:“你要令尊不消请大夫,我本身会调度。”隔了半晌,道:“你去吧!”
焦文期和贝人龙在一旁监督,两人各有筹算。焦文期是一心报仇,这些年来在铁琵琶手上痛下工夫,本领已大非昔比,但当年领教过陆菲青的无极玄功拳,真是非同小可,他想先让罗信和贝人龙耗去敌手大半力量,本身再行上场,便操必胜。贝人龙却只盼拿到钦犯,好让巡抚给本身保荐一个功名。
他盘膝坐在床上,闭目养神,远远听到巡更之声,俄然窗外一响,有人从墙外跃入。陆菲青跃下床来,顺手将长袍一角拽起,塞在腰带里,另一手将白龙剑悄悄拔出。
清乾隆十八年六月,陕西扶风延绥镇总兵衙门内院,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跳跳蹦蹦的走向教书先生书房。上午教员讲完了《资治通鉴》上“赤壁之战”的一段书,随口讲了些诸葛亮、周瑜的故事。午后本来没功课,那女孩儿却兴犹未尽,要教员再讲三国故事。这日炎阳盛暑,四下里静悄悄地,更没一丝冷风。那女孩儿来到书房以外,怕教员昼寝未醒,出来不便,因而轻手重脚绕到窗外,拔下头上金钗,在窗纸上刺了个小孔,凑眼畴昔张望。
这时罗信正用“崩”拳一挂,接着“横”拳闩胸,俄然不见了对方人影,仓猝回身,见陆菲青已绕到身后,情急之下,便想拉他手腕。他自恃身雄力大,不怕和对方硬拚,那知陆菲青长袖飘飘,倏来倏往,不但抓不到他手腕,连衣衫也没碰到半点。罗信发了急,拳势突变,以擒特长双手急抓。陆菲青也不还招,只在他身边转来转去。数招以后,罗信见有可乘之机,右拳挥出,推测陆菲青必向左遁藏,随即伸手向他左肩抓去,一抓竟然到手,心中大喜,仓猝加劲回拉,那知便这么一用力,本身一个肥大的身躯竟尔平平的横飞出去,蓬的一声,重重实实的摔在两丈以外。他但觉面前金星乱迸,双手急撑,坐起家来,半天摸不着脑筋,傻不愣的坐着发楞,喃喃谩骂:“妈巴羔子,奶奶雄,如何搅的?”
这女孩儿李沅芷是总兵李可秀的独生女儿,是他在湘西做参将任内所生,给女儿取这名字,是记念生地之意。
教书先生陆高止是位饱学夙儒,五十四五岁年纪,常日与李沅芷谈古论今,师生间甚是相得。这一日陆高止受不了青蝇苦扰,发射芙蓉金针,钉死了数十只,那知却给女弟子在窗外偷看到了。他见李沅芷一张清秀明艳的面庞红扑扑地显得甚是镇静,当下淡淡的道:“唔,如何不跟女伴去玩儿,想听诸葛亮三气周瑜的故事,是不是?”李沅芷道:“教员,你教我这好玩的法儿?”陆高止道:“甚么法儿呀?”
那瘦子抢先发话道:“陆老豪杰,一晃十八年,可还认得焦文期么?”陆菲青心中一凛:“公然是他?”
只听得窗外一人朗声发话道:“陆老头儿,一辈子在这里做缩头乌龟,人家就找你不到吗?乖乖跟爷们上京里打官司去吧!”陆菲青心知来人当非庸手,也决不止一人,仇敌在外以逸待劳,不出去不可,从窗中出去则立遭进犯,当下发挥壁虎游墙功,悄声沿壁直上,抓住天窗格子,喀喀两声,拉断窗格,运气挥掌一击,于瓦片纷飞当中跳上屋顶。上面的人“咦”了一声,一枝甩手箭打了上来,大呼:“相好的,别跑。”陆菲青侧身让过,低声喝道:“朋友,跟我来。”展开轻功提纵术向郊野奔去,转头只见三条人影先前后后的追来。
只见教员盘膝坐在椅上,脸露浅笑,右手向空中微微一扬,悄悄吧的一声,好似甚么东西在板壁上一碰。她向声音来处望去,只见劈面板壁上伏着几十只苍蝇,一动不动。她甚觉奇特,凝神谛视,却见每只苍蝇背上都插着一根细如头发的金针。这针极细,隔了如许远原是难以辨认,只因时交未刻,日光微斜,射进窗户,金针在阳光下生出了反光。
大瘦子罗信喝道:“有你这么多说的!”冲过来对准陆菲青面门就是一拳。陆菲青不闪不让,待拳到面门数寸,俄然发招,左掌直切仇敌右拳脉门。罗信料不到对方来势如此之快,连退三步,陆菲青也不追逐,罗信定了定神,发挥五行拳又猛攻过来。
他把仇敌引到偏僻之地,以免轰动了店主府里,同时把来人全数引出,免得己在明而敌在暗,中了对方暗害,奔驰之际,也可察知敌方人数和武功强弱。他脚下抓紧,瞬息之间又赶出十余丈,听着追敌的脚步之声,已知此中一人非常了得,余下二人倒是平淡之辈。
陆菲青眸子一翻,冷冷的盯住了他,森然道:“陆某行走江湖,数十年来薄有微名,平生可没做过一件给武林朋友们瞧不起的事。”转头向焦文期道:“焦三爷说找鄙人既是为私,亦复为公。当年我们年青好胜,现在说来不值一笑。你焦三爷要算当年的过节,我这里给你赔过了礼。至于说到公事,姓陆的还不致于这么不要脸,去给满清鞑子做鹰犬。你们要拿我这几根老骨头去升官发财,嘿嘿,请来拿吧!”他目光顺次从三人脸上扫过,说道:“三位是一齐上呢?还是那一名先上?”
陆菲青上得岗来,将白龙剑插入剑鞘。三名追敌前后赶到,见他止步回身,也不敢过份逼近,三人丁字形站着,一人在前,两人稍后。陆菲青于月光下凝目瞧在前那人,见他五十高低年纪,又矮又瘦,黑黝黝一张脸,两撇燕尾须,长不盈寸,精干矫健,边幅模糊熟谙。他身后两人一个身材甚高,另一人是个瘦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