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了两日,在双井子打了尖,行了二三十里,只见通衢边两个男人袒胸坐在树下,树上系着两匹骏马。两名清兵相互使个眼色,走上前去,喝道:“喂,这两匹马仿佛是官马,那边偷来的?”那脸孔英秀的男人笑道:“我们是安份良民,怎敢偷马?”一名清兵道:“老爷走得累了,借我们骑骑。”另一名清兵笑道:“又骑不坏的,怕甚么?”那男人道:“行,总爷赏光要骑,小的本日出门遇朱紫。”那清兵笑道:“嘿,瞧你不出,倒晓得好歹。”两名男人站起家来,走到马旁,解下缰绳,说道:“总爷谨慎,别摔着了。”清兵笑道:“他妈的胡扯,老爷骑马会摔交,还成甚么话?”大模大样的走近,正要去接缰绳,俄然一个屁股上吃了一脚,另一个被人一记耳光,拉起来直抛出去,摔在通衢之上。大队中兵卒顿时鼓噪起来。
两名男人翻身上马,冲到车旁。那脸上满是伤疤的男人左手撩起车帐,右手单刀挥下,哗的一声,割下车帐,叫道:“四哥在内里么?”车里文泰来道:“十二郎!”那男人道:“四哥,我们去了,你放心,大伙儿跟着就来。”守车的成璜和曹能双双来攻,那脸孔白净的男人挥双钩拦住,清兵纷繁拥来。两人唿哨一声,纵马落荒而走。几名侍卫追了一阵,见二人远去,便不再追。
曹能退了出来,忙去找客店老板,说他勾搭匪贼,殛毙官兵,只吓得客店老板不住叩首告饶,终究把那二百两银子双手献上,还承诺卖力安葬死者,救治伤兵,曹能这才作罢。
两人一凝神,发掌又斗。平旺先弯弓搭箭,飕的一箭向那人射去。那人左掌架开张召重一掌,右手揽住箭尾,百忙中回身向平旺先甩来。平旺先低头躲过,一名清兵“啊唷”一声,那箭射中了他肩头。张召重赞了一声:“常氏双侠,名不虚传!”部下拳势涓滴不缓,俄然背后呼的一声,一掌劈到。
曹能派两名清兵留下埋葬死者,大队持续上山,走未几时,劈面又是一乘马过来,顿时便是刚才那人,只听他大声叫道:“喂,大师听着,你们冲撞了恶鬼,从速转头,另有活路,再向东走,一个个龟儿死于非命。”世人都吓了一跳,如何此人又回到前面了?明显见他下山,其间一眼望去,并无捷径能够绕道上山,就算回身赶到前面,也决没如许快,莫非是空中飞过、地下钻过不成?那人说完,纵马下山。众兵丁真如见到恶鬼普通,远远避开。
众官兵纷繁围拢,有的大赞张召重武功了得,有的可惜没把常赫志摔死。张召重一语不发,扶着石壁渐渐坐下。瑞大林过来道:“张大人好武功。”低声问道:“没受伤么?”张召重不答,调匀呼吸,过了半晌,才道:“没事。”看本技艺腕时,五个乌青的手指印嵌在肉里,有如绳扎火烙普通,心下也自骇然。
三人愈打愈紧,张召重见仇敌四只手掌使开来呼呼风响,声望惊人,当下凝神慎重,见招拆招,酣斗声中敌方一人左掌打空,击中山石,石壁上泥沙扑扑乱落,一块岩石掉下深谷,过了很久,着地之声才模糊传上。
张召重闪身让开,见又是个黄脸瘦子,面孔与前人一模一样,双掌如风,招招迅捷的攻来,将他夹在当中。
第二天一早,报导河水猛涨,黄河渡口水势澎湃。张召重命令马上解缆,告别凉州知府及首县,将文泰来和余鱼同放入两辆大车,正要出门,俄然胡国栋、钱正伦、韩文冲等一干人奔进衙门。张召重见他们狼狈非常,忙问启事。胡国栋愤怒忿的将颠末景象说了。张召重道:“阎六爷武功很硬啊,如何会死在一个大女人手里,真是奇闻了。”一举手,说道:“我们京里见。”胡国栋敢怒而不敢言,强自把一口气咽了下去。
朱祖荫待他走到身边,伸出单刀一拦,说道:“朋友,慢来!”那人如同不闻不见,右掌在他肩头一按,朱祖荫手中单刀当啷啷跌落在地。那人竟不转头,马蹄翻飞,下山而去,刚走过大队,末后一名清兵又是惨叫一声,倒地身亡,众兵丁都吓得呆了。
世人正自谨慎翼翼、全神灌输的攀山越岭,忽听得前面山后收回一阵啾啾唧唧之声,过了一会,变成大声鬼啸,声音惨厉,山谷反响,令人毛发直竖,众兵丁都愣住了脚步。
本地阵势局促非常,张召重没法摆布闪避,左手运内力接了他这一掌,右掌按出。那人左掌又是呼的一声架开,双掌相遇,两人较量了一下内力,均觉不相高低。张召重左腿“横云断峰”,掠地扫去。那人遁藏不及,双掌合抱,猛向他摆布太阳穴击来。张召重一侧身,左腿快速收住,向前跨出两步,那人也是侧身向前。两边在峭壁旁交叉而过,各挥双掌猛击,四只手掌在空中一碰,两人都退出数尺。这时位置互移,张召重在东,那人已在西端。
曹能道:“这批悍匪脸上都蒙了布,个个武功短长,可也真奇特,他们并不掳掠财物,只是朝我们弟兄砍杀。临走时丢了二百两银子给客店老板,说烧了他屋子,赔他的。”张召重道:“你道他们是匪贼吗?曹将军,你叮咛大师歇息,明天一早上路。”
张召重命侍卫们守住大车,亲今后队察看。朱祖荫道:“张大人,这家伙究竟是人是鬼?”一面按住受伤的右肩,神采泛白。张召重叫他解开衣服,见他右肩一大块乌青高高肿起,张召重眉头一皱,从怀里取出一包药来,叫他立即吞服护伤,又命兵丁将死去的清兵脱光衣服验伤,见他和先前所死清兵伤势不异,后背也是一大块乌青,五指掌形,模糊可见。众兵丁鼓噪起来,叫道:“鬼摸,鬼摸!”张召重叮咛留下两名兵丁安葬死者。平旺先派了人,两名兵丁死也不肯受命,张召重无法,只得命令大队停下相候,安葬死者后一齐再走。
他到得配房,将瑞大林、言伯干、成璜,以及新从京里来的六名御前侍卫朱祖荫等人请来,密密商讨了一番,大家回房安眠养神。晚餐过后,又将文泰出处狱中提出,在厢厅中假装鞠问。张召重明天是真审,不料被余鱼同闯出去大闹一场,这晚他四周布下伏兵,安排强弓硬弩,只待缉捕红花会救兵,那知空等了一夜,连耗子也没见到一只。
众清兵伏身避箭,只见山腰里转出一人,阴沉森的喊道:“过来的见阎王――归去的有活路。”众兵丁目睹便是明天阿谁神出鬼没、举手杀人的无常鬼,怯懦的大喊小叫,回身便逃,曹能大声喝止,却那边束缚得住?平旺先举刀砍死一名兵士,余兵才不敢奔逃。抢先奔驰的六七十名兵卒却已逃得无影无踪了。
张召重听胡国栋提及红花会群雄武功精强,又有大队回人互助,本身固然艺高人胆小,毕竟豪杰敌不过人多,因而去和驻守凉州的总兵筹议,要他调派四百名精兵,帮同押送钦犯。总兵听得事关严峻,那敢推托,当即调齐兵马,派副将曹能、参将平旺先两人领兵押送,到了皋兰省会,再由省方另派人马代替。一行人浩浩大荡向东而行,一起上偷鸡摸狗,顺手牵羊,众百姓叫苦连天,不必细表。
恶战很久,敌方一人俄然斜肩向他撞来,张召重侧身让开,另一人抢得空档,背靠石壁,大喝一声,右掌反挥。同时左面那人左脚飞出。两人拳脚并施,硬要把他挤入深谷。
次日慌乱到午牌时分,方才解缆,一起山青水绿,草树富强,行了两个时候,门路渐陡,两旁尽是高山。
平旺先带了十多名流兵,上马冲上,刚转过山坳,劈面急箭射来,一名流兵当胸中箭,大呼声中,跌下山谷。平旺先身先士卒,向前冲去,对方箭无虚发,又有三名兵士中箭。
店外惨叫声、奔驰声、火烧声、屋瓦坠地声乱了半日。张召重命瑞大林与朱祖荫在屋顶上守望,只要仇敌不攻进店房,不必脱手。那火并没烧大,不久便熄了,又骚扰鼓噪了好一会,人声才垂垂静下来,只听得蹄声杂沓,一群人骑马向东奔去。
这晚住在黑松堡,曹能命兵丁在镇外四周巡查,周到守望。次日凌晨,巡查的兵士一个都不见回报,派人查察,统统尖兵全都死在本地,颈里都挂了一串纸钱。众兵丁惊骇非常,当下便有十多人偷偷溜走了。
大队过得乌鞘岭,当晚又逃脱了三四十名兵丁。张召重和瑞大林等商讨:“通衢是奔兰州省会,但点子定不甘心,前面费事正多,我们不如绕巷子到红城,从赤套度过河,让点子扑个空。”曹能本来估计到省会后便可交卸担子,听了张召重的话老迈不肯意,可也不敢采纳。张召重道:“路上失散了这很多兵卒,曹大人归去都可报剿匪阵亡,忠勇殉职,兄弟伴同写一个摺子便是。”曹能一听,又欢畅起来。按兵部则例,官兵阵亡,可领抚恤,这笔银子天然落入了统兵官的腰包。
常赫志身子临空,心神稳定,在空中双脚急缩,打了个筋斗,使下跌之势稍缓,这筋斗翻得半个圈子,已在腰间取出飞抓,一扬手,飞抓笔挺窜将上来,这经常伯志飞抓也已脱手,两人飞抓对飞抓紧紧握住,犹似握手。常伯志不等兄长下跌之势堕足,双手外挥,将他身子挥了起来,落在十余丈外的山路上。这是他兄弟俩自幼儿便练熟的巧招。常伯志回身一拱手,说道:“火手判官技艺高强,佩服佩服。”也不见他哈腰用力,俄然平空拔起,发展着窜出数丈,挽了常赫志的手,兄弟俩双双走了。常氏双侠而后紧随张召重,到处留下标记,将文泰来的行迹奉告会中兄弟。
瑞大林道:“张大人,这家伙实在古怪,他如何能畴昔了又回到前面?”张召重也是迷惑不解,沉吟半晌,说道:“朱兄弟和这两名流兵,明显是为黑沙掌所伤,江湖上黑沙掌的妙手寥寥可数,如何会认不出来?”瑞大林道:“说到黑沙掌,当然是四川青城派的慧侣道人海内独步,不过慧侣已死去多年,莫非是他幽灵呈现不成?”
张召重一拍大腿,叫道:“是了,是了,这是慧侣道人的门徒,人称黑无常、白无常的常氏兄弟。我总往一小我身上想,这才想不起,本来这对双生兄弟扮鬼唬人。好啊,这对鬼兄弟也跟我们干上了。”他可不知常氏兄弟是红花会中人物。瑞大林、成璜等人久闻西川双侠的大名,现在忽在西北道上碰到,不知如何获咎了他们,竟然一上来便下杀手,心下都是悄悄惊奇,大师不甘逞强,均只默不出声。
只听前面喊道:“过来的见阎王――归去的有活路――过来的见阎王――归去的有活路。”众兵丁那边还敢向前?
那人冷冷一笑,说道:“哈,本日是双鬼会判官。”大踏步走近,呼的一声,右掌劈面劈到。
走未几时,劈面一骑马从山上冲将下来,离大队十多步外勒定。骑者大声叫道:“喂,大师听着,你们冲撞了恶鬼,从速转头,另有活路,再向东走,一个个龟儿死于非命。”众官兵瞧那人时,只见他一身粗麻布衣衫,腰中缚根草绳,神采焦黄,双眉倒竖,宛然是庙中所塑的追命无常鬼模样,都不由得打个寒噤。那人说罢,纵马下山,从大队人马中间掠过,奔驰而去。殿后一名清兵俄然大呼一声,倒在地下,顿时死去。世人大骇,围拢来看,见他身上并无伤痕,尽皆惊惧,纷繁群情。
当晚宿在净水铺,次日凌晨,忽听得兵卒惊叫,乱成一片。曹能与平旺先出去检察,见十多名清兵胸口都为兵刃所伤,死在炕上,也不知是如何死的。众兵丁交头接耳,疑神疑鬼。次日宿在横石。这是个大镇,大队将三家客店都住满了,还占了很多民房。黑夜中俄然客店起火,四下喊声高文。张召重命各侍卫尽管守住文泰来,闲事一概不睬,以防中了仇敌调虎离山之计。厨子越烧越大,曹能奔出去报导:“有悍匪!已和弟兄们动上了手。”张召重道:“请曹将军批示督战,兄弟这里不能分开。”曹能回声出去。
成璜、朱祖荫等人抢了上来,见三人挤在宽仅数尺的山道当中恶斗,旁临深谷,贴身而搏,直无回旋余地。成璜等空有二百余人,却没法上前互助一拳一脚,只得号令号令。
这天要过乌鞘岭,那是甘凉道上驰名的险要地点,曹能命兵士饱餐了,鼓起精力上岭。走了半日,越来越冷,门路也越来越险,时方初秋,竟自飘下雪花来。走到一处,一边高山,一边尽是峭壁,山谷深不见底,众兵士手拉手的走,唯恐雪滑,一个出错跌入山谷,那就骸骨无存。几名侍卫上马,扶着文泰来的大车。
张召重见仇敌飞足踢到,退了半步,半只脚踏在崖边,半只脚已然悬空。众官兵都惊叫起来。当时另一人的掌风已劈面而至,张召重既不能退,也不能接,心知两边掌力均强,一抵而退,对方只不过在石壁上一撞,本身可必将堕入深谷,人急智生,发挥擒特长法,左手疾勾,已挽住对方手腕,喝一声“起”,将他提了起来。那人手掌翻过,也拿住了张召重手腕,只是双足离地,力量发挥不出,被张召重抖擞劲力,一下掷入山谷,那人恰是常氏双侠中的常赫志。众官兵又是齐声惊叫。
曹能满脸火油血迹,奔进陈述:“悍匪已杀退了。”张召重问:“伤亡了多少弟兄?”曹能道:“还不晓得,总有几十名吧。”张召重道:“匪贼逮到几名?杀伤多少?”曹能张口结舌,说不出话来,隔了半晌,说道:“没有。”张召重哼了一声,并不言语。
张召重对瑞大林道:“你们守住大车,我去会会常家兄弟。”说罢越众上前,朗声说道:“前面但是常氏双侠?鄙人张召重有礼,你我素不了解,无怨无仇,何故一再相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