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家洛道:“张召重写信给我?这倒奇了,不知他说些甚么?”拆信一看,但见满纸激愤之言,责他行诡暗害,非豪杰豪杰之所为,约他单打独斗,分个胜负,时地由他决定。
两人把张召重的衣服剥下,和文泰来换过,又把脚镣手铐套在张召重身上锁住。陈家洛把锁匙放在袋里,笑道:“任你有通天本领,此次再不能跟我们难堪了吧?”张召重急怒欲狂,眼中似要喷血,苦于说不出话。
陈家洛向外奔得两步,转头看时,文泰来已被众亲兵团团围住,只见凝碧剑白光飞舞,锋芒纷繁落地。李可秀大呼:“你再不停止,要放箭了。”
周仲英道:“总舵主你别见怪,我有句话要说。”陈家洛道:“周老前辈固然指教,如何跟小侄客气起来啦?”周仲英道:“总舵主的武功我是领教过的,那确是高超之极,不过那张召重功力深厚,我们都斗过他。不是我长别人志气,灭本身威风,总舵主虽不致输给他,但要胜他恐也不易,我们须得筹个必胜之策。”陈家洛道:“周老前辈说得不错,要胜他确是没有掌控。不过他既约我决斗,如不赴约,岂不为人嘲笑?只好极力一拚,胜负在所不计了。”常伯志道:“这龟儿子,我们先去把他的剑盗来,杀杀他的威风。”章进叫道:“我们一个一个先去找他打斗,就算胜他不了,也教他这两天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总舵主好好歇息两天,精力力量就赛过他了。”群雄大笑,感觉他这主张倒也很有事理。
话未说完,俄然甬道中传来脚步之声,陈家洛忙在床角一隐,出去的是一名亲兵。他不见陈家洛,非常惊奇,问道:“红花会的陈当家呢?”陈家洛从隐身处出来,道:“甚么事?”那亲兵道:“张召严峻人返来了,李将军留他不住,请你快出去。”
对峙了一会,陈家洛晓得他决不会答允,灵机一动,道:“那么我们两人冒险出去,你穿他的衣服。”说着向张召重一指。文泰来喜道:“妙极,你怎不早说?”
陈家洛窜出数步,向李可秀喝道:“快别放箭!”李可秀手一挥,众亲兵不再射箭,十余把长矛别离指住了陈家洛和文泰来。陈家洛道:“快请大夫给文四当家医伤。我去了!”昂然向外走出。众亲兵事前受了李可秀之命,冒充号令追逐,并不真的禁止。陈家洛跃上墙头,只见表里又是三层弓箭手和长矛手,心中悄悄忧愁,对方如此防备,此后相救文泰来那是更加难了。
文泰来顿失拘束,双手双脚活动了一会,陈家洛已把身上大氅微风帽除下,说道:“你快穿上出去!”文泰来道:“你呢?”陈家洛道:“我在这里担搁一下,你快出去。”文泰来明白了他的意义,说道:“总舵主,你的美意我万分感激,但是决不能如许。”陈家洛道:“四哥你有所不知,我留在这里并无伤害。”因而他把和乾隆击掌为誓的颠末约略说了。文泰来道:“此事千万不成。”
陈家洛浅笑点头,从怀中拿出两把钢锉,就来锉他手上手铐,用力锉了几锉,手铐上只起了几条纹路,钢锉却磨损了。本来这手铐是用西洋的红毛钢铸成,平常钢锉何如它不得。这一着大出陈家洛料想以外,心中一急,手劲加大,再锉得几锉,啪的一声,钢锉竟自折断,忙换过一把钢锉再锉。锉了半天,两人满头大汗,手铐却还是纹丝不动。陈家洛又从怀里捞出钻子、起子、锤子诸般铁器,但是非论如何对于,手铐老是摆脱不开。文泰来道:“总舵主,这副脚镣手铐只要宝刀宝剑才削得断。”
文泰来道:“张召重就要来到,详情已不及细说。于老当家晓得天子是汉人,就去劝他反满复汉,规复汉家江山,把满人尽都赶出关去,他仍然做他的天子。天子仿佛很有点动心,不过他说这事是真是假,还不能全然肯定,要于老当家把那两件证物拿给他看看,再定大计。那知于老当家归去就一病不起。他遗命要你做总舵主,他对我说,这是我们汉家光复的良机。天子是你哥哥,如果他不肯反满复汉,大师就拥你为主。”
文泰来又道:“雍正如何用女孩掉换了你的哥哥,颠末景象,传闻你令堂老太太详详细细写在一封信里,别的另有几件首要证物,于老当家都交给令师天池怪侠袁老前辈保管。”陈家洛道:“啊,本年春季常氏双侠来看我师父,就是奉寄父之命,送这些东西来的?”
陈家洛眉头一皱,道:“我是总舵主,红花会大小人众都听我号令,是不是?”文泰来道:“那当然。”陈家洛道:“好吧,这是我的号令,你快穿上这个出去,内里有兄弟们策应。”文泰来道:“此次只好违背你的号令,宁肯将来再受惩办。”陈家洛道:“四嫂对你日夜驰念,各位哥哥都盼你早日出险,现下有这大好良机,你怎地如此无情无义?”任凭他说之再三,文泰来只是不允。
正自思潮起伏,忽闻闸门响动,不一会,出去一人,文泰来只道他是张召重,一眼都不去望他。那人走到床前,轻声道:“四哥,我瞧你来啦。”
文泰来道:“不错,这是最奥妙的大事,是以连你也不让晓得。袁老前辈也只知是要紧非常的物事,到底是甚么他并不清楚。于老当家临终时遗命,等你就任总舵主后,开启函件,共图大肆。那知我失手就擒,几乎迟误了要事。总舵主,本日如果救我不出,你从速到回疆去见你师父,千万不成因我一人的存亡安危,而误光复大业。”文泰来讲完这番话,欣喜之情,溢于言表。
陈家洛退后一步,低声问文泰来道:“你伤势如何?能冲出去吗?”文泰来微微苦笑道:“不成,我腿上不矫捷。总舵主你一人走吧,别管我。”陈家洛道:“那么你冒充一下张召重尝尝看。”文泰来把帽子拉低,压在眉檐,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。李可秀见张召重和陈家洛一齐出来,心中悄悄叫苦,只道张召重已将陈家洛擒住,转头对李沅芷道:“你去把剑还给张召重,和他东拉西扯说几句话,让红花会的总舵主逃脱。”
这一番话把陈家洛听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,回想在湖上初见乾隆,厥后又见他在本身父母墓前哭拜,再想到他对本身的交谊,此中确有很多特异而耐人寻味之处,莫非天子真是本身父母所生?也只要如此,他手题“春晖”、“爱日”的匾额才说得通。
陈家洛道:“那家伙想报昨晚之仇,哼,单打独斗,莫非惧了你不成?”提起笔来,覆了一信,便说谨如所约,明日中午在葛岭初阳台相见,践约一人助拳,不是豪杰。正要差人送去,徐天宏道:“我们须得在两天内救出四哥。张召重之约,提早数日如何?不要是以而误了闲事。”陈家洛道:“甚是。本日是二十,那就商定廿三中午。”当下另写一信,命人送去提督府。
王维扬在齐鲁燕赵之地纵横四十年,无往而倒霉,那知一到江南,就遭此波折。他大呼大嚷,定要见御林军统领评理。正自喧华,室门开处,出去一其中年男人,身穿御林军军官服色,倒是孟健雄。
陈家洛道:“好!”左手一探,已点中他“通谷穴”。那亲兵一声不出,倒在地下。陈家洛顺手将他拖入床底。
他正想续说,忽听得甬道中又有脚步声,忙做个手势。陈家洛躲入了床底。文泰来上身倚出床外,半个身子跌在地上,一动不动。
陈家洛再搜他身上,触手之间,欢畅得跳了起来,文泰来见他喜容满面,忙问:“如何?”陈家洛手一扬,抛起一串钥匙,在铐镣上一试,应手而开。
张召重不敢还手,唯恐一脱手松了劲,穴道顿时梗阻,他脸上连中了七八拳,脚下不住发展。陈家洛飞起右脚,向他左腰踢去。张召重向右一避,只觉“神庭穴”一阵酸痛,又给对方打中了穴道,这时再也支撑不住,满身瘫软,颠仆在地。
正群情间,马家一名庄丁过来对马善均道:“老爷,那王维扬老头子仍旧不肯用饭,只是痛骂。”马善均问:“他骂甚么?”那庄丁道:“他骂御林军做事没事理。他说在江湖上行走几十年,大家恭敬于他。那知此次给朝廷保镳,反给不明不白的扣在这里。”无尘笑道:“他威震河朔,到我们江南来,嘿嘿,威风可就没有了,只好吃点苦头!”
文泰来一侧身,左掌翻出,伸食中两指夹住剑身,右手快如闪电,向她“太阳穴”猛击畴昔。李沅芷一惊,急退向后,那知剑身被他双指夹住,竟主转动不得,仓猝放手,直窜出去,左肩上已被文泰来五指拂中,只感奇痛彻骨,大呼一声:“妈呀!”蹲了下来。
两人悄悄走了出来,过了闸门,穿过甬道,从石级上来,俄然面前大亮,只见满园中都是火把,数十名兵士手执长矛,亮晃晃的锋芒对准地牢出口。远处又稀有百名兵士弯弓搭箭,向着地牢口对准。李可秀右手高举,双目凝睇,祗要他右手向下一挥,矛箭齐发,陈家洛与文泰来技艺再高,却也没法逃得性命。
文泰来躺在床上,驰念娇妻良朋此时必仍在穷智极力救援,但是朝廷势大,天子亲临,实在非同小可,别要朋友们因救本身而有损折,那么即便得救,也是此心毕生难安了。
赵半山道:“这家伙宝剑锋利,总舵主别和他比兵刃,在拳脚上总不致于输他。”无尘道:“就怕他要比剑,这贼子……”想起黄河渡口削剑之仇,恨恨不已。
陈家洛笑道:“周女人又在笑七哥不敷光亮磊落了。不过对于小人,也不必尽用君子之道。孟大哥,你去跟那威震河朔说去吧。”
乾隆一走,文泰出处提督府亲兵抬上天牢,沿路来去,都由张召重仗剑护送。刚回地牢,一名亲兵对张召重道:“李将军有封信给张大人。”张召重接信一看,出地牢去了。
他夺目精干不让卫春华,走进室来,漫不为礼,大剌剌地往椅上一坐,说道:“你就是威震河朔吗?”
陈家洛想起黄河渡口夜斗张召重,他一把凝碧剑将本身钩剑盾牌与无尘长剑全数削断,忙问:“张召重是不是整天都守着你?”文泰来道:“他和我寸步不离,刚才不知有甚么要紧事才出去。”陈家洛道:“好,我们等他返来,夺他宝剑。”把钢锉等物丢在床底。
陈家洛大吃一惊,说不出话来,半晌才道:“那决不能够,我哥哥还在海宁。”
睡不到两个时候,大家均怀苦衷,那边再睡得着,又集在厅上商讨。陈家洛向卫春华道:“九哥,你把玉瓶和李可秀的小老婆给他送去,我们不成失期于人。”卫春华承诺了出去,马大挺走进厅来讲道:“总舵主,张召重有封信给你。”
张召重走进室来,地牢内一灯如豆,昏黄中见文泰来上半身跌在地上,仿佛已死,大吃一惊,纵上前来,在他背上悄悄一推,文泰来全然不动。张召重更惊,一把将他拉起,伸手要探他鼻息,文泰来俄然纵起,向他扑去,双手连铐横扫而至。张召重出其不料,正待发展,俄然小腹上“气海穴”一麻,晓得床底伏有仇敌,已中暗害,吼怒一声,窜出两步,双掌一错,护身迎敌,一面极力凝定呼吸,闭住穴道。陈家洛见他被点中穴道,竟然不倒,也自骇然,疾从床底跃出,双拳如风,顷刻之间已向他面门连打了七八拳。
刚出提督府,卫春华和骆冰已迎了上来,陈家洛苦笑着摇点头。此时东方已现微明,群大志怀郁愤,齐回孤山马宅歇息。
文泰来道:“我可否出去,难以逆料,天子要杀我灭口,怕我泄漏奥妙。总舵主,我把奥妙跟你说了,那么非论我是死是活,都不会担搁我们的大事。”陈家洛道:“好,四哥你说。”文泰来道:“那天早晨我随于老当家进宫,见了天子,乾隆当然大感骇怪。于老当家说:‘浙江海宁陈家一名老太太叫我来的。’他拿了一封信出来,天子看后神采大变,叫我在寝宫外等待。他们两个密谈了约莫一个时候,于老当家才出来。他在路上奉告我,天子是汉人,是你的哥哥。”
陈家洛在他身上一摸,那知竟无凝碧剑,非常绝望,搜他身边,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,灯下展视,见是李可秀写给他的一个便条,请他携凝碧剑出去,有一名贵官要借来一观。陈家洛晓得是李可秀把他调开的藉口,不料他放心不下,走出去一会,又返来监督,想是观剑未毕,是以没有带来。
文泰来道:“于老当家说,当年前朝的雍正天子生了个女儿,刚好令堂老太太同平天生了个儿子。雍正命人将孩子抱去瞧瞧,还出来时,却已掉成个女孩。阿谁男孩子,便是当今的乾隆天子……”
文泰来一使力,腿上旧伤忽又迸裂,流血如注,晓得有力冲出重围,喊道:“总舵主,接住剑,你快出去。”把凝碧剑向陈家洛掷去,俄然肩头剧痛,手一软,那柄剑只抛出数尺,便落在地下,本来肩头已中了一箭。
李沅芷双手托着凝碧剑,走到地牢出口,把剑托到文泰来跟前,用心处身两人之间,说道:“张师叔,你的宝剑。”手肘悄悄在陈家洛身上一推。文泰来哼了一声,伸手接剑。李沅芷在火光下看得清楚,失声惊叫:“文泰来,你想逃!”双手回缩,右手握住剑柄,拔剑出鞘,向他当胸刺到。
徐天宏心念一动,说道:“我这里有条‘卞庄刺虎’之计,便是从十弟的动机中化出来的,各位瞧着是否使得?”把战略一说,世人无不拊掌大笑。无尘连说:“奇策,奇策!”周绮笑着不住点头,对徐天宏扁扁嘴。
文泰来一惊,睁眼一看,竟是总舵主陈家洛。黄河渡头陈家洛率众来救,他未得相会,本日上午才亲见丰采,危急当中只是隔着铁网看了几眼,见他义气深重,临事平静,早已心折,现在牢中重会,不由得欣喜交集,忙挺腰坐起,叫道:“总舵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