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踢了几脚土,忽听得身后远处冷冷一声长笑,张召重吃了一惊,回过身来,只见一人手执奇形兵器,站在红日之下,树丛之侧,恰是铁琵琶手韩文冲。张召重怒喝:“好哇,说好单打独斗,你镇远镖局本来暗中另有埋伏。你们要不要脸哪?”韩文冲道:“要脸的也不使这卑鄙手腕啦。”

王维扬背插大刀,上得峰来。最高处空旷旷的一块高山,四周皆是茶树。只见前面走来一人。那人短装结束,身材魁伟,向王维扬凝睇了一下,说道:“你就是王维扬?”

张召重捡起半截八卦刀,在地下挖了个大坑,左手提起他身子,往坑里一掷,骂道:“你威震河朔,震你个奶奶!”右脚踢土入坑,便要把他活埋。

王维扬一听此言,知他要杀人灭口,更是破口痛骂。张召重纵将过来,伸手在他胁下一戳,点了哑穴。王维扬顿时骂不出声,双目冒火,脸上筋肉抽动,几近气得胸膛都要炸了。

张召重道:“好。”左拳右掌,合抱一拱。他虽心高气傲,但所学是武当派内家拳法,讲究以逸待劳,以静制动,当下凝神敛气,待敌打击。

这一起掌法发挥时脚下一步不断,绕着仇敌身子左盘右旋,兜圈急转,趁机发招,当真是“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”。对方刚一应招,已然绕到他身后,对方转过身来,又已绕到他身后,如此绕得几圈,技艺再高之人,也必给缠得头晕目炫。但若对方站住不动,只要停得一停,后心关键立中拳掌。

当时一个的溜溜乱转,一个身子微弓,凝立不动。一到欺近,闪电般换了一招两式,王维扬又当即奔开。两人转刹时又拆了数十招。王维扬渐觉烦躁,心想如此耗下去如何结局,俄然扑到他身后,左掌虚击,右掌又是虚击。张召重反手两把没抓住他手腕,王维扬左手又连发两记虚招,欺他背后不生眼睛,右手猛向他肩头疾劈。张召重全神灌输对于他持续四下虚招,俄然间掌力袭肩,心中一惊,闪避抵挡都已不及,右手反腕,向他右掌手背上按落,左拳猛击他右臂手肘,这一招“仙剑斩龙”,对方手掌只要一被按住,手臂非断不成。他想肩头不是致命地点,拚着身强力壮,挨他一掌,对方这条胳臂这一下可就是癈了。

两人酣斗很久,张召重精力愈长,但见对方流派封闭周到,孔殷间攻不出来,骤见他一招“铁牛耕地”横砍过来,招术用得稍老,当即便招“天绅倒悬”,宝剑刃口已搭上八卦刀的刀头。王维扬缩刀不及,左手骈食中两指向他面门戳去。张召重侧头让过,呛啷一声,八卦刀刀头已被削断。

王维扬知他不会先行脱手,说声:“有僭了。”语声未毕,左掌向外一穿,右掌“游空探爪”斜劈他右肩,左掌同时翻上,“猛虎伏桩”,横切对方右臂,跟着右掌变拳,直击他前胸,转眼之间,连发三招。张召重连退三步,以无极玄功拳化开。

韩文冲站在门口,说道:“王总镖头此去,还请加意谨慎。”王维扬道:“你都晓得了?”韩文冲点点头道:“我见过了张召重。”王维扬道:“他骂我甚么?”韩文冲道:“小人之言,王总镖头不必计算。”王维扬道:“你说无妨。”韩文冲道:“他骂你……糟老头子,浪得浮名!”王维扬哼了一声道:“是不是浪得浮名,现在还不晓得呢。我如有不测,韩老弟,镖局子和我家里的事,都要请你摒挡了。”他顿了一顿,又道:“叫剑英、剑杰不忙报仇,他兄弟俩武功还不成,没的枉自送了性命。”王剑英、王剑杰是王维扬的两个儿子,学的是家传八卦门技艺。韩文冲道:“总镖头武功高深,谅那张召重不是敌手,我在这里静候好音。”王维扬跟着带路的庄丁,往狮子峰单刀赴会去了。

王维扬也从背上拔出紫金八卦刀,这时两人站得邻近,看得清楚,只见他口鼻俱肿,右眼圈上一大块乌青,不由暗自纳罕,心想他一身武功,莫非另有赛过他的人物,竟将他打成这个模样。殊不知昨晚张召重中了陈家洛的拳击,头脸受伤不轻,本日掌法上输了一招,也未始不是受这伤势所累。

张召重叫道:“王维扬这老儿要和我比武,说好单打独斗,不得有旁人助拳,当今胜负已决。陈当家的,我们三今后葛岭再见。”双手一拱,回身就要下山。

王维扬叫道:“张大人,获咎了!我这里有金创药。”隔了半晌,见他一声不响,不由得惶恐起来,莫要镖伤关键,竟将他打死,他是朝廷命官,本身有家有业,可不是好耍的事,走上前去俯身察看,刚弯下腰,只听得一声大喝,面前金光明灭,暗叫不好,一个“铁板桥”向后便跌,却已迟了一步,左胸左肩阵阵剧痛,已然身中暗器。王维扬大怒,虎吼一声,纵起家来,要和他拚个同归于尽,但一使力,胸口肩头奇痛彻骨,哼了一声,又跌在地下。张召重哈哈大笑,拔出右腕金镖,撕下衣衿,缚住伤口,站了起来。

王维扬霍地站起,叫道:“我这条老命本日不想要了。”大踏步走了出去。孟健雄手一挥,一名庄丁把王维扬的紫金八卦刀和镖囊捧了上来。他伸手接了,气呼呼的一把白须子吹得笔挺扬起。

王维扬一掌蓬的一声打在他肩头,正高傲喜,忽觉手掌被按,缩不返来,却见对方左拳已向本身右肘猛击而下,晓得这一下要糟,情急之下,右臂急转,手掌翻上,同时左掌向对方肩头击去。张召重左拳打下,王维扬手肘已经转过,臂弯固然中拳,顺着拳势一曲,向下弯落,并没受伤,只是“曲池穴”中模糊发麻。

正待追击,忽闻背后有声,心知有异,当即跃开,转头望去,只见上来了八九人,抢先恰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。他记起昨晚被击之辱,肝火上冲,但见对方人多,看来均非庸手,又不免胆怯,惊怒中转头四顾,看好了退路。

王维扬听他直呼己名,心头火起,但他年近七十,少年时的盛气已大半消磨,又知张召重是现职武官,多少有些畏敬,说道:“不错,就是鄙人,你是火手判官张大人?”

陈家洛对韩文冲道:“韩大哥,你先去救了王总镖头。”韩文冲奔到坑边,抱了王维扬过来。张召重也不禁止。陈家洛在王维扬穴道上拿捏几下,解开了他的哑穴。王维扬年近古稀,遭此巨创,疲劳之余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周仲英夹手夺过,仰脖子喝了下去。韩文冲惊诧不解。周仲英笑道:“这打趣开得够了,韩大哥,你压根儿就没喝毒酒,他是跟你闹着玩的。宏儿,快过来赔罪。”徐天宏笑嘻嘻的过来作了一揖,说道:“请韩大哥不要见怪。”跟着解释明白。韩文冲固然不欢畅,但挟恨之念已经豁然。

张召重道:“好,本日领教领教你的铁琵琶手。”发挥轻身工夫,“八步赶蟾”,只三个起落,已跃近身来,挺剑直刺。韩文冲退后两步,树丛中一柄钢刀飞出,横扫而来。张召重宝剑直立,那人这刀发得快也收得快,不等刀剑相碰,早已收回。张召重看此人时,恰是刚才言语无礼的姓石镖师,怒道:“你们两人齐上,火手判官也不放在心上。”

孟健雄又出来见王维扬,双手叉腰,气势放肆,戟指嘲笑,说道:“张大人答允了,你这就去吧。喂!张大人不爱别人婆婆妈妈的。你有甚么话,现下快说。待会在狮子峰,只是拳脚兵刃上分高低,你多噜苏,张大人是不听的。要哀告饶,也一定管用。你如果悔怨惊骇,现下说还来得及。”

本来王维扬用心引他回身,使他阳光刺眼,视野不明,同时干冒奇险,让他削断大刀,待他对劲之际,三镖齐发,公然一击胜利。

张召重用心在兵刃上挽回面子,凝碧剑脱手,连缀不竭,俱是进手招数,守势凌厉已极。王维扬见他剑光如一泓秋水,晓得是口宝剑,如被削上,本身兵刃怕要亏损,不敢抵挡,展开八卦刀法,硬砍硬削。

两人合而复分,回旋一周,均是悄悄惊佩。张召重心想:“这三招迅捷沉猛,真是劲敌。”王维扬心想:“他化解我这三招柔中带刚,火手判官名不虚传。”两人不敢轻敌,又回旋一周。张召重抢进一步,左腿横扫。王维扬跃起避过,双掌向他面门按去。张召重左脚踢出,已暗伏“空击苍鹰”、“树梢擒猴”两招。王维扬双掌按处,将这二招消于无形。

王维扬只绕得两个圈子,张召重便知此拳短长,不等他再转到身后,斜步横抢,向他奔来方向迎了上去,劈面一掌。王维扬早已回身。张召重见他脚下踏着九宫八卦,知他是走坎宫奔离位,双掌挥动,抢进干位。两人这般转了七八个圈,点到即收,手掌不交。这路掌法是王维扬谙练了数十年的工夫,越跑越快,脚步手掌随收随发,已到涓滴不加思考的境地。

王维扬赞道:“好剑!”跳开一步,说道:“我们各胜一场。张大人还要比下去吗?”他是想借此收篷,大家都不失面子,那知坏就坏在喝了一声“好剑”。张召重心想,你讥我这场得胜,不过是靠了剑利,胜得并不但采,左手一摆,道:“不见胜负,本日之事不能算完!”剑走偏锋,刺了畴昔。

两人一换掌法,各自跳开,这一下张召重亏损较大,拳法上已算输了一招。张召重喝道:“掌法公然高超,我们来比比兵刃。”唰的一声,凝碧剑已握在手中。

翻翻滚滚又斗七八十招,王维扬头上见汗,晓得长打久斗,于己倒霉,暗摸金镖在手,刀交左手,喝道:“看镖!”刀法陡变,变成左手刀术,三枝金镖跟着刀势发了出去。这套“刀中夹镖”也是他的绝技。他左手刀法与平常刀法相反,仇敌抵挡已然难堪,再加金镖顺着刀势收回,仇敌避开了镖,避不开刀,避开了刀,避不开镖,端的短长非常。只见他一刀斜砍向右,一镖跟着向仇敌右边掷去,张召重向右遁藏,伸手接住来镖,王维扬金刀跟着砍到,张召重刚低头避过,对方一镖又向下盘掷来,忙将手中之镖对准掷去。双镖相迎,激出火花,齐齐落下,插入土中。王维扬一刀快似一刀,一镖急似一镖,眼看二十四枝镖将要发完,兀自何如对方不得。

这时他手中只剩下三枝镖,左脚向右踏上一步,身子微挫,左手刀向下斜劈,跟着右手一扬。张召重见他发了二十一枝金镖,晓得这一刀砍下,必有一镖相随,只是他金镖更加越快,本身架刀避镖,已有点手忙脚乱,更无余裕掏芙蓉金针还敬,当下仓猝回身,凝神看他右手。那知这下竟是虚招,张召重手一动,却接了个空。王维扬已踏进震位,“力劈华山”劈面砍到。张召重见刀沉势重,不敢硬架,滑出一步,凝碧剑“横云断峰”斜扫敌腰。王维扬沉刀封架,只听当啷一声,八卦刀已被截成两段。王维扬大吼一声,半截刀向他掷去。张召重一低头,王维扬三镖齐发,只听得张召重“啊哟”一声,凝碧剑落地,向后便倒。

狮子峰盛产茶叶,“狮峰”龙井乃天下绝品。山岳既高且陡,绝顶处旅客罕至。

张召重见招拆招,开初还打个平局,时候一长,不免跟不上对方的迅捷,心念一动,如此对转,势落下风,当下运起无极玄功拳以柔克刚要诀,凝步不动,抱元归一,静待来敌。他脚步刚停,王维扬早欺到身后,“金龙抓爪”,发掌向他后心击去。张召重待他掌到,左手反转背工,向他手腕抓落。王维扬疾忙缩手,一击不中,脚下已然移位,悄悄佩服:“此人当真了得,竟然能闭目换掌。”

本来张召重晓得跟着对方回身,敌主己客,定然不如他谙练天然,目睹他白发如银,固然健旺,长力必然不如本身,因而使出“闭目换掌”工夫,来接他的游身八卦掌。练这门武功之时以黑巾蒙住双目,全仗耳力和肌肤感到,以察知仇敌袭来方向。临敌时主取守势,手掌吞吐,只在一尺表里,但着着奇快,仇敌收拳稍慢,立被勾停止段,折断枢纽。这路掌法本来用于夜斗,或在岩洞暗室中猝遇劲敌,伸手不见五指,便以此法护身。掌法窜改精美,决不进犯对方身材,却长于夺人兵刃,折人手脚。

王维扬心想:“我跟他并无深仇大怨,何必在兵刃上伤他?一个失手杀了命官,也不免后患无穷。用八卦掌一挫他的高慢,教他晓得我老头子并非浪得浮名,也就是了。”说道:“我领教领教张大人天下着名的无极玄功拳。”

王维扬骂道:“张召重,我若非美意来看你伤势,你怎能伤我?你使这等卑鄙手腕,算得甚么豪杰豪杰?看你有何脸孔见江湖上的豪杰。”张召重笑道:“这里就是你我两人,又有谁晓得了?你活到这一把年纪,早就该弃世了。来岁本日,就是你的周年忌。”

当两人吵嘴相争之时,韩文冲老是惦记本身服了毒酒,只觉浑身高低满不舒畅,只盼石双英快些说完,好归去服药解毒,比及两人脱手,他已急得神采惨白,满头大汗。好轻易赶回孤山马宅,石双英道:“他承诺中午准到。”韩文冲仿佛腹痛如绞,坐倒在椅。徐天宏倒了杯酒,说道:“这是解药,韩大哥请喝吧。”韩文冲忙伸手去接。

此人便是张召重,说道:“恰是,我们比拳脚还是比兵刃?”他做事把细,提早上峰,先行四下查察,果见对方并无帮手埋伏,心想王维扬固然狂傲,他戋戋一个镖头,总不成真与官府对阵厮杀,是以安然上峰应战。

两人棋逢敌手,各展绝学,攻合拚斗,转刹时已拆了三四十招。当时红日当空,两个影子在地下飞舞,倏分倏合。王维扬见斗他不下,心知本身大哥,不如对方鼎盛,久战之下,力量精力定然不如,俄然间招式一变,掌不离肘,肘不离胸,一掌护身,一掌应敌,右掌往左臂一贴,脚下按着天赋八卦图式,绕着张召重疾奔,恰是他平生绝技“游身八卦掌”。

Tip:拒接垃圾,只做精品。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。
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