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说话间,俄然内里喊声大震。袁承志等吃了一惊,奔到门外,只见无数人马拥在正便条胡同出口。先前给铁罗汉打走的那军官骑在顿时,手执大刀,叫道:“袁承志,权将军叫你去说话。”袁承志问道:“当真是权将军叮咛吗?”另一名军官取出一枝令箭,道:“有权将军的令箭在此。”
那女子目光流转,从世人脸上掠过,每小我和她眼波一触,都如满身浸在暖洋洋的温水中普通,说不出的舒畅受用。只听她莺莺呖呖的说道:“贱妾陈圆圆拜见大王,愿大王万岁、万岁、千万岁。”
李自成一口一口喝酒,脸上神采显是乐不成支,目光从袁承志脸上瞧到李岩脸上,又转眼瞧到刘宗敏,说道:“我们固然得了天下,却不成虐待百姓。宗敏,你传命令去,北都城内,不得劫夺财物,侵犯妇女。”刘宗敏应道:“是!”又道:“大王,北都城里有的是赃官贪吏,富豪财主,没一个好人,他们家里财物妇女,都是从百姓家里抢来的。弟兄们夺他们返来,也不算理亏吧!”李自成沉默不语。
卫士禀报出来,过了一会,出来讲道:“制将军,大王已经睡了,谁也不敢轰动。请将军明天来吧。”李岩道:“我跟从大王多年,有事求见,大王深更半夜也必访问。你再去禀报。”那卫士又出来半晌,出来时满脸错愕,颤声道:“大王大发脾气,说小人再去啰唣,立即砍了我脑袋。”李岩道:“好,我便在这里等着,等大王醒了以后再见。”对承志道:“兄弟,你先归去歇息吧。”承志道:“我在这里伴随大哥。”要胡桂南、洪胜海二人先回,以免青青等顾虑。两人坐在宫门前阶上。
李自成喝了几杯酒,大声道:“大伙儿散了罢,哈哈,哈哈!”飞脚踢翻桌子,回身而入。众将一哄而散。很多人不开口奖饰陈圆圆斑斓,宫门前后尽是污言秽语。
“把明朝做大官的人捉来鞭挞,要他们交出金银,那当然是应当的。大富人家逼迫贫民多狠,要逼他们把财帛吐出来,不过是报一报畴前的怨仇。杀人抵命,负债还钱,血债血偿,有甚么不该了?”说到厥后,几近已是呼啸,还听得啪啪之声不竭,当是他以手掌击桌。
李岩走上几步,说道:“大王,吴三桂拥兵山海关,有精兵四万,又有辽民八万,都是精干善战。大王已派人招降,他也已归顺,他的小妾,还是放还他府中,以安其心为是。”刘宗敏嘲笑道:“吴三桂四万兵马,有个屁用?北都城里崇祯十多万官兵,赶上了我们,还不是希哩花啦的一古脑儿都垮了。”李自成点头道:“吴三桂小事一桩,不消放在心上。他如投降,那是识好歹的,不然的话,还不是手到擒来?吴三桂莫非比孙传庭、周遇吉还短长么?”
袁承志走进厅中。程青竹、胡桂南等人都愤怒忿的陈述市上所见,说道闯军入城以后,占住民房,奸骗掳掠,无所不为。承志心下吃惊,说道:“如此做法,民气大失。我亲目睹到大王在城头射了三箭,严禁杀人掳掠,定是大王尚不知情。我这就去禀报,请他命令制止。”程青竹劝道:“盟主,闯王部下有很多本是盗贼出身,来到这帝王之都,花花天下,那有不猖獗一番的?且过得几天,再向大王进言吧。”承志道:“不成,过得几天,北都城里老百姓都给他们害苦了。救民如救火,怎能等得?”
一起行去,只听得到处都是军士呼喝嘻笑、百姓哭喊哀呼之声。大街冷巷,闯军士卒奔驰来去,有的背负财物,有的抱了妇女公开而行。李岩见禁不堪禁,拿不堪拿,只要长叹。袁承志本来一心想望李自成得了天下以后,今后喜见升平,百姓安居乐业,但目睹本日李自成和刘宗敏、牛金星等人的言行,又见到满城士卒大肆掳掠的惨况,比之崇祯在位,只要更加凌厉残暴。满腔热望,顿时化为乌有。
再走得几步,只见地下躺着几具尸首,两具女尸满身赤裸。众尸身上伤口中兀自流血未止。袁承志这时再也忍耐不住,握住李岩的手,说道:“大哥,你说闯王为民伸冤,为……为百姓出气,就是如许么?”说着俄然坐倒在地,放声大哭。
进得宫来,只见大殿皇极殿上设了盛宴,李自成正在大宴诸将,丝竹盈耳,酒肉流水价送将上来。李自成已喝得微醺,见到袁承志,喜道:“好,袁承志,你也过来喝一杯!”袁承志躬身道:“是!”走近去接过李自成手中酒杯,一饮而尽。
两人比及天气大明,才见一名卫士从内宫出来,说道:“大王召见。”两人跟着他来到一间房中,那卫士便出去了。直等了两个多时候,目睹将近中午,李自成始终不出来。两人你瞧着我,我瞧着你,都觉甚焦心。又过得大半个时候,一名卫士仓促出来,对李岩与袁承志道:“制将军、果毅将军,皇上请两位去金銮殿构和大事。”
四人刚转过一条街,见数十名闯军正在一所大宅中掳掠,拖了两名年青妇女出来。两名女子只是哭叫,挣扎着不肯走。李岩大怒,喝令部下上前拿问。众闯军见是制将军到来,发一声喊,抛下妇女财物便逃脱了。
袁承志跟着李岩出殿,在宫门外碰到胡桂南和洪胜海,叮咛将两名军官放了。
俄然间坐鄙人首的一名小将口中收回呵呵低声,爬在地下,爬畴昔抱陈圆圆的腿。陈圆圆一声尖叫,避了开去。那边一名将军叫道:“好热,好热!”嗤的一声,扯开了本身衣衫。又有一名将官叫道:“美人儿,你喝了我手里这杯酒,我就死也甘心!”举着酒杯,凑到陈圆圆唇边。
那军官指着何惕守道:“此人是崇祯天子的公主,断了一只手的。权将军指明要此人,把她带了去。”众军士便向何惕守奔来。何惕守金钩一划,阻住众军士近前,笑问:“权将军要我去干甚么?”那军官道:“突破北京,权将军功绩第一。崇祯的公主,天然归权将军统统。快乖乖的来吧,今后平生繁华,包你享用不尽。”何惕守笑道:“那倒妙得很。如果我不肯跟你去呢?”那军官喝道:“那有这么多噜苏的,带了去!”何惕守叫道:“师父,阿谁权将军要抢我去做小老婆呢。你说我去是不去?”
一时民气浮动,满殿身经百战的悍将都为陈圆圆的美色所迷。
李岩也是悲忿不已,说道:“我这就去求见大王,请他当即命令制止奸骗掳掠。”拉起袁承志,回到皇宫,向卫士说有急事求见闯王。
皇极殿上一时沉寂无声,俄然间当啷一声,有人手中酒杯落地,接着又是当啷、当啷两响,又有人酒杯落地。刚才袁承志的酒杯掉在地下,李自成甚是愤怒,现在大家瞧着陈圆圆的丽容媚态,竟然谁也没留意到别的。
李岩与袁承志跟着他走过两个庭园,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,只见到处有手执刀枪的军士保卫。众军士认得李岩,也不查问,有的还躬身施礼。两人走进一座小殿当中,只听得隔壁传来李自成忿怒的声音:
袁承志不知如何答复。但见几名流卒拥上去处何惕守便拉。何惕守只格格娇笑,并不脱手,俄然之间,拉她的士卒仰天便倒,稍一扭动,便均毙命。本来何惕守衣衫之上,尽是剧毒。那军官大惊之下,叫道:“反了,反了。前明余孽,顺从义兵,杀啊!”刀枪纷举,向铁罗汉等人头上砍落。群雄到此境地,岂有束手待毙之理?抢过刀枪,反杀畴昔,一阵搏斗,闯军官兵乱成一团,拥在胡同中进退不得。
李岩道:“大王虽已得了北京,但江南不决……”李自成挥手道:“大师喝酒,大师喝酒!现在不是说国度大事的时候。”李岩只得道:“是。”退了下去,坐在袁承志身边,低声道:“统统谨慎,须防权将军对你倒霉。”袁承志点点头。
李自成哈哈大笑,说道:“好仙颜的娘儿!”刘宗敏道:“大王,那崇祯的公主,小将也不要了。你把这娘儿给了我罢。”牛金星道:“刘将军,这陈圆圆是镇守山海关总兵官吴三桂的爱妾,号称天下第一美人。大王特地召来的,怎能给你?”刘宗敏听得李自成本身要,不敢再说,目不转眼的瞪视着陈圆圆,骨都一声,吞了一大口馋涎。
袁承志道:“大王入城之时曾有号令,有谁杀伤百姓,奸骗掳掠,一概斩首。鄙人见到本军兄弟正在虐杀百姓,这才脱手禁止,实非成心获咎,还请权将军包涵。”
数十名军官一齐簇拥畴昔,争着要多看一眼,直到陈圆圆的后影也瞧不见了,才恋恋不舍的渐渐归座。一人举鼻狂嗅,说道:“美人儿的香气,闻一闻也是宿世修来的。”一人说道:“这不是人,是狐狸精变的,大王不成收用。”另一人道:“就算是吃人妖魔,我只要抱她一抱,立即给她吃了,那也欢愉得很。”
刘宗敏嘲笑道:“这天下事大王的天下,是我们老兄弟出死入生、从刀山枪林里打出来的天下。我们会打江山,莫非不会坐江山么?你来奉迎百姓,采集民气,到底是甚么用心?”袁承志道:“大王刚才说过,他本身也就是百姓。”刘宗敏哈哈大笑,说道:“大王打江山的时候是百姓。本日得了天下,坐了龙廷,便是真命天子了,莫非还是老百姓吗?你这小子胡说八道!”袁承志沉默不语。
袁承志不由得惊诧,想起了阿九,顿时茫然若失,手一松,酒杯掉落,跌成碎片。李自成怒道:“你就算不肯,也不消向我发脾气。”袁承志忙躬身道:“部属不敢。”
袁承志心想:“我若不去,伤了兄弟间的和蔼。见到权将军,正可劝他束缚部下。”便点头道:“好!我同你去便是。”那军官喝道:“绑了!”便有七八名流兵拥上前来,取出绳索要绑。袁承志微微一笑,也不抵拒,反手在背后,任由捆绑。铁罗汉、沙天广等齐声呼喝:“谁敢脱手!”冲上去便要打人。承志叫道:“大师不成动粗,我见了权将军自有辩白。”
袁承志叫道:“你们去回报权将军,大师同到大王跟前,辩白是非。”运劲双臂一振,绑在他手腕上的绳索顿时断了,纵身而起,双手抓住两名军官,扯上马来,叫道:“当官的留着,兵士都回营去。”众兵见长官被擒,不敢再斗,推推拥拥的走了。
李岩与袁承志走进殿去,只见好大一座大殿,殿大阴暗,四周巨烛点得明晃晃地。李自成坐在中间一张披了黄色椅套的大椅中,满脸喜色,伸拳击打面前桌子。
坐在李自成左边的一名将军霍地站起家来,喝道:“袁承志,你好大的胆量,仗了谁的权势,敢杀我部下?”袁承志见此人满脸浓髯,神态粗暴,想来便是权将军刘宗敏了,说道:“这位是权将军么?”那人道:“恰是。大王不过封了你个小小果毅将军,你就不把我权将军瞧在眼里了,竟敢杀我部下!”说着伸手抓住刀柄,将刀拔出一半,啪的一声,又送刀入鞘。顷刻之间,殿上数百人沉寂无声。
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躬身说道:“启禀大王,你说得非常。弟兄们打宁武关,死伤很大,大师前仆后继,毫不畏缩,终究打倒了周遇吉。宁武关只是个关隘,没甚么油水的,弟兄们只盼打进北都城,能好好享一下福。我部下的好兄弟咬着牙齿,一个个的倒了下来,伤口中鲜血直喷,没一人有半点畏缩。部属见到这很多好兄弟一个个的送命,内心疼得好生难受,只要挥刀冒死。皇上大王,我们畴昔攻陷一座城池,总得休兵三天或是五天,让众兄弟找些乐子,寻那些狗官财主报仇,那些狗官、财主们敲榨我们莫非少了?抢了我们的老婆、女儿去,莫非少了?大王,我们是报仇!你先前下了军令,不准弟兄们在北都城里找乐子,说甚么奸骗掳掠者杀。大王,部属没用得很,倘若真是如许,部属带兵是带不来了,没一个弟兄肯服我,我如果也说奸骗掳掠者杀,我部下个个操我的娘,个个要破口痛骂我高必正:‘我操高必正的十八代祖宗!’”
袁承志长叹一声,摇了点头,命胡桂南和洪胜海押了两名军官,去见李自成。
李自成笑道:“好啦,好啦!大师本身兄弟,别为这些小事伤了和蔼。来来来,你们两个干一杯。宗敏,我知你只因袁承志得了公主,为此喝醋。皇宫里美女要多少有多少,待会你本身去遴选便是。”刘宗敏道:“大王,崇祯的公主却只要一个。”李自成向袁承志笑道:“他定要你的公主,你就瞧在我面上,让了给他罢。你们一殿为臣,和蔼要紧。”
殿上四五十人齐声说道:“是,皇上!”李岩和袁承志也跟着叫了一声。
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踏上一步,朗声道:“高将军,皇上既已坐了龙廷,我们此后就只称皇上,要不然是称陛下,不消叫甚么皇上大王。”李自成笑道:“喻上猷是做过官的人,晓得端方,大师今后就如许叫罢。”
李自成哈哈大笑,说道:“高表弟,你要跟我说的,就是这几句话吗?只怕我还没下这道号令,你内心早就在操我李自成的奶奶了!”高必正道:“部属千万不敢!您是我长亲,我怎敢无礼?大王的奶奶,就是我的奶奶!我听皇上大王的话,火里火里去,水里水里去,有甚么话,只会对皇上大王直说。”
忽听得丝竹声响,几名军官拥着一个女子走上殿来。那女子向李自成盈盈拜倒,拜毕站起,烛光映到她脸上,世人都不约而同的“哦”了一声。
袁承志只看得悄悄点头,便欲出殿,忽听得李岩大声喝道:“大王驾前,众兄弟不得无礼。”一名将军哈哈大笑,说道:“我伸一个小指头儿,摸一摸美人儿的乌黑面庞,那也不打紧吧!”说着伸脱手指,一步一步的向陈圆圆走去。李自成喝道:“把美人儿送到后宫去。宋献策,你带兵看管。”宋献策承诺了,领着陈圆圆入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