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官毅山当晚大排筵席,给徐天宏拂尘,遍邀本地武林豪佳构陪。潼关武林人士识得周仲英的人很多,传闻徐天宏是名震西北的铁胆周之婿,更是倾慕笼络。有些人暗里群情,武诸葛名闻江湖,那知竟是如此肥胖矮小,真是人不成以貌相。世人见他辞吐豪放,很够朋友,都生敬佩之心。
不一日来到潼关,徐天宏和章进两人分头到各处街头墙角检察,不见不足鱼同留下的暗号,知他尚未达到,便在一家客店中住了下来,等了三日,始终不见他到来。徐天宏和章进到水陆两路船埠查问,都说不见有这么一名秀才相公。到第四日上,大师一计议,都觉事有蹊跷,只怕半途出了乱子。
余鱼同昂头也喝:“不说如何?你有种就在胸口上给我一叉。我们红花会兄弟给我报起仇来,可不会像你这么饭桶,到明天连仇敌是谁也不晓得。”顾金标气得只是抖叉,连声谩骂。哈合台道:“你如以为我这朋友还可交交,那么请你奉告我。”余鱼同见这几人中只要哈合台对他有和睦之意,便道:“你们干么不去问韩文冲?不过他不在洛阳,现下跟威震河朔王维扬一起在杭州。”滕一雷道:“当真?”余鱼同喝道:“我几时说过谎话?”
言伯干在一旁冷冷的道:“当今你当然不认啦!”余鱼同泼口痛骂:“你这盲眼贼,我又不是跟你说话,你的眼是我射瞎的,如何样?老子怕了你不是豪杰。”宋天保大怒,举刀砍来。哈合台松开搁在余鱼同腿边的右脚,余鱼同双足顿得自在,向左偏头,让过这一刀,右腿飞起,踢在宋天保左腿“伏兔穴”上。宋天保单刀脱手,顿时软麻在地。覃天丞忙抢过来扶起。
余鱼同越逃越远,渐渐挨向河边,心想:还是混到清兵粮船上最为承平,明天开船,就无妨事了。他在树丛中聆听追兵声音,伏在地上渐渐匍匐,忽听前面两声女人惊叫,夹着清兵的怒骂之声,本来救出来的那两个女人又给清兵找着了。
滕一雷返来对余鱼同道:“我们把你带到杭州去和韩大哥对证。如果你说的不错,我们就放你。”余鱼同心想:“这很好,一起上不遇救济,也总有脱身之策。”因而点头承诺。滕一雷向言伯干一举手,说道:“后会有期。”回身要走。
巳牌时分,滕一雷比及了孟津,上酒楼用饭。那酒楼叫做“醉仙酒楼”。滕一雷要了酒菜,和余鱼同同席而坐。刚吃了几杯酒,只听楼梯上脚步响,上来七八名捕快和一个服饰讲求的白叟。那白叟叫下很多酒菜,宴请捕快。捕快和酒保都叫他“孙老爷”,言下非常恭敬,看来此人是本地有面子的缙绅。
哈合台对言伯干道:“你要报仇,等我们的事告终以后,你再去找他,我们谁也不帮。这时候你要胡来,那可不可。”滕一雷晓得哈合台脾气梗直,说过了的话决不等闲变动,固然这么办不甚安妥,但在外人面前,本身兄弟间不能辩论,免得给人笑话,当下不作一声。言伯干情知用武不能取胜,愤怒忿的收了双环,说道:“终有一日我取了他的双眼给你瞧瞧。”哈合台道:“那很好,再见啦。”关东三魔押了余鱼同便走。言伯干给门徒解开腿上被点穴道,心中很不平气,远远跟在前面。
滕一雷和顾金标心想,擒拿余鱼同,他确是也有功绩,他是官府中人,何必获咎了他,并且余鱼同没了眼睛,带他上路时反而便利,不怕他逃脱,当下并不禁止。言伯干右手食中两指“双龙抢珠”,向余鱼同双目戳了过来。余鱼同退后一步想避,顾金标执住他身子向前一推,使他转动不得。
到得晚间,上官毅山又亲来告诉,说陆上弟兄报知,孟津大街的醉仙楼上,十天前曾有一个边幅怕人的秀才和人打斗,把酒楼打得一塌胡涂。徐天宏惊道:“那就是余十四弟,厥后如何?”上官毅山道:“兄弟派去查访的人还没返来,这是他叫人带来的动静,详细景象不大清楚。”徐天宏道:“上官大哥如此经心,真是感激万分,兄弟给你引见几位朋友。”因而到隔壁房里把陈家洛、文泰来、骆冰、章进、周绮都请过来和他相见。
哈合台见他固然被擒,反而越来越刚强,对他更是佩服,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拉在一边,劝道:“再逼也无用,放了他吧。”顾金标道:“我们放他,江湖上还道关东六魔不敢惹红花会,依我说,毙了算啦。”滕一雷道:“毙了也没好处,我们就奔杭州去找韩文冲,把他带着,在路上渐渐套问,总要问个水落石出,再杀不迟。”顾金标道:“好,就是如许。”
言伯干忙把彭三春往身后一拉,静观滕一雷如何措置。滕一雷又问余鱼同道:“江湖上多说我们三个兄弟是红花会所害,冤有头,债有主,只要你诚恳说一句,这件事是何人教唆、何人脱手,我们自会去找他计帐,你不必害怕坦白。莫非我们还能把红花会几万人斩尽杀毫不成?”余鱼同道:“本日落在你们手里,要杀便杀,何必多说。你觉得红花会怕你们这几小我,那真是在做梦了。”哈合台道:“你是豪杰子,我是很佩服的,我只叨教,我们三兄弟到底是谁害的。”余鱼同道:“诚恳说,这三人是谁杀死的,我晓得得清清楚楚,不过决不是红花会。”顾金标道:“那么你说出来,我们顿时放你。”余鱼同道:“余某虽是知名小卒,既然身属红花会,岂能让人威迫?杀死那三人的是谁,本来跟你们说了也不相干,他也不会怕你们去寻仇。但你们如此逼迫,我恰好不说。”顾金标颤栗猎虎叉,叉杆上三个铁环当啷啷一阵响,喝道:“你说不说?”
上官毅山听得徐天宏来访,知他是红花会七当家、江湖上驰名的武诸葛,忙驱逐出来。徐天宏申明来意。上官毅山道:“久慕贵会仁义包天,只是贵会一贯在江南开山立柜,无缘交友。如果早知贵会十四当家在黄河中坐船,必然好好欢迎。我顿时派人去查问。”当着徐天宏的面,当即派出八名弟兄出去,叫四人到河中查询,四人沿黄河两岸驱逐下去,一见到余十四当家,顿时欢迎到潼关来。
言伯干纵上一步,说道:“慢来,慢来。此人是我们一起擒住的,就如许便宜的让你带走?”哈合台怒道:“你要如何?”言伯干自忖,己方虽有四人,但对方三人武功高强,本身固然还可对于,师弟和门徒就不可了,用强不能取胜,说道:“他射瞎了我一只眼,我便剜他两只眼抵帐,人就让你们带走。”
滕一雷转头问余鱼同道:“中间是红花会的么?”余鱼同心想,本日之事,走为上着,也不答复,俄然向暗中处跃去。宋天保站得比来,挺刀追来,余鱼同回身持笛一吹,飕的一声,一支短箭钉上了宋天保脸颊,痛得他哇哇大呼。滕一雷和言伯干随后追来,黑暗中看不清楚,又怕余鱼同吹箭短长,不敢非常逼近。
陈家洛等一行沿黄河西上,只见各处沙砾污泥,尽是大水过后的遗址,黄沙当中偶尔还见到尸身骷髅,想像当日波澜自天而降,众百姓挣扎逃命、终究葬身泽国的惨状,都不由恻然。陈家洛吟道:“安得禹复活,为唐水官伯,手提倚天剑,重来亲指画!”吟罢心想:“白乐天这几句诗忧国忧民,真是派头不凡。我们红花会当今提剑只是杀贼,那一日能提剑指画万民而治水,才是我们的心愿。”
上官毅山道:“各位来到潼关,兄弟本应稍尽地主之谊,当今既有急事,兄弟随伴各位同走一遭。”陈家洛见他重义,也不客气推让。上官毅山带了两名帮手,世人乘马急奔孟津而去。
他这时本身难保,顾不得旁人,缩身不动,但叫声越来越惨厉,忍不住探头出去一张,只见一个清兵双手各拖一个女人向河岸走去。两个女人不肯走,大声哭叫,却被清兵在地上横拖倒曳而去。余鱼同心道:“贪生忘义,非丈夫也!”金笛对准清兵后脑,用力吹出,短箭飞去,没入脑中,清兵狂叫一声,顿时毙命。余鱼同一箭吹出,随即向岸上疾奔。
次日上午,上官毅山又到客店拜访,说部下人并未找到余鱼同,但得了一点线索:“据水路上弟兄报知,这几日征西雄师赶运军粮,黄河中封船,只怕余十四爷给粮运阻住了。”徐天宏稍觉放心,道了劳。
徐天宏见他着力办事,很讲友情,不住伸谢。上官毅山留他在家中居住,徐天宏必然不肯。下午上官毅山前去返拜。陈家洛怕轰动了人,都躲避不见,只徐天宏一人欢迎。
彭三春见师侄丢脸,举拳扑将过来。哈合台道:“要打斗?我放了他和你一对一打个痛快如何?”彭三春怒道:“我先和你比划比划也能够。”呛啷啷一抖三节棍。哈合台道:“想再摔一跤么?”
上官毅山欣喜非常,两边互道敬慕。陈家洛道:“十四弟为人邃密,决不会使酒肇事,他既跟人打斗,定是赶上了仇家,我们快去孟津。”文泰来道:“对,立即就走。”
这一箭终究泄漏了行藏,他奔出数丈,顾金标斜刺里挺猎虎叉前来拦住。余鱼同展开柔云剑术,想打倒了他逃命,岂料数招过后,只觉对方技艺迅捷,竟是劲敌。顾金标一面打,一面连声唿哨。余鱼同见远处黑影掩袭而来,不敢恋战,以进为退,和身向前扑去,左手双指直点仇敌胸前要穴。顾金标虎叉横胸。余鱼同发展跃开,但彭三春的三节棍已打了过来。同时滕一雷和言伯干、覃天丞也均赶到,四周合围。
那日言伯干要剜余鱼同双目,目睹他手指便将戳到,哈合台忽地伸手抓住言伯干后心,猛力一拉,将他拉得退后了数尺。言伯干大怒,左掌向后撩出,啪的一声,击在哈合台右腕之上。哈合台吃痛,疾忙罢休。两人各自纵出一步,拉开架式便要放对。滕一雷抢到两人之间,铜人一摆,说道:“我们好朋友莫伤了和蔼。”
滕一雷叫道:“抛下兵器!”余鱼同不睬,使笛如风,混战中挺脚把覃天丞踹倒。滕一雷手挥铜人,呼的一声当头砸了下来。余鱼同晓得他力大非常,不敢挡架,纵身闪过。
文泰来骑了白马,越众抢先。世人离孟津另有六十多里,文泰来已转头迎上,说道:“我去醉仙楼探听,酒保说确有这回事。和十四弟打斗的是本地一个大名流,叫甚么孙大善人,另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。”上官毅山奇道:“孙大善人本年已六十多岁,不会武功,一贯对人客客气气,怎会和他打斗?”陈家洛道:“厥后如何?”文泰来道:“厥后的事那酒保吞吞吐吐的说不明白。”陈家洛道:“好,我们快去。”
过了一会,又上来四人,哈合台倏然变色,本来言伯干师徒竟也跟着到了。余鱼同假装不见,神采自如的喝酒。滕一雷对哈合台道:“老四,我们到关内来是给老三报仇,你如何反而尽护着仇家,老三他们在地府之下怕要怪你呢。”哈合台道:“我如何护着仇家?我不过见他是条男人,不准别人胡乱作贱。倘若查明他真是仇家,我起首就取别性命。”顾金标道:“这里到杭州路远着呢,他们……”说着向言伯干等嘴一努:“又不断念,阴魂不散,让他们剜了他眼睛就是,不然路上必出乱子。”哈合台只是不依,三人吵嚷了起来。
世人催马前行,到孟津后上官毅山到醉仙楼去找老板。那老板见是龙门帮的龙头大哥,忙不迭的摆酒接待,涓滴不敢坦白,但所说也和文泰来探听到的差不了多少。那老板指着栏干和板壁上兵刃所砍陈迹,说是那天打斗留下来的。
哈合台在旁观战,见世人兵刃齐下,目睹余鱼同要血溅本地,心中敬他救济妇孺的侠义心肠,忽地纵入战圈,叫道:“老迈、老二退开。”滕一雷和顾金标别离跃出。余鱼同力敌数人,已累得浑身是汗,笛子打出去全然不成章法。滕顾两人刚跃开,言伯干右手钢环已套住笛端,左手钢环猛力砸向笛身,当的一声,金笛脱手飞出,钢环顺势又向余鱼同太阳穴砸到。哈合台把余鱼同向后一拉,避开了这一击,同时使出蒙古摔交之法,右脚横勾,左手在他肩头一扳,余鱼同站立不稳,颠仆在地,被哈合台按住擒牢。金笛从空中落下,顾金标伸手接住,插入腰里。
滕一雷兵刃粗笨,但因体力奇大,利用之际仍非常矫捷,一砸不中,随即收势,“横扫千军”,向余鱼同腰里挥击过来。余鱼同一低头,铜人在头顶飞过,立时猱身直进,欺到滕一雷怀里,挺笛向他“气俞穴”点去。滕一雷铜人竖起,欲待震飞金笛。余鱼同拔起家子,跃过宋天保头顶,落下时顺势挺膝盖在他背心一顶。宋天保站脚不住,向滕一雷的铜人上撞去。言伯干斜刺里急抄挽住,骂道:“送命么?”滕一雷赞了句余鱼同:“好俊技艺!”这边彭三春和顾金标又已截住来路。
滕一雷道:“朋友,你是红花会的么?”余鱼同道:“我姓余名鱼同,江湖上人称金笛秀才,在红花会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。”滕一雷点头道:“这就是了,我也听到过你的名头,我向你探听几小我。”余鱼同道:“你要问焦文期和阎氏兄弟的下落,我诚恳奉告你,那不是我们红花会杀的。”
潼关一带占船埠的帮会是龙门帮,红花会和他们素无来往,恐怕余鱼同着了他们的道儿,因而徐天宏拿了本身名帖,去拜访龙门帮的龙头大哥上官毅山。
宋天保和覃天丞吃过余鱼同的苦头,奔过来要打。哈合台道:“且慢!”撕下余鱼同长衫衣衿把他反手缚住,拉起来站定,说道:“朋友,我知你是豪杰子,有话好好说,我们决不难为你。”余鱼同哼了一声,并不言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