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料方大人听到她这番讲诉,神采却已垂垂变得丢脸起来,到最后更是一片乌青,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谢贻香,沉声问道:“缉拿凶手?你一小我跑到我宁义城里缉拿凶手?当真是好大的胆量!”说着,他忍不住猛拍身边的几案,厉声喝道:“恒王三万叛军围城,宁义城粮草已尽,恰是危急存亡之际!你这丫头竟然来和我说要破甚么案子、缉拿甚么凶手,你在开甚么打趣?”
谢贻香这才看清,本来这些衙役竟是将这个青铜大鼎当作了烹煮的大锅,乃是熬了满满的一鼎喂猪的糠。再细心一看,鼎中却几近都是白汤,每个上前支付的灾黎碗中,最多不过一点糠皮碎屑,引得世人连声谩骂。当中便有灾黎恨恨说道:“城外恒王的军队也是皇室正统,此番起兵,奉的更是‘清君侧’之名。眼下宁义城里粮草已尽,那方铁衣也算是尽忠职守了,倒不如开城投降,又不会屈辱他的祖宗,何必扳连我们挨饿刻苦?”中间立即便有灾黎开口附和,说道:“可不是么,传闻恒王的军队早就备好了五千斤白米,别的另有多量鱼肉蔬果,只要我们这位方大人情愿率众归降,恒王立即便会将这些食品送进城里。”
内里的数百灾黎顿时沸腾开来,争相涌向阿谁青铜大鼎,抬鼎的衙役赶紧喝止,叫道:“都给我排好了队!谁如果不守端方,大师都没的吃!”如此号召了好久,衙门外这数百灾黎才勉强排挤步队,拿着碗顺次去那青铜鼎前。
谢贻香这才恍然大悟,本来恒王的叛军打的倒是这等快意算盘,想要堵截宁义城里的粮草来源,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整座宁义城;难怪城里会有如此之多的灾黎,就连这些守城的军士也要去和孩童抢食品。她不由沉声问道:“城里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?”那军士嘿嘿一笑,却不答话,另一个军士则是按捺不住,大声说道:“早在三日之前,方大人便令让我们搏斗统统的军马,烹煮马肉充饥。眼下这座宁义城里如果还能找出一头活着的牲口,便算你有本领!”
谢贻香心中暗惊,本来这个肮脏男人公然便是宁义太守方铁衣,可见恒王叛军此番围城之势,早已让这位宁义太守焦头烂额。她赶紧回礼,说了些场面上的客气话,那方大人也随口酬酢了几句,随后鼻子一酸,哽咽着说道:“下官早些年曾在谢大将军的帐前效力,乃是军中戋戋一个幕僚,若非大将军汲引,哪有下官本日这太守一职?只是想不到谢大将军俄然驾鹤西去,竟是如此之不测,下官负担宁义城的重担,一时竟没法亲身前去金陵吊丧,实在是愧对谢大将军昔日的一番种植!”话音落处,整小我已是垂泪不止。
说话之间,三人已转过一个路口,恰是宁义城里的衙门地点,倒是大门紧闭。而在衙门火线,则是一大片空位,此时正围坐着数百个灾黎,放眼望去,满是骨瘦如柴,一个个无精打采、眼神板滞,显是因饥饿而至。话说谢贻香来的倒是时候,刚好是中午前后,只见衙门中间的侧门已经从内里翻开,几名衙役将一个冒着热气的青铜大鼎抬了出来,收回阵阵诱人的香味,显是烹煮的食品。
谢贻香不料这方大人竟然还是父亲的旧部,那也算半个熟人了,赶紧出声安慰。那方大人又长叹几声,这才问道:“敢问谢三蜜斯本日奉旨而来,但是天子传下了甚么谕旨?又或者是朝廷终究派出救兵,要来消弭宁义城之围?唉,实在宁义城现在最缺的还是粮草,只要粮草充沛,但有我方铁衣一日,莫说是守上个一年两年,就算是守上十年、二十年,这宁义城也毫不会落入叛军之手!”说到厥后,他的声音已是愈发亢奋,就连双手都伴跟着说话声挥动起来。
听到这话,谢贻香已知这位方大人底子没有投降恒王叛军的动机,不由心生敬佩。想不到这个身形清癯的朝廷四品太守,竟然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,倒是涓滴不输给江湖上那些刀头舔血的豪杰。再加上这位方大人又是父亲昔日的旧部,谢贻香当下便也不再期满,径直将真相透暴露来,说本身实在并非是由朝廷派来,而是金陵刑捕房里的办案捕头,此番更是清查一桩惨绝人寰的“人厨案”,这才遵循线索一起追到了宁义城。
听到谢贻香报出这连续串的身份,城门口的一众军士已是骇然当场,也不知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女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。过了半响,终究有军士上前说道:“弟兄们都是粗人,没见过甚么世面。既然女人说本身是……是这个朝廷派来的人,我等也是无从辩白,还请女人移步,随我们面见方大人,交由方大人决计。”
听到灾黎们的这些群情,谢贻香不由地暗叹一声,看来宁义城中缺粮已是迫在眉睫,也不知这位方大人又将作何筹算。当下她便随那两名军士从侧门进入衙门,接踵穿过几个院落,来到了衙门的后堂。只见后堂里到处都是繁忙的衙役,就在当中的几案前,一人五十来岁的清癯男人衣衫混乱,正在几案前翻阅文书。看他的模样,就仿佛好些日子没睡过觉似的,两只眼睛里尽是血丝,乱蓬蓬的头发披在背后;若不是现在他身上穿戴朝廷正四品命官的官服,其形貌的确就如流浪街边的疯子普通。带路的军士便踏上前去,在这个肮脏男人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席话,那肮脏男人顿时双眼一亮,起家望向谢贻香,大声笑道:“本来是谢三蜜斯台端光临!下官方铁衣有失远迎!”
目睹本身的一番说辞已将这些军士震慑当场,谢贻香便不再多言,也懒得去要回本身的马,冷冷说道:“带路。”军士们不敢怠慢,赶紧从步队里分出两人,领着谢贻香往宁义城中而去。一起上谢贻香放眼望去,但见街道两旁皆是破败不堪,家家户户关门闭户,就像是刚被贼匪洗劫过似的,沿街更不见一个摆摊的小贩;偶尔撞见几个百姓,也是状如灾黎,兀自蹲坐在街边,伸出脏手向谢贻香讨要食品。
见到城里的这一副风景,谢贻香忍不住向前面的军士扣问,说道:“眼下宁义城虽已被恒王叛军重重包抄,但传闻恒王曾传下‘兵不血刃、不杀一人’的军令,以是并未号令麾下叛军攻城,只是以围困之势逼迫你们的方大人投降。既然如此,城外的叛军也算是‘先礼后兵’了,城里却为何落得如此风景?”前面的两名军士听到这话,都是嘲笑一声,当中一人便答复道:“叛军的确未曾建议攻城,但他们这一份暴虐的心肠,却比攻城还要可骇十倍!要晓得这近一个月下来,整座宁义城被水泄不通,莫说是城里的人,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,但叛军却还要放内里的百姓出去,目标便是要耗尽城里的粮草。倘若方大人对峙不肯投降,只怕过不了多久,这城里统统的人都要被活活饿死了!”